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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花下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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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要做的就是,逃,拼了命地逃。”

    “那么骑兵的车撞毁的时候,车子的时速多少?”

    “他们估计,不是很快。在20英里到40英里之间。你想到什么了,中校?”

    “我在想,你已经认定这是个职业凶杀案或是个普通的凶杀案了吗?如果你的骑兵并没有尝试逃脱,而我们假设他从后视镜看到了杀手,我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认定追踪他的人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这就意味着对方一定进行过伪装,使得自己的出现是合理的,哪怕在早上的那个时间点。”

    施赖伯上校光洁的额头集聚了细纹,打起了皱。“中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我们已经,当然,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了,包括你提到的。昨日白天的时候司令已经采取紧急措施处理此案,专门成立了常设安全小组以及安全委员会,从那时起,就系统全面地把每个角落、每条潜在线索都挖了出来。我敢这么说,中校,”上校伸出他那双修剪得齐整的手,轻轻敲着他的吸墨纸本以示强调,说道,“任何人哪怕能想出与这次事件沾一点点边的想法,他的智商都堪比爱因斯坦了。没有任何,重复一次,没有任何,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信息漏下。”

    邦德一边怜悯地笑了下,一边站了起来说:“关于这个案子,上校,今晚我就不再浪费你的时间了。不过是否能给我一些迄今为止你们就此案子讨论的会议记录让我参考?或者可不可以找个人告诉我就餐或住宿的地方怎么走?……”

    “当然,当然。”上校按了一下铃。一位年轻的、留着平头的助手走了进来。“普罗克特,带中校到VIP侧厅为他准备好的办公室,然后麻烦带他到酒吧和餐厅转转。”上校随后转过身,对邦德说,“我已经准备了一些资料,你休息过后就可以看看。资料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当然,可不能外带,里头什么资料都有,要是有什么缺漏的,普罗克特也会告诉你。”他伸出了他的手,最后道了句,“没问题吧?那我们明天早上再碰面。”

    邦德道了声晚安就跟着助手出去了。一路上的走廊都是冷冰冰的油漆味,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他想这或许是他碰到过的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倘若十四个国家的安全部门首脑都破不了这个案子,他独自一人又会有什么希望呢?晚上在斯巴达式豪华的旅客招待所里,躺在床上的邦德想着破案机会不大的话,倒不如好好把握时间尽可能地跟玛丽·安·拉塞尔多接触接触。想到这些他便打定主意要多逗留几日,拖到最后随便把这个烂摊子抛掉不了了之便是。主意已定,邦德很快就酣然入睡。

    过后的两天,晨光渐渐笼罩圣日耳曼森林的时候,詹姆斯·邦德正躺在一棵橡树伸出的粗大枝干上,时刻观察着一小片林间空地。这块空地地势很低,就在树丛中,而树丛的旁边就是D98号公路,案发的那条公路。

    邦德从头到脚一副伞兵装扮,身上的服装混杂着深绿、褐色还有黑色,很好地跟背后的树林融为一体。就连他的双手也被东西遮挡,还有整个头部也都被头巾覆盖,仅在眼睛和嘴巴上留有空隙。这是一次无懈可击的伪装,哪怕太阳升得再高,光线照得更烈,不管对方在哪个角落,甚至就在眼皮底下,也无法发现他。

    事情是这样的。第一、第二天,他在司令部如料想的一样完全在浪费时间。除了反复强调复检的问题而让他变成一个相当不受欢迎的人外,邦德一无所获。第三天早上邦德正准备离开去告别时,他接到了上校的一个电话。“噢,中校,我想我要跟你说一下昨晚最后一批搜寻犬的搜寻情况,我们照你的提议把搜寻范围覆盖到整个森林了。但抱歉,”然而那声音听起来一点愧意都没有,“没有搜到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搜到。”

    “噢。都怪我,让大家浪费时间了。”反正不管说什么都会惹恼上校的,邦德干脆直接问道,“不介意的话,我是否可以跟负责搜寻犬的训导员谈一谈?”

    “当然,当然。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顺便提一句,中校,你计划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呢?我们当然希望你和我们在一起,想待多久就多久,可事关房间的问题。荷兰最近好像会过来举办一些大型活动,活动会持续一段时间呢。到时会有一些高级官员要招待,行政那边表示房间或许不太够。”

    邦德从没有期待过会跟施赖伯上校和睦相处,事实上他们相处得确实不怎么样。他亲切地回复道:“我要看看我的上司怎么安排再回复你,上校。”

    “悉听尊便。”上校的声音也相当有礼,但两人的态度早已昭然若揭,他们同时挂断了电话。

    训导猎犬的主要负责人是一个来自郎德省的法国人。他有着一双偷猎者一样敏捷、狡猾的眼睛。邦德在养狗场见到了他,但他身旁有太多阿尔萨斯狗了,为了可以安静点,他把邦德带到了他的执勤室。那是一间很小的办公室,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一副双筒望远镜,而防水雨衣、长筒胶靴、狗套,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具则堆放在墙角。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用的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圣日耳曼森林的大比例尺地形图,地图上用铅笔画出了方块区域。训导员在地图上用手势比画着,说道:“先生,我们的搜寻犬巡逻过这一带,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的意思是它们有所遗漏?”邦德问道。

    训导员挠了挠头,说:“里头的一些小东西让我们的搜寻工作变得有点困难,先生。这一带有一两只野兔出没,还有几个狐狸洞,这些都在干扰着我们的搜寻犬。还有我们的搜寻犬老往卡勒富尔皇家园旁边的空地上凑,我们花了好些时间让它们离开,可它们就是一直待在那儿。它们或许还在嗅着吉卜赛人的气味。”

    “噢。”邦德略感兴趣地问,“在哪儿?这些吉卜赛人都是做什么的?”

    训导员用脏兮兮的手指轻巧地指着地图一处:“这些都是旧日皇室宗亲住的地方。这里是伊特莱尔和谐宫,这里是卡勒富尔家族行宫,正是案发地。还有这儿,三角位置的底部是卡勒富尔皇家园,这条路,”他神色夸张地补充道,“刚好跟案发地那条路相交。”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在十字路下画了个圈,“这就是那块空地,先生。几乎整个冬天,吉卜赛人都在这里扎营。他们是上个月才离开的。全部东西都已经搬走了,但是,对于这些狗来说,那里留下的气味足以让它们嗅上个把月了。”

    邦德向他致谢,在训导员的带领下他还看了一下那些搜寻犬,称赞了一番后,又请教了一些专业领域的问题方才告别。随后他开着那辆法国标致朝圣日耳曼的宪兵队驶去。是的,他们都知道这些吉卜赛人的存在。这些长着一副吉卜赛人模样的伙伴,他们几乎不会说法语,不跟当地人交谈,而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与世隔绝地生活着。当然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他们向来如此生活。六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没有人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个早上,人们发现他们都已经不在了。他们或许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但又有谁知道呢?毕竟他们先前生活的可是一块独立的空地,谁也没有留意过他们。

    邦德驶入D98号公路穿过森林。当高速公路大桥出现在路前方约400米处时,邦德踩油门加速前进,随后关掉引擎,让车慢慢滑行到卡勒富尔皇家园前。他悄悄地停下车子并走下车,他自觉有点滑稽,但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入森林,小心谨慎地向着那片空地走去。他往树林走近20码,站在灌木丛的边缘,仔细观察着这片地。随后他走了进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这片空地有近两个网球场那样大,地上铺满了浓密的野草以及苔藓。山谷里有一块百合花丛,树下接壤之处,一簇簇野风信子零零散散。土地的一边是一块矮土丘,又或许是个坟墓,被浓密茂盛的荆棘和蔷薇环绕覆盖。邦德绕着这片土丘走去,留意着植物下方,然而除了鼓起的泥土,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后邦德环顾四周,便走到了空地的一个或许是最靠近公路的角落。这是从森林到公路的一个便捷通道。这里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叶子一点儿也没有被踩到过,更别说是吉卜赛人或去年郊游的人留下的什么东西。公路边,在两棵树之间有一条狭窄的过道。邦德随意地弯下腰去检查那些树干,似乎看到了什么,他身子一硬,随后蹲了下去。他用指尖小心地从树干上的泥土块中抠出了一小块银片。这时可以看到树干上银片嵌入的地方,藏着一条很深的刮痕。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捡了块碎土,吐了口水把碎土弄湿后,把泥土抹平在刮痕上。他又细心观察了一下,发现一棵树干上有三处掩藏住的刮痕,而另一棵树干上则有四处。邦德快速走出树林回到公路上。他的车停在了高速公路大桥边的斜坡上。尽管高速公路上有其他车辆不停地来往,发出隆隆的声音给他做掩护,邦德仍旧推着车子直到刚好到桥底位置,才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现在邦德回到了那片空地,在一棵橡树的粗枝上躺着,他仍不确定自己的预感是否正确。是M局长表示他有察觉能力的,倘若这算一种能力的话,提到吉卜赛人时,他才多了些考量。“搜寻犬闻到的是吉卜赛人的气味……几乎整个冬天……他们在上个月离开了……一个早上,人们发现他们全部都不见了。”看不见的因素,隐形的人。这些人在这里出现过这么多次,人们甚至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曾经出现过。六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他们没有和这里的人说过一句话。极妙的掩护,好一个吉卜赛人。他们可以说是一个异域者又不是,只因吉卜赛人向来没有固定住所,他们坐在大篷车上,浪迹天涯,四处为家,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都被视为理所当然。他们其中一些人已经从营地离开,有几个留了下来。整个冬天他们为自己打造了一个隐匿处,一个秘密地点,在那里对带着最高机密急件的通信兵进行首次袭击?邦德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天马行空胡乱猜测,直到他发现了刮痕,在两棵树上经过细心伪装的刮痕。而刮痕的高度正好跟自行车或摩托车脚踏板的位置相近,车子只要经过这里,脚踏板必定会刮到那个位置上。当然这或许只是邦德的凭空想象,但这对于他来说意义重大。现在唯一让他拿不准的是这些人只作案一次就收手,还是他们对自己的安保工作十分自信会顶风再次作案。他随后回到情报站讲解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在那儿,他只信赖玛丽·安·拉塞尔,她也不断关切地叮嘱他要小心。而F站长给邦德提供了建设性的保障,他直接下令让圣日耳曼的下属参与进来共同合作。随后邦德向施赖伯上校告别,搬到了情报站提供的住所,就在一个不显眼的村子后街上的一个不显眼的旅店的一间无名小房,里面还有一张朴素的行军床。F站长还为邦德提供了全套伪装装备,此外还有四名秘密情报局人员都很乐意听从邦德的调配办事。他们意识到,倘若邦德这回把事情办妥,就能擦亮司令部所有安全机关的眼睛,那么秘密情报局就能获得极高荣誉,就可以直视司令部最高指挥官,这样M局长对于部门独立性的顾虑也就可以完全打消了。

    现在邦德躺在橡树的粗枝上,嘴角不禁上扬。私家之军,私情之战。他们也不知从公家那儿抽走多少力量,引开了多少枪支火药,这些本该用到共同大业中针对共同敌人的。

    6点30分,早餐时间到了。邦德小心翼翼地把右手伸进衣服里,掏出葡萄糖药丸,又把药丸缓缓地塞进头巾上嘴巴的缝隙处。他把药丸含在嘴里,尽可能地让其慢慢融化,然后再含上另一颗。与此同时,他眼也不眨地紧盯着那片空地。太阳透出第一丝光线的时候,一只红色的松鼠冒头了,它叼着山毛榉嫩枝一口一口痛痛快快地啃着,随后又小跑几步到土丘的蔷薇花丛旁,捡起了什么东西,用爪子前后研究一番开始啃了起来。草丛上两只鸽子叽叽喳喳地向彼此献着殷勤,然后笨拙地扑腾着翅膀相互表达爱恋。荆棘丛里,一对篱雀正忙碌着收集零碎的树枝慢慢搭建它们的家。另一边,一只肥大的画眉最终制服住一条虫子,正撑开脚拨弄着。距离邦德20码处下方的土丘上,一群蜜蜂正在蔷薇花丛里欢快地飞来飞去,不时嗡嗡地叫着,邦德感觉自己听到了夏日的声音。娇嫩的蔷薇花,溪谷上的百合花,鸟儿鸣叫,还有灿烂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投射出斑驳闪烁的道道绿光,这分明是一幅仙境图。邦德在早上4点的时候爬到他的藏匿处,而此前他可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如此长时间地留意过漆黑夜晚到绚丽白天是如何过度的。霎时间他又突然感到自己傻乎乎的,现在可是随时都会有该死的鸟儿飞过来蹲坐在他的头上。

    最开始是鸽子发现了异常。随着一阵哗啦声,它们扑腾翅膀起飞冲进了树丛。然后所有的鸟儿也跟着躲了起来,松鼠也顿时没了影踪。现在除了蜜蜂低沉的嗡嗡声,整块林间空地都安静了。是什么使鸽子惊慌了呢?邦德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的眼睛开始搜寻,一寸一寸地巡视着空地,想要探出个究竟。这时只见蔷薇花丛里有东西在移动。动作不大,却相当不寻常。那是一枝多刺的茎,慢慢地,一点一点,从蔷薇花丛中冒了出来,它异常笔直且相当粗大。它继续往上冒,直到底部完全暴露在花丛之上,方才停止。茎部的顶端是一枝独立的粉色蔷薇。在花丛之外,看着很不自然,但也只有亲眼看着它冒出来的人才会感觉到。倘若你只是随意一瞥,它顶多只是一根离群的花茎而已,并无异样。现在,悄悄地,蔷薇花的花瓣似乎在旋转并且舒展开来,黄色雌蕊牵引向一边,里面出现了一个玻璃镜片,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镜片似乎直直地对着邦德,但慢慢地,慢慢地,这花的眼睛开始转动,它的茎部也继续转动,快速地把这块空地扫视一遍,直到镜头又重新对着邦德。似乎感到满意,花瓣轻轻地转了回来把眼睛盖住了,慢慢地,这枝独立开来的蔷薇又下降回到花丛中。

    邦德猛地呼了一口气。他瞬间闭上了眼想要它们休息一下。吉卜赛人!如果那台机器可以说明些什么的话,在那个土丘里,在地下的深处,隐藏的定是人类曾经打造的最为专业的留守间谍机构,远比英格兰准备在德国侵入后运作的任何机构都更为巧妙,也远比德国人自己在阿登高地留下的机构强得多。一阵几乎是恐惧的刺激与不祥之感使邦德背后一冷,全身打战。这么说他猜想得没错!但下一步行动要做些什么呢?

    现在土丘那边,传来一阵薄弱却高音调的呜呜声,那是电动摩托车高转速的声音。蔷薇花丛微微地颤抖着,蜜蜂纷纷飞开,在上空盘旋一阵,又重新回到花丛中。花丛中间的齿轮状裂缝慢慢地张开,现在花丛就像是一扇双开门,慢慢地朝两边移动。阴暗的洞穴逐渐扩宽,现在邦德可以看到花丛的根部都陷进了两边门道的泥土中。机器的呜呜声越来越响,只见门边闪出一道金边,就像是绑着铰链的复活蛋裂开两半。没过一会儿,蔷薇花丛渐渐伸展开了两半,上面的蜜蜂见惯不怪般仍旧环绕着花丛歌唱着。现在,洞穴里面隐藏在地底下的金属沉箱,以及花丛的根部,都暴露在阳光下了。在两扇门中央的阴暗洞穴里,闪着一道微弱的电子光线。摩托车的呜呜声已经停止了。一个人的头部跟肩膀往外头探了探,然后整个人出现在邦德的视线中。他轻轻地伏在地面上爬出来,警惕地四处扫视着这块空地。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枪,正是鲁格尔手枪。意识到四处没有人,他对此感到相当满意,转过身往洞里打了个手势。这时第二个男人的头部、肩膀也露了出来。他把三双看起来像雪地鞋的东西递了上去,然后又钻下去消失在邦德视野中。第一个男人选了其中一双,跪下,把它们绑在自己的靴子上。现在他移动得更自由了,并且可以不留一点儿痕迹,草儿在那双带蹼的雪地鞋的踩踏下低头弯下了腰,立马又恢复了原状。邦德暗笑着,狡猾的东西!

    第二个男人出现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第三个男人。他们从洞里搬出一辆摩托车,随后扶稳车子,用安全织带把车绑在自己身上。同时刚刚出现的第一个男人(很明显是他们的头目),他跪下把雪地鞋绑在另外两个人的靴子下。随后,他们呈纵队穿过森林向公路移动。他们行走的方式相当诡异,在树影下轻快地大步前进,小心翼翼地依次抬起又放下自己那双带蹼的靴子。

    邦德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把头部靠在粗枝上放松一下紧张的颈部肌肉。原来刮痕是这么来的!现在最后一个疑惑也揭开了。那两个下属穿着灰色的套装,而他们的头目穿着的正是皇家通讯部队的制服,他的摩托车是一辆橄榄绿的BSAM20,油箱上还印着一个英国军队注册号。难怪先前的通信兵会让杀手离自己这么近,却一点儿防范意识也没有。那么敌方是怎么处理获取到的这些绝密资料的呢?或者在晚上用无线电把重要信息传送出去。那根蔷薇花茎不仅仅是潜望镜,或许还会在晚上从花丛里升起来做天线。地底下的脚踏发电机则持续提供电源,以此发送高速密码组。会是怎样的密码呢?如果邦德能趁着敌方外出时将其一网打尽,或许在里面能挖掘敌方不少重量级机密信息。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假信息发送给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背后黑手有可能就是他们!邦德的脑袋在快速运转着。

    这时两个下属回来了。他们回到洞里,蔷薇花丛闭合起来,一切又恢复原貌。他们的头目和那辆摩托车或许就躲在公路边的灌木丛里。邦德看了一下表,6点55分。肯定的!他在候着看有没有通信兵经过。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杀的那个骑兵执行的是一周一次的任务,但这个不太可能,他估计是知道的。又或者他在检验司令部会不会为了更安全,现在已经改变了路线。他们都是谨慎行事的人。或许他们的任务是尽量在夏天来临前多收集些信息,因为一旦到了夏天,就会有大量的游客来森林游玩。到时这些人只能撤离,到冬天再藏进去。谁知道他们的长期计划究竟是什么呢?但无疑的是,他们正在筹划另一场凶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7点10分,敌方头目再次出现在邦德的视野当中。他躲在空地边的一棵大树下,吹了一声哨,哨声短促却又尖锐,像鸟儿发出的声音一般。蔷薇花丛随即打开,两位下属闻声也立马走了出来,转眼他们跟着头目走入了树林。两分钟后他们抬着摩托车回来,头目在仔细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跟着他们回到洞里,蔷薇花丛的两扇门也随之关上。

    半个小时后,这块空地又重新活跃起来。又过了一个小时,太阳高升,投下的影子也随之移动,把一切照得更清晰明了。这时詹姆斯·邦德悄悄地移到粗枝后,轻柔地跳到荆棘丛后的一块带苔藓的空地上,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森林中。

    那天夜里,邦德例行给玛丽·安·拉塞尔打了电话,对方却暴跳如雷。她说:“你疯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要让站长致电给施赖伯上校,告诉他整件事。这是司令部的工作,不是你的。”

    邦德厉声回应道:“你这么做是没用的。施赖伯上校会很高兴我明天早上可以伪装成通信兵去跑这一趟。眼下他需要知道这个。他需要知道模拟犯罪现场的情况。他相当关心这个。实际上他觉得案子已经可以结了,就等这些了。现在,听我的话,做个乖女孩。只要把我的报告发给M局长就好。他会懂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会反对的。”

    “M局长该死!你也该死!整个情报局都蠢得该死!”她气得简直要哭了,“你们就是一群孩子在玩印第安人的游戏。你还想要把这些事全揽了!这完全,完全是在卖弄你的本事。是的,完全是在卖弄!”

    邦德开始变得不耐烦了,他严肃地说:“够了,玛丽·安。把我的报告打出来。很抱歉,但这是命令。”

    对方的声音软了下来,说道:“哦,好的。你不用拿职位来打压我。你好好保重,不要受伤。至少你要让情报站的小伙伴们来帮忙处理一些事。祝你好运。”

    “谢谢你,玛丽·安。明晚赏脸跟我吃个晚饭好吗?去一些比如说像阿尔芒翁维尔餐厅的地方,玫瑰香槟酒再加上吉尔赛小提琴伴奏,享受一下巴黎之春的美好日常。”

    “好的,”她认真地说道,“我很乐意。但你可一定要小心,可以答应我吗?可以吗?”

    “当然,我会的。不要担心。晚安。”

    “晚安。”

    借着晚上那点时间,邦德再一次精心打磨了他的计划,并给四位来自情报局的人员最后做了一次简述。

    这又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邦德,慵懒闲散地跨坐在那辆令人悸动的BSAM20上,等待着出发,他都几乎不敢相信在卡勒富尔皇家园不远处有埋伏正候着他。皇家通讯部的下士已经把一个空的公文包递给了邦德,正准备示意他出发。他看了看邦德说道:“您看上去就像是专为皇家部队而生的,长官。是时候来个面貌全新的改变了,我不得不说这身制服很合适您。您感觉这辆车子怎么样,先生?”

    “坐上去就像做梦一般。我都忘了骑这玩意儿有怎样的乐趣。”邦德感叹道。

    “下回也让我试试那别致灵巧的奥斯汀A40跑车吧,长官。”下士看了一下他的手表说,“快7点整了。”然后他举起拇指,道了句,“出发。”

    邦德把架在头顶的护目镜拉了下来,遮挡住眼睛,向下士挥了挥手,拧动油门,驶过门前的碎石路,穿过大门扬长而去。

    下了184公路后,车子驶入307公路,穿过贝利和诺瓦西王,再穿过零散分布着很多村庄的圣诺姆。现在他马上要转右驶进D98号公路,又或者如同训导员称的那般驶入了死亡之路。邦德把车子驶到路旁的草丛边,再次检查了一遍他的长枪管柯尔特45手枪。他把炙热的枪放回原处,枪身正好抵住他的肚子,随后他松开夹克的纽扣。各就各位!预备!

    邦德急转弯,把车子的时速提到50英里。巴黎高速公路的高架桥赫然出现在眼前。高架桥下的隧道像敞开着的嘴巴,洞口幽深漆黑,车子一下子被其吞噬进去。排气管发出的噪音在隧道里轰鸣震耳,片刻还飘来一股冰冷潮湿的霉味。很快他又驶出,再次回到阳光下,随即车子穿过卡勒富尔皇家园。面前的柏油碎石路死寂般延绵2英里,在阳光照射下明晃晃的,笔直的道路通向一片魔幻般的森林,那里弥漫着叶子和露珠的阵阵芬芳气息。邦德把车子的时速降到40英里。左手边的后视镜伴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颤抖着。后视镜里除了一条一望无际的大路,以及林立两旁的排排树木向后飞去形成一道绿浪,什么也没有看到。完全没有杀手的影子。他们害怕了?还是碰到什么障碍了?可就在这时,后视镜中央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小蚊子,逐渐变成苍蝇,然后是蜜蜂,然后是甲虫般大小。现在可以看到的是一个头盔伏在两个车把中央,而握住车把的正是两只黑色的大爪。他正朝前冲过来,天啊,他越来越快了!邦德的眼睛在后视镜和前方的公路间来回切换。当杀手把右手伸向他的枪时……

    邦德车子开始减速,35英里逐渐减缓到20英里。他瞥了一眼路前方,柏油碎石路路况良好,路面如金属般平滑。他最后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对方的右手已经离开车把。阳光照在杀手的护目镜上反着光,映衬在头盔下看着就像双巨型毒辣的眼睛。动手了!邦德急速刹车,使车身倾斜45度角向前滑行,同时关掉引擎。可邦德还没来得及拔枪,杀手就已经连发两枪,其中一粒子弹还射进了邦德大腿旁鞍上的弹簧里。但很快邦德的柯尔特手枪射出一粒子弹,杀手和他的BSAM20,一下子如同被森林里的什么东西套住了一样,在路上狂转向,最后跃过路边的沟渠,车头撞到山毛榉的树干上。片刻工夫,杀手和那台车子便乱糟糟地瘫痪在宽大的树干脚下。然后,随着金属最后一声哐哐作响,他们向后仰,倒在了草丛上。

    邦德下车,走了过去,那身橄榄绿卡其布已经扭曲得看不出形状,那堆钢制品正冒着浓烟。不用管子弹击中了哪个位置,也没必要再去探脉搏了,对方的头盔像个蛋壳,已碎了一地。邦德转过身,把枪塞回外衣下。这回运气不错。旗开得胜,好运定势不可挡。他回到路上,跳上车,掉了个头加速前行。

    现在他把摩托车靠在森林中一棵伤痕累累的大树边,然后悄悄走到那片空地边。他躲在一棵粗壮的山毛榉下,舔了一下嘴唇,尽可能地模仿着杀手吹了声像鸟儿一样的口哨。他在那里等候着。难道口哨的声音不对?但就在那时,蔷薇花丛颤动起来,里面开始传出一阵微弱却高音调的呜呜声。邦德右手拇指勾着手枪旁的皮带,但愿不用再杀人了。两个下属似乎是没有武器在身的,事情顺利的话,他们会安分地走过来。

    现在土丘那扇门打开了。从邦德的位置看过去,洞里的情况他看不到,然而不到几秒,第一个男人爬了上来,在绑着他的雪地靴,第二个人也紧跟其后。雪地靴!邦德的心跳慢了半拍。他居然忘了这个!它们一定藏在路边灌木丛的某个地方。真是个蠢货!他们会注意到吗?

    两个男人慢慢向他走来,微妙小心地踏着步子。距离邦德20步左右时,走在前面的男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听着像是俄语。然而邦德没有回应,这时两个男人便停了下来。他们诧异地盯着他,似乎在等着回复暗号。邦德感到不妙,他立马抽出枪对准他们,弓着身子走过去,他晃了晃手上的枪,喊道:“把手举起来。”站在前面的男人大声下了道命令,然后向邦德猛地扑去。与此同时,第二个男人则朝藏匿处冲了过去,可没跑几步,树林里传出一声枪响,他的右腿顿时弯了下来。情报局的人员纷纷从林间跳出,跑了过去。邦德单膝跪下,用他的枪管敲向面前扑向自己的男人。然而枪管刚碰到对方,对方用力一翻便把邦德压在身下,同时爪子向他眼部抓去。他连忙闪开,又用上勾拳打了过去,他右手趁机捉住对方的一只手,左手则用枪慢慢对着对方。邦德先前并不想杀掉对方,于是枪的保险也没开,现在他尝试用拇指把保险打开。不料对方抬脚一踢,正中他的头部,他的枪掉落在地,自己也向后跌倒在地。愤怒之中,他看到枪口正对着他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要完蛋了,因为仁慈导致自己完蛋了……

    霎时间,对准他的枪口飞开了,面前的男人也从他身上弹开。随后邦德跪着站了起来。只见对方四肢张开地趴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军装背部血迹斑斑,对方最后抖动了一下,便没了声息。邦德四处看了一下。情报局来的四个人正站在一起。邦德这时才解开头盔的绳带把头盔摘下,他揉着自己头部说道:“嗯,非常感谢。谁干的?”

    四个男人面露尴尬,都没有回应。

    邦德走向他们,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就在这时邦德捕捉到男人们背后有东西在移动。一条腿露了出来,一位女士的腿。邦德立马大声笑了起来。几个男人也羞怯地露齿而笑,随后他们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玛丽·安·拉塞尔,穿着褐色的衬衫,黑色的牛仔裤,举起双手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其中一只手还握着一支像是22号型的打靶手枪。她把手放了下来,把手枪塞到牛仔裤腰部位置,走到邦德跟前,不安地问道:“你不会责备任何人的,是吗?是我硬让他们带上我的。”她恳求的目光望着他,“还好我来了,真的。我的意思是,我刚好赶到你这边。而且很多人都会怕误伤到你而不敢开枪的。”

    邦德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如果你没有来,晚餐我或许就没办法赴约了。”他转过身对着那些同事有条不紊地说道,“好了。找个人把摩托车开回去,把要点向施赖伯上校报告一下。告诉他,我们待他的人员过来再一起进去看藏匿处。问他是否能带上两三个爆破专家,洞底下或许会有陷阱。没问题吧?”

    邦德搂住了女人,说:“过来。我给你看一个鸟巢。”

    “这是命令?”

    “是的。”

    ————————————————————————————————————————

    [1] 码:长度单位,1码=0.9144米。

    [2] 气泡水:白兰地的一种饮用方法,三分之一干邑白兰地加上三分之二水,调成一杯气泡水。

    [3] 毕雷矿泉水:商标名,法国南部产的一种纯天然气泡矿泉水。

    [4] Sank Roo Doe Noo:酒吧地址,Rue Daunou不标准的法语发音。

    [5] 《巴黎之春》:1935年上映的美国电影,两个分别厌倦自己伴侣和生活的男人和女人,爬上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想要自杀,却在塔上碰到对方,于是展开了一系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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