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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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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的冬天多半是晴朗的,不刮风,却是少有的好天气。森林里很静,又不大静,四处响着细碎的自然的音籁。这是一片深阔的大森林,年代十分古远,也许同地球一样的古远。自从人类出现在这儿,他们便砍伐它,用木头来钻火,烧野味,造房子,制家俱,更把大堆的木柴集聚在一起,用火炼成炭,可以在隆冬烘烤他们的痠裂的手脚。可是现在,森林仍然那么深密,繁茂,或者它的领域是被削减了。

    张贵生端平枪,缓缓地前进,眼睛机警地四下搜索。他的脚步起落得很轻,想要不弄出一点声音,脚下的枯叶偏偏恶作剧,沙哑地互相耳语着。

    他戴着一顶羊毛毡制成的帽头,穿一身羊皮褂子,根本没有绵织品的衣面,赤裸的皮板散发着轻微的羊臊。最初,他怀着很大的希望,自信可以多猎几头野兽。但他并不是一位打猎的熟手,搜寻了半天,连一只兔子也没猎到。他很别扭,似乎和什么人闹气,咬紧嘴唇想:

    “打不着东西,今天就不回家!”

    那不可知的什么人仿佛被他的盛气所屈服。恰在这时,一只黄色的草狐从他身前跳起来,疾速地向前逃窜。它的速度始终抵不过子弹。第一声枪响了,它依旧拚命在逃,第二声一响,它翻一个筋斗,不动了。几乎是同时,有人在远处高叫一声:

    “好!”

    这是三瓣嘴。他沿着一条穿过森林的小路,冒冒失失地走下来,身前身后各挂着一个纸包,中间系紧一根细绳,搭在他的肩头上。他跑着抢上前去,提起那只失去生命的草狐,一顺一竖地抚摸着它的毛,又用他的漏风的碎嘴把一部分细毛吹成一个漩窝,对贵生装出一副老行家的神气,点点头说:

    “这他妈是个值钱的东西!”

    贵生很满意这意外的收获,不经意地问:

    “你说能值几个钱?”

    “听咱的话吧,少五块大洋别卖!”

    “好,不早啦,咱们一道回去吧。”贵生掮上猎枪,枪头挑着草狐,一边走,一边端量三瓣嘴那种傻头傻脑的样子,觉得很可笑,而且有趣,怪不得熟人都爱和他开玩笑。他问:

    “从城里来么?买的什么好东西?”

    “快过年啦,香烛纸箔,不能不预备点。”三瓣嘴搔搔他的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接着,好像卖弄自己的眼界,极力夸说城里的年市怎样热闹。因为他的嘴唇不大完整,字音念得全很可笑。后来,他从怀里拿出一瓶酒,拔出瓶塞,喝了一口,又把瓶子送到贵生眼前。

    贵生摇摇头。

    “你想学瞎六子么?”

    咂咂舌头,两只眼睛被酒辣得流泪,三瓣嘴辩解说:

    “这是预备过年的呀。再是,今天黑夜该咱打更,大冷天,要不喝点酒,准得冻掉鼻子!”

    大约是背上的虱蚤作怪,他奇妙地扭转他的肩膀,利用贴身的小棉袄擦着痒。随后又把指甲插进脑后的蓬乱的长发里,狠狠地抓挠。一只白色的大肚虱子受了惊扰,蠢笨地爬上他的狗皮帽子,恰好在那儿晒晒太阳,像是一个打瞌睡的老人。

    “三瓣嘴,你怎么不剃个光头?留着一脑袋乱毛,活像鸦鹊尾巴,多难看!”

    “难不难看管什么鸟事,反正大姑娘小媳妇也不跟咱吊膀子?”他扮出一副不尴不尬的笑脸,对贵生神秘地?了?右眼:“凭天地良心说话,你和有财嫂有没有那么一手?”

    “你的骨头也痒啦?”

    “别卖乖,谁不知道你们玩的把戏! 那小寡妇倒怪浪的,是不是?”

    贵生紧紧地握起拳头。三瓣嘴继续搬弄他的口舌:

    “话又说回来啦,叫咱是你呀,贵生,论文才,论排面,样样齐全,要多少没开苞的大姑娘得不到手,才不希罕勾搭一个小寡妇,倒霉,丧气!”

    “闭上你的臭嘴!”贵生雷似的吼了一声,停下脚,瞪圆他的暴眼。

    三瓣嘴楞了一楞,僵在那儿两三秒钟,莫名其妙贵生的怪脾气。

    “干什么?开开小玩笑,就这个奶奶样!”

    “快滚!再不滚,我就擂你!”

    伸一伸舌头,三瓣嘴一溜烟跑去远了。

    久久地,贵生停留在那儿,苦恼的面网重新罩上他的圆圆的黑脸。小寡妇,这三个刻薄而轻佻的字眼,像是三滴雪水,冰冷地滚下他的脊椎,使他的心打着寒颤。他想:女人多么可怜啊,死了丈夫,便被人看做像“丧门吊客”一样的不吉利,万一要再改嫁,人们就毫不容情地唾弃她,践踏她,把她蹂躏成泥浆。他恨憎一般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尤其憎恨自己,因为自己以前曾经抱着同样卑鄙的偏见。现在,他替有财嫂不平,更替所有的女人不平,他的思想竟而奇怪地转变了。

    心很乱,乱得像一团纠结的丝麻,需要把它理开。他对自己说:

    “找郑彦去。”

    冬学暂时停顿。农民忙着推磨,压碾,准备迎接那狂欢的旧年--他们生命的旅途上的残破的路程碑。郑彦当然不同意农民的举动,但也不愿劫夺他们的意念。在眼前,这类旧的意念还不能从农民的头脑里轻易地摇落下来。他的面前摆着一盘炒豆芽,一个人坐在炕上喝酒。炕眼里烧着干硬的马粪,草料的气息伴随着轻烟,满屋漂浮着。贵生走进来,把猎枪和草狐放在门后,迎着他的微笑,对面坐下。

    郑彦很爱吃酒,隔三两天便吃一次,从来却不曾喝醉,没理性地胡闹。不过,喝酒始终是不十分理智的行为,一位革命青年竟而染上这种习惯,贵生思索过几次,不能得到一点理解。

    “你们这儿的‘高粱烧’很不坏呢。”郑彦好像觉察到贵生的迷惑,静静地说:“酒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过我是离不开它的。我们的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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