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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唐采常青锋全大节 冯守敬黑夜赶娇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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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老奴————理会得,还望老爷不时向这武昌走走。老爷几时动身?恕老奴不能条自送老爷回府。”素君道:“我打算已定,今天是个七月十五,十八这一天,招商江新轮船在汉口起程,我们便搭江新到镇江码头。”老苍头道。“老爷何必一定要等江新轮船?这一天也有野鸡轮船,较江新便宜得许多,老爷同小姐以及娘姨三人三张船票,至少要省得二、三块钱。”素君不等他的话说完,冷笑道:“这个倒用不着你替我打算。我本不是个豪商大贾,一定要候江新轮船,只有这招商局是我们中国人自办。我们中国什么利权都操入外人之手,每年溢出的银子也不计其数,难得有这招商局可以抵制外人的轮船。若在贪图省几块洋钱,甘心坐野鸡船,不坐我们自家的船,这不是丧心病狂么?洋钱交到他们手里,他们还要笑我不知道爱国呢。”老苍头被素君一片话说得点头佩服。(呜呼!老苍头一愚老人而已,尚知点头佩服。吾甚惜吾中国自命文明者,其见解尚不如老苍头远甚也,为之废书一叹。)

    转是娘姨笑起来,不由得同素君辩驳道:“哎呀!照老爷这样讲法,总该那些野轮船不会有一个中国人乘他们的船了,为何一般的也拥挤不开呢?我怕老爷一个人爱国也不中用。”素君叹道:“我佩服你这话讲得一点不错。”这一句话将个娘姨说得眉飞色舞,站起来扑扑身上衣服,摇头晃脑的望着他小姐露出十分得意似的。凤琴心里正没个摆布,此刻看见娘姨这番情形,又好气,又好笑,重重的向地下碎了一口,说:“你不要轻狂罢,你以为老爷称赞你聪明,可是不是?你做梦呢。我告诉你一句老实话罢,若是中国四万万人都象你这用心,将来还怕没有一个肯做招商局的轮船,都去乘野鸡呢。老爷的话,比骂你还利害,亏你有这副老脸,还十分得意似的,可知老爷都被你气煞了。老爷适才吩咐的话,你们大家须记着,预备十八依着行事。此刻已是不早了,各人都去安息罢,我也没有工夫同你议论时局。”说着,先自起身,向素君前告了安置,一步一步的早向他卧室内行去。娘姨这才恍然大悟,将适才一番得意,提到冷水里浸了一个透彻,也只得快快随着凤琴进去了。阿祥含着满眼酸泪,别了素君,也自回去。

    此处素君又吩咐老苍头说:“我这番旋里,却是瞒着人的。所有一切朋友,除得甘老爷那里,你等我们走后,悄悄的给个信给他,其余一概都不必提起。若是张扬开去,事便不妙。”(素君也可谓算无遗策,谁不知仍不免意外变故。前途事,黑如漆,令人悚然而惧。)

    七月十八这一天,汉口招商码头,那只江新轮船呜呜的只管放汽。肩挑背负,以及那些辇运货物的,远远望去,正是万头攒聚。加着人声鼎沸,随那一派秋风送到羁人耳朵里,真个消魂欲绝。

    韩素君携着他爱女凤琴,当那未开轮之前,早已定好两房间,一间是六十四号,一间是五十九号。此时率同娘姨,主仆三人将行李安置妥帖。素君略略在他那间五十九号房间床上,闭目养息精神。凤琴闷恹恹的挽着娘姨一只手,走出舱外,凭栏跳远。

    霎时暮霭沉沉,岸上洋楼灯火,一星一星的次第闪烁。房舱里一盏电灯,也就顿时明亮。娘姨有意无意的搭讪说道:“小姐,好笑冯少爷平时同小姐十分亲密似的,任是小姐不肯理他,他有一搭没一搭,都要引得小姐喜悦起来,他才放心。就如此次我们要回苏州,他起先听见老爷不肯带他同走,便哭哭啼啼,叫别人听着兀自替他伤心。谁知一总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说这话呢?譬如今天老爷同小姐都过江上了轮船,为何影子也不曾见他走来送一送?我们忙着料理行囊,固然不曾留意到冯少爷,好象从清早起,便不看见冯少爷这个人影子。难道帮我们一个忙,便算体贴我们了?白白的躲起来,给我们一个不见面。放着一天总有会面日子,小姐靦親,不便同他讲这些话,我不服这一口气,倒要当面请问请问他,连个崔莺莺同张生长亭分别这故典,他都不理会得?”

    凤琴耳朵听着娘姨讲话,那两泓秋水正远远的看那江景,对着娘姨似个待理不理的光景。末了忽然听见他越发说出不好来了,甚么引起《西厢记》故典起来,更忍耐不得,忙放下脸说道:“你这人真是惫赖,不懂得的事,便少说几句,也不见得有人疑惑你是哑子,一定随着自家意思,想到那里说到那里。依我的性子,便该去替你告诉老爷,怕又不是一顿臭骂。”凤琴越说越气,离了船栏杆旁边,盈盈的走回他的房舱里面。只吓得娘姨摸头不着,想想适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一句得罪小姐,为何小姐这般不快?其实我的话,也是为着小姐,不料得小姐不感激我,转无故的引起他的娇怒,这是从那里说起!娘姨想到此处,也就黯然不乐。随着凤琴进了舱,缓缓的将凤琴衾枕铺设好了,让凤琴盘膝坐在床上。顺手又在食盒里取出一包水晶绿豆糕用一个瓷碟子盛着,笑向凤琴道:“小姐权且先用些点心,这船有一会工夫才开轮,那时候方有稀饭可吃,小姐如何禁得住这饿?”(预安此句,为下文地步。然而我但见娘姨爱护小姐神情,已十分周到。)凤琴道:“搁在那里罢,我这一会子不饿,心里总觉得闷恹恹的,不知何故。”

    主仆两人正在喝喝私语,忽然听见舱门外边有人在那里吆喝说:“我们打听得清楚,明明是六十四号。这不是六十四号,敲开门问一问,便知道是韩小姐不是。”娘姨听见这说话的人,分明是几个轿夫,忙启开舱门,探头望得一望。早见有两名侍婢,扶着一位少太太,颤巍巍的在这通道中张望。娘姨大喜,说:“这不是姬家少太太!”凤琴听了,又悲又喜,蹿身跳出来,果然见是叶锦云。忙走近几步,执着锦云的手说:“谁将这话去告诉姐姐?累姐姐跑这一趟。”锦云见了凤琴,不由怆然增感,说道:“好妹妹,你此番回转,珂里,为什么不给我一个信儿,便这样悄悄而遁?可巧我今天早间,命一个仆人送一卷东洋信笺给妹妹去,因为这信笺是锦文妹妹寄来的,叮嘱我送一卷给你,你们公馆里那个老苍头才说出妹妹动身回苏州的话。我一听了,好生凄恋,立时坐着轿子渡江,要来送妹妹一程。”说着,又回头叫那些轿夫,将那些饯行礼物一一搬至房舱里面。

    这个当儿,早引动船上许多男女,都围拢着他们,听他们讲话。(看似闲笔,实关紧要。)娘姨上前说道:“此处闲人稠杂,不便久谈,少太太请到舱里面少坐一坐。”锦云点点头,遂携着凤琴的手,一同进房。娘姨将房舱门顺手闭了,那些人才一哄而散。

    锦云问道:“我们老师呢?他老人家在那个房间?愚姊须去行个礼儿才是道理。”凤琴尚未及答应,恰好素君听见嘈杂之声,已知道姬家少太太来送行,遂捧了一支水烟袋儿,踱过凤琴房间里来。锦云含笑向素君福了一福。素君笑道:“我此番旋里,别有用心,所以亲友之间,一概不曾通个消息。不料贤弟多情,巴巴的还来送我,又买这些礼物,叫我何以克当!”说着,又吩咐娘姨道:“你便将少太太的礼,替小姐收下了罢,我是同姬少太太不讲客气的。”又问锦云道:“令妹这些时可常常通些信息?你以后若是有信给他,也替我提一句,总叫他知道我的出处,依然是个与俗殊酸咸。此番回转故乡,虽算不得入山必深,入林必密,然而闲云野鹤,谢绝樊笼,怕一时总不见得作出山之想。你们姊妹他年若是高兴,或者到江南走走,我当挈着小女,陪你们览太湖之波,酌惠泉之水,兴亡麋鹿,凭吊吴宫,呜咽涛声,徘徊胥庙,那时候倒是赏心乐事。达人不为无益之悲,十里长亭终须一别。你也不须远送,停一会子,你仍坐着你的轿子回公馆去罢。”锦云听着素君一番慷慨淋漓的话,倒反破涕为笑,说:“先生若是早给一个信给我,让我也去诌几句送行诗,博先生笑得一笑。”素君跌足笑道:“说起做诗来,我这件事很是抱歉,怎么你们姊妹俩诗集,还搁在我行箧里,究竟我也不知忙的甚么,一总还不曾替你们评选出来发刻。阮籍猖狂,稽康疏懒,我真是荟萃古人所短,你们姊妹休得怪我。”锦云笑道:“这个有什么打紧,等先生回里之后,如有余闲,再替学生们改正改正。好在就是灾及梨枣,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告竣的事。”

    师弟二人正谈得十分有兴,外面早又走进两名家人,持着甘海卿的名片前来送行,还送了几色路菜。又说:“我们小姐本来要过江送这边小姐的行,因为我们太太这几天肝胃气痛,闹得十分利害,急切不得分身。叫小的们寄语韩小姐一路保重,一经抵了苏州,给一个信与我们几位小姐,让小姐们放心。”素君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老爷又何必如此客气呢?”说着,便命娘姨收礼。凤琴也对他们说:“回去上覆你小姐,说我问他们好,等到了苏州,再写信寄给他们。”又命娘姨多赏他们几个力钱。两个家人欢天喜地的谢了赏,也就走了。

    此处锦云又同素君父女谈了许久,一直等到船上那些水手口口声声的喊着开船,一时间那些送行的人都纷纷上岸,素君迭次催锦云起身,锦云才同凤琴作别。凤琴又送锦云至船栏杆外,眼望锦云同那些仆婢一齐上了趸船,彼此默默相视。一会儿,那个船身已移动起来。刹那之顷,凤琴远远的已不见锦云,自家才转回舱内。正要来同他父亲闲话,娘姨告诉他说:“老爷此时已向大菜间里用膳去了。我们已吩咐茶房将小姐的饭送至房间。”凤琴见送来的四样精致小菜,另外两碗稀饭,腹中正有些饥饿,便同娘姨随意吃着稀饭。

    吃毕之后,茶房又来掳掇什物而去。其时约莫已交二更时分,船上人声渐寂。凤琴推开那面窗子向外面瞧看,遥见大江之中,月光如水,微风起处,江面波浪好似万道金蛇,十分好看。新凉被体,爽快异常。凤琴爱玩不已,几乎将个半身探出窗外。船栏杆旁边也有好些旅客,往来蹀躞。娘姨坐在舱里,微微有些瞌睡,依着床在那里假寐。一会儿,忽然听见凤琴失声说道:“噫!这不是冯……”说了半句,又缩住了。娘姨被他惊醒,忙问道:“小姐你适才可是说的冯少爷?”凤琴也笑起来,说:“我一时糊涂了,我疑惑还在武昌城里,活象冯少爷打我面前经过。我一个转念,这是江新轮船,已行至大江之中,冯少爷他又不曾同我们一齐还乡,那里会遇见他?大约这船上的客人,有同冯少爷相似的。我几乎顺口叫出来,被人家听见,那才是笑话呢。”

    娘姨听着凤琴一番话,不禁暗暗好笑,心想:“我家小姐同冯少爷久居一处,虽然他是个闺女,没有别的邪念,然而我看老爷待冯少爷的光景,不能算是无情。(旁观者清。)我只怪我这小姐,早间不过同他讲了几句顽话,他就放下脸来,要替我告诉老爷,叫我挨骂。为何你在这三更半夜,也.会想到那人,见了一个象的,就顺口要叫出来呢?”想到此处,不禁含笑说道:“莫不是冯少爷放心小姐不下,或者瞒着我们老爷,溜上船来护送小姐,也未可知。”(直呼起下文矣。然而从娘姨口中叙出,又确有此中思想。文章有胆,奇绝怪绝。)这几句话引得凤琴笑起来,不禁拍手说道:“人都议论我有些痴憨,谁知你这痴憨比我还甚。老爷早已吩咐冯少爷在武昌就学,他为甚又巴巴的瞒着我们赶得来?你这话给老爷听见,又该骂你糊涂。”娘姨笑道:“糊涂也罢,不糊涂也罢,不是小姐糊涂错认了人,我又何至糊涂说这些话?小姐不看见钟上长针已指到丑初,我们也该歇一歇,省得明天打瞌眈,被人看见笑话。”凤琴此时果然有些困倦,说着话,那两只小眼睛已朦胧的要往下闭,一歪身子,就向床上躺下了。

    娘姨叹道:“你看我们这位小姐,真是少不更事,行路的一点道理他都不省得,说睡就睡下了。这是在房舱里,又有我在旁边伺候,这还罢了;万一象那些孤身客人,放个床铺在统舱歇息,若是象你这般大意,休说衣服什物要被人偷窃,就以这袅袅婷婷一个女孩儿家而论,怕不闹出别的杈枝儿来,那时候又有谁来护持你?”(遥映下文,不是闲算。)一面咕噜,一面掳掇掳掇,也就在另一张铺上睡下。先前还有些睡不沉着,到后来被那行轮机器扑通扑通震得浑身爽快,不知不觉已睡到第二天红日三竿。船上人声嘈杂,才将他们主仆两人好梦惊醒。

    凤琴一骨碌坐起来,用手揉着自己眼睛,笑向娘姨道:“奇怪,昨夜我几时睡着的?如何一共也不知道?”娘姨此时正趿着鞋子,卷着自家被褥,笑道:“小姐真是辛苦,衣服还不曾脱就睡着了。一件罗衫子折皱得不成模样,好容易是我替你轻轻脱下,你兀自鼾呼,毫不觉得。”凤琴笑道:“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谁知行路的况味,真难消受。我也是因为倚仗着有你,才这般托大。到了家,我自当重重谢你。”

    两人正讲着话,早有茶房送进盥面水。娘姨服侍凤琴梳洗完毕。凤琴笑道:“你去老爷房间里,看他老人家可曾起身不曾。如若已经起身,或是请老爷到这边来,或是我走过去,我有几句话要同老爷斟酌呢。”娘姨答应了,便走过素君住的那个房间,见房间依然锁着,知着素君定然不在里面。恰好走过一个茶房,娘姨便问他这里住的那位老爷几时出去的?那茶房将娘姨望得一望,说:“不错,这位韩老爷是同你们六十四号房舱一路的,他老人家昨夜一总也不曾回房。”娘姨听见这话,大惊失色,忙忙回去报告凤琴。正是:炉火炼成皆幻想,掌珠飞去更惊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悲夫!天下本无事耳,自一念之动,而魔障生焉。素君与芮大烈本无深仇宿怨,徒以嫉恶太严故,致芮大烈不得安于其位,而自家亦因是不能栖迟异域,託为莼鲈之思,翩然归隐,舟船之间,乃生出种种危险。素君达者,苟能于此处大彻大悟,一切人间世,更有何冤亲之可言?噫!为小人固难,为君子亦不易哉。

    叶氏姊妹,于凤琴情谊极契,于其去也,安可长此寂寂?凤琴因素君不愿以归期告人,致不得与锦云握手一别。锦云乃因送凤琴笺纸,故得闻消息,必来亲送一程。文章家幹补之法,如是如是。

    素君合眷偕行,独使阿祥羁迟鄂渚,固是素君为阿祥求学计,不得不如是办法。然而为阿祥计者,能毋伤心?含泪不言,知其心中别有计较矣。读者为之设身处地一想,当出于何等作用?

    独鹤评

    素君因欲避仇远祸,翛然旧隐,不谓转于归途中生出无限波澜。可知世路崎岖,虽有明达,亦难逆料。吾为废书三叹。

    阿祥情有专注,别离之感,固自心伤。而凤琴此时之于阿祥,亦早不同于畴昔,愈是向娘姨竭力掩饰,愈见其一寸芳心,已为情丝所缚。至于暗中人影,疑是疑非,益觉真情溢露。此将下文情事隐隐呼起,有匣剑帷灯之至。文字至此,直妙到毫巅矣。

    又锦云送行,此极寻常事耳,使俗手为之,毫无生趣矣。一经作者点缀,便觉错落有致;且又因是哄动闲人,暗为意外风波伏线。随处点睛,无一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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