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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结新欢狂言皆小姐 悲往事血泪洒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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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锦文笑道:“金姑娘你要问他名字,我却要将你诗尾上挖去的两个字换一换,你便知道了,只是与你那个原本有些反对。我猜定你那原本定然是个‘重拨春灰画玉郎’,你以为我猜的错也不错?只可惜负了你的心。那《聊斋志异》上不是说,慧黠儿固雄而雌者也。或者把你那‘玉郎’二字,换做‘凤娘’二字,倒还使得。”(改得甚妙。)金娉娉听锦文一番雷轰电掣的话,大大吃了一惊,猛然跳起身子,又将凤琴望了几望,突然问道:“难不成你是韩凤琴小姐么?”锦文同凤琴倒反诧异,不识娉娉何以得知他的名姓,转摸不着头脑。(锦文说的话,出娉娉意外;娉娉说的话,又出锦文、凤琴意外,真是奇绝。)金娉娉益发知道是韩凤琴无疑了,转喜滋滋的面上露着十分春色,伸手握住凤琴粉臂笑道:“好小姐,你该将我想煞了。我老实对你说,你若是崭然头角,固可算影里情郎;你即是婉娈裙钗,亦何尝非我心头爱宠。”娉娉便从头至尾,将几次访凤琴不遇的话,说了一遍。直喜得个锦文哈天扑地,说:“原来金姑娘你这相思已久了。”凤琴也深感娉娉知己,转依依的倚在娉娉怀里,揉搓个不住。阿魔也在旁边笑道:“韩小姐这样装扮,真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刚说着话,那壁上的时钟,早镗镗的整敲了十二下。锦文道:“夜深了,我们改一天再谈罢。”娉娉笑道:“你们二位若是能在外面耽搁,难得这长宵如水,倒可促膝清谈。况且我室中还有洁净的床榻,果是倦了,不妨随意躺躺。你们不听见窗外衰梧,余溜未尽,难不成还冒着雨归去么?”锦文道:“只是怕我们老师记挂着他这位爱女。”凤琴笑道:“这有什么打紧,我不是常在你那里住宿。如今我遇着这位好姊姊,你又有意阻拦我。”锦文笑道:“你看我这妹妹,可会放刁,我为甚阻拦你?你爱在这里就在这里。”娉娉大喜,命阿魔从新开了几瓶洋酒,招呼厨下预备着消夜,方才履舄交错,凭他闰尽长更,耳鬓厮磨,到此算成佳偶。想我这枝秃笔,也说不尽他们三人芳心中乐处。

    饮啖之间,锦文便问着娉娉家世。娉娉叹道:“小姐,你不问我家世倒也罢了,你若提起这话,这要哭着说,便该断尽肝肠,我要气着说,管许冲开冠发。小姐,你们今日在人家膝下做着子女,这般无拘无束,可要算是神仙。倘若早生十年,怕也不容易享此幸福。其实我呢,并不曾受过这种磨折,只是我那母亲在先堕的苦趣,可是受够了。(愿今日一切女儿听者。)如今尚是死生未卜,音信毫无。你们想,我这反哺孤雏,怎禁得回肠寸折?”娉娉刚说到此,那眼泪便珍珠也似的向酒杯里滚去。凤琴不禁也哭了。锦文道:“好妹妹,你们如何这样容易流泪?你尽管说来,我们大家听听。若是你们令堂太太有甚么委曲,凭着我这龙泉三尺,管替他报尽不平。(想见锦文豪迈。)我们中国女权堕落,老实说也不怪别人,都是被我们这些做女孩子的左一把眼泪,右一把鼻涕弄坏了。你们须知世界上惟有一个‘哭’字,最没有价值。凡事都要埋着头去做,拚着命去干。到了没奈何时节,便还有一死呢,也算了事了。我不料你们这一副盈盈秋水,天生成叫你们顾盼自豪,你们转把来眼泪洗面,这又是甚么意见呢?”(翻新易奇,直抹尽千古泪恨。彼《红楼梦》中林姑娘,何以自解?)凤琴被他这一说,先笑起来。锦文笑道:“好了,凤妹妹不哭了。”娉娉也便破涕,接着说道:“小姐……”锦文笑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先向你声明:如今世界平权,也没有甚么贵族贱族。我若是不爱你,也便不到你这里来了。(爽快语,使我浮一大自。)你以后说话,千万不用‘小姐’长,‘小姐’短。世间什么叫做小姐?只要他老子会钻营,会谋干!一会儿顶儿圆了,翎儿长了,(奇绝!好象顶儿在先不圆,翎儿在先不长一般。)谁也不是千金万金的闹得烟雾瘴气。若不是几个臭钱,怕他大姐也还配不上呢。(肆口大骂,不怕今日小姐们齐动公愤。)好妹妹,你自家以为你唱着戏,便觉得职业卑微,赶着我和凤妹妹只管唤小姐。要知道你这热心毅力,莫说我同凤妹妹及不得你,便是那些鼎鼎须眉,也只好望风拜倒。(姑娘错矣,须眉何足道哉!)你若是不弃嫌我们,我倒愿意和你结个异姓姊妹。我今年十七,凤妹妹今年十一,好妹妹你呢?”

    这篇话只喜得凤琴手舞足蹈,笑道:“我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不能象姐姐说得这般爽快。你问他岁数,我猜准他是十五岁。好姐姐,我们就拜起来罢。”(小儿性急如画。)此时娉娉只觉感激无既,也便慨然应允了。锦文笑道:“奇呀!凤妹妹如何便猜得到娉妹妹年纪?”(我亦要问。)凤琴笑道:“人家诗上都说明了,亏你粗心浮气,便读过去。(读者仔细被骂。)他明明说着‘年纪惊心到破瓜’。古人说,‘破瓜’是将一瓜分而为二,又分为四,二四为八,二八乃成十六。‘惊心到破瓜’者,是将及破瓜而未破瓜之时,你想不是十五是什么?”锦文笑道:“好好,你这疏解真是明确。目下朝廷大老方在搜罗人材,举那个博学鸿词的大典,若是将你荐去,包管还要独冠一军。”

    凤琴笑道:“罢罢,你不用打岔儿。我倒不放心我那伯母,究竟是个什么缘故?经娉姐姐说得这般凄惨。”娉娉道:“可怜我在小时,也是千金小姐。我家祖父曾做过一任江西道台。”锦文拍掌道:“我的话如何?小姐谁还有根的?当初他家祖老太爷做道台,那时又哪里会料到,他这堂堂观察公的孙女公子,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娉娉道:“这也不用讲了。我父亲名字是讳一个‘显’字,随任在江西二年,我祖父便故了。父亲年纪尚幼,便随着一位继祖母强氏,扶柩回籍。宦囊也还充足,倒也安然做了个富绅。其时本乡的人眼孔最小,谁也不慕着我们家里声势,都来想同我家久亲论婚。我的外祖姓俞,膝下只有我母亲一人,爱如珍宝。外祖也是读书的,只是不肯教我母亲识字,都把些‘三从四德’的话来教训他。我母亲果然把一个贤女之名,播诸遐迩,求婚的却也不少。可笑当年的老前辈,把自己的女儿给人,他第一不拣这人家好歹,只顾看着他家有钱,便无论他是个火炕,也甘心把女儿送给他。那做女儿的心里便有什么委曲,却也一句不敢开口,说是若一开口,便算是个不害羞。做父母的及至后悔起来,便有一句话,说女儿的命象个雪花一般,飘到哪里,就到哪里。你们想,那雪花飘到无论甚么地方,都是一件不能长久的东西,何况飘向火炕中,可不一燎而尽呢?偏生我们中国女子,比做花还不算,还要比做雪。你们想想,可叫人气不气?(明明人谋不藏,偏欲委诸天命,说破了连在下都气,何况你们姑娘。)我母亲自从嫁过来之后,遇见我们那继祖母强氏,可算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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