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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从树杈丫间移上残破的殿角,散射着清寒而莹澈的光辉,如同凄冷的霜华,因着物体凹凸明暗而浅深有致地把整个古庙点染出来。

    天是深湛的,高洁的,没有一丁点儿云翳,象征着邹金魁的明郎的心境。他反扣着粗糙的大手,迈进正中的神殿--士兵上政治课和休息的救亡室,这儿的泥塑偶像早被推倒,而且扫除干净。四壁疏疏落落地张贴着壁报,救亡图画,以及列宁、孙中山先生、毛主席和其他一些人的画像。月光映射进来,他的眼睛停注在一张描绘野战的图画上,不觉想到吴有财的可悲的死难,更想到张贵生一些人。自从离开陕北,那边的消息便渺远地隔断了,今天趁着少有的空闲,他该写信给贵生。

    桌上点燃一枝蜡烛。小鬼,聪明而漂亮的勤务兵,方才在院里玩了很久的足球,热了,抛开他的军帽,端着一盆新生的炭火走进来。

    邹金魁拍拍他的脑袋,用响亮的膛音亲切地说:

    “没你的事啦,玩去吧!”

    他披上一件战场上俘获来的日本兵的黄呢大氅,很短,一点都不配称他的壮大的身躯,随后高高地坐在桌前,弹去一段烧焦的烛花。又从自来水笔尖剔去一根毫毛,开始对着烛焰凝视。

    由哪儿写起呢?四个月的征战生活,好像卷在沙漠的旋风里,紧张,多变,而且充满罗曼蒂克的意味。他想尽可能地多写,写出一些不容易忘怀的可喜可悲的事实,憾摇读信人的情绪。

    他的记忆转到四个月前,八路军的大队集中在陕西省境。这儿,士兵必须更换帽徽:红星换成白日。

    “不换!不换!”士兵吵闹着。有许多人把红星帽子藏在身后或者怀里,恐怕被人夺去。有趣!现在想来很可笑。但在当时,他也不情愿换。红星不是他艰苦的革命生活中不可磨灭的记号么?

    士兵到底胜利了,红星帽子不曾失掉,他们却须戴上第二顶军帽,镶着白日的徽章。在这种奇怪的装扮下,他们渡过汹急的黄河,爬越高山峻岭,出入里外长城,施展开矫捷的游击战术,在山西,在河北,在察哈尔。……

    “你以为很苦么?”他在心里对贵生假定一个询问。

    一点都不。这儿吃的不是小米,而是可口的大米;穿的不是破衣,而是整齐的军装,在“一切为了前线”的口号下,士兵获得比后方特别优越的待遇。

    夜很干冷,他的手脚冻得微微的麻木,于是放下笔,把炭盆挪到桌子底下,脱下蠢笨的棉鞋,两只汗臭的大脚踏着盆边,同时烤着手。隔壁,几个熟悉的老百姓在和士兵说笑。好像是玩军棋。

    他想:老百姓都是这么善良,但也很厉害。压迫他们的人以为他们是猪,而其实是虎。他们复仇的方法是带有浓厚的传奇的色彩。

    一群被认为非常温驯的农民,拿着大量的酒肉来到日本兵的跟前:

    “来呀,老总们,天怪冷的,咱们喝一壶。”

    有酒有肉,日本兵当然不会拒绝,心里实在瞧不起这群瘟猪。一杯,两杯,醉了,农民从怀里拔出牛耳尖刀,一阵乱杀,掉头的王八才是瘟猪!

    “山西人好像比陕西人来得凶!”

    但邹金魁立刻就把自己的假定推翻。无论是哪种人物:人、兽或者爬虫,如果受到残酷的迫害,一定会露出他或它的利齿。他记得平型关大捷以后,八路军接连在平汉线克复了三座城池:望都,定县,新县。他所看见和听见的是什么呢?

    一次杀掳,一次火烧,每座城池残留的只是毁灭不堪的房舍,以及老弱伤残的市民,汉奸组织的维持会还要强迫市民缴纳捐税,无理地没收财产!奸淫,这种野蛮而无耻的兽行,几乎侮辱到每个来不及逃走的青年妇女,其中的一部分更被人像牛马一般地转运到后方,设立供给日本兵泄欲的“随娼所!”不曾逃跑的青年汉子所遭受的命运则是枪杀和活埋!

    这种凶残的迫害正是激起地方武装的暴力,民众四处起来了,自动地,不过没有完善的组织,战斗力也很薄弱。八路军的任务是训练他们,领导他们,使他们配合正规军作战,担任后方的活动,以及清扫战场的工作。就是这种农民担架队,在一次袭击中,把吴有财从火线抬回来,那时伤者因为流血过多已经陷在昏迷的状态里。

    十一月,一个阴冷的日子。云结得很密,北风静下来,是酿雪的天气。山原的野草足有一尺来深,干燥而枯黄,人们爬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的响声,仿佛小蛇跑走在沙田上。人们的姿态其实很像蛇,他们伏在地上,缓缓地爬,爬到适当的地带,各自寻觅一个隐密的藏身地方,等待攫取他们的猎品。

    吴有财伏在一丘土坟后,把握着枪枝,戒备地从坟侧向前张望。前面是一带重叠的峰岭,光秃秃的山脊起着深刻的峰棱,像老人的肋骨。在峰岭的当中,隐藏着一方平阔的盆地,不是熟悉地形的土人,轻易寻觅不到。

    得到汉奸的指引,狡猾的日本兵把它寻到,而且认为是极端严密的贮存军用品的洞穴。他们强拉到一些附近的农民,逼迫他们把出入的山路开辟出来,又把内部修垫一番,改成他们的军用汽车的总站。

    这真是一座天然的钢铁的军库。周遭的山壁好像刀剑劈成,只有飞鸟才能越过,而山口,除开哨兵以外,密密地布满电网。无论中国游击队的战术怎样神妙,别想冲破这座铁塞--日本兵是这样胜利地想。

    游击队却不肯松手,早晚都在计划一次突击,虽然成功的机会非常微小。一个月后,这天,农民报告说早晨有大队的汽车开进山里,一个措手不及的袭击立刻展开了。

    吴有财伸曲了一下他的短腿,平板的脸膛受着寒气的侵袭,颜色更加紫涨。远远地,在乱山的入口,他可以望见日本哨兵掮着枪,缩脖紧颈,一来一往地踱去。更远。一些黄色的人影时时显露在山凹里,不知忙些什么?他的心脏跳跃得失去平衡的时间,似乎会把胸脯下的地面搏成一个泥窝。这相同大雷雨前的暂时的宁静使人怎样难堪啊!他竖起耳朵,随时都在期待一声爆炸,一阵枪声,从乱山里激荡出来,这样,他可以扳动枪机,响应那一支潜入山里的奇兵。

    没有一点警号。他想如自己也加入那支小队,能够明白袭击进行的程序,也许痛快多了。他本来决定加入,当他站在队伍里,注意地听着政治指导员在出击前的鼓动演说,末后便募集二十个敢死队员,突击敌人的车站。他寻思自己该不该应募,省得许多同志讥诮他胆小。他决心加入,然而晚了,二十个勇士刚刚募集齐全。

    寂静,闷人的寂静!从出发后,估量有半点多钟了,三里路长的地道还走不完?因着怀疑,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他的思想:

    “不是地道塌啦!”

    地道的入口埋藏在一片枯败的蒿莱里,前面是隆起的土坡。白天,洞口永远盖着半张破席,上边撒满泥土和枯草。经过几十个冷夜的小心的挖掘,地道穿进乱山的内部,在一条沟涧里破开地壳,只有得到本地农民的帮助,才能在地下摸索到这样隐密的好地方。

    二十个汉子列成单行,前后亮着几枝电筒,微微地躬着腰向前躜行。很窒息,每个人的呼吸显着特别粗重。他们完全明白负在自己肩上的是怎样危险而艰巨的工作:二十条性命作孤注,赌取一次战争的输赢--但谁也不肯提说一句关于眼前正在进行而且逐渐接近的搏斗。

    不知道谁吐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留神,不会有长虫呀?”

    “去你的吧,三九天哪来的五毒!”回答的人照样是无心的。

    前面的人不谨慎地一昂头,干燥的细泥从头上擦落下来,第二个人叫了一声,本能地揉着他的淌泪的迷沙的眼睛,再后的几个人彼此嘴巴撞着肩膀,一齐喊起来:

    “走啊!”

    领头的人掉转电筒,低促而紧张的声音仿佛是从黑暗里挤压出来:

    “别嚷,上边大半就是电网呢!”

    而在地下,黑色的线条编织成另外一张柔软的魔网:细、密,不透一点光,笼罩在二十个汉子的周身,怎样也冲不破。这张魔网并不是完整的,一个破碎的洞孔终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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