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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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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交易风险太大了。”

    对方浓密的棕色胡子下缓缓吐出了这些话,凌厉的黑色眼睛缓缓移动着,从脸部到双手,上下打量着对面的邦德。而邦德则若无其事地埋头在把玩,手撕着一盒纸梗火柴,火柴盒上印着“克伦巴德欧若酒店”。

    其实詹姆斯·邦德早就感觉到对方注视的目光了,早在两个小时前,当他出现在指定会面地精益酒吧等待对方时就已经开始。此前,邦德照吩咐在这里寻找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独自一个人喝着亚历山大鸡尾酒的男人。邦德对这个隐秘的身份识别暗号感到有趣。用一杯乳脂状的、女人爱喝的饮品作为暗号,总比那些手持折叠报纸,在胸前放朵花儿,或戴着旧时黄色手套的潦草套路要聪明得多。这样的暗号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只需一个人这样做,另一人就可以识别出。而克里斯塔多早已开始对邦德进行一些小测试了。当邦德走进酒吧,环顾了一下这个大概有二十人的房子,然而发现没人长着胡子。但远处一个别致、不显眼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一边摆放着一小碟橄榄,还有一小碟腰果,旁边的高脚玻璃杯里装着的正是乳脂和伏特加酒。邦德直接走向那个桌子,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

    侍者走了过来,说道:“晚上好,先生。克里斯塔多先生正在通电话。”

    邦德点了点头,说:“要一杯内格罗尼酒,掺哥顿金酒,谢谢。”

    侍者走回吧台,朝里面喊了声:“内格罗尼酒,掺哥顿金。”

    “不好意思。”一只毛发茂盛的大手轻轻地拉过一张椅子,仿佛在拾起一个火柴盒那般轻松,然后一屁股压了下去,补充道,“刚刚不得不跟阿尔弗雷德通了个电话。”

    他们之间没有握手,倒像是熟人。或许,他们是同行,做着进出口之类的买卖。年轻的那位看着像是个美国人。不,美国人不会这样穿着的,他应该是个英国人。

    邦德快速回应道:“他的小男孩怎么样了?”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眯起了那双黑色眼睛,是的,他们说过这个人很专业。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还是老样子。还能指望些什么呢?”

    “小儿麻痹症确实不好治。”邦德答道。

    这时,邦德的内格罗尼酒来了。两个男人随意地靠着椅子坐着,彼此感觉到对方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为此都感到满意。在这样的“游戏”中,能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很难得的。很多时候,甚至在一开始,当一个人向另一方抛出这样需要配合的任务时,另一个人已经胆怯,没有信心继续下去了。在邦德的印象中,这样的会面,空气中时常会弥漫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邦德知道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他所打的掩护刚好能过关。现在炉火已经开始慢慢烧起来了,一切都需小心谨慎,一不留神,里面的家伙就会突然蹿起来,哪时只怕他会被烧成灰。这场游戏正式开始了,是否可以安全撤离,等待机会,射杀别人或被别人射杀,全凭他的表现了。但目前为止,这次的会面一切顺利。

    夜里再晚些时候,在西班牙广场那家叫克伦巴德欧若酒店附近的小餐馆里,邦德饶有兴致地发现,克里斯塔多仍旧观察跟打量着他,在考虑他是否值得信赖。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克里斯塔多对邦德近距离地考察了这么久,基本上相信两人之间可以展开某些合作。邦德受到了鼓舞,他先前是不太相信克里斯塔多的,但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对方对所有事均秉持小心谨慎的态度意味着M局长的直觉没错,克里斯塔多手里的确掌握着重要的情报。

    邦德把最后那点碎火柴扔进了烟灰缸,和善地说道:“我听说过,任何的买卖只要酬劳超过10%或者需要在晚上9点以后才能进行的都是危险的买卖。这个买卖让我们聚到了一起,酬劳达1000%,而且几乎都是在深夜进行,显然是桩相当危险的买卖。”邦德降低了他的声音说,“酬金要多少有多少。美元、瑞士法郎、委内瑞拉银币————都可以。”

    “我听着高兴。我已经有太多里拉[[1]]了。”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拿起了餐单,“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人可不能在肚子饿的时候做重要的决定。”

    一个星期前,M局长通知邦德到他办公室。那时的M局长有点儿暴躁,他问道:“手上有什么任务吗,007?”

    “只有一些文书工作,局长。”邦德答道。

    “什么意思?只有文书工作?”M局长把手上的烟斗指向自己的那堆文档,“谁没有些文书工作。”

    “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实际任务,局长。”邦德解释道。

    “好,那我直接说吧。”M局长拿起了一沓用带子捆扎起来的深红色卷宗,从桌子一端快速推了过去,邦德在另一端迅速接住,“这里有大量的资料,有些是苏格兰场[2]那边提供的,里面大多是吸毒者的资料。一部分资料是内政部跟卫生部提供的,还有一大沓相当有用的报告由日内瓦国际麻醉药管制委员会的人员提供。拿走熟读它,你可以在今天白天还有今晚通读掌握,然后明天飞到罗马,去追击一个大头目。明白了吗?”

    邦德表示明白。从M局长的语气中,显然表明了他生气的原因。M局长向来讨厌调派他的手下去进行其他工作。他们是专门从事情报间谍活动,必要时可以对任何活动进行破坏和颠覆,任何的外派都会造成对情报局人才及经费的滥用,那少得可怜的经费,天知道这次又要花多少呢。

    “还有什么问题?”M局长的下巴向前伸着,看着像是一个船头,似乎在告诉邦德没什么事就赶紧拿起卷宗快出去,不要妨碍他处理其他要事。

    邦德知道M局长并非真的那么愤怒,他只是在做做样子而已,而他表现出来的,或还只是一小部分。M局长脑袋里有些奇思怪想。他们在情报局里很出名,M局长向来也清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允许他们闲下来。如同一个蜂群,里面有蜂后,还会有工蜂,它们各司其职,毕竟追求真理与渴望情报是不一样的,而现在蜂后在情报局里滥用自己的权力,而下属如同工蜂听其差遣。这里头还涉及M局长的一些特有的行事风格,例如不招聘带有胡须的男人,或完全精通双语的人,会立马解雇那些通过内阁成员的家庭关系尝试带给他压力的人员,他不相信那些太讲究穿着的男男女女,那些在下班后仍称呼他“局长”的人;还有那些对苏格兰有着极高热忱的人。但邦德认为,M局长本身也对自己的强迫症有自嘲式的认知,如同丘吉尔和蒙哥马利一般。他从来不在意自己所面临的绝境,实际上这些根本称不上绝境,只是有点小困难而已。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不做适当指示的情况下派邦德出任务。

    邦德对这些也是清楚的,他温和地说:“两个问题,局长。一是我们为什么要参与这个事情,谁主导的,还有就是一站已经接近过目标人物了?”

    M局长凝重、阴沉地看了邦德一眼,他把椅子转到一边,这样他就看到窗户外的高空中,慢慢掠过天际的10月的云朵。他伸手从桌上拿起了烟斗,用力地吹了吹,仿佛把脑袋里的怒气吹走了一半,随后又轻轻放回原处。等他再次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冷静、理性了:“007,估计你猜得到,我并不愿意情报局参与到这些毒品买卖的事情中。今年早些时候,没办法之下,我只能调派你出去,到墨西哥去对付那些种植鸦片的人,整整两个星期,你几乎掉了性命。先前愿意调派你,也只是看在政治保安处的面子上,这回他们想要再次让你去对付这群意大利家伙,我拒绝了。罗尼·瓦兰斯在我背后偷偷去了一趟内政部和卫生部,两位部长便对我施压了。我告诉他们,我这里需要你,也没有其他的人手可以派出去。两位部长竟去找首相了。”M局长停顿了片刻,“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不得不说首相是个劝说能力一流的人。他跟我说海洛因的运输其实就是一场心理战,倘若大量的海洛因涌进了这个国家,会渐渐削弱掉这个国家的力量。他说这不仅仅是一群意大利人从我们国家赚一笔大钱的问题,这些海洛因给我们带来的损害是钱弥补不了的。”M局长苦笑了一下,“我想这系列的说辞是罗尼·瓦兰斯给出的。显然他的手下正在全力阻止这些麻醉毒品流入我们国家,以免我们的青少年如同美国的青少年一般,染上毒瘾。然而舞厅还有娱乐场所似乎四处都是兜售毒品的毒贩。瓦兰斯的幽灵战队混到其中找到一个中间商,如料想的那般,他们发现所有的毒品都来自意大利,都是藏在意大利的旅游汽车带进来的。瓦兰斯得到了意大利警察还有国际刑警的协助,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仍旧一无所获。目前他们只找到一些管道,抓了一些小人物,随后,仿佛就快要摸到关键点了,却又中断,毫无进展了。那些核心人物或许是太害怕而不敢轻举妄动,也或许是酬金太过丰厚,他们对此守口如瓶……”

    邦德打断道:“或许他们躲到某些地方了,局长。那群意大利人的买卖看上去也没想象中顺利。”

    M局长耸了耸肩,不耐烦地说:“或许吧,或许。你也要去把这些揪出来,我总感觉这些意大利人的涉案金额庞大。不管怎样,首相下令要我跟进时,我倒想起要跟华盛顿那边通个话。这回中央情报局帮了不少忙。你知道的,战争以后,毒品调查科就在意大利安置了一组人马,这组人马隶属于美国财政部,专门跟进毒品走私跟伪造假币的犯罪,跟中央情报局没有什么关系。这事听起来有点儿天马行空。我常在想联邦调查局会怎么想这事。然而,”M局长把椅子慢慢地转了回来,他双手抱着后脑勺,靠着椅背坐着,眼睛则盯着对面的邦德,继续说道,“问题是中央情报局罗马站与这个小小的毒品调查科往来得相当密切,他们会经常交流以防在一些线索上或行动上有所冲突。事实上是中央情报局的艾伦·杜勒斯,把毒品调查科头目在毒品调查科用的名字给了我。那人叫克里斯塔多,显然他有双重身份,一边是毒品调查科头目,作为掩护他同时又是一名毒贩。杜勒斯表示他肯定不会让他下面的人参与这件事,他也相信国家财政部的人不会希望他们罗马站跟我们情报局联系过密。但他也表示,倘若我需要的话,他可以给克里斯塔多带话,表示我们的一个最出色的特工想要跟克里斯塔多联系,一起做桩买卖。我向他致谢并表示非常愿意,昨天我也得到通知,后天————也就是明天的会面地点已经确定下来了。”M局长指了指邦德面前的卷宗,“所有细节资料都在里面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邦德在想整个事情听着感觉不太好,估计会很危险,并且恶心。最后他评估了一下整个任务的胜算,便站了起来拿起面前的卷宗,说道:“明白了,局长。这里头装的好像是钱。这个差事打算拨出多少钱呢?”

    M局长身子往前一凑,双手按在桌子两边,强硬地说道:“10万英镑,可以用任何货币支付。这是首相的预算。但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别人有所损失。因此我再拨你10万英镑,情况危急的时候可以用到。毒品是规模最大、行动最隐秘的犯罪。”M局长从收文篮里拿出一份带有标记的文档,头也没有抬地说道,“万事小心。”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拿起了餐牌,说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邦德先生。你能出多少?”

    “事成后5万英镑。”邦德答道。

    克里斯塔多若无其事地说道:“嗯,不错的买卖。我要来一份甜瓜意大利烟熏火腿,还有巧克力冰淇淋。晚上我一般不吃那么多。这个地方有自己的基安蒂红葡萄酒,我建议你可以尝尝。”

    侍者走了过来,用欢快的咔嗒不停的意大利语询问需要些什么。邦德点了份意大利干制面条,配热那亚汁。克里斯塔多倒表示这汁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用罗勒叶、蒜头还有冷杉球果油调出来的,口味颇重。

    侍者已经离开,克里斯塔多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嚼着一根木牙签。他的脸慢慢地变得阴沉阴郁,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双凌厉黑色的眼睛闪烁,掠过邦德,不停地打量着这家餐馆。邦德猜想克里斯塔多正在犹豫着是否要背叛某人,最后考虑着是否该达成这桩买卖。于是邦德趁机鼓励对方:“如有必要,酬劳还会增加。”

    克里斯塔多似乎已经做好决定了,问道:“是吗?”他把自己的椅子推开,站了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要上一趟洗手间。”随后他转身快速向餐馆后面走去。

    这时邦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渴得不得了。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基安蒂红葡萄酒,一下子喝了半杯。他掰开面包,涂上了黄油,大口地往嘴里塞。他在想为什么只有法国和意大利的面包卷和黄油才特别美味。他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他相当有信心,对方同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克里斯塔多是一个高大、稳重的男人,美国佬向来相信他。他或许在给某人打一通电话,做最后决定。邦德顿时感到精神倍增。他看着玻璃橱窗外的人来人往打发时间,外头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从他面前驶过,手上兜售着某个党派的党报。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一面三角旗在迎风飞扬。旗子红白相间,好像写着:“浦罗格雷索?去!冒险?不!”邦德笑了笑,可它就是这样写的啊。还是想想接下来的任务吧。

    餐馆的另一边,一个简单的角落里,靠近收银处的桌子上,一位身材丰满、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做作地对富家公子哥说:“他这么冷酷,却又长得这么帅。间谍人员通常没有这么好的皮囊。我的小鸽子,你确定没错吗?”

    男人看上去心情很好,正在好好享受着面前那碟韧劲十足的意大利面条,嚼得有滋有味的。他用那张已经沾有番茄酱渍的餐巾擦了下嘴,响亮地打了一个嗝,缓缓说道:“桑托斯在这方面从不会出错。他对间谍很敏感,鼻子一嗅就知道。我选择让他长期跟踪克里斯塔多那杂种不是没道理的。除了间谍又有谁会平白无故地跟那头猪待一个晚上?但我们要确认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廉价的甩炮,就是那种通常在狂欢会上跟纸帽子、口哨一起发放给群众的小玩意儿。他向地上抛了一个,发出了刺耳的响声。餐厅领班听到声音,立马停下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从餐馆的另一端匆忙赶了过来。

    “有什么吩咐吗,老板?”

    男人打了个手势让领班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领班轻轻点了点头,朝厨房旁一个挂着“办公室”门牌的房间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一步接着一步,一分钟时间内,专业的服务人员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而坐在收银台旁的男人一边大声嚼着他的意大利面,一边审视着当前局面的每丝变化,仿佛在观赏着一场快棋赛的博弈。

    只见餐厅领班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匆忙赶到厨房,大声地朝副领班吩咐道:“再加一张四人桌,马上。”对方看向领班,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他跟着领班走到邻近邦德的一块空的位置上,打了个响指让其他侍者过来帮忙,他从其他两桌客人那里借来两张椅子,随后弯腰以示歉意。他把邦德那桌的空椅也搬走了。副领班把椅子对称摆好,吩咐侍者把桌子放在椅子中间,把玻璃杯跟餐具也熟练地摆放整齐。这时领班也回来了,手上正搬着从办公室直接搬来的第四张椅子。这时他见状皱了下眉:“怎么摆了四人桌?我说过了三人,三人用餐。”随即他把手上的椅子放到了邦德那桌,挥了挥手让帮忙的人都散去,其他人也就纷纷散开了。

    餐厅的人儿糊里糊涂地快速地忙活了大概一分钟,随后三个看上去十分平常的意大利人走了进来。餐厅领班亲自招待他们并把他们带到刚刚摆好的餐桌边,这盘棋局就这么开始了。

    而一边的邦德一心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几乎都没有留意到身旁的人。待克里斯塔多忙完他手上的那些事,他们的晚餐也正好到来,于是他们开动了。

    他们就餐时谈的无非是意大利选举,阿尔法·罗密欧(汽车品牌)的新车,意大利跟英国的鞋子的区别之类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克里斯塔多口若悬河,他似乎知道所有事情的内幕,而且他讲这些内幕消息时轻松自然,听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故弄玄虚。他说话时用着自己一口独特的英语,时而夹带些其他语言的一些短语。这样生动的混合语言,邦德听起来觉得很有趣。克里斯塔多是个很厉害的知道内情的人,相当有用。难怪美国的情报人员也觉得他有价值。

    咖啡来了。克里斯塔多点了一支小小的黑雪茄,叼着雪茄继续说着话,雪茄在他紧绷的薄唇上跳上跳下。他把双手平放在桌面上,看着面前的桌布,柔声说道:“这个买卖,我跟你做。到现在为止,我只跟美国人合作过,我不会告诉他们我跟你的事,因为没必要。这回涉及的也跟美国无关,界限要明确开来,只跟英国有关。是吧?明白了吗?”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界限,这很正常。”邦德答道。

    “很好。现在,在我提供信息给你前,做个实诚的商人,先把条件谈好,好吧?”

    “当然。”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的眼睛更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桌布,说道:“第一个条件,我要1万美元,小额现钞,明天中午前就要。事成后,我希望再要2万。”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眼睛快速往上一瞄,留意着邦德的表情,补充道,“我并不贪心。我也没有把你的那份全要了,不是吗?”

    “价格很合理。”邦德答道。

    “很好。第二个,你不能透露信息的来源,哪怕严刑逼供。”

    “那肯定。”

    “第三个,这个组织的老大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克里斯塔多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对方,他黑色的眼睛闪着一丝红光,他拿下雪茄,干燥紧绷着的嘴巴吐出几个字,“我要他完蛋,去死。”

    邦德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他疑惑地注视着对面的家伙,对方的身子正稍稍往面前的桌子处倾,等待着他的答复。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了!这里头有私人恩怨,克里斯塔多想要借刀杀人。并且他没有打算付给枪手酬劳,反而打算因透露敌人消息而得以优待,得到枪手的奖赏。一石二鸟!这回这个毒贩子在耍着一个大诡计,他想借用机密情报局的力量去清除他个人的障碍。邦德轻声问道:“为什么?”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冷漠地说道:“打探这么多,听到的只会是假话。”

    邦德把他的咖啡一饮而尽。一些大型的联合犯罪里面情况总是很复杂,而人们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但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邦德接受这个特殊任务,他只想圆满完成。至于其间别人是否能从中捞到些什么好处,没人会关心,M局长也更不会关心这个。邦德先前已经得到指令要把这个组织毁灭。如果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就是那个组织的头儿,那只需照吩咐把他解决掉就好。邦德说道:“你要知道我保证不了这个。我只能说,如果对方想要杀我,那么我必定会解决他。”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从桌上的支架抽出一根牙签,把外面的纸皮撕掉,然后用牙签剔除他指甲里的脏东西。清理完一只手后,他抬起了头,说:“没把握的赌局,我通常不下注。这回我愿意干,是因为下赌注的是你,不是我。明白吗?现在我把消息告诉你,随后你自己上场。明晚我就飞卡拉奇[3],那儿我还有桩要紧的买卖。我只能提供你信息,其余的靠你孤军奋战了。”他把脏牙签往桌上一扔,最后加了句,“结局会怎么样呢,怎么样呢?”

    “好。”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把椅子挪到邦德边上,低声快速地向他道出一些消息。他把平常交易的时间、地点、人物等信息细节都一一说出,以示信息的真实性。他说话一点儿都不含糊,也不费时间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上。讲的内容不多,却都是干货。他告诉邦德,这个城市有2000名美国枪手,这些意大利籍的美国枪手都是从前被判刑,从美国驱赶出来的。他们无恶不作,都列入了警察的黑名单之中。由于他们都有前科,连自己国家的人都提防着不想雇佣他们。他们其中最厉害的100多号人筹集了资金自己干起了一些勾当,小部分精英骨干人员窜到了贝鲁特[4]、伊斯坦布尔[5]、丹吉尔[6]或澳门等全球大型的贩毒中心,为贩卖毒品的事情奔走。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员作为通讯员专门负责毒品运输,而通过提名任命,一些人则成为老板在米兰经营着小型正当的医药企业。以此作为中心,其他人员从中走私鸦片跟其他毒品衍生物。他们打通了水陆空三线运输,有船只载着货物穿过地中海,有一群干事在意大利租赁航空公司提供支援,他们还收买了东方快车伊斯坦布尔号的清洁人员,让他们把货物藏在列车的椅垫间,通过列车来运输毒品作为每周的货物供应。而在米兰的公司,也就是南美洲法玛西亚哥伦比亚公司则作为情报交换站,以及便捷中心,负责把原始鸦片提炼加工成海洛因。那里的通讯员,用不同的手段把毒品藏到汽车里运输至英格兰当地的经销商。

    邦德打断了他,问道:“我们的海关人员都知道这些勾当的,车子哪里可以藏东西,他们清楚得很。货物都藏在哪里?”

    “通常藏在备胎里。一只备胎里面可以藏价值2万英镑的海洛因。”克里斯塔多回复道。

    “把东西带到米兰或者送出去时,他们难道都没有被抓获过?”邦德问道。

    “当然被抓过,而且很多次。但这些都是经过良好训练的人,很强硬,通常什么也不会招。如果他们被判刑,在监狱里每一年都可以拿到1万美元的补偿金,而且他们的家人也会被善待。无非就是在牢里待上一两年,他们还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你好,我也好,这是个需要大家都配合的工作。付出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份酬劳,而他们的头儿则有一份特殊的分红。”

    “知道了。那么,他们的头头是谁?”

    西格诺尔·克里斯塔多的手伸向嘴边的方头雪茄烟,用手挡在嘴边,轻声说道:“他叫恩里科·科伦坡,人们管他叫‘鸽子’,是这家餐厅的主人。我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见到他。他就坐在收银台那边,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郎身旁坐着的胖男人就是他。那个女人从维也纳来,叫莉莎·鲍姆,是个骚气十足的妓女。”

    邦德吃了一惊:“她就是,是她啊?”他甚至不需要抬头看就知道是谁,一进餐厅还没坐下他就注意到那个女人了。在餐厅的所有男人大概都不会错过这样的尤物吧。她一副愉悦、大胆、热情开放的样子,人们心中的维也纳姑娘大概也就是这样,然而实际上维也纳姑娘的作风并非如此。她精力充沛,魅力四射,点亮了屋子的那个角落。一头淡金色的超短发,野性十足,小巧的鼻子,宽大的嘴巴,开朗地笑着,脖子处绑着一条黑色缎带。邦德知道整个晚上她都不时地看向自己。而她身旁的男人看着倒像是那种富有、乐观、讲究生活的人,能跟这样的爱人交往一段时间,想必她会很高兴。那男人必定很大方,能让她过一段好日子。爱情、面包都在手,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大体上,邦德对那男人感觉还不错,他向来喜欢开朗、有钱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可惜邦德不能拥有那女人,她在他那儿至少能得到很好的照料。然而现在呢?邦德看向餐厅另一端,那对男女正在有说有笑的,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脸蛋,站了起来走向那间办公室,关上了门。这就是那个一直控制着毒品运输路线把毒品送入英格兰的家伙了。M局长可是出10万英镑要他的脑袋呢。而克里斯塔多也想借邦德之手置他于死地。好吧,他最好赶紧开工。邦德直直盯着那个女人,当她转过头也看向他时,发现他在对自己笑。她扫了他一眼,嘴巴只微微地翘了一下,便从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头稍稍一抬,把烟雾轻轻吐向上空。她的轮廓很漂亮,看似是在享受着香烟,然而邦德知道她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附近的电影院差不多要散场了,餐厅要准备迎接那批观影完毕的顾客了。餐厅领事正在督促着手下的人员把客人已经离去的空桌收拾好,重新布置。又是一阵忙碌,侍者们动作熟练地把餐巾铺放到桌子上,伴随着玻璃杯和餐具的碰撞声,桌面又是一副整齐的模样。模糊中,邦德感觉他桌边的一张空椅子被快速挪走,被用来去拼凑旁边的六人桌。他开始询问克里斯塔多更多的一些细节问题,如恩里科·科伦坡的个人习惯,他住在哪儿,米兰公司的地址,他还对什么生意感兴趣之类的。他没有留意身旁的那张空椅子从空桌子挪到另一处,然后再挪到另一处,最后搬进了办公室。当然,他没有任何理由去留意这个。

    这时椅子被搬到了办公室,恩里科·科伦坡挥手示意餐厅领事出去,随后锁上了门。他走到椅子边,把上面的方形椅垫拿开,放到桌子上。他把椅垫一边的拉链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磁带录音机。他按停了录音机,倒带,再重新开始播放,调好速度和音量后,他坐在桌子上,点了一根烟,听着录音。他不时地调速,或者重复播放某些段落。最后,录音机里传出了邦德吃惊的声音:“她就是,是她啊?”然后声音停止了,伴随而来的是餐厅嘈杂的声音,恩里科·科伦坡关掉了录音机,安静地坐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机器,足足一分钟。他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地在想着某些事。随后他看向了别处,眼神却空无一物,轻轻地骂了声:“该死的狗杂种。”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开了锁,又回头瞥了一眼那台录音机,再次强调了一遍,“该死的狗杂种!”随后他走出了办公室,回到他的位子上。

    恩里科·科伦坡快速急切地跟那女人说了几句。女人边听边点头,同时望向了另一端的邦德。此时邦德跟克里斯塔多正起身准备离开。她压低了嗓子愤怒地骂着科伦坡:“你真恶心。每个人都是这么说你的,大伙儿都让我提防你,看来他们是对的。你以为在你的这间破餐厅请我吃了顿饭,就有权下三烂地侮辱我。”女人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大。现在她抓起手提包,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她正好站在了邦德想要离开的那条道的桌子后,挡住了邦德。

    恩里科·科伦坡气得黑了脸,他也站了起来,骂道:“你这个该死的澳大利亚婊子……”

    “你怎么敢侮辱我的家乡?你这只意大利癞蛤蟆!”女人一边回骂道,一边拿起身旁还剩下半瓶的红酒往男人脸上泼去。男人朝着女人走过去,她退后时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到了邦德身上。而这时的邦德正跟克里斯塔多站在一块儿,礼貌地等待着对方离开。

    恩里科·科伦坡站在那里喘着气,用餐巾把脸上的红酒抹掉。他狂怒地对那女人说道:“你不要指望再踏进我餐厅半步!”往前面的地板吐了几口唾沫后,他转身,大步走进了办公室。

    餐厅领事闻声匆忙赶来。这时餐厅里的每个人都停下自己手头上的动作,在盯着这场闹剧。邦德伸手搀扶着面前的女人,问道:“让我送你出去?”

    她挣开了邦德的手,依旧生气地骂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失礼了,生硬地说,“我不是说你,你是好人。”随后她傲慢地走向餐厅的出口,而邦德紧随其后。

    餐厅里一阵侍者忙碌的嗡嗡声和餐具摆放碰撞的声音。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情景。餐厅的领事,表情凝重地站在门口,为他们打开了门,他向邦德道歉道:“很抱歉,先生。谢谢惠顾。”这时一辆出租车慢慢驶了过来,领事召唤了车子停到人行道边,并打开了车门。

    女人上了车。邦德也紧跟着上去,关上了车门,朝着窗外的克里斯塔多说道:“明天早上我会给你电话的,好吧?”没等对方答复,他就靠回到位置上,朝座位另一端的女人问道,“你要去哪里呢?”

    “艾姆巴萨杜酒店。”

    车子走了一小段路,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这时邦德打破沉默,问道:“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喝点什么?”

    “不了,谢谢。”她迟疑了一下,“你很好,但我今晚有点累了。”

    “那改天晚上?”邦德问道。

    “或许可以,但我明天要到威尼斯去。”

    “我也刚好要去那里。明晚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女人笑了笑,说道:“我一直以为英国人都很腼腆的。你是英国人,是吗?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没错,我是英国人。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我是个作家,专写冒险故事。我正在写一部关于走私贩毒的小说,发生在罗马和威尼斯。问题是我对这方面知道得不够多。所以我准备去探探路,找点素材。你知道其中的一些故事吗?”

    “这就是你跟那个克里斯塔多一起就餐的原因。我认识他,他名声不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故事。我知道的跟普通人一样多。”

    邦德饶有兴致地说道:“那正是我想要的。我说的‘故事’指的不是小说。我指的是或许离真实很近的一些高级别的八卦消息。那些八卦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像钻石一样宝贵。”

    她笑了起来,问道:“你指的是,我们常说的那些钻石?”

    邦德答道:“是的,我不是完全靠当作家为生,我也卖过一些电影剧本,如果我的故事足够逼真的话,我敢说他们真的会买去拍电影。”他把手伸了过去,搭在她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上。她没有把手抽开。邦德补充道:“是的,钻石,像梵克雅宝[7]的钻石夹那样珍贵。成交?”

    现在他们已经到达艾姆巴萨杜酒店了,这时她才把手抽出来,拿起旁边的手提包,转过头面向他。这时酒店的门卫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街道上的光投射进来,照得她的眼迷离闪烁。她很认真地审视着他的脸,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但至少有些没那么黑。好吧,我会再跟你见面的,不过不是一起聚餐,也不在公众场合。我每天下午都到利多岛[8]晒日光浴。我不去那些人多的海滨,只到岛最南边的阿尔罗贝尼活动,英国诗人拜伦过去常在那儿骑马呢。后天下午3点,你可以坐水上巴士到那儿找我。我要在入冬前好好享受最后一次日光浴。那里会有很多的沙丘,在那把淡黄色大阳伞下的,就是我。”她微微一笑,说道,“然后你敲敲伞,说来拜见莉莎·鲍姆小姐就可以了。”

    她下了车,邦德也跟着走了过去。她伸出手来:“谢谢你的关照。晚安!”

    邦德握了握她的手,说道:“那就,后天下午3点,我们到时见。晚安!”

    她转身走上了酒店前弯曲的台阶。邦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转身回到了出租车上,告诉司机到国民酒店。他靠着椅背,一路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穿梭而过。目前几乎一切都进展得太顺利了,包括这出租车也在飞速狂奔。邦德心里有些不安,现在唯一可控的就是这辆车了,于是他凑向前,告诉司机不着急,开慢点。

    从罗马到威尼斯首选的是拉古纳快线,每日正午发一趟车。邦德早上在Ⅰ站用密线跟伦敦总部费尽口舌地通了一番话,差点就误了班车。拉古纳快线设计时尚,线条流畅,然而只是金玉其外。车厢里专为体型较小的意大利人设计的座椅,让邦德坐得有点窘促;列车里面空气不流通,员工推着餐车在不同车厢间往返,忍受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旅客,尤其是外国旅客混杂在一起的糟糕气味。邦德坐在铝合金车厢靠后的过道边上,正好是车轴上方。车速很快,颠簸得很,窗外哪怕大风刮来了凌霄宝殿,他也没心思去观赏。他把目光放在车厢内,看着一本不停晃动的书,桌上的基安蒂红葡萄酒晃晃荡荡地溢出洒到桌布上。他不时挪动着那双僵硬的长腿,也不时咒骂着意大利的破列车。

    终于来到了梅斯特火车站,周边的景象如同一幅18世纪的铜板雕刻画,而铁路像一根死气沉沉的手指直直地伸向威尼斯。列车继续前进,迎面而来的景象惊艳得让人颤抖不已,久久不能忘怀:大运河水波潋滟,河水晃晃荡荡地流向天际,融入斜阳殷红的余晖中,随后格瑞提皇宫酒店看起来富丽堂皇,让人不禁想要兴致勃勃地体验一番,邦德早该在里面订上最好的大床房的。

    当晚,邦德如同流水般散尽千金,塑造了一个有着远大前程、享受高端精致生活的作家形象。他去了哈尼酒吧,佛罗莱恩咖啡馆,最后还走进了夸德里咖啡馆,他想要找一个姑娘,一个对他先前所塑造的形象感兴趣的姑娘,建立关系。不管这位游客此行的目的有多么崇高或严峻,在威尼斯的第一个夜晚,他还是短暂地兴奋了一阵,最后他愉快地走回格瑞提皇宫酒店,整整八个小时,酣然入睡,一夜无梦。

    5月跟10月是观赏威尼斯最佳的时节。那时的白日阳光柔和,夜里则挟着凉爽的微风。曼妙景致和清新空气可以让旅客饶有兴致地走上数英里各种样式的石路也不觉疲倦,不像炎炎夏日那般,走上几步就受不了。那时游客也没那么多。威尼斯是世界上一个独特的可以一下子轻轻松松容纳下十万游客的城市,它毫不费力地把数千人藏在各条小道上,挤进宏伟的露天广场中,塞到水上穿梭的巴士上,四处营造一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景象,然而人少的时候,跟零零散散的小旅行团和穿着皮短裤的散客一起休闲地游览这座城市也别有一番风味。

    邦德第二天花了一个早上漫步在错综复杂的小街上,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他参观了几个教堂,其实他并无闲情观赏教堂的建筑之美,只是为了能出其不意地快速从侧门溜走,再回头观望是否有人偷偷跟着他从正门进来。确定没人跟踪后,邦德去了佛罗莱恩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听着身旁两个自命不凡的法国人喋喋不休地评论着圣马可广场前游客比例严重失调的情况。邦德听着只觉无聊,脑子一热,买了张明信片寄给他的助理,那时她随乔治小组的人员一起到意大利,协助过他的工作,让邦德终生难忘。他写道:“威尼斯很美妙。刚视察过这里的火车站和证券交易所,令人大饱眼福。下午要到市镇自来水公司游览,接着要到电影院去看场碧姬·芭铎[9]主演的电影。你听过《我的太阳》那曼妙的曲目吗?与这儿的浪漫风情有的一拼,让人意乱情迷。詹姆斯·邦德。”

    邦德对自己涌泉般的文字相当满意,早早享用了午餐便回酒店去。回到酒店,他一锁上房门,脱下大衣,便匆匆地查看自己的瓦尔特刑警手枪。他推开保险,练习了一两次快速拔枪动作后,把手枪套回皮套上。是时候出发了。他抵达浮动码头,登上了12点40分前往阿尔贝罗尼的水上巴士。船开动了,平镜般明亮的威尼斯泻湖渐渐被它抛在身后。而邦德正坐在船头,心里在嘀咕着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阿尔贝罗尼的码头设在利多岛南部面向威尼斯那边,阿尔贝罗尼海滨浴场则在另一边面对着亚得里亚海。从码头到阿尔贝罗尼海滨浴场横跨利多岛,期间需要穿过一条半英里长的泥路,路面尘土飞扬。这个岛屿相当著名,而它的最南端则像个遗世独立的荒芜世界。沿着这个狭长岛屿的南部走上1英里,便看到一些豪华别墅建筑。渐渐地,豪华建筑越来越少,出现在邦德眼前的便是一堆残旧的刷着灰且还没竣工的别墅和一堆烂尾楼,凌乱地分布在这个区域。四处一片荒芜,只剩下阿尔贝罗尼的一些小渔村、孩子的疗养院、意大利军队部署的实验火车站、先前战争留下的长满野草的炮台。这个细长条带状岛屿的中心是个荒无人烟的高尔夫球场,褐色球道曲曲折折地蔓延在旧时防御工事的废墟中。并没有很多人来威尼斯打高尔夫球,这个地方之所以仍旧奄奄一息地存在着,也只是因为这个岛上的一些大酒店讲究派头,以此来吸引高端客户。整个高尔夫球场四周被高高的钢丝网围住与外世隔绝,里面仿佛在保护着一些珍宝或在死守着什么秘密,警告着旁人“禁止入内”“高度危险”。铁丝网外围处,矮树和沙丘间的地雷甚至还没有清除干净,周边生锈的金属丝上都挂着指示牌,上面写着“有地雷!危险!”,下方则印着一个骷髅和两根交叉的骨头。整个区域都让人窘促不安,给人苍凉的感觉,与一个小时前刚刚离开的威尼斯那儿的欢愉盛世有着巨大反差。

    邦德穿过岛屿走了半英里路,来到海滨时,身上稍稍出了点汗,他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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