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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反唇相讥幕宾工媚语 抱头而遁食客受严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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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笔墨轻易不肯贱售,那封信函尚因为却不过大人情面,否则决不肯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留双影听到此处,不禁冷笑道:“奇极,奇极!你将信函遗失,我连影儿都不知道,几时见你魂儿跑到我那里请我再写?幸亏我们大人是烛照万里。你想想,同是吃的大人茶饭,赴汤滔火所不敢辞,何况举笔之劳!莫说是再写一封。便是写十封百封,我也不敢迟疑一声儿。你这没影子的话,固然大人不肯相信,我原可不必同你辩驳。但是一层,故作当时我不肯替你再写,你也该回明大人,想个正当办法,道不得便和他们奸人通同一气,酿出这重变故出来。”

    大肉听留双影说一句,便点一点头。此时重又怒道:“留先生这话爽快极了。咱也没有工夫同你这王八羔子多讲,你只招出这封信交在谁的手里?”冯子澄被留双影一阵冷讥热讽,已弄得六神无主,不禁流下满眶眼泪,说道:“小的受大人豢养深恩,(不称晚生了,亏你随风转舵得快。)不啻重生父母。这件事何等重要,小的安敢交给别人?小的老实说罢,……”留双影忙插口道:“如何?‘偏生也用这两字,果报森然可畏。)可想冯先生适才的话,全非老实。大人到此,也可明白学生心迹了。”冯子澄又哭道:“留先生你老人家可以高抬贵手,不用苦苦同小的为难。”芮大烈睁圆两眼喊道:“你说!你说!”冯子澄又道:“小的将那封信放在案上的时候,其时没有别人进来,只有韩素君坐在室内好半会工夫,因为等小的等得不甚耐烦,及至小人出来,他已经走了。这封信想被他偷窃而去。”

    芮大烈尚未及说话,留双影早又笑起来说:“大人明,见,这就无怪乎出这杈枝儿了。冯先生同韩素君是何等交谊,这事同韩素君狼狈为奸自是意中之事。至于推诿说是被韩素君偷窃而去,其中显有不实,并不是我同冯先生苦苦为难。(先安此句,亦自知其言之刻毒已。冯先生奈何!)大人还要想想,月儿湖那桩惨剧,学生虽不在座,然而学生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件事甚么样子来山,甚么样子去水,全是冯先生一手经理。(“一手经理”四字,却是不错。人有好为他人经理事件者,观此可以知儆。)冯先生既甘心做韩素君的走狗,韩素君要摆布大人,第一先要将冯先生安置左右,做个内应。金祸宋高,秦桧来则宗社自屋,吴给魏武,庞统至则兵舰皆灰。哼哼!那一天毕竟是侠女多情,仅仅给大人一个剥肤之痛;如是照着韩素君同这冯先生的心理,还怕大人买舟而去要舆榇而归哩。狼子野心,见大人依然未死,所以又商酌出这一条毒计,将大人秘密和盘託出于香帅之前。如今弄得祸变交乘,身败名裂。还亏冯先生尚在此摇唇鼓舌,想告无罪于大人,其愚可矜;其心诚不堪问已。”(一篇话深入显出,无论何人,皆当堕其术中,况不学无术如芮大烈哉!吾为冯先生徒唤奈何而已。)

    芮大烈越听越气,只管闭着眼,摇着头说道:“咱也没有别的方法摆布这王八羔子,————左右何在?快替我扯这王八羔子下去,打他一个无数的躺棍罢。”(值与香帅一样说话,真是奇绝文字。)冯子澄听留双影这一番侃侃的议论,待要辩白,却一句辩白不来。又听见芮大烈要打他,已吓得魂飞天外。老实便躺下来。旁边果然走上几个如狼似虎的仆役,拿过厅口挂的几根军棍,将冯子澄拖翻在地,轮流打得冯子澄杀猪也似的喊叫。(香帅不打芮大烈,芮大烈偏打冯子澄,贤不肖之分,于此可见。)

    留双影看见打到那个分际儿,知道不能再打,然后劝芮大烈说道:“宁可这厮负大人,大人不可过于苦了这厮。乞看学生薄面,饶他一死,立时赶逐出大人公馆,让他仍同韩素君做一路去,也叫韩素君知道羞辱。这厮之痛,痛在皮肤;韩君素之痛,痛在颜面。叫他们知道大人也不是轻易欺负得的。”芮大烈道:“先生说得极是。”那几个仆役见大人命他们停刑,大家才将冯子澄搀扶起来。

    芮大烈又说道:“这王八羔子在咱这里领了几个月的薪水,咱断断不能饶他,须叫这王八羔子如数缴出,然后才可开释。先生以为何如?”(小人刻毒,乃至于此。)留双影笑道:“我说大人是菩萨化身,洞见愚夫症结,真是一点不错。世界上象姓冯的这种鄙夫,真能叫人刀锯无灵,桁杨乏术。惟是箧中黄白,他总肯以性命相搏,名誉相换。譬如大人刚才打他这几十军棍,他的棒疮一好,他依然会醍然在社会上大摇大摆,充着衣冠人物。大人若是将这厮平日积蓄搜索过来,这个比较杀他一刀还要利害,再痛快不过的事。其实大人岂屑与这匹夫区区较量,拿来赈济如今山、陕的灾荒也好。”(又为芮大烈曲原一笔,真好口才。)冯子澄这时候忽然听见芮大烈要叫他缴还薪水,又有留先生在旁怂愿,这一吓真是不小,重又掩袖大哭起来。这悲哀声音,比较适才吃军棍的时候,更是叫人听着难受。\(嗟乎冯先生,汝独不能少忍耶?真使留先生不幸而言中矣。)芮大烈毫无半点怜惜之心,立时叫人押着冯子澄到署里查抄他的财物。此时留双影少不得又安慰了芮大烈几句,说:“香帅素来器重大人,因为一时气愤,不免过于严厉。稍停几日,香帅气平,自然另有恩谕,或者不至变生意外。”芮大烈也只得长叹了几声。宾主各自分散。不提。

    冯子澄被几个仆役一直押到那座书记室里,一路苦苦哀告,求他们绚一点私儿。谁知那些仆役如狼似虎,更不理他,翻箱倒笼,检出二、三十张钞票,另外还有些小银角和铜元。总计冯子澄的家私,不足四、五十元之谱。(虽然,以此较之当日长发栈中,则冯先生俨然富翁已。)其余还有些零星衣物,一个铁壳小表。一古拢儿俱被那些仆役取去。内中有个仆役,名字叫做芮务,是芮大烈第一个姨太太的心腹,性情异常狡猾。这个当儿,一眼看见冯子澄身上穿着一件二兰罗帷子的两截长衫,已经十分褴褛,有好几个烟煤子烧透的小洞,他便在众中提议,要将他扒脱下来。冯子澄死不肯放。众人做好做歹,毕竟将下一截的帷子扯去。七手八脚,将什物掳掇干净,方才押着冯子澄,吆喝出署。那几个守门的军士正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拿眼望着子澄。冯子澄羞惭万状,负着杖疮,抱头鼠窜。跑出督署门外,一眼瞧见那两根旗杆上,红旗招飐,风景无殊,自分此生再不能向这威武地方摇摆出入。回想几个月的得意,真是如梦如寐,心神惆怅,正不知走向哪里才好。待要往韩素君寓所,又恐怕素君追究月儿湖葬送他女儿的事。此时虽然知道凤琴并不曾死,素君或者不同我计较。我那个孩儿阿祥,他平时很不以我这父亲为然,便是到了他们那里,也难以栖身。(冯子澄始终误在错认素君为同己一般小人。)猛一转念,此时不如径去投奔隔江筹饷局那个苗子云,还可以在他们局里碰碰机会。

    主意已定,旋即奔汉阳门而来。自己摸摸身边,恰好还剩得有三五十枚铜角,不曾被那些强盗劫去。过了江,遮遮掩掩的寻至筹饷局门首,探头而望。门房里其时坐着六七名门役,午后无事,大家弄着箫管三弦,在那里取乐。一眼看见冯子澄,内中便有一个人大声吆喝道:“瞎眼的驴狗,这是办公重地,容你这驴狗窥探!驴狗又不曾真瞎眼睛,局门外边挂的那两扇虎头粉牌,上面写着什么?仔细你的狗腿!”(不敢不敢。当代答曰:适才已经领教过了。)冯子澄吓得倒退了两步,忙又赔笑说道:“不敢。在下动问一声:苗子六苗师爷在里面么?”

    可巧那些门役里面,有一个名字叫做廖大胖子的,生平酷喜唱戏,连日新学会了一出《三娘教子》,据他自己夸说,可以同时下谭鑫培不相上下。无如别人都不喜欢听他那黄腔走板。他却千方百计想要卖弄,今天特地掏出腰包里好几百文,买了些酒肉,约同伙的诸位在门房里听他唱戏。别人看他这酒肉情分上,少不得都允许了。(喜欢卖弄唱戏诸者听者,慎勿做廖大胖子第二也。)此时刚调和弦索,廖大胖子高高兴兴才唱了一句“小东人闯下了泼天大祸”,偏生走出那个不做美的冯子澄同他做对,忽然跑得来访问苗子六。别人犹可,只恼了廖大胖子,见人因为同冯子澄谈心,便都有些不注意他,恨得什么似的,走近一步,便要挥拳。内中也有人劝说道:“廖大哥你尽管望下唱,我们都听着呢。”(此种神情,最令人难耐。研究菊部者,当不河汉吾言。一笑。)廖大胖子哪里肯依,跳起来骂道:“你这驴狗!不先不后,偏生巧巧在这时候出来显魂。(若曰:显魂正自不妨,却不应值我唱小东人时候也。为之绝倒。)象你这般模样儿,你也配来会我们苗师爷?”冯子澄央告道:“你们苗师爷我当初也时时会面的,因为目下出了点意外,所以弄成这模样儿。烦诸位替我通报一声,感恩非浅。”内中有认识冯子澄的,不禁笑起来说:“不错,不错,你不是江那边的冯师爷?你有一次曾坐着轿子来拜过客的。”(往事重提,使人有今昔之感。)正是:

    时局变迁若沧海,人情翻覆宛波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此回文字无意中颇写得果报森然。如芮大烈本欲陷害俞竹筠,不谓由此反弄成身败名裂;冯子澄邀约留双影去见芮大烈,本为要卖弄芮大烈待自己如何矜宠,不谓由是反让他在芮大烈面前落井下石。至如张香帅要打芮大烈,并不曾打芮大烈,芮大烈转学了香帅,竟真打冯子澄,冯子澄处处疑惑韩素君是小人,误认苗子六是知己,颠颠倒倒,以至被羞辱于哨船,托踪迹于乞丐,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独鹤评

    芮大烈与冯子澄平时非不亲密,而一旦凶终隙末,手段之辣,至于如此。执是以观,则素君之于子澄,备受其害,仍哀矜弗暇者,直圣贤仙佛已。

    冯子澄、留双影同为小人,而身分各别,平日亦初无宿怨。乃无端以一席话挑起恶感,遂致当场构陷,受祸无穷。造因甚微,而恶果之来则甚速,可不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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