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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证三生艳魂消菊扣 留双影痔血画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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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酒之间,金娉娉笑对着芮大烈道:“先生在美国陆军学校勾留了几年?”接连问了两遍,却不见芮大烈答应。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柄银叉,叉子上挑着一块牛排,也不知道望嘴里送,倒反将两个眼珠儿圆溜溜的只管向着自己。(秀色可餐,牛排何足道哉!)金娉娉不觉的笑起来,一口酒正含在嘴里,未及咽下去,赶忙用帕子捂着,喷了一帕子的酒。(姣态可掬。)娄铁夫好生惶恐,用手推推芮大烈,说:“你怎么了?娉娉问你在美国几年。”芮大烈方才如梦初醒。忙答应道:“三年三年。”娉娉又笑道:“美国先前都是守着不肯越国鄙远的主义,如今却渐渐惊醒了。外面风传有中美同盟的话,那不知时势的无不以手加额,以为从此可恃美为奥援。其实我们中国若是不自振作,不与美国同盟呢,固然不好,就是与美国同盟呢,也不见得甚好。天下之事,但求倚靠他人,不知自振,是总没有好结果的。”(侃侃而谈,何物裙钗,有此巨识。)芮大烈听着金娉娉一派莺声燕语、玉润珠圆的说话,早已魂飞天外,几乎不顺口叫起好来,(趣语。)发誓再也记不得他刚才所说的是些甚么。只得含糊答应道:“你的话一点不错,将来能得国的不是美国是谁?”金娉娉却也不曾理会他说错了,便接着叹口气道:“咳!我们中国将来全靠着要出一番掀天揭地人材。象妾这般的人,是已堕落了,没有甚么作为。先生们万万不可自弃呀!”(吾愿普天下学生洗耳听者。)芮大烈道:“我北京、上海戏也瞧得多了,总没有象你这般人材。”(言为心声,芮大烈只知有是而已。)金娉娉正色道:“不是说容貌上的人材,我崇拜的是真能办事的人材。”芮大烈忙应道:“是是。也好也好、”

    金娉娉看着芮大烈一派的色鬼形状,说的话全然驴头不对马嘴,便不再和他谈了。歇了一歇,转向着娄铁夫道(别有怀抱,故非燕雀所知。吾敬其人。):“我请问你一件事:我听见说此地有个甚么十一岁的女郎,他居然通澈时局。前日《大江报》上刻着他一篇《国会评议》,(是好题目。)说甚么这国会若是由上而下,便是满天的瑞雪,非不好看,却不免遇日而消;这国会若是由下而上,便是平地高山,非不吃力,却还根深蒂固。你想他这几句话,真正迎刃而解,再没有比他爽快的了。万不料我们国里还有这种的奇女,怕这闪闪国旗,将来定还有飞舞大陆之日。(吉祥文学。)只是我连日访问这女子踪迹总不曾有个头绪,这也算得缘法悭吝了。”(何等心胸。)娄铁夫凝了一会神,说道:“据你说来,这女郎便象我们一个朋友的千金。(读者宛然猜着其人。)但是这篇论说,我却从未寓目。我们官场没有别的团体,却是大家联合过的,不许买一张报纸来看,如今却行得许久了。”金娉娉笑道:“这话又奇了,官场与报纸有甚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这样拒绝着他?”娄铁夫笑道:“这也没有甚么奇异,不过老实给他一个耳不听心不烦罢了。你须知道那些报馆主笔,时时在我们身上寻瑕索瘢,绳愆纠谬。你想想:我们要依着他们的话改了罢,大家都不要吃这碗饭了;(世上无如吃饭难,官场实有此种苦情,不可一味菲薄。)若是和他们一般见识,又该说我们野蛮,连国里几家报馆都不能容了。倒不如他说他的,我持着我的老主意,两个大字不看。我为何猜你说的这个女郎是我们朋友的千金呢?这个女子我却见过的,生得伶俐非常,惯喜欢捧着些黄皮纸蓝皮纸新书阅看,偶然也弄着笔墨,今年刚是十一岁。你想不是他是谁?”(隐隐绰绰。)金娉娉听了大喜,兀的立起身来,用一隻纤手扶着椅背问道:“这女子姓甚?”(求贤若渴,真有贤相气度。世有如金娉娉其人者乎?为之执鞭所欣慕焉。)娄铁夫道:“姓韩。”芮大烈接着道:“是韩素君的小姐么?”娄铁夫点点头。芮大烈急问道:“模样儿如何?身段儿如何?”娄铁夫笑道:“你又来了,你算是他父辈交,你问着这些话是安的甚么心呢?”金娉娉道:“你们不用多谈,请你将他姓名居址告诉了我,我须要去访他。”娄铁夫便真个一一的告诉了。金娉娉便向怀里掏出一个描金日记簿子,用铅笔记清了。又随便谈了几句闲话,芮、娄两人也就别去。

    过了几日,娉娉果然悄悄的坐了马车,向韩素君寓中而来。那韩素君用的一名老仆,是日正在门房里闲坐,忽见这么一位玉天仙似的美人走至门首,觉得蓬门春草,都似含着笑容一般,忙迎上前,立在马车旁边。只见那美人提着莺声问道:“你们小姐可在寓中么?我是特来访他的。”说着便从手帕里取出一张洋纸名片。老仆接了名片,忙答道:“可是不巧,我们小姐因为接着苏州家信,说我们太太产后病了,老爷今早便和小姐上轮船回苏州去了。”(偏生有此一折,遂令下文相见,真出意外。)金娉娉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叹了一口气,也不同老仆再谈,便招呼马车依旧回去。自此,过些时,那金娉娉必去访韩凤琴一次,偏生凤琴在苏州耽搁了,终未一晤。

    金娉娉在霓裳茶园盘桓了好几个月,觉得这汉口的人物,未免有些昏头昏脑。有钱的只知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没钱的只知道谄笑胁肩,刁钻古怪。想在风尘中物色些人才,是再没有的事。便浩然仍有浮海之志。(嗟乎!时不可为、伶伦均有去志,则国之为国,盖可知矣!)

    是时正是秋气萧然,清霜做冷的时节。娉娉斜倚着画楼,仰着粉脖,看那青天雁宇,一行一行的都向西南角上飞去。正在凝思无语,忽见阿魔匆匆的上楼,手里持着一封红帖儿,笑道:“姑娘明日又要忙着了。适才班主命人来请姑娘,说姬提督府上女太太们拣在重阳做菊花大会,请全班在他花园里演戏,又是姑娘的《侠情记》。”娉娉皱着眉道:“他们懂得甚么?”又嫣然笑道:“我听见人说,姬家花园结构非常幽秀。往常不能游览,这番去瞻仰瞻仰也好,只是菊花被那江鄂合操搜罗去的着实不少,说是预备陈设中外观操各员居室所用,这也可算是渊明遭劫,他们又那里来的菊花山呢?”(姑娘真正留心时事,怎么秋操的菊花,也被姑娥打听着了。)阿魔也是掩口一笑。

    到了第二天,娉娉挨到日斜时候,才带着阿魔坐了马车,向姬家花园行去。下了车,娉娉分花拂柳的前行。那阿魔窄袖短襟,双手捧着娉娉上台佩的百花钻柄镂金宝鞘。刚走讲一座青藤花的篱门,一排立着的侍从,全是黑帕抹头,纠纠健儿,那耳边早闻得内里鼓板声音,撒豆般的打得价响。便有人如飞的喊着:“金姑娘来了!”娉娉走了一带卵石砌成的道路,只见秋英烂锦,枫叶烧丹,还有那些残败的桂花,随着一阵一阵的西风,都飘落在鱼池水面,枯荷败叶,击刺有声。正面一排五间的大厅,珠帘高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是菊花堆砌,衬着些脂红粉白,袖翠裙朱,玉钏丁东,瑶琚绛缭,真是十分华丽。

    阿魔引着娉娉从后面回廊上绕入戏房,装扮好了。第三出上便是娉娉登台。这时候笑语都寂,大家凝神瞧娉娉做戏。娉娉却也是溜着眼波,一闪一闪的向厅上送得过来。但见锦绣丛中,都围裹着些薰脂渴粉,只有身上穿的几件衣服在那里争妍斗胜。(数语贬尽天下女子。)娉娉唱得也就没甚劲儿。这个时候,忽的从人丛里飞出一团光彩,直射入娉娉眼中。娉娉忙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艳装美男,身材比自己小不了许多,眉目之间,便象会说话的一样,丰神奕奕,坐在一张大理石席上。那席上另有两人:一个是少妇妆束,肌肤腴润,却楚楚有林下风致;又有一个年纪轻的女郎,约莫也只得十七、八岁,眉横英黛,眼晕风标,使人肃然起敬。这三人却非凡品,在群花之中,要算是鸡群鹤立;更那美男尤为平生所不曾见过,把一个生龙活虎的金娉娉,到此也就要软化在红氍毹上了。一面唱,一面只管向那美男用眼波达意。(此是芮大烈求而不得者。)引得那美男也不禁笑起来。便见那少妇与女郎微微点首,似乎同那美男说笑,是个议论自己的模样。娉娉不觉脸上一红,恰好唱到尾声,将要下场的时候,情不自禁,忽的将自家钮扣上一枝碗大的菊花取下来,装作失手,有意无意的向那美男额角上遥遥掷去。便听见厅上厅下一声喝采。(亦要喝采。)娉娉也就如飞的含着笑躲入戏房去了。

    霎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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