顾问官,在欣赏那座勒达和天鹅大理石像[根据希腊神话,斯巴达王后勒达和变成天鹅的大神宙斯交合后,生下两个巨蛋,其中之一诞生海伦,后来当上了斯巴达王后,被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拐走,因而引起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呢?”
凯瑟琳晒黑的脸上涨红了,她望望戴维,然后望望上校。
“我喜欢你,”她说。“再跟我说些什么吧。”
“我喜欢你,”他说。“而且我羡慕戴维。他处处使你满意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
“‘对我来说,看得见的世界才是看得见的,’”上校说。“接着喝,再呷一口这带苦艾味的吐露真情的琼浆吧。”
“我现在用不着了。”
“难道你现在不怕生了?不管怎么样,喝了吧。对你有好处的。你是我见过的最黑的白种姑娘。不过你父亲也是非常黑的。”
“我一定是遗传到了他的皮肤。我母亲是非常白皙的。”
“我从没见过她。”
“你跟我父亲熟吗?”
“相当熟。”
“他是怎么样的?”
“他是个非常难处而迷人的男子。你真的怕生?”
“真的。问戴维好了。”
“你可克服得挺快啊。”
“你把它压下去了。我父亲是怎么样的?”
“他是我认识的最怕生的人,可是他能变得绝顶迷人。”
“他也必须喝佩诺酒吗?”
“他什么都喝。”
“我使你想起他了?”
“绝对没有。”
“那敢情好。戴维呢?”
“一点儿也不。”
“这就更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普拉多时是个男孩的模样呢?”
“为什么你不该是这样?”
“我还是昨天傍晚才重新这样做的。我做姑娘快一个月了。问戴维好了。”
“你用不着说问戴维好了。你现在是什么?”
“是个男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觉得挺好。但你并不是。”
“我不过是想这么说说罢了,”她说。“既然说了,就不必做了。可是在普拉多博物馆时真妙。所以我刚才想跟戴维说说。”
“你跟戴维说的时间多着哪。”
“对,”她说。“我们要干事有的是时间。”
“跟我说说,你在哪儿晒得这么黑的,”上校说。“你可知道自己有多黑吗?”
“是从王家水道港开始晒黑的,后来在离纳波尔[纳波尔为濒地中海一小镇,就在戛纳以西不远处。]不远的地方。那儿有个小海湾,有条小径一路下坡穿过松林直通到那儿。从路上望不见这小湾。”
“要晒得这么黑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三个月吧。”
“那你打算拿这身黑皮肤怎么办?”
“带着它呗,”她说。“在床上的时候非常相宜。”
“我看你不打算待在城里让它白白褪掉吧。”
“在普拉多可不会褪。实在我并不带着它。那就是我。我确实有这么黑。阳光不过使它显现出来罢了。但愿我更黑些。”
“到那时候你兴许会更黑,”上校说。“你还期待着别的像这样的事儿吗?”
“就是每一天吧,”凯瑟琳说。“我期待着每一天到来。”
“那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是的。你知道正是这样。你在那儿嘛。”
“你和戴维陪我一起吃中饭好吗?”
“好啊,”凯瑟琳说。“我上楼去换换衣服。等等我好吗?”
“难道你不想喝光这杯酒?”戴维问。
“我不想喝了,”她说。“别替我担心。我不会怕生了。”
她朝门口走去,他们俩都目送着她。
“我刚才太粗鲁吗?”上校问。“我希望并不。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
“我只希望我对她有好处。”
“你正是这样。你自个儿干得怎么样?”
“我想不错吧。”
“你快活吗?”
“非常快活。”
“记住了,一切事情在出错儿之前都是没问题的。等出了错儿,你就明白了。”
“你这么看?”
“我相当肯定。如果你不这么看也没关系。那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情况会发展得多快?”
“我压根儿没提到过快慢。你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
“重要的是你现有的,所以好好享受吧。”
“我们在享受。”
“我也看到了。只是有一点。”
“什么?”
“好好照顾她。”
“你要跟我讲的话就这些?”
“还有一桩小事情:生崽子可不行。”
“还没有什么崽子啊。”
“还是把这崽子一枪毙了来得仁慈些。”
“仁慈些?”
“好些。”
他们关于熟人谈了一会儿,上校讲得很放肆,跟着戴维看见凯瑟琳走进门来,身穿白色雪克斯丁套装,来衬托出她实在有多黑。
“你当真看来美得异乎寻常,”上校对凯瑟琳说。“可是你必须想法晒得更黑些。”
“谢谢你。我会的,”她说。“我们现在用不着就到外面的高温中去,对吗?不能在这儿阴凉地方坐坐吗?我们可以在这儿烧烤的地方吃东西。”
“你们陪我一起吃中饭,”上校说。
“不,请原谅。你陪我们一起吃中饭。”
戴维拿不定主意似地站起来。这时酒吧间内人多一点儿了。他低头朝桌子看去,发现已把自己的那杯酒和凯瑟琳的都喝光了。他想不起喝过这两杯来着。
这是午睡时分,他们躺在床上,戴维就着床左边窗子透进来的亮光在看书,刚才他把窗上的一扇横条百叶窗[这种百叶窗名威尼斯式窗帘,是种软百叶帘,可随意朝上拉。]朝上拉了三分之一。亮光就是从街对面的房子反射过来的。百叶窗拉起得还不够高,没显出天空来。
“那上校就喜欢我晒得这么黑,”凯瑟琳说。“我们一定得再到海滨去。我得保持这么黑。”
“随你喜欢什么时候上那儿去,我们就去。”
“这敢情挺棒。有件事可以说给你听吗?我不得不说。”
“什么?”
“吃中饭的时候,我没有变回去成为姑娘。我当时举止得当吗?”
“你没变?”
“对。你在意吗?眼下我可是你的男孩,我愿为你什么都干。”
戴维继续看书。
“你生气了?”
“没有。”清醒了,他想。
“现在可简单了。”
“我不这么看。”
“那我要多加小心。我觉得今儿早上干的每一桩事,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是多么正确而叫人愉快,多么纯洁而美好。我现在可以试试,看看会怎么样吗?”
“我情愿你不要试。”
“我可以吻你,试试看吗?”
“如果你是个男孩,我也是个男孩,那就不行。”
他觉得胸膛里好像横着根铁棒,从一边到另一边。“但愿你没有告诉过上校。”
“可是他看到了我啊,戴维。是他提起的,他全知道了;并且理解。告诉他可不好算蠢啊。这样更好。他是我们的朋友啊。我告诉了他,他就不会讲出去了。如果不告诉他,他倒有权利讲出去。”
“你不能这样信任所有的人。”
“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你。我永远不会跟别人搞出什么丑事来。”
“我觉得胸膛好像被铁条箍住了一样。”
“我很难过。我却觉得我的胸膛畅快极了。”
“我最亲爱的凯瑟琳啊。”
“这就好了。你想叫我凯瑟琳时总这样叫吧。我也是你的凯瑟琳啊。你需要时我总是凯瑟琳。我们还是睡觉吧,要不,我们来开始干,看看结果会怎么样?”
“让我们先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躺着,”戴维说,拉下那横条百叶窗,他们就并肩躺在马德里王宫饭店大房间里的床上,凯瑟琳曾在那里的普拉多博物馆里行走,在大白天以男孩的模样行走,现在她可要把那些隐蔽事儿在亮光里显示出来,于是在他看来,这样变来变去将会没有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