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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古屋灯昏感恩消宿怨 海轮月冷避祸走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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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舱的时候,本是娉娉在前,凤琴在后。两人及至一眼瞧见那席间高高据着那个留学生芮大烈,彼此会意,知道着了他们的道儿。凤琴早一个转身,依然想退出来。这个当儿,无巧不巧,旁边走上一个冯子澄,叉着双手,笑嘻嘻拦着他们说道:“姑娘们要向哪里走?我们总办大人不惜自家的身分,有意奉请金姑娘赴宴,又怕金姑娘不肯给我们大人的脸。我好容易略施小计,假传圣旨,说是我们这侄女儿相请,你金姑娘依然推三阻四,坚拒不从。(足见金姑娘精细,不如凤琴之一味率真。)还是我们这里的人善于撒谎,说韩小姐在船上等得哭了,金姑娘才肯上轿,翩然惠临。(以前情事,又在冯子澄口中叙明。)好金姑娘,你别的不看,你只看我们大人金容,近来越发消瘦了。他银河驾鹊,未消真个之魂;药店飞龙,莫僚相思之病。”冯子澄此时对着芮大烈,觉得大功告成,得意到一百分,便是说话也比平时说得响亮,居然笔酣墨舞,连翩的唱起四六骈文来。(真是发笑。)

    这时候恼坏了一个凤姑娘,他正要寻冯子澄讲理,偏生他不识时务,居然又跑出来拦着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指着冯子澄脸上骂道:“你这万恶的奴才!我父亲待你是个什么样儿,你便是丧尽良心,也不该因为谄媚别人,拿着我做你的傀儡。亏你这不识羞耻的奴才,编谎倒编得滴溜圆的,又说什么甘老伯家的几位姐姐在这船上,这几位姐姐究竟在哪里呢?为何都变出你们这些活鬼来了?(骂得好。)坐在上面的那个活鬼,我又不认识他是谁。我一个女孩儿家,……红冯子澄毕竟良心上讲不过去,虽然被凤琴肆口大骂,缩着头不敢回一句话。然而他却又不肯让出路来,怕金娉娉同凤琴要逃走。

    其时却触怒了一个芮大烈。他今日因为来会娉娉,打扮得比平时格外齐整,预备卖弄他的风流。凤琴别的话不骂,偏生骂他是活鬼。诸君想想,一个人想要在姑娘们:面前卖俏,这“活鬼”两个字,最是刺心不过,不由在座上抬起身子,使着他那一种官派,吆喝了一声:“哇!好大胆的丫头,你破口骂谁?你还口口声声自命是女孩儿家,那个姓俞的同你在一处做的事,哪一件我不知道。怕你未遇见姓俞的以前,或者是女孩儿家。自从遇见姓俞的以后,久已不是……”(骂凤琴处,真是何苦。虽然,吾不怪芮大烈,吾惟怪冯氏奴才,前日忽然捏造俞竹筠与凤琴之神态,以致贻人以口实也。)

    芮大烈一句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猛不防嘴巴上着了一下。原来正是席间陈设的一个盛瓜子用的鸳鸯银碟,打得脸上半边红肿起来,(真是活鬼矣。一笑。)顿时打落了两个牙齿。银碟子从空堕下,又将面前放的一个描金粉锭的茶杯打得粉碎,那茶溅到腮颊上,重新随着嘴里的鲜血淋淋漓漓,将一件空心嵌花竹根青实地纱马褂污了半边。(越发成个活鬼。)芮大烈掩面大叫:“反了,反了!你们替我将这个妮子捆起来,送到营务处去。”说时迟,那时快,金娉娉既然用鸳鸯银碟打了芮大烈,(随手点明。)旋即一个转身,举起一只粉臂,叉开纤纤五指,喝一声“去吧。”冯子澄应声而倒,一直滚入前舱里面。此时阿魔同娘姨听见消息不好,阿魔平时同他姑娘操演,很学了有几分本领,将衣衫拽了拽,大踏步抢入里面,拥护娉娉。娘姨躲在船角上,只索索的抖。

    凤琴刚要随娉娉出来,芮大烈负痛将酒席推过一边,窜出几步来抓凤琴。船头船尾的差官,听见他们大人叫打人,大家蜂拥而入,那船身便不由的在湖里晃荡起来。凤琴见势头不好,吓得粉面失色。四面望了望,更无可逃避之处。天气骤热,恰好那船上两边的吊窗,一例的都吊着。船里虽然拥挤,船外却是白茫茫天空地阔。凤琴更不怠慢,倏的一只脚搭上顺着窗子摆的一张大理石方几,双手向窗沿上一捺,一个鹞子翻身,只见他伶伶俐俐,两只五寸来长的拖须花鞋在半空中闪了一闪,便听见湖里扑通一声,浪花飞溅。可怜一位娇小女郎,本为看龙舟而来,谁知龙舟却不曾看着,转无事的随着屈灵均遨游水府去了。(读书至此,我为失声一叹。)

    大家见已闹出人命,不由的面面相觑,弄船的几个人便喊着救人。娘姨此时慌慌张张的,尚不知道是谁投水死了。(蠢才可笑。)

    冯子澄睡在舱里刚待爬起,娉娉哪里容得他,正拿脚踏着他的胸脯。他的眼快,分明见凤琴落水。又惊又怒。芮大烈不识时务,还只管喊捉人;又听见弄船的要救凤琴,转厉声吆喝:“不许救,让这丫头死了,这人命官司我自会料理。(毒心辣手。)但是须得将金娉娉捆起来,莫放他逃走要紧。”这里众差官巴不得听见这一声,逐各各脱了长衣服,一窝风的向舱里打进。娉娉此时深恐众寡不敌,飕的便向怀里掣出一把明晃晃的解手尖刀。……

    诸君须知道,娉娉虽然是个女伶,他那击刺纵送之术,寻常便有几十人,也轻易不得近他身边。在先娄铁夫也曾向芮大烈说过的。所以他执业虽贱,却是玉洁冰清,从来不曾被人家欺侮过。两年前他在这汉口唱戏时候,也是有一位权贵慕他颜色,召他侑酒,他哪里肯答应。后来这权贵思慕成疾,其母因为爱子心切,逐亲自命人拿着自家名片,说是请金姑娘后堂闲话。娉娉不知是计,慨然应允了。不料刚进门时,那权贵早已布置妥帖,一见了面,便想动手动脚。娉娉大怒,凭他两只粉腕,打出重围,还要同这权贵提起诉讼。后来经人排解,方才罢休。因此武汉之间,莫不震悚娉娉英名,又佩服他的贞洁。娉娉自是以后,每逢出外,贴身总佩着武器,防人暗算。(百忙中偏有此闲事。)

    众人虽然见他掣出佩刀,却也不惧。一者因他纵然英武,不过是个女流;二者这刀是件短兵,不能及远。依然蜂拥而上。(我为娉娉捏一把汗。)那个船又只在湖心里旋转,左近一带又没有第二只船可以呼救。人急智生,娉娉此时更不同那些人奋斗,急转身躯,重新跳入后一进舱里。恰好芮大烈正赶出来,两个人扑的打了照面。娉娉飞起右腿,对准芮大烈前心,使劲一踢。那芮大烈是个酒色掏空的身躯,如何支持得住,立时仰卧在舱板上。娉娉趁势用一个摆膝压住芮大烈身子。(此是芮大人求之而不可得者,吾不知其此时感想为何如也。)那一柄尖刀便直望他喉际刺下。

    冯子澄此时早已爬起来,一眼瞧见娉娉刀尖去芮大烈颈项只差得一二分,吓得三魂出窍,直奔上前,一把将娉娉那只握刀的手腕攀个正着,(亏他敏捷。)嘴里哀告道:“姑娘饶命!”娉娉心里本不肯便将芮大烈置于死地,怕将这件事闹大了,只不过吓他的意思。(金姑娘作事,自有分寸。)

    今见冯子澄上前拉着自己,便趁势扭转香颈,望着前舱那些差官吆喝道:“哇!鼠辈听着:你们大人的狗命,在我掌握之中,我要他死、他不得生,我放他生,他不会死。你们若是倚仗人多,我也不惧怯你们,我只叫你们这大人立刻先死在我刀锋下。”娉娉说话的时候,芮大烈在地上方待挣扎,娉娉又用刀向他脸上闪了一闪,芮大烈乞命要紧,遂将头缩了一缩,又不敢动。外面众人见这模样,方才不敢用武。冯子澄也跪在地上,(谁叫你请他来。)说:“有话好讲,姑娘且放下手。”

    此时娘姨才知道适才投水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小姐凤琴,不由吓得放声大哭起来。娉娉喝道:“要我饶他狗命,第一件先打捞韩小姐要紧。”冯子澄忙接着说道:“是极,是极。韩小姐是我约着他出来的,他出了事,我也对不住他的父亲。”(到此才说对不住他父亲,已是迟了。)说着,便一骨碌爬起身来,吩咐船户停船,快快叫几个水手打捞韩小姐要紧。好在湖水并不甚深,天气又暖,冯子澄话才出口,早听见船上扑通跳下几个人去。毕竟因为功夫耽搁得太久,那个凤琴小姐不知随着这茫茫湖水淌向哪里去了。(为唤奈何。)闹了好半会,那几个船户依然跳上船来,湿淋淋的站着回话,说:“实在没处打捞。”

    娉娉听到此处,不禁那眼泪象珍珠断了线一般,哽咽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冯子澄也急得唉声叹气,又怕娉娉动怒,去难为芮大烈,忙说道:“金姑娘放心,无论如何,我们总须来想法。便是不能得着活的,这死尸也是要紧,终不能任韩小姐葬于鱼虾之腹。(伤心语,不忍卒读。)至于第二件呢,请姑娘快吩咐了,我们好照办。”娉娉忍泪说道:“你们既骗我出来,还须好好的送我回去。一边抵了汉阳河口,我一边便放了这姓芮的。”冯子澄道:“遵命,遵命。”船户听见这句话,忙添了四把快桨,如飞的驶出湖口,直奔汉阳而来。娘姨哭着不依,向娉娉说道:“姑娘这一回去,难道任着我们小姐断送在此处?”娉娉含泪说道:“这叫我有什么法儿呢?(写娉娉便是娉娉,若在锦文,必不如此。)你赶快回到你们公馆,去给你们老爷一个信,向这厮要人,还怕他飞上天去。”

    正说着话,眨眨眼,已抵汉阳。(极写船行神速。)娉娉看那芮大烈虽是睡在地上,不敢倔强,然而看他那恶眉瞪眼,知道恨自己入骨,又怕一抵码头,不放自己好生上岸,暗想:“一不做二不休,须弄点苦头给这厮吃了,他才不能发展他的威武。”刚在沉吟,耳边早听得人声喧杂,知是去岸不远。冯子澄便走上前,求娉娉放芮大烈起来。芮大烈愤气填膺,早喊起来说:“你们不要将这贱……”娉娉咬紧银牙,趁他喊的时候,飕的一刀,早将芮大烈右边一只耳朵伶伶俐俐割下来。芮大烈霎时疼得晕了过去。娉娉跳起身子,指挥着阿魔奔出船头,窜上岸,从人丛中跨上两乘人力车,如飞的去了。

    冯子澄吓得面色如土,眼见娉娉手内执着明晃晃的刀,死也不敢去惹他。只得率同一班差官,进舱施救。急切中又无处去寻觅刀伤药粉,只得向船户要了一把香灰,替芮大烈安上,止着流血,又用一方手巾将头扎缚好了。好一会工夫,芮大烈才悠悠苏醒。本来面色惨白,到此格外象张白纸。冯子澄一面收拾,一面嘴里喃喃的骂着娉娉刻毒。(芮大烈此番吃苦,应算冯先生作成。)芮大烈原有官轿,冯子澄吩咐他们日落的时候来接大人,却不料得此时转需官轿应用,只好在码头上喊了一乘轿子,把芮大烈坐入里面,叮嘱众差官押着,赶快送过江,到衙署里再料理医治。冯子澄又转身入船,开发船钱。又另雇了一个划船,送娘姨到武昌省城。这且按下不表。(此处自然不表。盖急欲表之事,正别有在也。)

    且表凤琴惧祸投湖之后,其时他们船里又闹得个天翻地覆,至少足足耽延了有半个时辰,你想这弱质伶仃,有多大能耐,可以同这波涛鏖战。偏生作者一枝笔,转大刺刺去叙别的事件,把凤姑娘老远搁着在这水里。就令读者聪明,料定凤姑娘在这部书中,也算是重要人物,或者不至就从此撒手人天,幽明异路。然而毕竟放心不下,转恨不得在这时候,也雇一个小划子,到月儿湖打探凤姑娘一个下落。(调侃不少。)

    凤琴蓦地跳下水去,已是拚着一死,只觉得浑身冰冷,转比在舱里凉爽。不一刻功夫,知觉全失。所幸在波浪里只打了一个转身,第二次冒出水面,这小巧身躯便似一点轻鸥,漂浮波上,随着顺流,一眨眼已离坐船有三五里远近。他的知觉又全然回复过来,只是四肢瘫软,一点气力也没有。回转妙目,四面望了望,只见烟波无际,地阔天空,莫说瞧不出一个人影,便是远帆沙鸟,都在微茫缥缈之中。这一吓,转比适才同他们在船上性命相搏的利害。再看看那一红日,已是渐渐西坠。心里一急,转闭上眼,想将这身子望水里挫。

    正当万分危急,猛然觉着有一件东西绊着自己,一霎时便止不住往下淌,耳边又听见唧唧喳喳有许多小鸟叫唤。睁眼看时,原来是一带苇荡,那新芦出水,约莫已有三五尺高,自家一件罗衬角儿,便被这芦根绊着不动。惊喜过望,便一手攀着一簇新芦,兀的爬上滩嘴。定了一会神,觉得水气侵衣,冰肤起粟,不由牙齿捉对儿抖战起来。再看看日光,已渐渐没向地平线下去了。疏星几点,已一颗一颗的从天际隐隐出来。仔细一想,又不知这地方究竟去城市多远。揣测这荒凉境地,定然是个人迹不到的所在。那芮大烈穷凶极恶,猜不出此时摆布娉娉到个甚么样儿。自家父亲若听见我这投水消息,不知若何痛心,保不定还要急出别的事来。虽然我此刻好似绝处重生,然而自问我这弱质伶仃,怎生会寻觅出道路?还能够同我父亲见面?万一再遇见深山虎豹,以及绿林暴客,少停怕还不依然是一死。母亲及弟妹等远在苏州,锦文姐姐又栖迟日本,几曾料得到我便如此结局。千愁万绪,一时兜上心来,不禁呜咽而哭。

    林中小鸟,因为入暮,各各栖息,已不似先时嘈杂。惟有沉沉暮霭压到湖面,沙际水禽,时一作响而已。

    凤琴哭了一会,又猜不出这芦滩还是孤悬湖中,还是接近陆地。勉强挣起身子,拟欲向前探一探道路,刚才立起,不曾挪得半步,只觉穿的那一幅纱裙,被水浸得透湿裹住两条小腿,更挪动不得。一声长叹,不由又坐下来。真是万籁无声,新凉中体。

    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猛然身后似乎有人行动,那些芦叶便簌簌响动起来。凤琴惊惧,急待回头探视,陡然听见那人喊着说:“哎呀!这不是凤琴妹妹!”说着那声气便有些硬咽。飞跑了两步,抢着上前。凤琴猛一抬头,才瞧出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阿祥。(文章从天外飞来。)当这患难之中,忽然见阿祥巴巴的来寻觅他,凤琴一阵心酸,早泪如雨下,口里更说不出甚么。(性情文字,我读至此,我亦觉酸鼻,何也?)再一打量阿祥,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足趾已被荆棘刺破了好几处,也含着满眶眼泪说道:“我那些地方不跑到,只不见妹妹踪迹,我就猜到妹妹要顺流到这里来,因为这地方是月儿湖最低洼之处,果然寻着妹妹。好妹妹,还不快些走,你看西北角上电光闪闪,停会子还怕有暴雨。此处离汉阳有十多里路呢,周围又没有人烟。”

    才说到此,只听见身后树木平空价直倒下来,大风虎吼也似的吹得湖水波涛澎湃,电光影里,碗大的雨点子劈头劈脸的直掼下来。阿祥叫声不好,便伸一只手来挽凤琴。凤琴吓得只顾要哭,趁势立起,只说得一声:“我们向那里躲一躲是好呢?”阿祥顿脚道:“我适才走那一边来的,简直没有避雨去处,只好走向前去再说。”凤琴无奈,踉踉跄跄的扶着阿祥,走不到数十步,那雨越发来得大。天又入夜,对面不见人影。(荒山深谷之中,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又当此危险境地,为唤奈何!)东磕西撞,仅仅从电光里辨着道路,向前行走。凤琴身上本来是被湖水浸透的,虽然遇雨,不过添着一层苦恼。阿祥却是浑身湿淋淋的,好象落水鸡一般。凤琴看着很是不忍,自己又腼腆,一句谦谢的话说不出口。

    好容易奔了有半里多路,雨虽略住,而四山云影,依然乌光漆黑的滃满天际,闪电在那乌云里好似金龙穿梭,闪烁不定。(读者试闭目猜之:苟身当其境,奈何?)其实已约莫有初更光景,凤琴着实走不动了,只急得要哭。阿祥也知道他的意思,忙道:“妹妹且勿惊怕。今夜任是我们再会走,料想也来不及径抵汉阳;况且这风雨又大,道路又生。须得择一处人家,权且休息一夜,明早我再设法,或是雇船,或是雇轿,方可行得。所虑的就是此地太僻,想觅一个庙宇也没有,难不成就在这露天里过夜?”

    刚说着话,猛然见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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