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二段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这天晚间在电话所值班的有姚志兰、小朱、康文彩等几个中朝女电话员。周海为了掌握电话线,可以随时指挥抢修,也留在那儿。

    电话所藏在一座铁路涵洞里,两边垒上石头,留点小口,挂上草帘子;里面拉进电灯,摆着交换台。洞子很矮,走动得弯着腰。地面特别潮湿,净稀泥,冻得又不结实,撒满草,铺上席子,一踩,稀软乱颤,仿佛踏到水面漂着的小船上。

    小朱临着头半夜先坐台。坐下不久,就接到秦敏给武震的特急通话,命令昨晚从国内来的五○ 二次车务必在下两点开到清川江北岸上,打那儿可以由兵站人员捣装过江,当夜送上前线,因为前线马上要“起床”了,正等着这车“大饼子”吃呢。

    小朱肚子里咕咕唧唧的,憋不住笑。大饼子!你当真是送给战士吃的黄米饼子么?你啃口试试,不硌掉大牙才怪。这是为大炮吃的铁饼子呀。马上要起床了,明明是说我们又要发动攻势了。照规矩,电话员本不允许听电话。小朱却会说:“谁想听?人家是要看看电话说没说完,话就跑到你耳朵里来了。”

    不一会,五○ 二次车从小朱头顶上开过去了。小朱先觉得地动了,电灯晃摇起来,接着忽隆忽隆听见声了,越来越大,由远而近。小朱的全身也震荡起来,摇摇晃晃,就像坐在车上一样,可自在啦。

    姚志兰和康文彩几个人坐在新砌的土炕上,围着被说些闲话。

    周海蹲在炕洞眼前,往外扒扒煤火,支起个破炸弹托热高粱米饭吃。

    人在艰苦当中,肠子里油水缺,最想吃的,剩的洋蜡头也会填到嘴里当灌肠嚼了。这时候顶爱谈吃的,谈起来眉飞色舞,你想止住不让谈,比从谈的人嘴边抢东西吃还可恨。大家叫这个是“精神会餐”,这种会餐永久是最迷人的话题。

    周海用羹匙捣着带冰碴的冻饭,有滋有味说:“后儿过年了,还不给顿饺子吃呀?准是三鲜馅的,一咬一包汤,你们说好吃不好吃?”

    小朱从一边嗤地笑道:“饺子吃不成,要吃刀子了!”

    周海假装正经说:“呔!大年下,净说丧气话,也没个忌讳,怎么专跟包老爷学?在我们家里,三十晚上就吃饺子,都是先包好了冻着,馅里还包上枣,包上栗子,谁要吃着了啊,主着今年找个好女婿,早生贵子。”

    电话员们吵起来。大脑袋说:“你看你,周科长,哪像个科长样。一张嘴就没正经的。”

    一位江苏姑娘笑了阵,又谈到饺子上:“你们北方人就是爱吃饺子,有什么好吃的?好好的肉都糟蹋了,哪及做碗粉蒸肉吃。不信你把五花肉切得薄薄的,蘸上米粉,蒸好了,一揭锅,满碗油汪汪的,那才香呢。要是再加点糖,加点酒,就更是味。你吃过呀?”她一面说,一面比划,那种神气,仿佛肉就摆在 旁边,生怕旁人剁了饺子馅,不肯蒸着吃。

    姚志兰拿食指按着嘴唇,眼珠斜到一旁,笑了笑说:“我旁的也不想,就是馋个年糕。要是有盘煎糕吃多好啊!煎得娇黄娇黄的,两面带痂,撒上白糖————哎哟,馋死人了!”回身推了推康文彩问:“他们告诉我说,朝鲜过年都吃打糕,是不是真的?”

    康文彩躺在她身边,掠了掠头发,笑着一抿嘴说:“怎么不是真的?过年你到我家去吧,叫我嫂子做给你吃。”她的脸蛋胖乎乎的,脖子上围着条雪白的丝巾,巾角绣着枝红艳艳的金达菜花,衬得她怪媚气的。

    周海亮开高嗓门说:“随你们说出大天来,我还是要吃饺子。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几千年的老古语,还有个错?”

    大脑袋笑道:“罢呦!你们天南海北的,吃得也不少了,也不怕撑坏肚子,还是倒着舒服舒服吧。”

    大家一看表,时间真不早了,又笑了一会,横躺竖卧挤着睡了。

    正半夜,姚志兰睡得正浓,小朱扯着她的耳朵叫:“起来!起来!该你的班啦,别装死了。”又唧唧哝哝说:“你可别迷迷糊糊的,找着挨训。武队长为那趟车,亲自跑到调度所去,头回要电话,我接的一慢,他就问:你睡着了不成?差点没吓掉我的魂。”嘴里嘀咕着,早躺到姚志兰的热被窝去,拿被蒙着头睡了。

    姚志兰用湿手巾擦擦脸,披着大衣坐到交换台前,戴上耳机子,套上送话器,静静地望着各处要电话的表示牌。

    后半夜比较清闲,调度所问了几遍五○ 二次车上煤上水的情形,就没什么电话了。夜长,坐的一久,人顶容易倦。

    康文彩坐到朝鲜台上,打着呵欠,自言自语轻轻说:“唉,夜真长啊,几时才亮呢?”

    在寂静的长夜里,姚志兰听到一阵沙沙声,落到头顶上。是下雪了。她从小就喜欢雪。雪花飘到脸上,凉森森的,又轻又软,特别舒服。小时候,她是个又沉静又大胆的姑娘,在大雪地里。她跟男孩子一起堆雪人,扔雪球,像男孩子一样欢。临到打雪仗,两边挑人,男孩子就不要她了。他们嫌她是丫头,说她不中用,都不挑她。她果真不中用么?

    现在她不是打起仗来了?天落着雪,夜这么静,她远远离开祖国,藏在个又阴又冷的小洞里,坐在她旁边的是位同伴,要不是来到朝鲜,她一辈子不知世界上还有个康文彩,康文彩也不知有个姚志兰。各人在各人角落劳动着、生活着,从小到大,从老到死,漠不相关。但她们当真漠不相关么?不管她们知不知道,见不见面,她们的肉却连着肉,心连着心,她们的命运永远是一个命运,她们的生死永远是息息相关。这怪不怪呢?

    清川江北头一站的电话表示牌掉了。姚志兰插上扣头线一问,是要调度所,立刻接过去。

    武震踡踡在调度所里。刚才喊了好半天,亲自指挥五○二次车,喊得嗓子眼往外冒火。干这一行,照他的说法,非有唱黑头的本领不行,嗓子得铮铮响,隔着千儿八百里,也得喊的叫人听见。他有点乏,合着眼打了个盹,再一睁眼,精神又足了。炕烧得滚热,煎饼也能烙熟了。他想出去风凉风凉,一推门,灯光射出去,只见灯亮里密密点点,飞舞着好一片大雪。

    武震喜得说:“唉,好天呀!”站到廊檐下伸出手去,让雪花落到他的热手掌上,心想这一场雪,下他几尺深,开春一化,来年庄稼准可以有个指望了。

    清川江北头一站来了电话,武震转回屋去一听,脸发了黑。车站到江岸的线路炸了,据估计,下半夜三点才能修复。五○二次车正往站上开,该怎么处理呢?

    武震听着站代表的报告和请求,脑子里把整个事情掂了个过。火车要不要继续往前开呢?当然要开。这是秦司令员的命令,也是军事需要。但等炸毁的线路修复后,火车开上去,卸完东西,天快亮了。前面再没有地方藏车,必须返回本地山洞子,跑不到半路天就亮了。大天白日火车暴露在外面,干等着挨炸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武震大声问道:“你们那边下没下雪?”

    电话里说:“下呢。”

    “下得大不大?”

    “ 可大啦。真是鹅毛大雪,一时半时停不了。”

    武震立时下了决心:明天早晨白天行车,赶回本地山洞子。在朝鲜战场上,白天行车自然是亘古未有的事情。雪这样大,敌人闹腾一宿,一清早晨或许不会来的。我押你这个孤丁,看看谁赢!

    武震对着电话喊:“你听着,无论如何,火车要按计划……喂!喂!话还没说完呢,谁给掐线了?”

    电话里透出姚志兰的声音:“不是掐线,是前面线炸断了。”

    “什么时候能够修复?”

    “炸断好多处,恐怕得三四个钟头吧。”

    武震喊道:“活见鬼了!赶你们修好,饭凉了,菜冷了,世界早变样了,顶个鬼用!”

    姚志兰迟迟疑疑说:“我们不好试试车站闭塞电话么?保不住能传过话去呢。”

    武震叫道:“对!对!记下我的命令!”

    姚志兰面前摆着张雪白的小纸片,上头记着武震白天行车的命令。字是几个字,每个字却有百十斤重,压到姚志兰的肩膀上。她必须设法把命令传到清川江北那一站去。眼前只有利用站与站办理行车的闭塞电话,一站传一站。她先要到当地车站,说明任务,一句一句念完命令,叫站上传下去,又叮咛说:“传到什么地方可记着来个回话,我等着呢。”

    等得急死人了,一分一秒都在煎熬着姚志兰。她的脑子变成个空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想的只是那张纸片上的命令。怎么传得这样慢呢?到现在还没回话。传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成?行行好吧,我的好同志,别迈四方步了。阿志妈妮家的老黄牛还要麻利些。谁要告诉她才只有几分钟,她才不信呢。才几分钟?我的老天爷,横有八百年了。

    头顶上有几架敌机嗡嗡嗡,一会远了,一会又飞回来,好像几只苍蝇粘到头上不走了,紧自哼哼。

    周海正拿着电话指挥架线,不觉竖起耳朵。这个人机警得很,单从声音就能辨别出飞机的种类,从种类上就能知道敌人是来做什么的。白天走路,要是有风,他偏着点头,不让耳朵灌进风去,敌机一来,老远他先听见,永远别想骗过他去。

    头上是几架“黑寡妇”,紧自打旋,猜想得到强盗的尾巴都紧张地竖起来,摆来摆去。是发现目标了。周海一回眼看见火炕的烟囱,朝炕上吆喝说:“你们别睡了!谁出去看看烟囱冒不冒火星?”

    小朱一骨碌爬起来,眼没睁开,恨得骂:“白天闹,黑天闹,闹得睡觉都不让安生!一巴掌打下你来,再叫你瞎哼哼!”弯着腰摸出去,先听见她大声说:“烟囱上草袋子蒙得好好的,哪露火星?”忽然又惊惊慌慌叫:“对面山头有打信号弹的呢!是朝咱们打呀?”

    话音没落,只听半天空哇哇哇,好像一阵暴雨泼下来,接着唰唰唰唰,四外踢通扑通乱响,炸弹落了一地。

    可是一颗没炸,奇不奇怪?姚志兰正自惊疑,头顶忽然打了个焦雷,一股暴风冲进洞子。灯灭了,地震得直动。姚志兰腾地飞起来,又跌下去。她的眼珠子往外直挤,嗓子发辣,胸口像吃东西噎住一样,震得闷气。

    四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姚志兰想:“我这是在哪呢?”伸手摸了摸,一摸摸到个小杌凳子,这才明白她从坐位上震下来了。

    只听周海呛得咳嗽着说:“大家不用怕,是定时弹响啦……快点个亮!”

    小朱心焦说:“哪有火呢?”

    周海说:“炕洞眼里不是火?你震懵啦!”

    姚志兰也是懵里懵懂地记着自己有件事,可又记不起是件什么事了。小朱用纸在炕洞眼忽地引亮火,姚志兰心里也忽地一亮,想起来了。她真糊涂,怎么会忘了小纸片上的命令呢?她忙着要爬起来,脑袋瓜子可了不的,星星的,有大坛子重,顶都顶不动,就用两手捧着头,晃晃荡荡坐到交换台前。

    当地车站通知她说:命令已经传到了。

    每个字都敲到姚志兰心坎上,叮叮咚咚,又脆、又响。

    周海刚刚从武震那儿收到撤出去的指示,电话就叫定时弹崩断了。现在他们和四面八方都断了联络。

    天傍明,周海吩咐姚志兰先领人收拾收拾东西,自己决定出去探探路子,看是怎样能够出去。一掀帘子没掀开————大雪封住洞子口了。雪还不要紧,定时弹封得更严。涵洞转着圈都是定时弹,撅着屁股,露着尾巴,有的尾巴上还装着风葫芦,呜呜紧转。隔一会响一个,隔一会响一个。响过的地方雪都炸飞,满地净是黑窟窿。

    周海扑到大雪地里,顺着炸弹坑往前爬去了。

    姚志兰把烛粘到墙上,摘下洞口挂的帘子,领人先拆交换台。大家谁都悄没声的,惟独小朱憋闷不住,没话也要找话说。说说话,她觉得轻松些。

    小朱说:“你们听听,炸弹和开了锅似的,咕喽咕喽,咕喽咕喽,这个响啊,吓唬谁呢?谁也不是没经过。大骡子、大马都冲过来了,还怕你这个驴驹子!”

    看看没人搭腔,小朱又说:“回头交换台怎么拿法?我看不如绑到我脊梁上,我自个能背一架。”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