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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那双厚底登山靴弹性十足,也让他行走得更轻松,邦德再次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大约凌晨4点,周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他借着右方富兰克林镇散射过来的光线很快穿过了一片旷野。随后他穿过一条二级柏油路,现在可以看到前面茂密树林里有条更宽敞的大路,而右手边的河流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穿过美国境内的两条像黑色河流一样的108号和120号高速公路后已经是早上5点。而就在120号高速公路处,有一个指示牌,上面写道:距离伊诺斯堡福尔斯市1英里。现在只剩最后的冲刺了————一小段狩猎者必经的陡峭山路。走出高速公路后,他停了下来,调整好步枪跟背包后,点了一根烟按照嘱咐把那张素描地图烧掉。这时东方既白,森林里也开始骚动起来,传来一阵阵不知名的小鸟的刺耳、忧郁的叫声,还有一些小动物窸窣作响的声音。邦德仿佛看到面前这座山的另一端有个小山谷,小山谷底下有房子,透过窗户上的纯白轻纱,四个脸庞起着皱的男人在呼呼大睡。他还看到草坪上的点点露珠,还有初醒的小鱼儿在青铜色的湖水里荡起的一圈圈水纹。而在这里,山的另一端,正义之神正穿过山林跋涉而来。邦德关上了脑海里的画面,把剩下的烟头踩到地里,继续他的征途。

    这是山丘还是山峰呢?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称为一座山峰呢?桦树林中的树干为什么是白花花的而不是其他颜色呢?但这看上去又是那么实用、珍贵。不过在美国最有意思的还数可爱的金花鼠以及美味的奶油炖牡蛎。傍晚的夜色其实并不是降下而是升起的。你坐在山顶上,看着太阳落入山的背后,夜幕徐徐从山谷升起,把你笼罩,把你笼罩……终会有一天鸟儿不会再害怕人类。人类捕杀小鸟作食已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然而鸟儿对人类的恐惧却仍旧没有消散。领导佛蒙特州的格林山男孩[18]的那个伊森艾伦[19]是什么人?现在,在美国的汽车旅馆,他们打广告时都喜欢把房间里配套的伊森艾伦家具[20]作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噱头来推广,这又是为什么呢?伊森艾伦是做家具的吗?话说回来,军靴也应该要用这样的橡胶鞋底。

    邦德思绪万千,脑袋里净胡乱想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他一边步伐坚定地向山顶迈进,另一边反复地尝试把那四个男人枕在白色枕头上呼呼大睡的画面从脑袋里磨掉。

    山谷顶部在林木线下,因此邦德看不到山谷以下的景象。他停下脚步,随后选了一棵橡树,爬上去以后,他顺着树上一根往外生长的大树枝爬了过去。现在他可以看到山下全景了,目之所及,格林山脉绵延四方,旭日东升,金黄色的太阳发出耀眼光辉,下方2000英尺处一片长条带状的斜坡树林被宽广的草场拦腰截断,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那湖、那草坪、那房子。

    邦德躺在树干上,看着初晨淡淡的黄光洒向山间。而15分钟后那缕阳光已掠过湖面,草坪看着闪耀透亮,屋顶潮湿的石板也泛着光。很快湖面的薄雾就消散了,整个目标区域,像洗涤过那般清新明朗,静静躺在那儿如同一个空旷的舞台等待他人登场。

    邦德掏出望远镜,对好焦,然后缓缓移动镜身,全面仔细地侦察周边环境,一分一毫也不放过。他还侦察了下方的一块斜坡,测算着射击距离。草场边到阳台和露台大概500码,而到湖边跳水板则大概有300码,那是唯一一个视野开阔适合射击的地方,否则他就要下去穿过最后一条林带抵达湖边才能开火。这些人平常都在做些什么?活动规律又是怎样的?他们会去游泳吗?现在天气毕竟还暖和,应该会去吧。好吧,还有一整天时间。倘若到最后他们没有到湖边活动,邦德或许只能趁他们在阳台活动时,也就是在500码距离开外的地方下手。但他手上持的是一把性能并不熟知的步枪,成功的概率或许不大。或者他直接顺着草场过去到另一边候着?这是一块宽敞的草场,走过去的话大约有500码的路程,其间并没有任何掩护。如果要过去的话,最好要趁他们醒来前。可是他们早上几点起来呢?

    似乎是在回答他,这时左边主楼的一扇小小的百叶窗缓缓地卷了起来。邦德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百叶窗卷到尽头时滚轴发出的咯哒声。回声湖!那是回声湖起的作用。那么回声是双向的吗?这边传出的声音,他们那边也会听到?他是否需要小心以免折断树干或嫩枝发出声响?或许不用,山谷里传出的声音会经湖水表面向上弹开。但他终究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袅袅炊烟缓缓地从左手边的一个烟囱升起。邦德可以想到腌肉跟煎蛋马上就要下锅煎炸的情景,还有热咖啡沸腾的景象。他沿着树枝爬了回来,回到地面上。他要吃点东西了,然后抽根烟,再出发到狙击地去。

    就在面包卡在喉咙的时候,邦德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听到萨维奇步枪怒吼的声音。他可以想象黑色子弹缓缓飞出,像一只蜜蜂慵懒闲散不紧不慢地飞入山谷,嗡嗡地冲着那块粉色皮肤飞去。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后,皮肤凹了进去,裂开,随即立马闭合,只剩下一个小孔带着斑痕。子弹继续前进,不慌不忙,向着那跳动的心脏飞去。为了让子弹顺利通过,组织细胞、血管都会听话地让开通道。他要把子弹打到谁的身上呢?对方究竟对邦德做了什么?邦德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平常扣动扳机的手指。他缓缓地做着手指扣动扳机的动作,想象自己感受着那金属冰冷弯曲的线条。下意识地,他左手猛地伸向了烧瓶处,把瓶子送到嘴边,头往后一仰,大口地灌了起来。随即咖啡跟威士忌让他喉咙里像火烧一样。他盖上瓶盖,等待着威士忌的暖流流入胃间。片刻过后,他慢慢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把地上的步枪拾起背到肩膀上。他仔细观察了四周,并做下标记以便原路返回,一切整理完毕后他慢慢地往下穿过树林。

    现在林间已经没有什么路径,他必须留意着脚下的枯枝,慢慢往前走。树木越来越杂乱。在大片云杉及白桦丛中,偶尔可见一些橡树、山毛榉、梧桐,还有穿着秋装的枫叶,如同火焰般耀眼。脚下稀疏生长着发育不全的矮灌木,满地都是因飓风而落下的残枝。邦德小心翼翼地踏在满地枯叶以及长满苔藓的岩石上,行走过程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而很快的,森林还是受到了惊扰,生人闯入的消息顿时四处传开。最先看到他的是一只身形庞大的雌鹿,它身后还跟着两只像小鹿斑比[21]般可爱的小鹿,但很快伴随着一阵惊慌的嘈杂声它们拔腿飞奔而逃。随后一只漂亮的红头啄木鸟俯身在他前面低飞盘旋,每次当邦德快要赶上它时,它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而且总会有一些金花鼠,它们站立起来,抬起头,鼻子不停往外嗅着这个陌生人的气味,随后又会惊慌失措地逃回它们的岩洞,嘴里发出的吱吱声仿佛能让整个树林布满恐惧感。邦德很想告诉它们不要害怕,背上的枪并不是用来对付它们的。动物每次的惊慌都让他担心,担心当他走到草场边时,会发现下边草坪上有个男人,留意到受惊的鸟儿从林间飞出,正用望远镜眺望着这边。

    但当他走到最后一棵大橡树后,看向那块横穿树林带的草场,还有湖,以及房子时,发现一切如初。房子里其余的百叶窗仍旧紧闭着,唯一活动的就是那缕缕炊烟,仍旧缓缓上升。

    现在是早上8点。邦德凝视着草场对面的树丛,寻找着一棵可以做掩护埋伏的大树。他找到了,那是一棵粗大的枫树,树上的叶子黄褐、深红相交,灿烂闪耀着,那和他衣服的颜色正好匹配。树干也足够粗壮,而且它刚好耸立在整排云杉树后方。他站在里面的话,就可以清楚地观察他的目标区域了。邦德停在原地,计划着在布满野草和秋麒麟草的草场中,找到一条浓密茂盛的草丛通往目的地。他必须慢慢地匍匐前进。这时微风轻吹,拂过草场,扬起绿浪。倘若风能一直吹着,掩护他过草场该多好!

    左上方不远处的树丛中,一根树枝突然断了,一声清脆声响之后,却再没有任何声音。邦德单膝跪地,竖耳倾听,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就这样持续了整整10分钟,那一动不动的褐色影子投射到粗大的橡树干上。

    动物跟小鸟是不会折断枯枝的。枯枝对于它们来说是危险的标志。小鸟从不会停落在易折的嫩枝上,哪怕一只长着鹿角和四条长腿的野鹿这样的大型动物,行走在森林中时也会小心巧妙地保持安静,除非它们受了惊吓。难道这些家伙在外头设了什么岗哨吗?邦德轻轻地把肩上的步枪拿了下来捧在手中,拇指扣在保险上,随时准备开火。倘若那些家伙还在睡觉,山上林间响起一声枪响,或许他们也仅仅会以为是猎人或其他偷猎者。但就在这个时候,两只小鹿从隐处跳了出来,慢腾腾地穿过草场往左边走去。它们还停了两次回头看,但每一次它们都只是低头啃几口草,然后继续前进,慢慢走向远处的灌木丛。它们不慌也不忙,优哉游哉地前进,显然树枝是它们踩断的。邦德顿时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吧。现在要穿过草场了。

    在密集的草丛里隐秘地爬行500码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对于膝盖和手以及胳膊肘来说,地上蔓延的杂草以及各式的花茎,一步一步都烙着你的皮肤,让你感受到疼痛;此外扬起的灰尘和各类小昆虫会趁机钻进你的眼睛、鼻子,直入你的呼吸道。邦德需不时用手驱赶,还要慢慢加速爬行。庆幸的是,微风仍轻轻地吹拂着草丛,他伴随着起伏的浪潮前进,定然不会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倘若你从上方俯视下来的话,现在的邦德就如同一只大型的土居动物,一只海狸,又或者是只土拨鼠,在草场里往下方爬行。不,不会是海狸。海狸通常是一对对地行动,但也有可能是海狸————现在,草场的一处更高的位置,有东西,或有人,钻进了茂密的草丛中。在邦德后方更高处,第二拨浪潮涌进了这片绿浪。不管它是什么,看上去它最终会赶上邦德,然后两股浪潮会在下一个林木线汇聚。

    邦德稳步向前爬行,偶尔暂停也只因要擦汗或抹走脸上的灰尘,又或要确认到枫树的路线是否有所偏离。当他几乎要爬到那棵枫树下,大概只有20码处,他停下躺了一会儿,按摩一下膝盖,放松一下腕关节,准备最后的冲刺。

    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但当他左边仅仅1英尺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弱沙沙声时,他猛地把头转过去,颈部的椎骨因剧烈的转动响起了噼啪的声音。

    “要敢动一动,我就杀了你!”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声音凶狠,说出的话让人不容置疑。

    邦德直视着那根钢制的箭杆,心怦怦直跳。距离邦德约18英寸的地方,一支蓝色钢化三角棱从中穿出,现在正对着他的脑袋。

    弓是从旁边草丛穿插过来的,弓面与草地平行。持弓者的棕色指关节,由于持弓拉弦过于用力,泛着淡淡白色。钢制箭杆从草丛的浪潮中冒出长长一截,闪着亮光,顺着箭杆望去,金属箭羽的背后,隐约可以看到两只凶狠的灰色眼睛,一张冷酷抿紧的嘴,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汗水。透过草丛,邦德只能看到这些。这究竟是谁呢?敌方的岗哨?邦德只觉口里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然后暗地里缓缓移动他的右手,朝着腰带处他的枪探去。他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箭头朝着邦德抖了抖,火药味十足地以示威胁:“右手不要动,否则我的箭会刺穿你肩膀。你是这里的守卫?”

    “不是。你是吗?”邦德反问道。

    “不要装疯卖傻的。你在这儿做什么?”听得出她紧张的声音有所松懈,但仍旧强硬且带有防备性。邦德留意到她说话有一点口音,是什么口音呢,苏格兰?威尔士?

    被那看起来极其致命的蓝色箭头对着感觉不太好,是时候要冷静下来好好应对。邦德故作轻松地说道:“把弓跟箭挪开,罗宾娜[22]。然后我好好告诉你。”

    “你保证不动枪?”

    “当然。但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不等对方回应,邦德手脚并用地再次向前爬了起来。现在他必须获得主动权,掌控局势。在这场枪战开始前,无论这个该死的人是谁,都先要快速稳妥地把她安置好。天啊,但现在似乎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了!

    邦德已经顺利抵达枫树那头,顺着树干他小心地站了起来,随即透过烈焰般的枫叶快速地扫了一遍下方。房子里的百叶窗大部分已经卷了起来。两个动作缓慢的黑人女仆正在阳台摆了一大桌早餐。果然没错,这棵树的位置确实是最佳的眺望处,湖面情况一览无余。邦德放下步枪和背包,背靠着树干坐下了。那个女人也从草地钻出,站在了枫树下。她与邦德保持着一定距离,手上仍旧举着弓,箭虽然仍旧不离弦,却没有拉紧。两人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女人看起来像是个美丽却不修边幅、衣衫褴褛的德律阿德斯[23]。橄榄绿的衬衣跟长裤沾满了泥浆和染色剂,皱巴巴的,还有几处已经磨破了。淡金色的头发,为了能在草地中爬行面不被看到,特意用草场上的秋麒麟草绑了起来。美丽的脸庞野性十足,高颧骨下有一张宽厚且富有美感的嘴唇,银灰色的瞳孔里闪着倨傲的眼神。箭袋搭在她的左肩后,里面满满的金属箭羽冒了出来。除了弓箭以外,她只携带了一把猎刀,插在腰带上,而大腿另一侧则绑着一个小小的褐色帆布袋,里面大概装着她的干粮。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家伙,仿佛常年旅居荒野及丛林之中,对万物毫不惧怕。更像是一生孤独,漂泊游离于现代文明之外。

    邦德觉得她很迷人。他微笑着看着她,友好地表示道:“我想你定是罗宾娜·霍德。我是詹姆斯·邦德……”他掏出烧酒瓶,扭开盖子,递了过去,说,“坐下,先喝点烈酒和咖啡。我还有一些干肉条。还是说你只喝露珠和吃野果子?”

    她走近了一点,在离邦德1码处,坐了下来。她的坐姿像是个红种印第安人,双膝岔开,脚跷起压在另一条大腿处。她接过烧酒瓶,仰头,大口大口地往下灌,随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把瓶子还给了邦德。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勉强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箭往后塞进了箭袋。她仔细打量着他,说道:“我猜你定是个偷猎者。狩鹿的季节还没到,要三个星期以后。你在这里找不到鹿的。它们在夜里只在低处走动。早上的话,要到高处,越高越好。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那儿有很大的鹿群。今天虽然有点晚了,但你还可以赶上它们的。它们在这儿的逆风处。你好像很懂得潜行追踪的门道,一路过来你都没有发生什么声音。”

    “你来这儿做什么,狩猎吗?让我看看你的证件。”

    她的衬衣胸口处有个旧式方形口袋。没有任何防备,她从里面掏出其中一张白色纸张,递了过去。

    证件是在佛蒙特州的柏林顿办理的,名字处写着朱迪·哈夫洛克,然后就是许可范围清单。“非居住居民狩猎”和“非居住居民持有弓箭”处均打了勾。交付给佛蒙特州首府蒙彼利埃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的费用是18美元50美分。同时显示朱迪·哈夫洛克的年龄是25岁,出生地是牙买加。

    全能的神啊,邦德心里一震。他把证件还了回去,现在他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他对面前这个女人既同情又佩服,他说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朱迪。从牙买加一路过来肯定不容易,你还打算用手上的弓箭亲自把他给办了。中国有一句古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是否有这个心理准备?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朱迪盯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来这儿做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邦德想了想。现在的处境乱糟糟的,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与她并肩作战了。真是活见鬼!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我是被伦敦,额,伦敦警察厅派来的。我知道你面临的所有麻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帮你把麻烦解决掉的。我们在伦敦预测,这屋里的人,为了你的房子,估计马上要对你下手了,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派人过来阻止他们。”

    女人苦涩地说:“我有一匹可爱的小马,帕洛米诺马。三周前被他们毒死了。他们还射杀了我的阿尔萨斯狗,我可是看着它长大的。后来他们给我寄了一封信,上面写道:‘死神有很多只手,现在其中一只伸向你了。’我甚至都打算到报纸的个人专栏上发告示,想跟他们说:我投降,朱迪。后来我去了警察局,他们认为犯事的是古巴的人,除了向我提供保护,他们也没其他办法。为此我跑到古巴去了,住在最豪华的酒店,在赌场里大赌。”她微微一笑,“当时我穿的可不是这样的,我穿着我最好的礼服,戴着家族传承下来的高档珠宝。那里的男人都不断地讨好我,我也极尽谄媚地挑逗他们。我必须这么做。我假装自己是出来寻求刺激的大户人家的姑娘,想要出来看看黑社会以及一些真正的强盗之类的,借此向他们打探了不少情况。最后,我打探到这个男人。”她指了指远处下方的房子,继续说道,“他离开了古巴。巴蒂斯塔弄清了他的情况和犯下的罪行。同时他树敌很多。我打探到了他的很多事情,最后我碰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似乎级别很高的警察,又从他那里掌握到更多信息,在我……”她有些许犹豫并避开了邦德的眼睛,“在我讨好他之后。”她停了片刻,继续道,“于是我离开古巴去了美国。我从某处看到了平克顿私家侦探所的信息,然后找到他们,并付费让他们挖出这个男人的住处。”她把手掌放在了膝盖上,现在她的眼神带着无所畏惧的目光,“事情就是这样的。”

    “你怎么来这里的?”邦德问道。

    “我飞到柏林顿,然后徒步,走了四天。我登上了格林山脉,专挑没有人的小径走,我是走惯了这样的山路的,我们家就在牙买加的山上,那里比这儿可难走多了。那上头还有很多的人,农民之类的。这儿的人似乎都不走路,他们坐车出行。”

    “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打算击毙冯·哈默斯坦,然后走回柏林顿。”她语调轻松,仿佛只是去摘一朵野花。

    山谷下方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邦德站起来,透过树枝快速扫了过去。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谈笑风生地走进了阳台,拉开椅子坐在桌子旁。桌子左边的首座,也就是两个女人座位的中间还没有人坐下,一张椅子空在那儿。邦德取出望远镜,重新看过去。只见那边的三个男人身材矮小,且皮肤黝黑。其中一个一直跟身边的女人说笑的男人,穿着最为整洁与时髦,或许是冈萨雷斯。其余两个看着一副贫农的模样,他们坐在长方桌的另一端,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参与旁人的对话。那两个女人皮肤黝黑,穿着亮丽的泳衣,身上佩戴着各式金饰,看上去像是古巴的廉价娼妓。她们在一旁喋喋不休,笑得花枝招展的,颇像两只猴儿。传过来的说话声那么清晰,林子里的人几乎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们讲的是西班牙语,邦德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邦德感觉女人在向他靠近,在他身后不到1米的地方停住了。邦德把望远镜递了过去,讲解道:“穿戴整齐的那个男人是冈萨雷斯少校。桌子尾部那两个是枪手。那些女人我就不清楚了。冯·哈默斯坦倒不在里面。”她拿着望远镜简单地眺望了一遍,一言不发地还给了邦德。邦德在想她是不是已经意识到,她刚刚看到的正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

    这时两个女人转过身子朝房子大门里面看去,其中一个朝里面大声唤了声,像是在打招呼。随即一个矮小、粗壮、几乎赤裸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阳光下。他默默地经过屋前的桌子向着石砌的露台边走去,然后面向草坪,进行了5分钟的晨起锻炼。

    邦德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约5英尺4英寸高,有着一副拳击选手的宽厚肩膀和紧实臀部,但肚子却高高隆起。胸部跟肩胛骨处有一大块汗毛,手臂和双腿的毛发也相当浓密。相反,他的脸和头部却没有一点毛发,后脑勺处有一块淡黄的凹痕,或许是受过什么损伤或枪伤。面部骨骼像是传统的普鲁士军官,线条方正、硬朗、坚挺。但淡淡的眉毛下,那双眼睛距离很窄,一副贼贼的模样,嘴巴又宽又大,深红的嘴唇丰厚潮湿,看着很是恶心。他只围着一条黑色布条,布条比运动员的腰部支撑护带大不了多少,手上还戴着一只很大的金表。邦德把望远镜递了过去。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冯·哈默斯坦如同M局长卷宗上记载的那样让人觉得恶心。

    当她俯视着那个她马上要杀死的男人时,她的嘴唇看起来冷峻,近乎残酷。邦德看着女人的脸,想着自己要怎么处置她呢?她的出现除了给他带来一串麻烦,还是一串麻烦。她或许还会打乱他的计划,而执意玩弄她那些小女人的弓箭游戏。他可冒不起任何风险。就这么决定吧,他心生一计,要先把她绑起来封住她的嘴,等一切结束以后再松绑。他下意识悄悄把手探向臀部去摸枪。

    女人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几步,弯下身子把望远镜放在地上,然后拿起她的弓,快速从背后的箭袋抽出一支箭,熟练地搭在弦上,对准邦德。这时她才抬头看着邦德,平静地说:“不要耍什么滑头,站远一点。我大老远跑过来这里,不是为了到你这个笨拙的伦敦警察手上送死的。我的视角比常人广阔,50码处我也能百发百中,百米开外在飞的鸟儿我也击中过。我不想让我的箭刺穿你的腿,但如果你再耍滑头的话,我也没办法。”

    邦德为先前的犹豫不决懊恼不已,他厉声道:“不要这么傻、这么天真了。放下那该死的玩意儿。这是男人的战争。你居然以为凭着你的弓和箭,就能把四个男人解决?”

    女人眼中闪着倔强的目光,她右脚往后移了一小步,做好射击准备。她瘪着嘴,愤怒地吐出几句:“见鬼去吧。别多管闲事。他们杀的是我父亲跟母亲,不是你的。我已经在这儿埋伏了一天一夜。我知道他们的活动规律,我知道怎么拿下冯·哈默斯坦。其他人我不管,我只要拿下他。现在。”她把弓张开一半,箭头正对准邦德的脚,“你要是不照着我说的做,那我只能说抱歉了。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这是我势必要处理的个人恩怨,谁也阻止不了。”她目中无人地仰了仰头,质问道,“明白了?”

    邦德估量了当前的形势,感到沮丧。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可笑却又迷人的野女子。这像是一款够呛的英式香料,腌制早期时掺进了辣椒,相当危险的混合品。她把自己调动起来,使自己处在了某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他确信她会不顾后果地向自己下手,而他完全没有防卫的机会。不过她的武器是无声的,他的倒地会打草惊蛇,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跟她合作了。给她分派好工作,剩余的他来处理。他平静地说:“听着,朱迪。如果你硬要参与这事,我们最好一起合作。这样事情或许能成,我们也能活着离开。这类事情我比较内行。实话告诉你,我是,是你父母的一位密友派过来的。我手上有合适的武器。射程至少是你的五倍。他们现在在阳台上,我原可以马上杀掉他。可是胜算不太大,还是等他们到湖边比较好。他们有些人已经换上泳衣之类的了,估计马上要下去游泳了。那时我再出手,你可以给我火力支援。”他迟疑地补充了一句,“这种帮助很重要。”

    “不行。”她坚决地摇头,“很抱歉。你可以给我所谓的火力支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太介意你以什么方式提供。游泳的事你说得对。昨天上午大概11点,他们都下去游泳了。今天像昨天一样暖和,估计他们会再下去。我可以在湖畔的树林边把他干掉。昨晚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好位置。那些枪手的枪都是随身携带的,看着像是某种冲锋枪。他们不下水,只在附近坐着放哨。我知道射杀冯·哈默斯坦的最佳时机,并且我还可以在他们意识到发生状况前离开。我跟你说,我早就有全盘计划了。现在,我不能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早该到我要到的位置上去了。很抱歉,除非你马上答应照我说的做,否则……”她把弓抬高了一点。

    邦德心里骂道,这该死的婆娘。他生气地说,“那好吧。但我可以告诉你,事情完结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去吧,我会看着其他人的。如果你事情办好了,你就回来这儿跟我碰面。否则,我就要下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女人松开弓弦,面无表情地说道:“很高兴你能想明白。箭一旦发出是很难收回的。不用担心我。你使用望远镜的时候倒要小心点,注意不要让太阳射到镜面。”她朝邦德笑了笑,那是她取得最终胜利前给对手的简单、同情,却又沾沾自喜的微笑,随后她转身快速朝树林另一边蹿去。

    邦德看着那个深绿色的轻盈的身体渐渐消失在树林中,然后不耐烦地捡起望远镜,回到他的最佳位置。让她见鬼去吧!要赶紧忘掉那个臭娘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去了。有什么他本该可以做的其他处理这件事的方法?现在他听从吩咐在原地等待她发出第一炮。糟糕透顶!但如果他先开枪,也不知道那个娘们脑袋一热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就在邦德的脑袋短暂地幻想着事情结束后要怎么处置那个女人时,屋子前有人在走动了,邦德把那疯狂的想法抛到一边,立马举起望远镜。

    两个女仆已经把早餐之类的东西收拾干净了。那两个女人和枪手倒没了踪影。冯·哈默斯坦躺在那张铺满靠垫的长沙发上,看着报纸,偶尔跟脚边不远处的冈萨雷斯少校说上几句。冈萨雷斯两腿跨坐在铁制的圆椅上,身子侧在一边,抽着一根雪茄,手不时伸到嘴边,偶尔还吐出一些烟叶到地上。邦德听不清哈默斯坦在说些什么,但可以听得出他在用英语问话,而冈萨雷斯也用英语作答。邦德看了看表,10点30分了。画面像静止了一样,下面还没有什么动静,邦德坐了下来,背靠着大树,和他的萨维奇步枪一起时刻留意着形势的变化。同时,他脑海里快速地转着,想着待会儿要怎么简单快速地行动。

    邦德一点儿也不喜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从英格兰开始一路到现在,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杀害哈夫洛克夫妇的事尤其残酷,令人发指。冯·哈默斯坦跟他的枪手都是极其残暴的人,人人得而诛之。而这个女人要处理的,早已不仅仅是私人恩怨了。但对于邦德来说,事情倒不一样。在个人情绪上,他对他们没有任何抵触。这只是他的工作,就好像是防治虫鼠官员进行的灭鼠工作,而他是M局长派出代表这个社区的大众刽子手。从一方面来看,邦德说服自己,这些人可以说是国家的敌人,也就是最高司令部或秘密情报局的敌人。他们已经对大不列颠帝国的人们宣战,在大不列颠帝国的土地上挑起纷争,他们近期还谋划了其他袭击。邦德不停地寻找更多的借口来鼓舞自己。对了,他们还随意杀了这个女人的小马和小狗,杀害两个生灵如同消灭了两只苍蝇一样,他们————

    山谷传来的自动武器的射击声让邦德立马站了起来。第二下枪声响起时,他的步枪已经提在手中准备好了。但伴随着刺耳的喧闹声,传入耳边的还有人的笑声跟掌声。砰的一声,一只翠鸟掉落在草坪上,躺在那胡乱地拍打着翅膀,一把碎碎的蓝灰色羽毛也随之缓缓地飘落下来。冲锋枪的枪口仍旧缓缓地冒出硝烟,冯·哈默斯坦赤脚走了几步,在一处停下,脚后跟使劲往地里蹍了几下。然后移开脚,在那堆羽毛旁的草丛上蹭了几下。其他人站在一边,欢呼大笑,拍手称赞,都在谄媚地讨好他。冯·哈默斯坦红红的嘴唇咧开在那里笑着,脸上尽是愉悦的神情。他对他们得意扬扬地说了一些话,邦德听到了“神枪手”这样的词。随后他把枪抛给了其中一个枪手,把手往自己肥大的臀部上擦了擦,又大声命令了那些女人几句,女人便匆匆地跑进房子里;随后,在其他人的簇拥下,他转身从容地朝草坪低处的湖边走去。这时两个女人从屋里跑了回来,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空的香槟瓶。她们嘴里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在男人身后跟着。

    邦德已经准备好了。他把望远镜瞄准器卡在萨维奇的枪管上,背靠着树干,左手搭在树上一个凸起的疙瘩上作为支架,标尺定在三百米,对准着湖边那群人。然后,他提着步枪,稍作放松地倚着树干,静观其变。

    下面的两个枪手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射击竞赛。他们咔嚓一声拉上套筒,让子弹上膛,照冈萨雷斯的吩咐站到水坝的石板墙前,两人分别站在跳水板两边,距离20英尺。他们背对着湖水,面朝草坪,做好开枪准备。

    冯·哈默斯坦站在草坪边上,一只手拎着一只香槟瓶。两个女人站在他身后,双手捂着耳朵。她们兴奋又紧张地讲着西班牙语,时常发出一阵大笑,可是两个枪手却表情凌厉,专注于接下来的比赛,没有参与其中。

    冯·哈默斯坦大喊了声预备,周边顿时安静下来。他把两只手臂朝后摆,“一……二……”,数到第三声时,他使劲把手上的香槟瓶抛向湖水中,瓶子在空中飞出了两条曲线。

    两个枪手像牵线木偶般迅速转身,站稳的瞬间即刻开枪射击。一道道枪声如雷鸣般划过这个静寂的空间,也打破了水的宁静。鸟儿从树林里惊慌失措地飞出,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尖叫着,树上的一些细枝被子弹击断,纷纷掉到湖水中。左边的瓶子被子弹击中,顿时在空中支离破碎;而右边的,只被一颗子弹击中,破成了两半,落入湖中溅起层层浪花。显然,左边的枪手赢了。烟雾渐渐笼罩着两人,又飘过草坪逐渐消散。震荡的回音也渐渐趋于平静。两个枪手沿着石墙走到草地上,走在后面的那个看起来十分沮丧,而前面的则咧着嘴狡黠地在笑。这时冯·哈默斯坦把两个女人唤到跟前。两个女人噘着嘴,不乐意地拖沓着脚步向他走去。冯·哈默斯坦在那边说了些话,随即问了胜利者一个问题。只见胜利者朝着左边的女人点点头。那女人不高兴地回瞪他一眼。冈萨雷斯和冯·哈默斯坦顿时大笑起来。冯·哈默斯坦拉过那个女人,像是拍着一头奶牛似的拍了几下她的臀部,然后对女人说了几句话,邦德倒听到了“就一晚”几个字。女人抬头看了看他,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后人群都散开了。或许在躲避那个得到奖励的男人,被点名的女人匆匆忙忙跑到湖边跳进了湖里,另一个女人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她们相互嬉笑着在湖里慢慢游开。冈萨雷斯少校坐在草地上,脱掉的外套放在了旁边。他身上戴着腋下枪套,里面插着一支中口径自动手枪。他正看着冯·哈默斯坦,对方刚摘下自己的手表沿着石坝墙走向跳水板。另一边的两个枪手也回到了湖边,他们手架着枪,一边留意着冯·哈默斯坦的举动,一边瞄向那两个女人,她们在湖水中央冒出了头,正朝着湖对岸游去。两个枪手会不时留意花园的四周或房子那边,看看有什么异常。邦德不禁感叹,冯·哈默斯坦用尽各种办法采取了全方位的保护措施,难怪他能活这么久。

    现在冯·哈默斯坦已经走上了跳水板,他走到跳水板尽头,低头环顾了水面。邦德立马紧张起来,手指扳动了保险,紧张地注视着,随时要开枪。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蠢蠢欲动。该死的,她还在等什么呢?

    冯·哈默斯坦已经准备好了。他膝盖稍微弯曲,双臂向后摆。微风轻吹,水面轻轻荡漾起阵阵涟漪,透过镜头,邦德几乎可以看到对方肩胛骨上厚厚的毛发在微风中抖动。现在,只见远处的人儿双臂往前摆,瞬间,他的双脚离开台面,往上一跃,就在那么一刹那,一道银光闪到他的背后,冯·哈默斯坦的身体就这样利索地掉入水中。

    冈萨雷斯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这水面上激起的重重水花。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他张大嘴巴,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另一边的两个枪手则确定情况异常,他们已经做好开枪的准备。他们蹲伏着,眼睛在冈萨雷斯与石坝后的树林间来回扫视,同时等待着命令。

    慢慢地,水面的动荡逐渐平息,只剩一圈圈波纹在水面扩散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另一边邦德嗓子干得冒烟,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用望远镜不停地搜索着湖面。实际上湖下有粉色微光,正晃晃荡荡地浮上水面,而冒出水面的正是冯·哈默斯坦的尸体。他头部朝下,在水中轻轻地晃荡着。一支箭杆正刺穿左边肩胛骨,箭身冒出水面的部分约1英尺长,箭杆尾部铝制的箭羽在阳光照射下闪着亮光。

    冈萨雷斯少校一声令下,两只冲锋枪怒火燃烧,咆哮着火力全开。邦德可以听到一颗颗子弹在他下方的林间狂扫,他手持萨维奇步枪护在自己胸前,迅速发出一枪,右边的枪手便慢慢倒下。现在另一个枪手奋力向湖这边的林带跑来,手上的枪爆发出一阵阵狂扫。邦德开了一枪,但没打中,接着再开了一枪。这时前面枪手的腿弯了下来,但仍旧惯性地朝前踉跄了几下,随后跌向水中,紧扣扳机的手指仍旧在开火,子弹向着空中漫无目的地乱窜,直到流水把推动装置淹盖才停了下来。

    子弹发射的间隙给了冈萨雷斯少校一个机会。他趁机跑到了第一个枪手尸体的背后,用自己的冲锋枪朝着邦德全面开火。不论他是看到邦德了,还是看到萨维奇步枪射击时发出的火光,他确实干得漂亮。子弹射进了枫树,树上的碎木片弹到邦德的脸上。邦德这时连开两枪,却只打到死去的枪手身上,尸体条件反射地动弹了几下。位置太低了!邦德再次给枪上膛重新瞄准目标,一根折断的树枝落到他的枪前,他用枪把它拨开。而就在这时,冈萨雷斯迅速站起冲到了花园那堆家具中间,用力推倒那张铁桌,躲到铁桌后。邦德穷追不舍连射两枪,却只铲起了冈萨雷斯脚后跟旁边的几块草皮。有了铁桌作有力掩护,冈萨雷斯瞄得更准了,他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子弹一发一发打到枫树上。冈萨雷斯如此狡猾不停变换位置,邦德透过望远镜很难快速地瞄准,他发出的子弹大多叮当作响地打到白色的铁桌上,要不就是划过草坪。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子弹还一次又一次砰砰地打到枫树上。这样下去可不行,邦德要站到宽敞的草地上射击,直接把对方拿下。于是邦德身子一闪,快速往右边跑去。然而他移动的同时,看到冈萨雷斯也从铁桌后冲了出来,看来对方也打算结束眼前的僵局。只见对方朝着石坝跑去,大概想要穿过那儿钻进树林,追击邦德。邦德停了下来站稳脚步,一下把步枪抛起,持在手中。此时,在石坝墙边奔跑的冈萨雷斯也看到了邦德的动作,他随即停下立马单膝跪地,对着邦德发起阵阵枪击。邦德冷冰冰地站在那儿,听着子弹飞过的声音,把十字准线瞄准对方胸膛,扣动扳机。只见冈萨雷斯身子一晃,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来,可只是徒劳,他伸出手臂,手上的枪仍旧在发射,子弹射向天空,随后他摇摇晃晃地脸朝下栽进水中。

    邦德在一边留意着看他的头是否还会抬起来。然而,并没有。他缓缓地放下了步枪,用手臂擦了下脸。

    回声,死亡的声音在回荡着,在山谷内外翻滚激荡。邦德看到湖畔远处的树林里,两个女人正朝着房子跑去。倘若屋里女仆们还没反应过来的话,那么很快,这两个女人也会逃跑,然后报警。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邦德穿过草地回到了那棵孤寂的枫树处,女人已经在那儿了。她背对着邦德,依靠着大树站着,头部靠着树干无力地垂到肩膀处。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深绿色的袖子上方有一处因鲜血流出过多而染成的墨迹,更有鲜血顺着右臂流下滴到地上。她的脚边则躺着一副弓以及装着箭的箭袋。

    邦德走上前去,把她搂到身边,温柔地说道:“不用担心,朱迪,都结束了。胳膊伤得重吗?”

    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回答道:“不要紧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到我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开枪的。”

    邦德搂紧了她,安慰道:“他们这么做很正常。他们原来可以拿下你的。他们都是职业杀手,杀人狂。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男人的事情。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们还要离开,越过边境。警察很快就会来到。”

    她转过身,美丽动人的脸庞上汗水与泪痕交错,灰色的眼睛满是柔情与顺从,她说:“幸好有你。我先前还那样对你。我那时是太……太不知所措了。”

    她伸出受伤的手臂。邦德从她腰间取下那把猎刀,割开靠近肩膀处的袖子。里面血肉模糊,子弹陷得很深,伤了肌肉。邦德掏出他的卡其手帕,切成三块布条,系在一起。他用威士忌和咖啡把伤口清洗了一遍,然后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一小块面包,用布条把面包绑在伤口上。随后在她的袖子处割出一条长带,绕到脖子后。把她身后的长带打结时,邦德靠得很近,彼此的嘴巴近在咫尺,她身上有股小动物般的温馨气息。邦德轻轻地在她唇边亲了一口,随后又狠狠地吻了下去。他打好结,看着那双也在紧紧看着自己的灰色眼睛,彼此眼里充满惊喜与幸福。他再次吻了她,探索着她嘴里的每个角落,感觉到她嘴角微微上扬。邦德退后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笑,他也会意地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提起她的右手,把手腕穿到吊带里。她温顺地说:“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邦德答道:“带你到伦敦。那儿有一个老人家,见到你会很高兴的。但我们要先到加拿大去,我要跟渥太华的一个朋友谈谈,同时要把你护照的事办了,还要替你购置一些衣物之类的。这需要几天时间,期间我们可以在柯芝汽车旅馆暂作停留。”

    她确实是个不一样的女人。她看着他,温和地说:“太好了。我倒从来没在汽车旅馆住过。”

    邦德弯腰提起他的步枪和背包,挎在一边的肩膀上,随后又把她的弓和箭袋挂到另一边肩膀,然后转身,朝草场走去。

    她在后面跟上,迈开步子时,她把头上已经蔫了的秋麒麟草扯下,解开头上的缎带,只见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身后。

    ————————————————————————————————————————

    [1] 巴蒂斯塔:1901——1973,古巴总统,后来被卡斯特罗领导的起义军推翻。

    [2] 卡斯特罗:古巴领导人,1976——2006年在任。

    [3] 英亩:英美制面积单位,一般在英国、美国等地区使用,1英亩=4046.864 798 平方米。

    [4] 金斯敦:牙买加的首都。

    [5] 奥利弗·克伦威尔:英国17世纪资产阶级革命的领袖、政治家和军事家,曾逼迫英国君主退位,解散国会,并转英国为资产阶级共和国。

    [6] 卡吕普索舞:加勒比地区的一种现代强节奏爵士舞。

    [7] 冯:原文“von”,译文采取音译“冯”。von一般出现在名字中,如果你见到一个名字中有von(往往译为冯或封),那么这个人或其祖先一定是有封地的贵族。

    [8] 盖世太保:是德语“国家秘密警察”的意思,它在成立之初是一个秘密警察组织,后加入大量党卫队人员,一起实施“最终解决方案”,屠杀无辜。

    [9] 绞刑:英国唯一的死刑方式历来都是绞刑。1969年12月18日英国废除死刑。

    [10] 无衬线体:西方国家的字母体系,分为两大字族:衬线体及无衬线体。通常文章正文使用易读性较佳的衬线体,而标题则采用较醒目的无衬线体。

    [11] 蒙特利尔:加拿大东南部港市。

    [12] 赫兹:全球最大的汽车租赁公司,也是最为广泛使用的租车品牌。

    [13] 至尊神探、一代佳人:原文Dick Tracy,Rose Marie,是两部以片中主角命名的电影,中文译名分别为“至尊神探”“一代佳人”,均描绘警察与歹徒斗智斗勇,同时收获爱情的故事。

    [14] 英语:加拿大官方语言为英语和法语,是个双语国家。

    [15] 新新监狱:美国纽约州州立监狱。

    [16] 富兰克林:加拿大西北地区的北部分区。

    [17] 红种印第安人:印第安人的皮肤经常是红色的,以前曾称之为红种人,后来才知道这些红色是由于习惯在面部涂红颜料所给人的错误认识,现在已经不这么叫了。

    [18] 佛蒙特州的格林山男孩:几个美国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建立了名为“格林山男孩”的组织,并且对其中争夺土地者动用了私刑。

    [19] 伊森艾伦:1738——1789,美国人。格林山男孩的其中一个发起人。

    [20] 伊森艾伦家具:美国一个家具品牌,设立于1932年。

    [21] 小鹿斑比:是一部1942年上映的美国动画电影。主人公是一只善良、勇敢的小鹿。

    [22] 罗宾娜:英国民间传说中有个英雄人物,是一位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绿林英雄,名字叫罗宾汉·霍德。这里邦德故意把她叫成罗宾娜。

    [23] 德律阿德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林中女仙,专门掌管森林和树木的仙子。在希腊神话中,每个德律阿德斯都是和她所要看护的那棵树一同诞生的。她们通常住在树里,这时她们被称为树神,要么就住在那棵树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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