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三回 迷路径误入敌人家 走荒郊重堕奸党手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好些。勉强回答道:“我心里有一句话,久已想同妹妹讲,只是没有机会。今夕难得在这没有人的地方,我说出来,必须妹妹答应我;妹妹若是不肯答应,我便从今夜跪到明年,今生跪到来生。”(果然如此,岂不大妙。只是恐怕刁老太婆不肯答应你,奈何?虽然,我为此言,我已透露下文,我当击嘴。)凤琴益发格格的笑个不住,说:“你这人可是疯了?好好,我就依你,让你跪着说,你快快说罢。”(落落大方,下视男儿,不值一笑。彼佯羞伪泣者,是皆凤琴之罪人也。)阿祥被凤琴这一催,却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只管在地上发愣。凤琴急道:“我叫你说,你如何又不说了?停会子太阳照到屋里来,万一再被别人瞧见,那可不把人笑煞。”

    这句话转把阿祥提醒了,细想,“果然不错,这是甚么地方,甚么时候,如何再容得周折?……”一句话还未说完,凤琴笑着,哼了一口道:“呸!这些陈年旧话,你提他做甚么?亏你在这个当儿,还想得出来。你快不用说罢,我是不愿意听的。”说着,便用手帕子掩口,益发笑个不住。(我闻此语,我亦要笑,何况姑娘。)阿祥急道:“这些虽然是旧话,却是今日不可不说的,请妹妹耐心听着,我便感激不尽。”凤琴笑道:“你这人真是难缠,你说你说。”(聆此四字,想见姑娘已不甚愿意,我为冯大少捏一把汗。)

    阿祥便又说道:“后来承老伯盛情,命我们父子移居武昌,同妹妹住一个宅内,我自从会见过妹妹之后,我魂儿梦里,哪里有一刻放妹妹得下!元宵那一天,老伯高兴,出了一个对子,给妹妹同我对。我其时便有意无意的拿话去挑动妹妹,承妹妹不弃,一句都不曾呵斥我。”凤琴扭着头诧意道:“哪里有这话?我一点通想不起来。”(写尽天真烂漫。)

    阿祥又叹道:“那时候明知攀鳞无望,终不能戢涸鲋之心;比翼难期,究妄作天鹅之想。可怜眼巴巴的忍寒禁冻,常偷立妹妹茜纱窗外,遥见妹妹添香换水,理鬓薰衣,越看越爱,竟把来当成一件功课。有一夜妹妹拿着一柄青峰宝剑,逐影而来,吓得我魂胆俱消。暗念:“自作之孽原怪不得妹妹见杀。’所幸妹妹概发慈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论理我便可以洗心涤虑,反璞归真。无如一缕情丝,三生宿孽,既冤缠于此日,欲割舍而无从。月儿湖夺美人于河伯,既不敢援以为功;名利栈劫弱质于强徒,更何肯自居为德。独是重重作合,其中俨然寓有天缘。不过所恨者,我今日犯百险难以救妹妹,他日妹妹红丝别系,伉俪情深,未必尚能忆及有一薄命男儿,月下花前,临风陨涕。是以斗胆为最后之一语:妹妹若果见爱,肯附以婚姻,则我冯阿祥他日有生之年,皆妹妹所赐,妹妹果能慨许,固喜出望外;若竟峻辞见拒,则我亦无颜再赐然人世,明日送妹妹出险之后,将妹妹双手送交老伯,定然披发入山,修持来世,情丝不断,相见有期。言尽于此,愿妹妹报我好音,冯阿祥此时肠已碎了。”阿祥说完这一番话,那一副眼泪直滚下来,顿时将一件藕色小衫湿了半截,还抽噎噎的呜咽不已。

    韩凤琴本是个聪明女孩子,近年以来不无已解情事,今见阿祥如此形状,一片芳心已被他融化殆尽。只是一个女孩儿家,哪里能够竟面许婚姻,效那一班女学生的程度?万折柔肠,也不由珠泪交颐,襟袖尽湿。空房之中,孤男寡女,想到此处,芳膺上又突突乱跳,一时面红耳热,真个到了无可奈何地步。又明知道若不允许,则阿祥定然万分愧恨,不独辜负了他一片救吾心肠,而且真怕弄出别的岔子来。好半响沉吟无语。阿祥窥探凤琴意思,知道这事已十有九成,只须香口中吐出一句,便遂平生之愿。又重新催迫道:“好妹妹,你为何尽着不开口?允我与否,请妹妹爽快说了罢。”凤琴被他逼迫不过,又想了几想,方才嗫嚅说道:“你且起来,算我……”

    刚说出这两字,阿祥仰着脖子静听,猛不防窗子外面有一大阵脚步声音,好象有许多人闹进来。内中更听见有人吆喝,(不听见美人娇媚之音,而听见蠢夫之吆喝。此时此际,为阿祥计,何以为情。)喊着说道:“刁老太婆此时如何还不出来?那话儿逃走了,不知此刻藏躲何处,须得遣人怏怏四面寻觅,不要放走他才好。”凤琴听见,很吃了一惊,适才的话头已被打断,便不说了。无如阿祥正在情思迷离之际,明知凤琴这句话说出来,便是平生极大的幸福。论他的意思,以为你们这一班瘟强盗,便是要剐我杀我,也须过了这个当儿,(特不知既然被剐被杀,又要这极大的幸福何用?痴儿心事,可怜可笑。)万万不可拣这时候同我为难。再瞧瞧凤琴,已吓得粉面失色,只有索索抖的分儿,哪里还有功夫同他讲这不要紧的闲话。阿祥万分无奈,才不得已将跪在地下的两条腿,重新站起来。

    接连便听见那个赵二昏头昏脑的跑得出来,望着来的一班人说道:“诸位休得在此大呼小叫,我们家里小相公适才已经翻着白眼,几乎死过去,老太婆同我们大奶奶都哭了。(凤琴等所闻哭声,在此轻轻一点。)幸亏我们手脚来得快,掐人中,戮脚根,才悠悠苏醒过来。老太婆兀自跪在天井当中念佛。(平时杀人,遇祸念佛,世间如刁老太婆者,正自不少。)你们讲的话,老太婆已明白了,叫你们诸位在邻近地方去追赶。老太婆还喃喃的骂你们,说你们糊涂,难道那逃去的人,会逃走到我们屋里来不成?”(岂敢,不敢,只是来了一次。)那些人听了这话,果然互相埋怨说:“不该白白又到这里耽搁一趟。只是这地方住的人家很少,那话儿又是个伶仃女子,任他会走,也飞不到哪里去。”再“望望那赵二,早又走进去了。

    众人正待转身,阿祥在里面听得清楚,不由伸了伸舌头,低低叫一声:“造化。”眼看窗子上业已大亮,残灯半明不灭。忽然那个小女孩子又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有两个陌生人站在他身旁,猛可的喊起来说:“你们是谁?为何……”这小女孩子年纪虽小,那声气喊得很高,外面的人又待走不走,在那里沉吟。阿祥深怕这女孩子叫喊,被他们听见,将牙齿咬得一咬,伸开五指,向那女孩子颈项里一叉。哪女孩子立时翻起白眼,手足挣了挣,嘴里兀自有出气,没有进气,再喊也喊不出来了。再听听外面,那些人都已走出去。

    凤琴急得要哭,说:“这便如何是好?我们原想逃出那强盗窟穴,谁知转又陷入这强盗穴巢,料想这地方断不可久躲,你还该从速打点主意。”阿祥想了半会,没有方法。又恐怕停会子那些人在外面寻不出他们踪迹,复行转来,这个便不妙了。

    刚在盘算,那个赵二忽然从那里面走得来,是个要转回房里光景。阿祥更是吃惊,因为那个女孩子被自己按得七死八活,睡在席子上面翻眼,万一被赵二看见,便不知道他们是逃走的人,也要查问这女子致死的缘故。于是更不容分说,一手扯了凤琴,说了一声:“妹妹,我们快些走罢,这里不是藏身之所了。”凤琴身不由己,踉踉跄跄的急便随着阿祥出了房门。赵二一眼看见,忙拦着说道:“你们兄妹俩怎不多坐一会儿?这时候约莫有五更光景,便是赶路也还嫌早。”阿祥答道:“承你盛情,容留我们在此过宿,我们身边又没有带着钱钞,没有谢你。我们赶路的人,倒是愈早愈妙。后会有期,此刻也不讲客气了。”说着话,便向凤琴丢眼色。凤琴会意,早迈开大步,径自跑出大门。阿祥拱了拱手,也随着凤琴出来。

    二人顺着大路,走不了多远,隐隐听见门内大声嚷着,仿佛是赵二说话。阿祥急道:“不好了!那赵二看见他外甥女儿模样,定是要来追赶我们,不得开交。这大路须走不得,还是从小田块上绕向后面去,给他一个冷不防。不然,这大路上他是熟的,我们是生的,万一被他追着,这就难缠了。”凤琴点点头。真是慌不择路,幸喜那田里还有不曾割尽的禾稻,黄云覆压,一眼看不尽边际。蹿高落下,可怜足趾上已被草根刺破了好几处,一双白绫小袜,斑斑血渍,忍着痛只顾前进。所幸他们两人身材都不高大,在黄云堆里奔走,急切却没有人看见他们,无如他们心是虚怯的,便是听见树上鸦雀声音,都疑惑是人从后面追来。再看看东方,红日已从地平线上捧得出来,渐渐有些喧热。

    凤琴走了没有半刻功夫,已是喘得一团。阿祥十分怜惜他,恨不得急切跑出这村外,觅一好好客寓,让凤琴休息。谁知越走越寻不出道路,走了好一会,好象依然还在这个村庄里。两人屏着一口气,又走了一箭多路,远远望去,面前露出一座小桥,那桥虽不甚么宽大,两边却也砌着石栏。刚刚走上桥头,凤琴哭道:“好哥哥,我委实走不动了,我们便在石栏上略歇一歇罢。”阿祥此时耳朵里忽然听见凤琴香口中吐出“好哥哥”三字,这是他自同凤琴把晤以来梦想不到的这亲昵称呼,不觉被他喊得筋骨酥软,便不是凤琴要歇一歇,我恐怕他也要走不动了。揆他的用心,还想就在这石栏上,又要同凤琴开求婚的谈判。便连声答应说:“我依着妹妹,就在此歇一歇也好。”其实,他那里知道,这地方依然十分危险呢。凤琴靠近石栏,便直坐下来,抱着脚只顾喊痛,那扑簌簌的珠泪兀的如雨而下。(读书至此,心骨为悲。)阿祥也就趁势挨着凤琴香肩,并坐在石栏之侧,满腹的言语,正不知从哪句说起。

    正在无可如何之际,呆呆仰着脖子,只管向凤琴望。冷不防桥底下忽然有人说起话来。阿祥也只猜是渔人的小船,或者缆在这小溪旁边,要想趁这早潮去网鱼,略不留意。(非不留意也,因有满腔心事,不欲搀入杂念,妨我好事,也。)转是凤琴侧着一个粉耳朵,听出了一句半句。只听见有个人说道:“但愁他们不绕到这地方来,若是绕到这地方来,怕他飞上天去。”(使人吓煞。)凤琴这一惊非小,用手推了推阿祥。阿祥也就听出一句话说:“适才约莫有两个人影子在田里走,敢就是那话儿?好兄弟?你先到桥上去望一望。”这一句话未毕,果然那河旁边的红蓼花儿,似乎擦着人的衣裳,簌簌的响。(是画出来,不是写出来。)阿祥倏的跳起身子,急忙向桥底迎上去。凤琴也就想随着阿祥下去。阿祥摇摇手说:“妹妹勿慌,你在此等候风色,能走便走,不要顾我。”(我闻此语,我欲下泪,何也?)凤琴被他这一句话,转说得愣住了,便一步也不敢动。

    阿祥虎也似的刚刚跨下桥址,没有好远,已见迎头来了一个汉子,短衣窄袖,猛的看见阿祥,似个出乎意外的光景。(盖此时读书人知有阿祥,彼书中人实不知有阿祥也。读者须理会得。)正待喝问,阿祥不待他开口,早跃身下去,拚命向那人身上一推。那人便站立不住,随着阿祥一股猛劲,扑碌碌直滚下桥去。阿祥腾起赶上,早又飞起右脚,将那人一踢,恰好沿着河堤堕入水底。幸亏那水不甚深险,那人直在水里挣命。其时还有一个人伏在桥下,看见那人形状,猜不出是个甚么缘故,跑至那人身畔问他缘由。谁知那人已吃了两口水,又被水面上浮萍荇藻塞住口鼻,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尽用手向桥上指。桥下那个才明白桥上有人,定是被人暗算了。也顾不得去救那人,探出头来,向桥那边望得一望,已看见阿祥威风抖擞,双眼圆睁,挺立在路口。这人吃了一惊,知非阿祥敌手,转掉回身子,嘴里打着嚷哨,一路向前面奔去了。

    奇怪,阿祥本来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适才的本领,是从哪里来的呢?其中也还有个缘故。因为阿祥救护凤琴心切,已将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那人上桥是无心,阿祥下桥是有心,从高而下,又易于为力;况阿祥此时奋不顾身,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被他将一个壮大汉子,打落河中。及至见桥下那个人不来同他争斗,竟自向前面奔逃而去,料想此去定然报告他们同党。那些同党,阿祥知道有好些人,若是全赶来对付我,众寡不敌,定然凶多吉少。想到此处,面目失色。又恐凤琴害怕,此时只含着满眶眼泪,重走上桥头,匆匆向凤琴说了几句话,说,“妹妹,我如今已是力不从心,万难保护妹妹一路逃走。我此时有个计较:停会子他们大队集合,必然不肯轻轻放我得过。我们只好用个声东击西之计,我一面迎着他们前去,同他们支持得几时是几时,妹妹速趁这个当儿,向没人的去处逃遁。他们一心只顾对付我,或者不暇来擒捉妹妹。至于我的生死,妹妹也不必顾我罢。(我读至此,我潸然欲涕,何也?)我还有一句老实话,不如趁这时候同妹妹讲了,我便死了,也自甘心。适才在赵二房中,我一片求婚的苦心,承妹妹不弃,已是心口相许。万一托天侥幸,我不死于敌人之手,后会有期,求妹妹勿忘前约。若是死了呢,他日妹妹别择乘龙,夫妻亲爱,当那月白风清的良夜,焚一炉好香,奠一杯苦茗,轻轻呼我一声‘痴情薄命的郎君’,我在九泉之下,必能听见这美人香口,比较高僧忏悔,还灵验得许多。我必能另託人身,好图异世相见,重缔良缘。”阿祥说到沉痛去处,不禁要放声大。哭起来,哽咽得十分凄楚。再看看凤琴,更是梨花带雨,清泪纵横,只拿起罗衫角儿掩着粉面。

    两人正在难舍难分之际,早听见桥那边一片吆喝之声,随风而至。阿祥狠命将凤琴向那边没有人的桥下一推,自己便将长衫卸去,在脸上拭了拭泪痕,虎吼一声,拚命迎将上去。正是:

    翼德有心喝长板,霸王何计脱重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此两回情事,恢诡极矣。凤琴救父心切,陷落奸人之手,不奇;奸人为谁?即素君当年拯救之萧楮卿,则奇。凤琴堕险,论情理必然脱险,不奇;出险之故,乃忽由于一断不料其偷赴江轮之阿祥,则奇。阿祥携凤琴逃出名利栈,不奇;出名利栈仍陷落刁老太婆之家,则奇。众奸人寻至刁老太婆家,不奇,已至刁老太婆家矣,转又放阿祥等出刁老太婆家,失之交臂,则奇。遁至小桥,以为无患矣,不奇,而桥下忽有人伺候,出阿祥等所不觉,则奇。阿祥非奸人敌手,来扑阿祥,不奇;乃阿祥忽奋神勇,转击奸人落水,则奇。击奸人落水,以为可以获全矣,不奇;呼哨而去,呵叱而来,则奇。奇事奇文,尚在下卷,又不知有几许奇事奇文,以餍阅者之目,而震阅者之心,奇乎不奇?

    独鹤评

    凤琴对阿祥云:“你是我们家中人一样。”又云:“我不拿这些虚文来谢你。”观此数语,直与前素君“我也不拿套语来谢你,我自理会得”之言(见第十六回),同是一种口吻。盖凤琴此时感恩怀德,款款深情,已早流露于词色间矣。

    求婚一段,写凤琴是一片天真,写阿祥是十分诚挚。必如是,方为至情结合,既无旧小说中花前月下私订终生之丑态,亦与时下所谓婚姻自由、公然谈判者迥不相侔。此《侠凤奇缘》之言情,所以独称高尚也。

    又阿祥于危难之际,自愿牺牲一身,以救凤琴,是直英雄肝胆,非复儿女情怀矣。对凤琴一番说话,缠绵悱恻,披沥直陈,虽铁石人读之,亦应泪下。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