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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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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

    近卫舍人 [1] 参拜稻荷神社巧遇妻子

    古时,在二月的头一个午日,京城各界人士,不论尊卑贵贱都要去参拜稻荷神社。这一年,拜谒神社的人比往年显得格外多,当天,近卫府里的舍人们也都去了。

    地位较高的舍人,如尾张兼时、下野公助、茨田重方、秦武员、茨田为国、轻部公友等,都吩咐从人携带干粮袋、食盒与美酒,会合一起,前去参拜。当他们来到中殿附近时就见拜庙的人,出出入入,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内穿一件绛紫色长衫,外穿两件粉红和葱绿色的绸衫,婀娜地缓步而来。

    女子看见舍人们走来,便匆忙转身站在树后回避。舍人们这时个个露出狂态,有的说些轻薄话,有的竟歪头去看这个女子的脸。重方原本是个好色之徒,因为妻子妒忌,时常争吵,这次拜庙,答应绝不在外拈花惹草,才取得准许,可是自从看见这个女子,就不由得停下脚步,注目相视,后来更走近身边低声挑逗她。女子回答说:“你本是有妇之夫,萍水相逢,竟说这样深情的话,叫人如何肯信!”女子的娇声,更是令人颠倒。

    重方闻言道:“我的好人儿哪,我家中虽有个老婆子,那副尊容却长得像个猿猴,性情又那么下贱,只是怕没人给我缝缝洗洗,才没把她休弃。我早已打好主意,如果遇到一个心投意合的人儿,我就决心和她离开,所以现在才对你说出这番话来。”

    女子闻言问道:“但不知此是真话,还是戏言?”重方道:“我可以对社里的神灵表明心事,今天和你巧遇,使我无限欢欣;想是神灵怜我多年虔诚,才赐给我的,但不知你是孤身独居,还是已有夫主?”

    女子说:“我一直在王府当差,未曾出嫁,后来听人劝说,说是当差终非久计,我才辞工,不料那人又于三年前在乡下死去,如今无依无靠,今天参拜神社,也是为了寻觅终身伴侣。如果你有真心,我可以把住处告诉你。”说罢之后,又赶忙说:“哎呀!怎么竟这样轻信路人的话呢,真是可笑,你还是快走开罢,我也要回去了!”说罢,迈步就走,重方搓着双手,高举额头,几乎把帽子抵在女子的胸前,说道:“求神明保佑,你千万不要说这般狠心的话吧,我马上就跟你去,无论如何我也不回家里去了!”说罢,低下头去哀求不已。这时,女子举起手来,隔着帽子一把揪住重方的发髻,对准他的双颊打了几下响亮的巴掌。

    重方大吃一惊,忙道:“这是何道理!”等他再抬头一看,原来这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这才知道中了圈套,惊慌地问道:“莫非你疯了不成?”妻子说:“原来你竟是个这般难以相信的东西!你的同事们都对我这样说,我知道他们是存心挑拨,所以未加听信,如今看来,说的果真是实话。你刚才不是说从今往后不再到我那里去吗,你可要小心神灵惩罚你,怎么你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今天就打瘪了你的嘴,让人耻笑你。你知道么!”

    重方满脸赔笑说:“请你息怒吧,你做得有理。”可是,他的妻子依然不肯罢休。

    起始,那些同行的都没理会到此事,及全登上山坡才发觉重方落后了,于是问道:“茨田府生为何不见了?”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他和一个女子扭在一起,舍人们说声:“这是为何?”便忙转身来观看,原来他正站在那里受妻子的责打。

    舍人们瞧见此情,都纷纷称赞说:“夫人办得对,就应该这样,我们已经说过多少年了。”重方的妻子听大家这样说,便松开丈夫的发髻说道:“今天也让诸位看看你的狼心狗肺。”重方这才整理那已经皱成一团的帽子,朝着岸上走去。妻子一边对重方说:“你快去找你那朝思暮想的女人吧,如果再到我的身边来,小心打断你的腿!”一边走下坡去。

    尽管妻子这样说,拜庙之后,重方仍然回家向妻子赔罪,他见妻子怒气已消,便表示亲近地说:“正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才这样想方设法劝诫我!”妻子闻言说:“少来啰唆,你这个混东西,就算瞎了眼,认不出我的模样来,怎么连声音也听不出来呢,竟做出那种惹人发笑的下贱神情,真是可耻到极点了!”妻子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

    后来,这件事传说出去,成了贵族子弟们的笑料,从此以后,重方只要看见有他们在座,自己就赶紧避开。

    重方死后,他的妻子虽然年纪已经不小,据说还是改嫁了。

    第二篇

    源赖光的家将游览紫野 [2]

    古时,摄津国国守源赖光朝臣的手下有三名家将,名叫平贞道、平季武、坂因公时。这三个人俱都是武艺高强、胆量出众、富有才谋、相貌堂堂的武将,在关东屡建功劳,威名远震,从无半点闪失。摄津国守十分看重他们,总叫他们随侍在身边。

    有一次,在祭祀贺茂神社节的第二天 [3] ,三名武将在一起商议说:“无论如何今天我们也应该出去看看热闹。”有人感叹说:“我实在想看看热闹,只是骑马跑到紫野,有些难看,徒步又拥挤不堪,如何是好呢!”这时有人说:“我们可以借用某员外的车,坐着车去看。”另外一人说:“我们一向也没坐过这种车,万一冒犯了王公大人,可能被拖下车来踢死,也不值得。”那人又说:“可以把车帘里的布放下来,别人就会以为是妇人们了,这个办法怎么样?”二人闻听同道:“这是好办法。”说罢,就从某员外那里借来一辆牛车。

    三位武将穿着原来那套藏蓝色的旧礼服上了车,然后放下了车帘,他们把草鞋等物全都藏进车内,连衣袖也未敢露在车帘外边 [4] ,看来真是一辆不伦不类的女轿车。

    轿车一直驶向紫野,这三人本来从未坐过轿车,如今好像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一样,直把他们颠簸得前仰后合,有时把头撞在车篷上,有时两个人的脸对撞在一处,撞得东歪西斜,翻来滚去,苦不堪言。

    这样走了一段路程,三人犹如酒醉一般,呕吐起来。

    车厢里吐得狼藉不堪,头上的帽子也掉落下来。

    驾车的这头牛矫健非常,跑得飞快,直使这三个武将在车上土声土气地叫喊不已,连说:“不要跑得太快,不要太快!”这一来,就引起了他们车前车后同行的车中人和随车步行的用人奴仆们的惊异,大家都纳罕,怎么这辆妇女乘坐的轿车中竟会发出许多乌鸦般的喊叫声呢,原以为是关东国的姑娘前来游逛,不成想却从车中发出这般粗野的男子声,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牛车到了紫野之后,赶车的人从车辕上卸下牛来,把车停在那里,因为这头牛的脚步快,跑到这里的时候,斋王还宫的行列还没有通过,只好在那里等候。三个武将早在车中被颠簸得目眩头昏,精神疲惫不堪,便都倒头睡在车内。

    就在他们三个睡得如同死人的时候,斋王率领扈从人等通过这里驾返斋宫,结果他们半点也不知情,直到看热闹的车辆纷纷散去,喧哗的人声才把他们从梦中惊醒。主人吃了苦头之后,又未能瞧见热闹,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妒忌。

    他们说:“我们平日在千军万马之中,随便出入,何来畏惧,而今却把自己交给这么一个贫贱的牛车夫,任他折磨摆布,真是无聊。如今再若坐车回去,恐怕就要断送了性命,不如在这里暂等,等大道的游人散尽,再徒步回去。”三人商议妥当,在游人散尽之后,这才下车,打发了车辆,脚下穿着草鞋,把帽子拉到眉下,用扇面挡着脸,一起走回一条的摄津国守府宅。

    事后季武对人说:“无论如何勇猛的武将,也经不起轿车颠簸,那次真吃够了苦头,今后再也不敢尝试了。”

    由此看来,这三员武将虽然生性勇猛,富有谋略,但因缺乏坐车的经验,饱受颠簸,晕倒车上,以致成为笑谈。

    第三篇

    曾祢吉忠参加子日之游 [5] 被逐

    古时,圆融天皇退位后的一年,为了排遣郁闷,驾幸船岳 [6] 作子日之游。当时车驾出堀川宫,从二条往西经过大宫直往京北,沿途看热闹的车辆很多,挤得水泄不通。

    扈驾的公卿侍臣,装束华丽,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圆融上皇是在云林院南大门前乘马前往紫野的,这时在船岳山北坡,小松簇生的地方,早已经修成水池,造好假山,遍地铺上了黄砂,并且张开锦缎的天棚,前挂竹帘,下铺地板,环绕着栏杆,真是无限的幽雅。

    宝座四周,围有锦幕。宝座前设有公卿的席次,往下便是殿上官员的座位,紧靠锦幕的地方设有歌人的席位。

    圣驾到后,公卿和殿上官员俱都遵旨落座,歌人们也早奉旨侍候在这里,只听圣上传旨“赐座”才都遵命依次就座。

    奉召的歌人中间,有大中臣能宣、平兼盛、清原元辅、源滋之、纪时文等人。这五人本是圆融上皇传谕参加的,所以俱都冠戴整齐地来到这里。

    大家顺序落座不久,来了一个老翁坐在歌人席位上。这个老翁,头戴帽子,身穿一套黄里透黑的旧便服裙裤,看来状极寒微。在场的人们起始都不知他究属何人,等到注目细看,才认出这人就是曾祢吉忠。殿上官员低声问道:“那边来的可是曾丹?”曾丹听见有人询问,便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正是在下。”殿上官员这时便向担任司仪的上皇宫中的侍臣问道:“那曾丹到此,可有旨传唤?”司仪侍臣答道:“并无旨意。”于是便一一询问是否有人承旨邀他前来。结果,人人都不知晓。

    这一来,司仪侍臣便走到曾丹背后,问他说:“既无旨意传召,你为何擅自前来?”曾丹见问答道:“我听说这里举行作歌大会,所以才特意前来。难道我的诗才不如在座这些大人吗?怎么说不能来呢!”侍臣闻听心想这原是个不邀自来的人,便说:“既然没有召见,你怎能来呢,赶快出去!”说罢就撵他走开,但是曾丹仍然不肯离座。

    这时,法兴院大臣 [7] 和闲院大将 [8] 听说此事,吩咐说:“抓住衣领,把他拖出场去!”说罢,就见几个年轻力壮的殿上武士陆续到曾丹背后,从锦帐下面伸进手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掀翻在地,拖出帐外,还每人踢了他一脚。曾丹身上挨了七八下。

    这时,曾丹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衣裳,撒腿便跑。殿上官员的从人和赶车的小厮,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追赶,一边拍手笑乐,大家如同追赶脱缰的马一般,喊叫不休,瞧见这番光景的人,不论老少,都捧腹大笑。

    这时,曾丹跑上一个山岗,转过头来,对那些追赶嘲笑他的人高声喊道:“你们为何发笑,我乃是堂堂丈夫,没有半点愧作之处。我听人说,今天太上皇驾幸此地,作子日之游,召见歌人,故而特来参加,不想却被人拖出场外,连踢带打,难道我做下什么可耻的事情不成!”

    闻听此话,不论尊卑贵贱,俱都哈哈大笑。后来,曾丹便逃往他处。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真到今日还引为笑谈。

    由此看来,贫贱之人究竟不谙事理,吉忠虽能歌咏,但心性愚痴,只听说要召见歌人,便不邀自来,以致招到这场羞辱,贻笑大方,传为千古的笑柄。

    第四篇

    尾张国守在五节所 [9] 被戏弄

    古时,在××天皇朝代,有一卸任的国守,致仕多年,始终没能谋得职位,后来好容易谋得尾张国守的官职,不禁大喜,急速赴任。

    这位国守原本为贵公子,富有干才,历任各地俱都政绩昭著,如今到任之后,见当地百业俱废,田园荒芜,便专心致力庶政,于是把尾张治理得民殷物阜,邻国的百姓一时云集,山岗土丘也都被他们辟为田园,不到两年光景,尾张就变成一个繁荣的地方。

    后来,天皇闻知也大为嘉纳说:“尾张国被前任国守糟践得万业凋衰,民不聊生,新任国守在两年之间,竟能使它变富足了!”朝中公卿和黎民百姓也都交口称赞说:“尾张国真变成乐土了!”

    国守到任第三年,朝廷传旨命他贡献五节舞姬,尾张国本是个出产绢、丝和棉布的地方,加上国守又是个才干过人的人,所以把贡品备办得样样齐全,不论是衣物的彩色,还是针线的花样,俱都异常美观。舞姬的下处,设在常宁殿西北角,锦帘的颜色,围屏上的锦帐以及棉衣舞裙,样样做得精美绝伦,甚至连一处颜色不调和的地方也难找到。因此,人们都异口同声称赞说:“这位国守真是能挑会选啊!”

    由于尾张国舞姬所带来的侍女也高出各地一等,所以殿上官员和藏人们,都不断到下处来浏览观望。这时押运贡物到京的国守和他的公子连同随来的眷属都聚在下处的屏风背后,偷偷窥视。

    尾张国守虽然不是出自寒门,但不知为了何故,连他本人以至他的父亲都未充当过藏人,也从未受到上殿的特许,因此,对宫中的事罕闻少见,至于他的公子不消说更是一无所知。如今他们聚集在这下处里,看见宫殿的宏伟建筑和来来往往穿着式样新奇的外衣和绣花罗衫的宫中女官,还有那些穿着露出下裳的礼服和织锦裙裤的殿上官员和藏人们,无一不感到新奇有趣。他们瞧见有人打此经过,便争先恐后地跑出帘外观看,可是一等到殿上官员们近前,便慌忙地逃往屏风背后,以致跑在后面的人,踩住身前人的后襟,前面的跌倒了,后面的人也跟着绊倒在地,有的摔掉了帽子,有的拼命地跑进房里躲入房中以后,又不肯稍停片刻,只要再有人一从外面经过,还是争着出来观看。这一来帘子里便乱作一团,不成体统了。那些年轻的殿上官员和藏人们,瞧见这番光景都觉得好笑。

    有一天,他们聚在值宿房里闲谈起这件事来,有人说:“尾张国舞姬的下处,装饰得真是五彩缤纷,富丽堂皇,就以舞姬来说,今年也要算他们首屈一指了。不过,这国守的一家人,对宫中的事情毫不知晓,哪怕是一点点小事,也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所以才这样大惊小怪地争着跑出来观看,可是他们又非常害怕我们,等我们一近前,便吓得乱藏乱躲,实在是太有失体统了。我们可以设法狠狠地吓唬他们一下,不知列位有什么好办法?”

    有一位殿上官员说:“×××××。”另一位接着说:“我有一条妙计,我们可以到舞姬下处去,装作极为关切的朋友,用言语暗示他们说:‘殿上侍臣们非常嘲笑你们的无知,他们已经商议妥当,所有的侍臣都准备解开衣带,脱去袍服,聚在这个下处门前,排起队来,唱预先编好的嘲笑歌曲。他们编的歌词是“两鬓光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只有这样的人,更惹人怜爱”。所唱的“两鬓光光”指的是国守大人两鬓已秃,而却在下处与少女们相伴。所唱的“摇摇晃晃更惹人怜爱”是讥讽弓腰驼背的走路姿态。我这样相告,你等也许不会相信,到了明天未申时辰,他们就要不分老少,袒臂拖袍一齐唱着此曲前来,那时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了。’我的计谋大致如此。”这人说罢,另外一个人说:“最好就请尊驾前去,鼓动你那张利口说得动听一些。”大家商议妥当,便各自散去。

    这个出主意的殿上官员,就在寅日 [10] 凌晨,来到尾张舞姬的下处,找到国守的公子,装出一副极为关切的模样,把事先编好的一套言语,详细地讲了一遍,国守的公子闻听,吓得颜色更变。那人讲完话之后,又说:“我在此处久待无益,以防被那些大人们看见,趁此无人之际,我要告辞,适才所谈的话,务请守密。”嘱咐已毕,才转身离去。

    于是公子就来禀告父亲说:“新原少将大人方才亲自到此……”,接着把这事说了一遍。国守一听此话就叨念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接着又连连摇头说:“昨晚听见这些大人们歌唱此曲,心中就在纳闷,不知它指的是谁,原来是拿老夫取笑,但我有什么过错,竟值得他们编歌取笑呢!想那尾张地方,被历任国守弄得百业荒废,民不聊生,幸而天皇命我继任此职,我苦心孤诣,才把它变成这样的富庶,难道这还有什么过错不成!至于五节舞会的贡献,也是出于天皇的旨意,并不是我自好多事,实际上我也是不敢抗旨不遵勉为其难的。提起我两鬓无发,若是我的鬓发在青年时就已经脱落,那或者还可讥笑,如今我已经七旬,秃头无发有什么可笑之处,为何要对我唱这‘两鬓光光’之曲呢。他们如果对我有什么怀恨,可以任凭他们打杀以至践踏,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帝王宫中,解带袒臂狂歌乱唱,这岂不是有失朝廷礼仪吗?看来必是由于你等躲在房中不敢出门,那位少将大人才编造出这等恫吓的谎言。近来的年轻人是太好捉弄人了。这种办法,若欺骗他人或许可能,我等不才也精通大唐和本朝之事,岂能被这些少年公子们信口所吓倒呢?别人或许能中他们的圈套,老夫是绝不上当的。设若他们果真那样在宫中宽带脱袍无礼放肆,这些人必然身获重罪,那是咎由自取,于我何伤呢。”国守说罢,将袍服向上一撩,露出他那麻杆般的细腿,一手紧扇团扇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国守虽然怒气难消,但不由想起昨夜在东面殿前的御街上,那些殿上官员们闲谈的神色,难道真的有此意,天光渐渐到了未时,大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未时将过,就听从南殿那边传来一片喧嚣歌声,国守全家聚在一处说:“看,看,好像是来啦!”吓得瞠目结舌。这时,只见从东南方出现一大伙人,一直拥向下处而来,这些人都打扮得异乎寻常,个个敞袍脱褂,把衣服掖在腰间,手牵手走了过来,及至走到下处前面,便探头向房中窥视,有的脱了鞋子坐在席子上,有的靠着墙半躺半卧,有的半个屁股坐在帘上却把脚伸在地下,有的扒在帘上向室内偷看,也有走到庭院之中的。这些人俱都南腔北调地一齐歌唱那“两鬓光光”之歌,四五个年轻殿上官员知道这是有意恫吓,便偷觑帘内已吓得战战兢兢的人来取乐,那些不知底细、年岁较大的殿上官员们,瞧见下处里那些人全都吓得浑身打战,觉得十分奇怪。

    且说国守根据事理推断,虽然不相信会有此事,但是如今看到所有殿上官员和藏人们都偏袒袍褂,一边唱着那首歌一边走来,心想:那位少将大人虽说年纪不大,倒也知道体贴人心,看来他告诉我们的这番话是真的了,恐怕我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会不知道这是嘲弄我的呢,这位大人的好心真叫人感激啊,但愿他禄位高升,福寿绵长。他想到这里就不禁搓着手祷告起来。

    当国守见到这些人们,没有一个冠戴整齐的,个个敞胸露怀像喝醉酒似的向帘内窥视,心想他们必定要把自己拖出房去踏断老腰,于是吓得逃进屏风后去,躲在幔帐的夹缝中不住打战。

    国守的几个公子和眷属们,这时早争着逃避起来,一个个吓得浑身战抖,殿上的官员们于是也都返回宫去。

    众人去后,国守仍然放心不下,连连探听动静,有人说:“一个人也不见了,都回去了。”这时,国守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颤抖地说:“为什么要拿我这老朽取笑呢,我为了报效皇室遭受此凌辱,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看吧,这些人是难逃惩罚的。自从开天辟地日月鉴照的神代以来,我圣朝从无此事,即使查遍国史,也绝找不到这样的记载,这简直是到了人心浅薄的末世!”说罢,仰面而卧。

    隔壁另一个下处里的人们,窥见这种情景,觉得十分可笑,后来,便禀告了关白大臣府的总管,辗转传闻,就传到了各王公大臣的耳中,人们听后无不捧腹大笑。这件事就这样成了当时人们聚会时的话柄笑料。

    第五篇

    越前国守与六卫府讨欠俸的官员

    古时,有位藤原为盛朝臣,当他充任越前国守之时,有一次由于欠发各卫府的伙粮,激起公愤,六卫府的官员走卒人等,俱都带着帐篷等物来到为盛朝臣的府衙,坐讨欠粮,就在府门之前支开帐篷,张开折椅,大家排坐在那里挡住府中人们的出入。

    这时正是昼夜短、烈日炎炎的六月天气,众官员从清晨起直坐到未时光景,大家在烈火般的暴日熏蒸之下,虽然有些忍受不住,但也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府门微启,有个老管家伸出脖子对大家说:“国守本打算早和大家会面,只因大家来势汹汹,吓得公子小姐们啼哭不止,致使久等,如今天气这般炎热,各位在烈日暴晒之下,必然是口干舌燥。因此国守准备隔帘接见各位,对大家说明情由,我打算背地里请各位喝杯水酒,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如果认为此事无何不便之处,就请左右近卫府的官员和舍人们先进府一步,其他各卫府官员可待近卫府人员出府之后再来回话,本应请各位一起谈话,怎奈房屋狭窄,容不下这么多人,只好请各位暂等片刻。先请近卫府的官员进见。”

    众人正被烈日晒得口渴难当,如今听管家这样说,见有机会说明情况,便都高兴地回答说:“这实在令人感激,我等也愿速速进府,禀明此行的意愿。”管家闻听此话,说声“那么就请进吧”,随即打开大门,左右近卫府的官员和舍人俱都进府去了。

    在府邸中门的北廊上,早已东西相对地铺着两条两丈来长的长席,中间并排放着二三十张不大不小的条几,条几上摆列着许多盘子,盘子里盛的是干咸大头鱼片、咸鲑鱼片,另外还有一些竹竿鱼和盐水煮的大头鱼,所有食物无一不是咸的。水果都是熟得从心里发紫的李子,摆得足有十大盘之多。

    食物摆齐以后,管家说:“就请近卫府的所有官员,先到里边入座吧。”于是尾张兼时、下野敦行等舍人率领一些身份较高的年长官员一起走进中门,这时,管家说:“免得他府官员进来。”便将大门紧闭上了锁,抽下钥匙走进院去。

    官员们先排坐在中门里厢,后来见管家催请,便都就席,左右两府官员相对地坐在东西两排席位上。入座后,主人虽然大声催促说:“赶快先把酒端上来!”但是始终迟迟不到,这些官员们早已经饥饿难忍,拿起筷子赶忙先来夹咸大头鱼、鲑鱼以及那些鱼,一边吃着一边等待,这时,尽管有人说:“来得太慢啦。”但仍然不见端上来。这时,国守也未出房,只是打发人出来告诉大家说:“国守本打算接见各位,只因泻肚,一时还不能来,就请各位在这工夫先饮杯水酒,回头相见。”

    说罢,有人端来酒杯,只见两个年轻仆人,用削角托盘端来了两只深底的大杯,放在兼时和敦行的面前。接着,便有人提来一个大酒壶,壶里满装着酒,兼时、敦行二人各自拿起酒杯,有人给他满满地斟了一杯酒后,他举杯就饮,他们虽然觉出水酒有些发混,并带酸味,但因已被烈日晒得口干舌燥,因此端起杯来就一饮而尽,并手不释杯,一连干了三次。下面那些舍人们也都渴得喉咙冒火,一连饮了两三杯、四五杯不等,大家正在吃李子下酒时,又有人上前敬酒,于是又饮了四五杯,饮罢之后,国守移座门前,接见大家。

    国守隔帘说:“诸位请设想一下,下官怎么会无故不发俸米,而劳各催索,自招耻辱呢?情因越前国去年遭受旱灾,未能征得颗粒粮米,偶然收到少许财赋,也被朝廷悉数征调,如今库中一无所存,我家中早已断炊,仆从侍女都各挨饿。我今遭此羞辱,也是命中该然。首先要请各位原谅的就是连简单的饭菜都不能为大家准备。我因前生业报,德薄运蹇,不得备位朝廷,多年奔走幸得外放国守,偏偏遇到这般为难之事。我只能内疚于心,怎敢怨天尤人!”国守说罢,失声痛哭。

    兼时、敦行二人见国守痛哭流涕,便说道:“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我等极为同情,但是事关众人生活大事,近日来,卫府中粒米皆无,连一向谨慎自持、恪遵职守的人,也都无法缄然了,我等不是不知大人有为难之处,但为情势所迫,也只好前来请命,实在觉得不安。”

    兼时与敦行座位离国守很近,这时,二人的肚子突然咕咕作响,他们怕国守听见不雅,一个用手中牙笏,连连敲打桌子,一个用拳头××××,意在遮掩。国守隔帘一望,听在座之人全都腹鸣山响,那声音就仿佛弹拉弓弦一般。

    过了片刻,兼时说声“我先告便出去一趟”,说罢,匆匆离座,其他舍人正难忍受,瞧见这番情景,也都赶忙离座紧跟在兼时身后跑了出去,他们有的下了板地,有的刚一下横板,便泻起肚来。有人刚跑到车房,未容解开裤带已泻了一裤子,也有人仅仅解开裤子撩起衣襟,便水龙头似的泻起来,也有人迫不及待,未等找到僻静之处便随地乱泻。大家见此光景,都不禁苦笑起来,说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怪的,我们早已料到,这个老头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一定会使些坏招子。不过,我们落到这个狼狈相,也不能尽怨国守一人,也应该责备自己的好酒贪杯。”

    过不多时,有人敞开大门说:“请各位出去吧,国守还要请他府官员进府回话呢。”大家一听便说:“这再好不过了,快叫他们进来,也尝尝泻肚的滋味吧。”这时,众官员的裙裤上已然满沾黄水,大家胡乱擦抹一阵,争相跑出府去,等在门外的四府官员便也哈哈大笑,有所畏惧地散去。

    原来,这是为盛朝臣定下的计谋,他想:这般炎热的天气,又在帐篷下晒了三四个时辰,这伙东西必然会口干舌燥,这时把他们叫进府来,让他们空肚子吃些李子和咸鱼,然后再喝些牵牛花籽的酸酒,保管个个水泻不止。想到这里,便照计而行。

    这位为盛朝臣本是一个善于使用权术、又好诙谐作弄取笑人的人,所以他才用了这个招数。当时人们都嘲笑这些舍人,说他们不该跑到一个诡计多端的人面前去自讨苦吃。

    六卫府的官员可能是因为这次吃够了苦头,以后再不去国守府宅坐讨欠发的粮米了。为盛国守也是由于明知无法打发众人回去,才想出这样一个促狭的办法来。

    第六篇

    歌人元辅于贺茂节日当众落马

    古时,有一歌人名唤清原元辅,担任内藏 [11] 助 [12] 之后,有一年担任奉迎使前往贺茂神社祭祀。那天,通往神社的一条大道两旁早已被看热闹的年轻的殿上官员挤满,当他从这些车前经过时,所骑的那匹彩马突然打了前失,把他从马上颠倒掀落在地。

    围观的殿上官员瞧见这样一位老者从马上跌落下来,心中正感十分不安时,就见元辅迅速站起身来。他头上的纱帽已然摔掉,没有发髻,露出瓦缶般的秃头。牵马人惊慌不止,赶忙取过纱帽递给元辅,元辅并不戴帽,却向身后摇手说:“算了,看这乱吵吵的,你且等一时,我有话和那些大人说。”说罢,便走到这些殿上官员们的身边。这时夕阳照在他的秃头上,闪闪发光,样子十分难看。大道上本来就挤满了人,如同闹市,这时都争着跑来观看,更是吵吵嚷嚷,车上和看台上的人也都伸长脖子连说带笑。

    元辅走到殿上官员们的车前说道:“我想列位大人见元辅落马,摔掉纱帽,必定会感到愚蠢可笑。但是,我却不以为然。试看连那些小心谨慎的人,还有时不免绊倒在地上,何况一匹马,它原本就是个无知之物,加上大道的石头高低不平,人又在它头上套上缰绳牵着它走,它便不能随意行动。所以我想绝不该怪这个身不由己因而摔倒的牲畜,而且,在马被石头绊倒的时候,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副震旦式的鞍鞯,光滑如盘,四下都无抓手,因此当马猛地一跌我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这也不能去责备鞍鞯不好。至于我的纱帽所以掉在地上,是因为没有帽带,单凭头发来卡住它,可是,我的头发已然脱落,因此,也不能责备这顶落地的纱帽。况且,从马上跌落下的并不止我一个人,××大臣在大尝祭 [13] 祓除的日子就曾落马,××中纳言,当年扈从圣驾在郊外观看放鹰时也曾落马,××中将也曾在贺茂神社祭第二天,走在紫野路上落马,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所以说,初入仕途不知前例的新贵们,不该以此取笑。我看愚昧无知的倒是讥笑此事的列位大人。”元辅每到一辆车前,就是这样列举事实,不厌其烦地数说一番。

    元辅说过之后,来到大道中间,挺身站立,高声喝道:“把纱帽拿过来!”说罢,取过纱帽戴在头上。当时瞧见这番情景的人,俱都捧腹大笑。那个拉马的仆人听见呼唤,连忙递过帽子,随后便近前问道:“老爷落马之后,为何不立即戴上纱帽,而要长篇大论地向他们发一些无谓的议论呢?”元辅见问说道:“你休说傻话,我讲这篇道理,为的是以后不叫那些人再讥笑我,不然,这件事就将成为那些口齿伶俐的老爷们的永久笑料了。”说罢,上马从大道扬长走去。

    清原元辅本是一个惯于诙谐、专门喜欢逗人发笑的老翁,因此,才能毫不惭愧地说出这番话来。

    第七篇

    近江国矢驰郡司误以田乐 [14] 作舞乐

    古时,比睿山的西塔院里住着一博学的僧人名唤教圆方丈,善于诙谐,经常借着说笑,讲经说法,度经世人。

    教圆年轻时候,住在西塔,人们都称他为供奉。当时,近江国粟本郡矢驰地方,有一位郡司,多少年来对教圆十分尊崇,他见山中生活困苦,便经常馈赠些东西,教圆处境贫苦,今得郡司照顾,心中很为感激。

    一天,教圆见郡司特意前来拜访便问道:“不知施主为何事而来?”郡司闻言道:“我本着多年誓愿,修盖了一座佛堂,准备虔诚地举行一次法会,请师父看在这几年相交的份上,前去主持。一切所用之物,只要吩咐下来,必当遵命诚意照办,如今我已然上了年纪,只有一心一意为后世积福了。”教圆听罢,说道:“这是一件容易的事,请在供养当日天亮以前,派一只船到三津附近来接我。另外,再备好二三匹马,在矢驰河畔等候就可以了。如果为了虔诚修积功德,最好能用舞乐供养,因为这是象征极乐世界的。但有一节,如果请山上的乐师前去奏乐,恐怕不易办到。”郡司闻言说:“乐师在我住的码头上多得很,此事不劳分神,极易办到,到时,我们就舞乐供养吧。”教圆供奉听罢说道:“果能如此,必将功德无量,你赶快回去,到了当天清晨,我一定去往三津河畔等待船只。”郡司闻言答道:“谨遵师命,届时定派船只恭候。”说罢起身而去。

    到了这天,天光还未大亮,教圆供奉就由西塔院赶忙下山,当他来到三津附近时,才见曙光,这时船只早在那里等候,教圆上船之后,不消一个时辰就开到矢驰,船靠岸时正是巳时光景。

    那天和郡司约定的,是派二三匹马,可是现在岸上有十几匹备好鞍鞯的马等候在那里,还有十几个身穿白衣的汉子,站立一排,连同其他仆从足有四五十名之多,黑压压地站满岸边。供奉一看这番情景,心想这可能是看什么热闹的闲人,可是回顾周围又没有新奇的事物。这时,船只已然靠岸,供奉下船后,有人拉过马请他骑上,陪同前来的两位法师,也随着骑上了马,在前面引路。只见身穿白衣的十几个人也都纷纷骑上了身旁的那十几匹马,供奉这时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郡司派来迎接自己的。

    这时已经红日高悬,教圆法师催马赶路,只见骑在马上的白衣人,有的从袖中伸出两手挥动着鼓,敲着拴在腰中的一面黑色腰鼓。有的口吹横笛,手敲梆子,还有举着类似竹刷和木耙的乐器,合奏了几支田乐的曲子,一时连吹带打很是热闹。供奉看罢,暗自纳闷,心想到底要做什么呢。可是路上又无人可问,只好闷在心里。

    后来,供奉见这些田乐的家伙,有的跑在自己的马前,有的随在马后,也有随在左右两旁的,心想,乡里今天莫非举行什么灵会 [15] 不成,自己来得实不凑巧,如今被这些家伙围在中间,真是不成体统,一旦碰到熟人,如何是好。想到此处,便以袖掩面,避免被人看见。后来好容易望见了郡司的府宅,就见门前站着成百上千的人在那里观望。供奉心中恨不能立时赶到,谁知这伙奏乐的家伙,又朝着供奉一齐敲起鼓来,对面还有人用木耙挑着草帽,举在头上摇动,这一来,供奉被挡得欲行不能,心中甚是愤怒。

    好容易来到郡司府门,未等供奉下马郡司父子出来相迎,二人分在左右拉着马嚼,直入府内。尽管供奉口中说:“且莫如此,就让我在这里下马吧。”但郡司仍不听从,只是说:“那如何使得!”

    且说这些奏乐的家伙,也随在供奉坐骑的两旁,敲敲打打地走进府来。郡司刚刚夸奖了一句:“你等吹打得不错。”就见三个打鼓人又在马前对着供奉得意地敲打起来。供奉恨不得一时到达庭前早些下马。可是,这些人却在马前边跳边走,马也无法迈步,只好缓缓前行。这时院内早已拥挤不堪,嘈杂之声乱成一片。供奉骑的马总算挨到了廊下,他欢喜地下了坐骑,被拥在××坐下。

    供奉心中纳闷了好半天,所以在坐下之后首先向郡司问道:“请问施主,演奏田乐,是何用意?”郡司答道:“下官去西塔院时,师父曾吩咐说若要诚心修积功德,必须准备音乐,所以才遵命照办。同时,也有人说,必须以鼓乐迎接法师,故而就派遣他们去了。”

    供奉闻听,才明白原来这个蠢材把田乐当作了法乐,心中虽觉好笑,但也无人可讲。供养已毕,教圆返回山中,便把此事讲给那些年少好事的小和尚听,小和尚们听后俱都捧腹大笑。教圆供奉原来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这桩事不知要被他讲得如何可笑呢。

    哪怕是一个穷乡僻野的愚夫也都懂得这些事情,而身为郡司竟会无知到这种地步,所以听说此事的人都嘲笑不已。

    第八篇

    木寺僧基增出言挑剔换来绰号

    古时,一条摄政 [16] 把自己的桃园府改为女尊寺,每年春秋两季在这里举办讲经法会,邀请比睿山、三井寺,以及奈良佛寺的各有道高僧前来讲经。有一次,众僧都已经到齐,只有夕座 [17] 的讲师尚落后未来,于是,众僧人排坐一处,有的诵经,有的闲谈。

    讲经的法坛设在正殿南面,众僧坐在这里,正好望见南面的园林山水,深邃雅致。在座的山阶寺僧人中算说:“好美的景色,这府里的树林和他处迥然不同。”这时,坐在他身旁名唤基增的木寺僧人,立刻插嘴说:“奈良法师怎么这样乱说呢?应该说是‘古多知’,怎能说成‘茂多知’ [18] ?为何这样无知!”说着,连连弹弄指甲,表示轻蔑。

    中算受了木寺的基增僧这样揶揄,便接口说:“果然是贪僧说错了。那么,尊家的法号就该称为小寺的小僧了。”在座的僧人闻听此话,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摄政大臣听见了笑声,便问:“为何发笑?”众僧便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上去,大臣道:“这是基增上了当了,他事前未能看破中算讲话的用意,所以反受其窘了!”大臣说罢,众僧越发觉得可笑。从此以后,便给基增起了一绰号叫作“小寺的小僧”。

    基增由于无端挑剔别人,结果反换来个绰号,真是追悔不及。

    基增本是××的僧人,因为住在木寺,便被人称为木寺基增。中算乃是一位有道圣僧,只因性喜诙谐才故意这样讲话。

    第九篇

    禅林寺上座助泥交不出食盒

    古时,禅林寺里有位僧正,法号深禅,他本是九条大臣 [19] 的公子,出家后,成了一个杰出的修道僧。德大寺中的贤寻僧都就是他的弟子。

    深禅幼年在东寺剃度时,由于参加仪式的人很多,这天需要大量食盒,所以他的师父僧正打算预备三十担食盒,于是吩咐禅林寺上座助泥说:“拜佛的这天,需要三十担食盒,请你吩咐他们赶快筹办!”助泥领命后,列出十五个人的名单,叫他们每人分担一担。僧正说:“还有十五担让谁分担呢?”助泥回禀说:“只要有我助泥,就不愁没有食盒。这三十担的数目,本可由我独力筹办,因为你吩咐大家筹办,所以才让别人分担一半,剩下的半数,我助泥一人承办好了。”

    僧正闻听便道:“这太好了,那么就快去准备吧。”助泥说:“若说这些微小事能难倒人,岂不太可怜了!”说着便转身走去。

    到了那天众人把分担筹办的那十五担食盒都已经送到,唯有助泥的未见送来。僧正还纳闷助泥为何这样迟久不来交差,就见助泥撩着两个裤角,手中扇着一把大扇,得意扬扬地走来。僧正瞧他的神情便说:“食盒的主人来了,你们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吧!”这时助泥来到佛前,昂然抬头站着不动。僧正问道:“这是何意?”助泥毫不介意地回禀说:“是这么回事,还有五担食盒没有借到。”僧正闻言发了急,说了声“什么”,助泥见师父急得语音都变了,便又回禀说:“因为我把它忘在脑后了。”僧正怒喝道:“好个没来由的东西,如果你分派别人去做,四五十担也不难找到,你这东西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为什么误了事!”于是大声喝道:“你给我过来!”助泥这时已急忙溜了出去,不知逃到那里去了。

    助泥僧本是个玩世不恭的人,此后“助泥的食盒”就成了人们谈笑的口头禅,他真太恶作剧了。

    第十篇

    近卫府舍人放屁出丑

    古时,左近卫府里有个名唤秦武员的舍人,官居将曹 [20] 之职,一天,他到禅林寺僧正的禅房来访问,僧正便将他让到客房谈话,武员在僧正面前欠身坐得太久,一不留神竟放出一个响屁来。

    当时不仅僧正听见了屁声,在他面前的众僧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僧正感到不快,便闭口不语,其他僧人也都面面相觑,呆视了半晌。这时,武员突然张开两手,往脸上一遮,说道:“唉呀,真是羞死我也!”这句话刚一出口,僧正前面的僧人便都哄堂大笑起来。武员乘着笑声,赶紧站起身来,逃离寺院。

    从此,武员许久也未再到禅林寺来。这类事当时虽然觉得好笑,但是事过之后,也就失去谈论的价值了。人们说:“正由于武员是个爱说笑的近卫舍人,才能够说出‘真羞死我也’这句话来,如果换上另一个人,必然大受其窘,不声不响地待在那里。假如这样,在座之人也将感到难为情,为之局促不安了。”

    第十一篇

    祇园寺方丈感秀被当作诵经香资

    古时,祇园寺的方丈感秀和一位很有名气的国守夫人私通。

    国守对于这件事虽也略有耳闻,却假装不知。一天,感秀在国守出门时随后潜入府来,进了内室,正在得意扬扬的时候,国守回府来了。

    国守见夫人和侍女们神色不安,心中早已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及至走进内室看见一只带腿的木箱 [21] 破例上了锁,知道其中必定是装着僧人,当时便把老家院唤来,又叫来两名夫役,吩咐他们说:“把这只箱子送到祇园寺去,权当诵经香资!”说罢,交给老家院一封信,立即由两名夫役把躺箱搬出房来抬出府去。国守的夫人和侍女们瞧见此情,虽然心中惊恐,但也不敢开口。

    家院就把木箱送到祇园寺中,寺僧们出来一看,以为箱中必是贵重的财物,都说:“赶快去禀报方丈,先不要开箱。”于是叫一个僧人进去禀报,过了半晌,僧人回来说:“没找到方丈。”

    这个奉命来送诵经香资的家院说:“我等还有公干,不能等候过久,有我在此,你们尽管放心打开验看!”寺僧们听罢,议论不一,都说:“这如何是好?”这时,就听箱中有人有气无力地说:“就请上座开吧!”僧人和送箱的差人们听了,都大为吃惊,没有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打开箱盖,却是方丈从箱中伸出头来,僧人们瞧着本寺的方丈,吓得瞠目结舌,一哄而散,送箱的家院和差人也逃回府去了。这时候方丈才从箱中出来,躲藏不见。

    由此看来,国守当时如果把感秀拖出箱来踢打一顿,也得张扬出去受人非议,所以才采用了一个聪明的羞辱僧人的办法。感秀方丈虽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是如今身在箱中,也只能这样说了。

    此事传出以后,世人都说这真是一件快人心意的绝妙奇谈。

    第十二篇

    某殿上人家人与名僧有染

    古时,有位殿上人,他的夫人私通了一个有名的高僧,但他本人却一无觉察。这件事有关隐私,只好不说出他的姓名来。

    这天,正是三月下旬,殿上人刚上朝,那名僧便来到府中,得意扬扬地脱袍解带,夫人近前接过僧袍顺手便排在搭有丈夫朝服的衣架上。

    这时,那位大人在朝中班房里,吩咐他的随从说:“我要同大家外出闲游,回去拿我的衣帽来。”随从受命,就赶回府来取衣服。

    夫人听说,顺手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软绵绵的袍子,连同帽子,一起装在衣袋里,交给随从带去。

    那随从拿着衣帽,赶到游散的所在,便交与了主人。打开布袋一看,里面有一顶帽子,再看叠着的衣服则不是礼服,而是一件用柯树叶子染成的浅黑色僧袍。主人瞧见僧袍,心中纳闷,半晌不解其意,反复思量,才恍然大悟。当时,在场同游的各位官员,都已瞧见这件僧袍,主人纵然感到羞愧不安,但也无可奈何,他把衣服叠起,重新装入衣袋之中,照旧送回去,并修书道:

    每年四月一,

    才得换新衣,

    而今时尚早,

    夫人何太急。

    从此,主人再未回府,与妻子永断关系了。

    原来那件僧袍和礼服排在一个衣架上,这位夫人未加分辨,竟在仓促之间随手一拿,抓起僧袍觉得绵软软的,就错当着礼服装入袋中。如今瞧见丈夫的书信,真是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事已至此无法挽救了。

    那位官员对这桩事,虽然讳莫如深,但终于传扬在外,人们都绝口称赞这人的心地仁厚。

    第十三篇

    银匠延正触怒花山上皇

    古时,宫中有一银匠名唤延正,是延利的父亲,唯明的祖父。

    有一次,花山上皇因故降旨将延正押在检非违使署内,但是仍然怒气不消,又下谕道:“务加严惩”。于是检非违使就在衙中放了一只大罐,罐中盛满凉水,然后将延正装入罐中,只许他的头部伸在罐外。当时正是十一月的季节,延正冻得浑身打战。

    后来渐渐到了深夜,延正尽力喊叫,原来上皇的宫室与检非违使署相距不远,这奴才的叫声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延正连声喊说:“世上的人们,切要紧记在心啊!千万不可到这手握大权的法皇身边来,这里实在是可怕极了,你们还是安分守己做一个贫贱的百姓吧,听见没有,要牢牢谨记啊!”天皇听见这番呼声,便道:“这奴才真是能说会道!”说罢,立即将他召出府衙,赏赐后加以释放。

    因此,人们说:“延正原本善于辞令,结果终于沾着口才的光,得到了恩赦!”不论尊卑贫富的人,都说:“这家伙由于炼银险遭厄运,由于嘴巧竟又脱离了灾难!”

    第十四篇

    仁净禅师嘲笑宫女反受其辱

    古时,在朱雀天皇朝代,朝中有位禅师,法号仁净,他不仅善于讲经说法,而且性喜诙谐,经常同朝中的一些官员揶揄取乐。

    有一年,仁净禅师入宫主持佛名法会 [22] ,路过藤壶院 [23] 门口时有一名唤八重的宫女,正以桧木扇掩面站在门前,仁净瞧见宫女便说:“茅厕拦上桧木墙,就能挡住贱丈夫不进去吗?”宫女不等他说完,立刻还击他说:“为的是不叫那秃尾巴狗进来!”仁净上殿后,对殿上人说:“好厉害呀,我被八重抢白了一顿。”殿上官员们听了这番话,也都很赞赏宫女八重。从此以后,八重的名气日上,邀得各宫各院的称赞。

    仁净禅师本来是个善于揶揄人的人,如今却受了宫女八重的嘲笑,心中真是哭笑不得。古时候,不少这样能说会道的女流,当时人们都津津乐道这件事。

    第十五篇

    丰后讲师智退海盗

    古时,丰后国有位讲师 [24] 名唤××。他在丰后不觉任期已满,为了在这里蝉联下去,便将许多财物装入船中,要带往京中打点。正当启程之时,有一知己对他说:“近来海盗出没无常,如今你携带许多财物,不带兵丁保护,乘船进京,过于大意,我看你还是约请那些本领高强的人们一同前去,方为妥当。”

    讲师闻言道:“如果说有什么意外,那是我抢海盗的财物,海盗也抢不了我的东西。”说罢取过三筒箭矢,装入船中,连一个得用的武士也未携带,便动身往京城去了。

    讲师的船过了几国,一日,正在张帆行驶之间,忽然前后出现两三艘怪船,有的横在船前,有的从船后围上来,船中的人们知道是遇到了海盗,都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讲师却声色不动。

    为时不久,海盗的一艘船逼上前来,看看来到船边,讲师穿起一件青布方领罩衣,戴上一顶深黄色的绸帽,将身子向舱口挪了挪,稍稍卷起船帘,对逼近船来的海盗说:“逼上前来的是什么人?”海盗说:“我们是受苦的人,特来求告一些粮米。”

    讲师道:“我这船里,粮米也有些,绢绸等物也足够人穿用,不管怎样,一切都可悉听尊便。你今既然声称是受苦之人,倒叫人十分同情,本想送你少许礼物,只是怕筑紫地方的人闻听此事会说:‘伊佐道僧在某某地方被海盗缚起,将财物抢劫一空。’因此纵然有此心意,也碍难奉赠了。能观今已八十,自己也不曾想到能活到今日,我在关东屡经大战幸得不死,今在八旬之年,遇到你们,我想也许是命该死在你等之手,所以毫不惊慌。你等可从速上船,将老僧的头割下。船上的家将们听着,你等切切不可与来人动手,如今我既已身入佛门,再不想与人交战。你等赶快划过船去,叫他们上船!”

    海盗听了这番话,说道:“原来是伊佐新入佛门的平氏啊,我等快快逃命吧!”说罢,划起船来奔逃而去,海盗的船只造得与众不同,划起来疾如飞鸟。

    这时,讲师对手下从人们说:“你等可曾看见,我的财物岂容那海盗劫夺!”结果,将财物平安地带到京城。后来,果然他又连任丰后国的讲师,随同一位官长重返筑紫,对人们讲说途中遇盗之事,人们听后称赞说:“这老僧真是狡猾得像个海盗。”也有人嘲笑说:“这家伙能想起冒充伊佐新入佛门的平氏,他的机警实在比伊佐新入道僧还要高出一筹。”

    这位讲师原本是个善于辞令的人,所以遇见海盗,才能从容不迫地打发。

    第十六篇

    阿苏史官 [25] 巧计脱强人

    古时,有位史官名唤阿苏××,这人身材虽然长得不高,却极工于心计。

    阿苏家住西京。一天,他因公务到宫中去,直到深夜后才动身回家。他出得东宫门之后,乘车顺大宫大道向南急行,这时,他脱下身上的朝服,随脱随叠,整整齐齐地压在车中的席下,再把铺着的草席照样铺好。史官本人只穿着布袜,戴着纱帽,身上一丝不挂坐在车中。

    车子由二条转向西方,路过美福门 [26] 时,“呼啦”一声从门旁闪出一伙强盗,他们上前拉住车辕,殴打车夫,车夫吓得弃牛逃走。跟在车后的两三名仆从,这时也都纷纷逃去。

    强盗来到车前,扯开车帘向里一看,只见史官光着身子坐在车中,不禁暗自吃惊,问道:“你为何这种模样?”史官举起牙笏,像对上司回话似地回答说:“方才在东大宫大道上,也有像尊驾的一伙人,把我的衣服都已经拿去了。”

    强盗瞧见这番情景,也觉得好笑,随即丢开他匆匆离去。史官见强盗已走,便高声喊叫车夫,众仆人闻声,也都走了出来,安然返回家去。

    史官把途中遇盗之事对妻子学说一遍,妻子闻听嘲笑说:“我看你用心之深,真是甚于贼盗了。”

    史官之心诚然令人可怕,他能把袍服事先脱掉收藏起来,准备好如何对答强盗,这种心计绝非一般人所能想到的,并且由于他的口才出众,所以才能想出这番话语来。

    第十七篇

    左大臣府诵经僧食菌 [27] 致死

    古时,当关白大臣藤原道长任左大臣,住在枇杷殿时,府中有个诵经僧人名唤雅静,本是福田院里的和尚。

    枇杷府院内的南面,有一小屋,僧人雅静就住在这间房里。一年秋季,僧人身边的道童,看见小一条神社里的紫藤树上长着许多菌子,便摘了一些献给师父,他对师父说:“您看我摘来这么些东西。”雅静一见高兴地说:“这东西实在不错。”立刻命道童煮熟,弟子道童三个人吃了一顿。

    三人吃罢,过了片刻,就觉得腹中难过,接着便呕吐不止,他们痛得实在无法忍受,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结果,师父和道童双双死去,剩下那个弟子也大病了一场,几乎丧命。

    这时,有人向左大臣禀报了此事,左大臣闻言不胜悲叹,想到僧人贫穷,便赏下许多绢绸、布匹和粮米作为安葬费用。雅静在府外的那些弟子和门徒,这时都集聚而来,把师父的尸体运走埋葬起来。

    后来,东大寺里有个僧人到府中诵经,他也住在府院附近中毒身死的那个僧人的房间里。有一天,同室僧人见东大寺这个僧人呼唤侍僧前来,耳语半晌,侍僧便领命出门去了,看光景是差他出去办事。为时不久,就听见那个侍僧从外边回来,袖中满满装着东西,他用另一只袖子掩盖着偷偷走进房来。及至放下之后,才看出满袖筒都是菌子。同室僧人心想,不久前已经发生这般可怕之事,如今还要这些平菌来何用,担心地在一旁观看。

    稍过片刻,就见侍僧把菌子烧熬端过来,东大寺的僧人也不用饭,只是一个劲地吃菌,同宿僧人瞧见便问:“你为何突然吃起这平菌来了?”僧人说道:“这个毒死雅静的平菌,我取来是为了自己吃的。”同宿僧人闻听惊呼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你疯了不成?”东大寺的僧人回答道:“因为我很想吃它。”

    同宿僧人见他毫不在意地吞食,自己也无法拦阻,便赶紧来到府中,报告说:“如今又出了一桩大事,特来禀报。”于是原原本本禀告了。左大臣听罢说:“真是一件怪事。”正在叹息之间,东大寺的僧人因为已到诵经时间,便也来到府中。

    大臣问他:“你吃这种平菌是何用意?”东大寺僧回禀说:“我见大人赏赐雅静埋葬费用,感到他十分光荣,心中羡慕,暗想等到自己死后,一定会被弃尸道旁,倒不如也吃菌死去,或许和他一样得蒙赏赐,因此,才吃了它,不成想到现在还是活着。”左大臣听罢不禁好笑,说了声:“真是一个狂僧!”

    由此看来,这个僧人是明知道自己吃了剧毒的平菌也不会中毒,所以才故作惊人之语。当时,世人把这件事传为笑谈。人吃菌中毒立刻丧命,也有人不死,看来这一定是和吃法有关。

    第十八篇

    金峰山方丈食毒蕈不死

    古时,金峰山寺有位年迈的方丈。在早年,金峰山寺的方丈,必须由全寺选修行年限最久的老僧担任,直到后来,才改变了这种习惯。

    当时,这位修道最久的老僧在寺中担任方丈已经多年,而资历居第二位的僧人,却一心盼望方丈早死,自己好来继任。尽管他朝夕盼望,但这位长老方丈却身强体壮,毫无半点死的象征,那位僧人很为此事苦恼,暗自盘算道:“方丈虽已年过八旬,但身体却异常康健,看来还像不到七十之人,我如今已经七十,说不定等不到继任方丈就得死去。有心打死这个老方丈,又恐怕事件败露,为今之计只有想法把他毒死。”于是,便打定主意谋害老方丈。

    这僧人想起三宝,对于自己的恶念,虽然也有些恐惧,但又觉得除此别无他策。他想起有一种名叫“和太利”的毒蕈,人吃了之后可以毒死,于是便心生一计,打算取来毒蕈,加意烹调,然后说是香蕈,送给方丈吃,那时必会置他于死地,自己岂不就可以当上方丈了。

    当时正是秋季,僧人独自到山中采来大量的“和太利”,等到将近黄昏的时分,才回到房中,背着人把所有毒蕈都切碎放入锅中,加意烹炒,味道十分鲜美。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发亮,僧人便差人去请方丈,请他“急速前来”,方丈马上拄着拐杖来到,僧人和方丈对面落座后说:“昨天有人送给我新鲜香蕈,我已把它煮得,所以请你来尝尝,我想你已年老,必定想吃些美味。”

    方丈心中欢喜,坐在那里点首称是,僧人给方丈盛了些软饭,把炒好的毒蕈又炖了炖,炖好的咸汤菜拿给他吃。这位老方丈果然饱餐了一顿,僧人本人吃的却是事先准备好的无毒香蕈。

    方丈吃罢,连汤也没剩,僧人心想,这回可算大功告成。当他正在提心吊胆等着方丈呕吐翻腾的时候,不成想这位老方丈却一切如常毫无变化。僧人心中有些惊疑,就见老方丈咧着豁牙的大嘴,微笑着说:“老僧多少年来也未曾吃到这样美味的‘和太利’了!”僧人听方丈戳穿他的诡计,知道老方丈早就认识此物,所以又惊又愧,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回房去,老方丈也独自回房去了。

    原来,这位老方丈多年来专喜爱吃“和太利”,不怕中毒,那僧人不知此情,竟准备用它来毒害他,结果,事与愿违,只好作罢。

    由此看来,毒蕈纵然有毒,也有人不怕它,吃后可以安然无恙。这桩事由该寺的一个僧人传说出来,所以人们都知道了。

    第十九篇

    比睿山横川院某僧食平菌中毒往佛堂诵经

    古时,比睿山横川院住着一位僧人。一年秋天,房中的僧人到山中砍伐树木,顺便在树上摘了些菌子回来。众僧人瞧见,有人指出:“这不是平菌。”但也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平菌呢!”于是,这僧人将它煮成汤菜,放了些榧子油,饱吃了一顿。

    僧人吃后不多时,就觉得腹中难过,呕吐不止,但也无法医治,他披上道袍便到横川院中堂去诵经。

    到了那里,便由××僧人担任主持佛事的首席,在佛前祷告祈禳。首座僧人祷告已毕,便说法道:“师兄虽然身居一乘 [28] 之峰,但因未习六根 [29] 五内 [30] ××之位,以致误将耳根用于舌根而身染重病。纵然辗转寻访登上灵鹫 [31] ,都以为是不知名的山岳 [32] 而迷惘徘徊。回向大菩提 [33] !”执礼众僧,闻听此言,俱都拜腹大笑。

    这僧人经过这场惊险,总算保住了性命。

    第二十篇

    池尾禅珍供奉鼻长过人

    古时,池尾地方住有一位禅珍内廷供奉,他六根清净,力学真言,虔诚修道,因此,庙里香火很盛,佛殿僧舍,经常整洁如新,寺中按时举行讲经法会发放僧斋,因此寺内总是住满僧人,十分热闹。浴室每日按时烧火,供寺僧们沐浴,显得格外繁盛。由于寺庙兴旺,移居来的百姓也一天多于一天,附近的民房,围着庙宇建筑起来,成了一座繁华的乡镇。

    但是,这位内廷供奉却长着一个长鼻子,约有五六寸,直垂到腭下,鼻子的颜色红而发紫,上面还长满疙瘩,像是块大橘皮。这个鼻子有时臃肿起来,刺痒得无法忍受,因此,要经常用大壶烧开水来熏烫,烫时为了怕热气蒸脸,就把木纸盒钻个可以放鼻子的窟窿,再把鼻子伸进窟窿里放进壶中,经过长时间熏烫,再把鼻子抽出来时,鼻子颜色就变得更紫了。烫完后内廷供奉便侧身卧倒,在鼻子下面垫上东西,叫人使脚用力来踩,初踩时从每个黑疙瘩孔里,冒出一股气似的东西来,继续用力踩去,便从每个孔中躜出一条小白蛛。如果用镊子向外拔就可拔出一条长约四分的白虫。白虫拔出以后,剩下的是一个个空洞。这时再像先前那样把鼻子放入热水中洗涮、熏烫,鼻子就立刻缩小,最后可以缩到和普通人的鼻子一般大小。只是再过两三天,鼻子又感到刺痒,照旧臃肿膨大起来,如此反复,一年之中很少有不肿的时候。

    因此,他每当喝粥的时候,便得叫一个徒弟坐在他的对面,拿一块长约一尺,宽约一寸的平板,来托着他的鼻子,一直托到他吃完之后,才能放下。倘别人来托鼻子,就难免托得不得法,会使他感到难受,连饭也吃不成了。所以他就指定一个徒弟专门给他托鼻子。

    有一次,这个徒弟卧病不能起床,在吃早饭时,无人给内廷供奉托鼻子,当他正为此事发愁的当儿,有一个道童对其他弟子们说:“如果叫我来做,一定可以托得很好,绝不亚于少师父。”弟子们听后,便把道童说的话报告了师父。这道童本是庙中的一个中童子 [34] ,长得眉清目秀,曾侍奉过上座僧人,因此,内廷供奉便道:“既然他这么说,就叫他来好了。”吩咐后便有人把道童带了进来。

    道童拿起托鼻子的木板,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托得不高不矮,侍候内廷供奉喝粥,僧人感到果然托得不错,便说道:“这个侍童果然托得不错,比往日那个托得还好。”说罢,喝起粥来。正在这时,道童想打喷嚏,把脸往旁一转说:“我要打个喷嚏。”说着喷嚏起来,由于在打喷嚏时手一发抖,掀动了托鼻子的木板,鼻子“吧嗒”一声掉到粥碗里去,碗里的粥就满溅在僧人和道童的脸上。

    内廷供奉此时大发雷霆,取过纸来擦着头上和脸上的粥,轰赶道童说:“你真是个没有心肝的奴才,为什么这样粗心大意呢?幸而是我,如果是位贵人那还得了,你快给我滚出去吧!”道童闻听,连忙起身躲出去,事后他背着人说:“他竟以为世上还有长这样长鼻子的人呢!所以要说如果是个贵人那还得了,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众弟子听了这话,都跑到屋外去哈哈大笑。

    这的确是种非常奇特的鼻子,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至于道童的话,更是说得可笑,听到此话的人无不称赞这个道童。

    第二十一篇

    左京大夫××得诨号

    古时,村上天皇朝代,有一个亲王世子,名唤××,官居左京大夫。此人身材细长,举止类似女子,只是相貌有些痴呆。

    他长就一个南北头,脑后的帽带贴不到背上,在后边飘飘荡荡。他的面色青白,像涂过一层鸭跖草花似的,眼圈发黑,鼻子特别高大,颜色有些发红,薄薄的嘴唇缺少血色,笑时满口牙齿都露在唇外,一眼就能望见鲜红的牙床。说话声音很粗,爱用鼻音,瓮声瓮气地震彻全室,走起路来,总是摇头晃脑一扭一晃的。朝中同仁,由于他面色青得厉害,就送给他一个“青经君”的绰号,来嘲笑他。

    尤其是那些年轻好胜的殿上人们,一瞧见青经君的举动,便讥笑不已,天皇知道此事,大不以为然,严斥那些殿上人们道:“尔等如此嘲笑左京大夫,实属不当,其父如果知道此事,或以为我有意纵容,势必怀恨!”

    殿上人们看见天皇真个动怒,便悔恨起自己来,大家发誓说:“我等今后绝不以青经之名称呼左京大夫,如果在发誓之后,再有人这样做,便罚他拿出酒肴和菜品来。”

    那时堀川兼通大臣还身任中将,他在这事过后不久,一天偶然看见左京大夫呆头呆脑走路的后影,就把这个誓约忘了,说:“青经上哪里去呢?”殿上官员们一听便吵嚷说:“你破坏了盟誓,这是不行的,你必须按照原约赶快拿出酒菜和菜品来认罚。”

    堀川中将笑着抵赖说:“这怎使得呢!”可是大家再三纠缠,中将无奈,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后天赔礼认罚好了,届时所有殿上人和藏人们都请到这里来吧。”

    到了堀川中将因为叫了声青经君要认罚的那一天,殿上人们全都坐在殿前等候着,一会儿只见堀川中将身穿袖衫,精神焕发,满面笑容走进殿中,一股芬芳异香扑鼻而来。

    他在锦衫里面,穿着青色衬衫,露出了下摆,礼装裙裤的颜色也是青的。四名随侍者也都个个身穿青色猎服和裙裤,上面还穿着一件罩衫。他们一个人用青色方盘端着盛满猕猴桃的青瓷盘子,一个人端着装满水酒的青瓷罐,罐口上裹着一层青色薄纸,还有一个人举着一根翠竹,竹枝上落着五六只青色小鸟。

    大家看见中将领着这四个从仆端着这些东西陆续地从殿口走来的情景,都不由得捧腹大笑,吵嚷一片。

    这时,天皇听见了笑声,便问道:“他们为何发笑?”女官奏道:“因兼通不慎,破约呼唤青经,受到群臣们的处罚,如今他来认罚,所以大家哄笑起来。”天皇听后,为了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罚法,便离开宝座 [35] ,由小窗中向外窥视,看见兼通中将本人和他随身的从仆俱都身着青色服装,手里拿的都是青色食物。天皇看到这种情景,也觉得着实可笑,不由得大笑起来。

    后来,殿上官员们看到天皇并未怪罪,越发哄笑不止,从此便无人再呼唤青经这个绰号了。

    第二十二篇

    忠辅中纳言得诨号

    古时,有位中纳言名唤藤原忠辅,由于他走起路来,经常仰面朝天地望看,所以人们送他一个“望天中纳言”的绰号。

    当藤原忠辅还官居右中辨 [36] 的时候,小一条左大将济时因事进宫,恰与右中辨想遇。

    大将见右中辨仰面看天,便戏谑地说:“天上现在出了什么事呢?”右中辨见他这样讥讽自己,心中有些不快,便回答说:“如今天上有贼星犯大将。”大将闻听虽觉这个话有些刺耳,但是属于戏言,也不便动怒,只有苦笑罢了。

    事过不久,大将竟然死去。右中辨暗想:大将之死,莫非由于这句戏言不成!

    人之生死,本来皆有定数,绝不是一句无聊的戏言所能左右的,这也只是右中辨个人的想法罢了。

    过了多年,忠辅由右中辨升任中纳言,可是这个绰号仍然保持下来,人们讥笑地称他为望天中纳言。

    第二十三篇

    三条中纳言食水饭

    古时,有位三条中纳言,名唤朝成,是三条右大臣的公子,他聪明多才,近自本国远到大唐的古今大事,无不熟悉,并且智谋深远,胆量过人,颇有魄力,此外还善于吹笙。由于他很会理财,所以家道也很富有。

    朝成身材高大,逐渐肥胖,以致行动都感不便,有一次,他对医师和气重秀说:“我这般肥胖,就连行动坐卧都感到有些不便了,你有无什么办法呢?”重秀闻言回答说:“您可吃水饭,冬天用开水泡,夏天用凉水泡。”

    当时,正是六月天气,中纳言告诉重秀说:“既然如此,你在我家暂留一时,看看我吃水饭的情形。”重秀就遵命留下了,只听中纳言唤来一个仆人吩咐道:“你按照平日那样把我吃的水饭端来!”仆人领命,去不多久,便抬来一张低棹,放在主人面前,棹上只摆着一个放筷子的长盘。接着又端出了食具,还端出来两个中号罐子摆在棹上,重秀细看,一个罐子里面装有十来条整个的三寸来长的白瓜干,另一个罐子里,装有三十来条又大又宽的大香鱼饭卷,只是切去了头尾。这时,仆人又拿来一个大铜碗,一并摆在棹子上面。此外,另一个仆人提着一个大银壶。壶上插着一把大银匙,很吃力地拿过来摆在主人面前。

    这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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