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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柔情密意情事话从头 伟论雄谈功名卑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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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可知。”

    这一句转将阿祥提醒,自己又苦沉疴初愈,手腕抖战,不能搁管作字,便哀求竹筠替他代写一函,寄转中国。竹筠想了一想,说道:“若是写信,必然寄至苏州,冯先生你可知道凤姑娘住的地址究竟在何所?”阿祥被他这句话,转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竹筠又回头问锦文道:“小姐你想来该知道凤姑娘的住址?”锦文笑道:“我同凤姑娘是在武昌聚首,若是问我武昌住址,我却知道,至于苏州,我生长到今日,一总还不曾去过,你可谓问道于盲了。”阿祥异常焦急,只是捶胸叹息。锦文道:“这也不难,我倒有个主意。据先前冯先生说,当日是韩老伯同妹妹一齐东下,可想老苍头还留居武昌。冯先生这信,尽管径寄武昌,老苍头接信之后,他自然会替我们转寄苏州,这是万无一失的。”(谁知却又不尽然,天下事固难逆料也哉。)阿祥听了,方才大喜,便催竹筠替他写信。锦文也不便多所耽搁,便乘势辞了。竹筠,径自回寓。

    竹筠此番亲送至门外,殊觉得有依依不舍之意。回房勉强替阿祥写了一封信,交给侍者,命他送至邮局。自家这一夜里遂不能好好寝息,暗想:“阿祥对于凤琴种种举动,其用情之处,可谓无微不至。虽然不知道凤琴对待他的情意如何,然而知己感恩,想他芳心里未必遂能付之恕然。况娉娉前次来信,明明说他为着一人而病,这一人现今已杳无下落,将来这一段姻缘,或意属之吾兄,亦未可知云云。照他这话,我如希冀凤琴同我结婚,便先要希冀这人不出现世界,才可达我的目的。偏生无巧不巧,这人又转是我将他救得出来,可想凤琴同我的姻缘,竟是梦幻泡影,未容再生妄念。所幸目前尚有一个如花似玉人,未有佳偶。我本拟几次求婚彼美,所以迟迟未敢发表者,总因为表妹娉娉有此一语,恐怕将来人不负我,我转负人。今日揆这情形,可知凤琴之身已有所属,我若再不向彼美启齿,岂非一误于韩,再误于叶?特不知娟娟此豸,果肯垂青及我与否,殊难臆决。”竹筠此夜愈思愈窘,真个有辗转反侧之概。再细听隔房阿祥,竟自睡熟,鼻息沉沉,自家转有些妒羡的意思。直挨到四更时分,才将主意拿定:“无论如何,明日竟须拚着一副羞颜,去冒一冒险。万一竟邀玉人允许,自是如天之福;即或不然,也可以一刀两截,免得长此牵肠挂肚,为情奴隶,转误了我舍身救国的宗旨。”(一笔折转到此,使读者知竹筠同锦文结婚,其中有如许曲折,而浅草町之救阿祥,必出自竹筠之手,并非作者计出无聊,平空构此楼阁也。嗟乎!据笔作小说,岂易事哉。)

    竹筠想到此处,心地顿觉宁帖,转一觉沉沉睡去。又因为夜间失眠,直至次日辰初,方才醒转。盥洗既毕,先走向阿祥房里询问病状,已见阿祥下床,刚在室间运动,心中大喜。阿祥亦殷殷道谢,感激他救命之恩。又同竹筠商议,拟偕竹筠同往锦文寓所,谢他昨日亲来垂问之惠。竹筠刚待答应,猛然一个转念,忙笑拦着阿祥道:“你目下病体才算新愈,未可过于劳动。这些繁文末节,我们都算是异乡骨肉,原无须如此客气。改一日候你身体十分健旺了,再去访他,也不为迟。”阿祥听他说得有理,自是不好勉强,只点了点头。其实竹筠拦他的意思,那里全是爱惜他病体,因为自己今日正要打叠精神,独去过访锦文,以冀达他那个目的,这其间如此能容得你阿祥搀杂其中,误他好事呢?(语语谈谐,使人失笑。)

    但是读书到此,觉得俞竹筠此番去向锦文求婚,莫不替他有些惴惴。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锦文是个奇侠女郎,素来又鄙薄男子。知道锦文历史的,料想还记得他当初同凤琴在金娉娉画楼之上那一番透辟议论,直欲金玉巾帼,粪土须眉。如今忽然跑出一个俞竹筠来,不度德,不量力,冒冒失失的,忽然要想他刻鸳鸯之翼,绘蛱蝶之图,你想有个不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吗?虽然,作谬迂之论,天地亦有阴阳;谈悱恻之情,男女原非木石。锦文既翦芙蓉而为貌,终不能镂冰雪而为肠。况且娉娉小妹,既已远嫁天涯;阿凤痴儿,行见别成眷属。茫茫身世,我尚无家;款款深情,我原有意。你叫他有个不柔怀似水,痴梦如云,啮臂要盟,接吻为礼的道理么?(真是一篇花团锦簇文字,读竟为浮三大白。)所以当日竹筠径在锦文密室之中,千曲万折,毕竟从齿颊间露出“我爱”两个字,战战栗栗,静候锦文发落。谁知锦文竟不曾娇怒,居然轻轻的还了一笑。竹筠这一喜,真个比二十二行省国民代表举他做大总统还快乐十倍。(得英雌而为妻,极人间之乐事,彼大总统何足道哉。)

    自此以后,遂不曾过了许多日子,拣在一个星期,便行了结婚仪式。竹筠同锦文在日本结识的一班男宾女宾,都赶到会场上来观礼。可巧阿祥便做了他们一个介绍人。当场的人,交口赞颂,都夸他们这一对新人,果然是珠联璧合。两人在东京左右闲着没事,遂联袂向长畸一带去游览山水,度这蜜月。过了些时,依然遄返东京。

    谁知阿祥先前寄给武昌老苍头那一封信,仍旧原函寄转,回来,上面注明“寓中无人,无法投递”的字样。竹筠同阿祥正猜摸不出其中缘故。他们那里晓得,其时正是素君被讼事缠累,收押厅署,老苍头剖腹鸣冤的时候呢。(若使此信果达凤琴,则下文遇合,便不足为奇。恰好有此一番曲折,转使此书情文交至。)直把个阿祥急得要死,十分放心不下,几次同竹筠商议,自家要赴轮回国,探问凤琴下落。转是竹筠拦着他,防他年纪太轻,途路之间,独行踽踽,很不方便。劝他:“稍待几时,一俟中国党人得手,我们夫妇一定要回国,稍助一臂之力,那时候一起旋归故里,万无一失。你在先多的时日已经耐守下去,又何必在这时候忙着呢。”

    天下的事,竟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俞竹筠这句话,不过把来安慰阿祥的意思,你们想想看,中国革命的举动,已不知闹过多少次数,总是旋起旋灭,始终不曾成事,那里会想到,竹筠此番说这话以后,竟不曾隔着许多日子,居然接到武昌万急电报,报告他们革命成功,公然举了黎协统做民国掌兵都督,迭迭檄文,布告天下,邀约那一班侨居日本的党人赶快回国,相助为理。竹筠这一欢喜,真是眉飞色舞,拿着电报,飞奔到内室,告诉锦文。锦文不禁额手称庆。

    这个信息少不得也被阿祥听见,阿祥的意思更是奇怪,也不说此番革命克奏肤功,是清廷二百六十年气数当尽,他转疑惑老天特地要成就他同凤琴这一段姻缘,所以不先不后,闹出这一番大举动出来,做了他回国的导线。彭楚藩是他的氤氲使者,瑞莘儒是他的月下老人。越想越快活,手里拿着那张电报,只管咧着小嘴嘻嘻呆笑。(奇僻之论,却不能说他无理。盖论天下大事,虽不必尽然,至于论这一部《侠凤奇缘》,倒是全赖着此事,作个归宿。真是奇而又奇。)竹筠看见他这模样,也觉得好笑,便近前问着他。他居然便将这意思告诉竹筠。竹筠听了,拍掌大笑,说道:“照你这样说法,他日民国成立,建设共和国,我定然做个发起的人,联合同志叙出你这一番大功,将你同凤姑娘两个人铸他一对铜像,建设在武昌门外,做个极大纪念。你看可好不好?”阿祥笑道:“哎呀!这个如何使得?我不过同你谈着取笑,你便拿这话来奚落我。我尚不曾替民国出着一手一足之力,贪天之功,居然劳诸君铸起铜像,若是黎都督他们,岂不要铸个金像银像么?”(阿祥不敢贪天之功,竟肯老实说着这话,尚不失为明白。世尚有希图铜像者乎?可以阿祥为鉴矣。)

    两人正在室中谈得高兴,锦文早从后面盈盈走得出来,便问他们何以如此快乐?阿祥怕锦文听见要嘲笑他,忙忙望着竹筠摇手,叫他不要将适才的话告诉锦文。竹筠笑道:“告诉他又有什么妨碍呢?”竟不答应阿祥,便将两人所说的话都讲出来。锦文也是好笑,款款的说道:“冯先生你这用意,倒还不错。将来改革政体,虽然没有朝廷爵赏,然而论功受奖,却是不可少的。你们固然是说着顽笑,我怕将来竟有一般自命元勋的人,较论长短,争功于政府。政府之名器有限,志士之希望无穷,万一再因此别起风潮,弄成内乱,则今日一班举事伟人,不为功首,定为罪魁,那倒也是极可忧虑之事。(嗟乎!姑娘之言,不幸而中,瞻望前路,我忧安穷?)要知道今日的举动,大家全然为的是政府不良,丧权辱国,长此以往,怕中原大好河山,竟断送在胡人手里,所以不得已才出此激烈手腕。至于种族思想,还是第二层文字。比不得当日拥戴君主,什么攀龙附凤,逐鹿从麟,一概都是没有的事。凌烟阁上,既不许画图;武昌门前,又何须铸像?(一概抹煞,姑娘真是眼高于顶,笔大于椽。愿当道诸君仔细听者。)自此以后,莽莽神州,烂然功业,固非人人可以做得来的,也非一人做得来的,都要群策群力。达而在上,做一个有名英雄;穷而在下,便做一个无名英雄。无名的英雄越多,这民国越是巩固得好。千万不可将自己看得太轻,以为不握政权,便算不得个豪杰;不做都督、省长,便算不得个伟人。你们想想,内阁里的总长能有几人?合二十二行省的省长、都督又能有几人?若是你也想去运动,我也想去簧缘,势必至于争竞。争竞不得,必生触望。觖望既多,必然交哄。可怜一个幼稚共和民国,大家不去保护他,维持他,转为着几个少数人私见,弄得破败决裂。转落得那些腐败官僚,藉口说是中国究竟不宜民主,转是君主立宪的好,不易总统而为皇帝,定许兴出些复辟邪说,簧鼓人心。今日人民的知识,虽说较之当年不同,然而览此现象,又浸淫这些邪说,势必一大吠影,百犬吠声。那时祸已噬脐,悔之莫及。这不是我们造的孽,是谁造的孽呢?(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不知今日当道闻之,其感想何如?)这还是浅一层说法,万一内讧不已,民不聊生,眈眈列强,再借着各保权利为名,以为民国政府没有维持治安的能力,竟引兵窥伺,各据土地。我若是坐视不理呢,瓜分之祸,便在目前;我若是据理力争呢,财既不是以练兵,兵又不足以御外,彼为刀俎,我为鱼肉,宰割任意,呼吁无门,媚外者或卖国以为荣,厌世者至祈天以乞死。则今日极快心之境,皆他日极痛心之境,稍一转念,可为寒心。”(此书全以议论见长,观于起首数回,几使人一读一击节矣。不图文章结穴,仍有此一篇慷慨淋漓文字,固见作者余勇可贾。然首尾照应,一丝不乱,是好章法。)锦文越说越觉沉痛,粉脸淫淫,直欲挥洒清泪起来。

    阿祥在旁边听着,直吓得冷汗浃背,将适才一团豪兴,如在冰窖里一般,几乎浑身抖战。不禁五体投地,(我闻姑娘议论,我亦欲拜倒石榴裙下,岂独阿祥。)慨然说道:“小姐的话,真是言言金石。我自悔起先少不更事,说的话全然不明大势,不合大义。此后还求小姐不弃愚蒙,随时指导我,教诲我,则生我者父母,长我知识者便在小姐。”说着,在地上叩首不已。锦文转破涕为笑,一把将阿祥拉得起来,说道:“这又算什么呢,我不过听见你们这几句顽话,转触起我忧国的深心,背地里大家谈论着好顽。其实我一个女人家,又有什么伟大见识,劳你这样钦佩,倒转叫我汗颜。”

    锦文一面说,一面便拿着眼睛去瞧竹筠,只不见竹筠开口。谁知他正伏在一张写字桌上,低头瞧着一本袖珍日记,用一支铅笔飞也似的在那里抄写。锦文笑道:“我们在这里讲话,你竟一共也不理我,难道我说的话,便没有一句可以听得?”竹筠掷了笔,站着大笑起来,说道:“夫人太谦,你瞧瞧我这日记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夫人在此演说,我早代夫人做了一个速记生,夫人还要见责,这不是冤屈死了人吗?”正是:

    伟论岂徒惊四座,妙才先自录千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写竹筠、锦文、阿祥,各人有各人心事,各人有各人神态,神妙欲到秋毫,如画设色,无一雷同,真是妙笔。

    论铜像一段,何等光明伟俊,真使有功民国诸君,一齐俯首。惜乎锦文姑娘徒有是言,而不能一一嵌入伟人心底,为可惜耳。

    独鹤评

    风琴病,阿祥亦病,未赓同梦之什,先为同病之怜,亦情史中一段趣话也。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豪侠如锦文,且鉴于阿祥、凤琴一往情深,遂自触身世之感,慨允吉士之求,海角天涯,姻缘美满。论其事,固当艳羡;论其情,亦至正当。以视今之英雌,动辄借奔走国事之名,标独身主义之帜,而多露宵征,私德至不可问者,其贤不肖相去何如哉?

    锦文忧时之论,亦透辟,亦沉痛,不图民国成立以来,种种败象,已为一女子具先见之明,一口道尽。

    呜呼!权利之争,纵令亡国灭种,有所不悔,即有千百锦文为生公之说法,亦无如顽石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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