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十回 提诉讼故友负心 披肝胆老奴殉主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老苍头哭道:“我早猜到主人同这些狼心狗肺的人结讼,必是要吃他们的亏。主人不相信小的话,都拿着一片好心待人,如今竟陷落他们坑阱。我又怕老爷在此处没有饭吃,所以巴巴的又转回去取了饭菜来,送给老爷。老爷腹中想必已经饥饿,可吃一点饭,养好精神。第一心中不可委屈,万一在这里生起病来,家中主母同小姐们又不知道,那时如何是好?小的还有一句冒失的话:放着小的不死,总不能眼看老爷受屈。我的意思,便想跟到臬台衙门里,替老爷击鼓伸冤。臬台大人他是精明仁慈的,料想与这些狗官不同。”素君忍着眼泪勉强笑道:“你在这地方说话低声些,此处容不得你这信口胡说。况且我这件案情也没有甚么绝大事体,少不得再审一堂,就可了结。至于说是向臬台衙门去呼冤,转未免小题大做,你千万听我的话,不可冒失。要紧要紧。”老苍头见素君一味拦着他,心里越发焦怒,大声喊起来说:“老爷怕这些狗官,我倒不怕狗官,我拚着我这条老性命去结识他们,都不打紧。若是看着老爷受此冤屈,我死了也不甘服。”一面喊着,一面又指手划脚,将素君当初看待冯子澄父子情形,从头至尾说个不了。

    那些押所里人都围拢着来瞧看。有的叹这老苍头忠义的,还有的议论他过于憨直,万一传到官长耳朵里,反于他主人有损无益。一时间嘈嘈杂杂,十分喧闹。素君急得甚么似的,拦又拦不住他,自家只得闭目凝神,端坐在榻上吁气。外面看守的人听见里面嚷闹,忙走进来,吆喝着老苍头赶快出去,不要在这里生事。老苍头这才不敢言语,忙将饭菜一一端在桌上,催素君吃。素君喝道:“我被你这厮闹得头都胀破了,哪里还吃得下饭去?你若是体贴我,你不应在此引我生气。你若是听我的话,你老老实实替我将寓所看守好了,以后无论如何,你切不可再到此处来缠扰。你若是再这般放肆,我便先一头碰死了,再不愿意见你这疯癫样儿。”老苍头见主人真个生气,才一步一步的依然提着饭篮,踅转出去。走到门侧,还依依的拿着两只泪眼,将素君望而又望。望了一会,便呜呜咽咽的走出了门。他的主意,且不回武昌。寓所,只在汉口地方长街僻巷里,似个寻觉物件的形状。有时候又跑向羁押所左右,探听素君消息,只不敢往见素君罢了。

    约莫又隔了三、五天光景,老苍头才踅过江去,走到寓所门口,见大门依然好好锁着。自家又胡乱在一个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重又转回汉口。刚走到羁所门前,忽见有个差役,匆匆带着一个人出来。老苍头不看犹可,凝睛看去,不是他主人是谁?先前见素君本不曾上着刑具,此番正自不同,铁锁琅玛,形容委顿,一个差役牵着素君颈间一根链子,簇拥着径向夏口厅署里走去。路旁的人窃窃私议,都说:“这姓韩的看着很是斯文模样,不知如何犯着杀人重罪,怕的难保性命。风闻他是个举人,如今是已经斥革了。此番进去审问,怕没有甚么好处,若不从实供招,咳,官法如炉,正不容他狡赖呢。”大家说着话,如潮涌一般,都齐齐尾随在后,一直向署里来听审,相与拥挤在二堂阶墀之下。老苍头见这形状,说不出心中苦楚,也只好挤在人丛里,要听问官如何发落。

    素君此时被差役提得上堂,并不见冯子澄影儿,只见问官还是那个娄铁夫,巍然高坐。差役高声吆喝素君跪下。素君侃然分辩道:“举人实不是杀人之人,无跪着听审道理。还求问官将原告一齐提得来对质。”娄铁夫冷笑道:“你这厮真是不知死活,还口口声声自称举人。你要知道,你身犯重罪,如何还能玷辱国家名器?老实告诉你,你的功名,已经视学员留双影,在提学使那里将你案情通报上去,提学使有公事到部,现已将你的举人斥革。(书至此,几为素君失声浩叹。其实胜国功名,有何轻重?预先斥革,反落得干净,不足称冤也。)你若再负固不服,立刻便要动大刑了,看你那时候还能抵赖不成?”韩素君猛然听了这一番电掣雷轰的话,真个吓得三魂少二,七魄剩一,心里猛触起一件事来,暗想:“当初曾在武昌寓中,得一噩梦,梦见为一故人诬害,绑赴刑场。当时醒转过来,便觉得世路险噱,浩然有归田之志。后来因为恋着这蝇头微利,又以为梦境难凭,便蹉跎至今,不曾决断。如今果然实践此梦,凶多吉少,生死竟未可知。料想此番不会仍在梦中。若是依然是梦,一觉醒来,再不躬耕,仍碌碌与世人为伍,有如皎日。”(回抱第一回文学,大开大合,文境极其绵密。)想到此处,转呆呆无语,只把眼来望着娄铁夫,更无言可对。

    娄铁夫猜不出素君回思旧梦,还疑惑他情真罪当,没有可辩的去处,只顾将惊堂拍得价响,迭迭的催着素君,喝问道:“为何还不实供?”素君才被他惊醒转来,气愤填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侃然答道:“是非未定,曲直不分,你们这一班人竟结党营私,擅自将我功名斥革。我这清白之躬,岂容诬蔑?士可杀而不可辱。你们要置我死地,又有何难?若是要我自认陷害人命的罪名,这个断乎不能。罢罢,我韩素君只因为一点婆心,拔故人于水火,不谓豺狼之人,殊难待以人理,转因此要逼我的性命。我一死原不足惜,只是灰了天下豪杰之心,觉得忠厚可为而不可为,将来都弄成一个强盗中原,魍魉世界。我不为我个人叫屈,我转为我们莽莽神州前途寒心呢。”说毕之后,便一骨碌盘膝坐在地上。

    娄铁夫十分大怒,拍案骂道:“你们看这匹夫,利口喋喋,说出这许多大道理来想恐吓我。我们食朝廷俸禄,当替朝廷办事。(好货!可杀。)难道遇着你这衣冠禽兽,谋人财产、害人骨肉的罪魁,都不照律严办么?左右何在!料想这厮不受严刑,决不肯招认。快将他架起来,替我结实用皮鞭子敲这厮脊骨,要叫他知道王法利害。”那些差役没有一个不受过苗子六贿嘱的,巴不得得着这一句话,立时鹰拿燕雀的将素君扯翻下来,扒脱衣服,顷刻露出上身雪白肌肉。两边两个刑役,将素君双手扯住,使他动展不得。后面便走过一人,手握极短极紧的皮鞭,提起来直向素君背上打去。这个当儿,那些瞧看热闹的闲人,听见素君慷慨发言,情理交至,都很有些替素君不服。又素来知道这姓娄的枉法贪赃,声名恶劣。不由的大家已有些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堂上堂下,殊有些不大平静。素君此际真是瞑目待死。谁知那皮鞭子还不曾着身,耳边忽然听得有人大声吆喝,从人丛里跳出一个老苍头来,气喘吁吁,胸前袒着衣服,手握七寸来长的一柄铁刃,指着堂上问官骂道:“哇!瞎了眼的狗官!可惜一个大清国,都被你们这些狗官弄得要灭亡了。(题目正大,不料老苍头有此吐嘱,想从革命党人口中学得来者。)你们还在这里作威作福,把我家一个清清白白的主人,硬要诬栽他是杀人罪犯。天高皇帝远,我也没有工夫同你们这般狗官算帐。我便是死了,也要睁着一副眼睛,瞧你们狗官将来受报。”老苍头刚说到此,那个娄铁夫向下面看着,早气得呆了,一迭连声喊着:“左右!快快将这厮捆捉上来,不要放他逃走。”

    那些差役正待鞭打素君,猛的被这人冒冒失失闹上堂来,大家转吓了一跳,更不敢下手。此时听见娄铁夫叫他们抓人,他们便都将素君放下,蜂拥上去捕捉老苍头。说时迟,那时快,老苍头早已掉转头,向堂上堂下的人大声喊道:“诸位听着:我是这韩老爷的一个家人,因为我老爷被奸人诬陷,堂上的狗官又通同一气,老爷的冤愤万无可伸。我并非敢无理闹了公堂,我是拚着一死,表明我家老爷心迹。今日诸位在此,便是个公证,将来好替我家老爷说句公道话儿。小人死在地下,自当结草衔环,恩有重报。”老苍头说话时候,早将手里一柄尖刀,直向自家胸腹上平插入去,肚皮破裂,血雨横飞,顿时倒在地上。那时看的人雷也似的一声吆喝,大家齐嚷着:“问官逼死人命!”顿时喧哗纷扰,鸦飞雀乱的闹起来。娄铁夫见势头不好,再也顾不得什么,早一蹿身躲入后面,再不敢出来。旁人再看老苍头,正是:

    血似桃花红满地,命如柳絮白漫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冯子澄利令智昏,不顾私恩,显悖公义,听信奸人煽拘,酿成诬陷人命重剧。读者观其误八十元为八千元,未有不大笑喷饭者。小人当此,彼固懵无知觉。然而有心人未尝不叹其为苦趣也。莽莽众生,如冯子澄其人者,岂少也哉。

    娄铁夫在第二回书中发现,观其对芮大烈阿谀谄奉,识者固已知其非人。然当时彼之于素君,又何尝不杯酒交欢,忝为密友。一旦身居显职,便反眼若不相识。吾国官僚,大都如是。书中于其受贿一事,绝未表明,然而所作所为,自能于言外窥其意旨。

    老苍头忠肝义胆,自是上上的人物。论其所职,不过一寻常臧获已耳,患难之际,乃见节操。彼冯子澄身受素君厚恩,末路乃若仇寇。作者手写老苍头,愈衬出冯子澄之毒如蛇蝎。真是一柄照妖宝鉴,岂止当小说读者。

    独鹤评

    娄铁夫狠而狡,一副利口,尤令人可畏。官场能员,往往如是,前清固中此弊,即在今日,亦何独不然,贿赂公行,威福自恣。哀哉!小民力不能抗,惟有吞声忍受而已。素君对于此等人,犹欲以直道折之,迂哉。

    老苍头殉主时一番说话,慷慨激昂,凡有血气,莫不起敬。浊世滔滔,何图有此人物,足为素君吐气,亦足为《侠凤奇缘》生色也。此数回文字,连篇累牍多为鬼蜮小人写照,想见作者笔下,亦昏闷极矣。得一老苍头,可以解秽。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