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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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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这时,只见中纳言端起铜碗递给仆人吩咐说:“盛饭来!”仆人遵命用银匙盛饭,满满盛了一碗之后,又向碗里倒进少许凉水,然后递给主人,中纳言把饭棹往身边拉了拉,用手端起了这个大铜碗。这个又深又大的铜碗拿在中纳言那只肥大的手掌里就不显得那么大了,看去和日常所用的饭碗一样。中纳言先吃了三条瓜干,一条只作三口,又吃了两条鱼卷,三口两口就吃了五六条之多,然后才把水饭端起,就见他的筷子刚刚搅动两下,一大碗饭就不见了,又递过碗去吩咐说:“盛饭!”

    重秀看到这里,连忙说道:“您纵然专吃水饭,像这般大的饭量,也绝不会停止发胖的。”说罢,起身走开。后来,他把这件事当作笑谈告诉了别人。

    据说,这位朝成中纳言,后来越发肥胖起来,简直胖得和角力的力士一般。

    第二十四篇

    辟谷圣僧藏米被嘲

    古时,文德天皇朝代,住在波太岐山的一位圣僧,已经辟谷多年。天皇闻知此事,便传旨召见,将他供养在神泉苑中,亲身皈依,备极尊崇。据说这位圣僧只以树叶代食,已经永断谷食了。

    有一个年轻好事的殿上人在与同僚谈笑之余,偶然说道:“来,我们去看看那个辟谷圣僧。”说罢,众人起身来到圣僧的居处。

    大家看到圣僧正襟危坐,道貌岸然,便上前礼拜,然后探问道:“不知圣僧断谷已经多少年了,如今高寿?”

    圣僧闻言答道:“老僧年已经七十,从年轻时便断谷,算来如今已经有五十余载了。”众人听后,有一人小声说:“不知断粮后粪便是什么样,想必和常人不同,可以去看看。”商议之后,便有两三个人到茅厕中查看去了,只见粪便很多,并和平常米食的无异。

    大家看到这种情形,不禁怀疑,既已断谷,为何还会这个样子呢,于是便再回到圣僧那里观看,这时,正值圣僧外出,他们就掀起僧人座下的席子查看,只见地板上有个洞,下面有个坑,更引起了疑心,仔细一看,原来坑里藏着一口袋白米。

    众人瞧见恍然大悟,正当他们照样安放席子时,圣僧也由外面回来。这时,众官员个个面带戏谑的笑容,连连召唤:“拉米屎的圣僧!拉米屎的圣僧!”这位圣僧在大家嘲弄讥笑之下,羞愧地逃去,从此,再也不知他的下落了。

    这个僧人,原来暗地里藏起粮米,蓄意骗人,以便博得尊敬,外人不知,只当他已真的断谷不食了,他不仅骗到世人的尊崇,就连天皇也曾一度皈依了他。

    第二十五篇

    御史中丞源显定现丑使人发笑

    古时,有个名唤藤原范国的人,官居五位藏人。一天,右大臣小野宫实资,坐在殿前百官席位的首座上,处理政事。范国是五位职务,当时坐在右大臣的对过,听候右大臣传达圣命,并等候接递呈文。这时一个名唤源显定的御史中丞,就在紫宸殿的东隅,掏出了阳物摆弄起来。

    右大臣的座位靠后,所以没瞧见显定这种行为,范国坐在席位的南面,看得清楚,他实在忍耐不住,终于笑出声来。右大臣不知缘由,见范国无端发笑,勃然大怒申斥道:“在宣读圣命之时,你为何竟敢这样发笑!”严行斥责以后,又立刻奏明了圣上,吓得范国惊慌失措,但是始终也未敢把显定朝臣掏出阳物的事讲出来。原来,显定朝臣是个极爱诙谐的人,但是,即使是开玩笑,也不可以不分时地做出无聊的事。

    第二十六篇

    安房国守文室清忠落冠被嘲

    古时,安房有位国守名唤文室清忠,因为做门下录事的劳绩,所以外放国守。

    当清忠官居门下录事时,态度傲慢,盛气凌人,大有不可一世的神情。

    这时出羽国守大江时栋,也和清忠同任门下录事,但是时栋总是卑躬折节,极为拘谨。

    当朝廷除授官爵时,清忠、时栋也被召进朝堂,并坐在指定的班位上听候领取策命,时栋用手中牙笏指点,不料正碰在清忠的冠上,一下将他的朝冠打落在地。公卿大臣等瞧见此情,顿时哄笑不已。这时,清忠惊慌失措,忙从地上拾起朝冠,一把揣在怀中,顾不得领取策命,便逃出殿去。时栋也呆呆发怔,退离班位。

    后来,这桩事成为笑料,想起来清忠当时不知要惊惶到如何地步。据说清忠与时栋二人后来都长寿以终。

    第二十七篇

    伊豆国守小野五友的师爷 [37]

    古时,有个名唤小野五友的人,因为做门下录事的劳绩,后来依序外放伊豆国守。

    五友任伊豆国守后,因为缺少一位师爷,便到处托人物色个能胜任此职的人。这时,有人对他说:“骏河国有个人,多有才干,并且文笔很好。”国守闻听说道:“那太好了。”立刻就特派专差把这人邀到府来。

    国守看这个人年约六十左右,身材魁梧,态度严肃,虽然不知道他的品性如何,仅从他的外表已看出是位能称职的师爷,对于他的言谈举止很觉满意,便又试一下他的书法,见他写的字体虽然不算漂亮却也轻妙,适于作这种职务。为了再试探一下他的才能,便把一些不得要领的公文拿来,然后问道:“你看这需要多少开支?”

    这人拿起公文,披阅之后,取出一只算盘,十分娴熟地计算起来,未到片刻,就向国守报出需要的度支。这时,国守虽然不了解他的品性,却已知道他是个干才,心中喜悦,便任命他为府衙中的师爷,把诸般事务委托给他了。

    师爷供职不觉已过三年之久,从来没有不合国守心意之处,总是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得有条不紊。哪怕是别人极感棘手的事,他也能立即解决,因而常有闲暇。国守见他勤慎奉公,办事条条有理,就有意调剂他,委他担任国内许多有关税收的要职,但他却无利用舞弊情形。因此,不论是府衙的官员,还是国中的百姓,都对他倍加尊敬,在国内成了重要的人物,连邻国的官民也都知道他的才能。

    有一次,国守拿出许多公文,堆积案头,当面谕令他缮发训令,当他正在用印之时,府衙中来了许多耍傀儡戏的艺人 [38] ,排坐在国守面前,歌唱吹笛,歌舞竞作,十分美妙。国守倾听歌声,也觉得飘飘欲动,不禁心向神往。这时看那师爷,正在盖印,那手也随着弹唱的节拍来回跳动,因而把印盖得重复不清了,国守觉得奇怪,正在这时就见师爷那副仪表堂堂的宽肩膀也合着拍子的节奏颤动起来,艺人们瞧见这番光景,吹唱得更加带劲,拍子越打越急,歌曲也越唱越快,这时师爷用他那破锣般的嗓音随着艺人们歌唱起来。国守暗自惊疑,不知究属何故。

    正在这时,师爷一边盖着印就说道:“往年之事难以忘怀。”说罢,突然站起,跑过去便舞蹈起来,艺人们一见,越发用力弹唱。

    府衙中的官员瞧见这番情景,都哄堂大笑,议论纷纷。这时,师爷才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丢下印章,逃席离去。国守感到莫名其妙,便向艺人们问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艺人们回答说:“此人少年时也是个艺人,自从他读书习字以后,便摈弃旧业,后来就成了这样一个文人。我们听说他做了贵国的师爷,想要试探一下他是否改变了早年的性情,所以才特意到大人面前来演奏的。”国守听罢这番话,说道:“不错,从他那盖印和抖肩的神态中,的确可以看出过去的出身来。”

    府衙里的官员们,起初瞧见师爷站起身来舞蹈时,心中暗想这位师爷一向不苟言笑,今天竟一反常态,想必是为声色所感,才发出这样狂态。如今听到艺人们这番话,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傀儡师。

    从此以后,不论是府衙的官员,还是国中的百姓,都嘲笑地唤他为傀儡子师爷,因而他的声望也就下落了,但是国守爱惜他的才能,仍然叫他留任师爷之职。

    由此看来,这人身任府衙师爷,应已忘记前事,但是本性未变,以至如此。有人说:这也许是傀儡戏的神灵附体作祟,才使他癫狂致此。

    第二十八篇

    尼姑入山迷路食蕈起舞

    古时,京城里有一伙樵夫往北山砍柴,行在山中迷失路途,辨不出方向来。四五个樵夫正坐在山中发愁的时候,忽然看见从山后走出来几个人来,惊疑地仔细一看,原来是四五个尼姑,手舞足蹈地走着。樵夫一见暗想,这些舞蹈的尼姑绝非常人,不是天狗,就是妖怪。尼姑们发现樵夫之后,便直奔他们的身边。樵夫一见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但见尼姑们已经来到跟前,便问道:“你等是何处的尼姑,为什么在深山中这样手舞足蹈呢?”

    尼姑等答道:“我们也明知这样狂舞乱蹈地走过来,会惊吓你们的。我们本是某某地方的尼姑,因为想要采花供佛,所以结伴入山,不料迷失道路,难以出去,被困多日,饥饿难忍。后来,发现一个地方长着很多菌子,就把它摘下来吃了,我们明知道也许会误食毒蕈,但是心想,即使中毒而死也比饿死好,所以摘下来用火烤熟吃了,滋味果然非常鲜美,我们吃着暗自庆幸,不料吃完之后便这样身不由己地舞动起来,难以停止,我等心中也十分纳闷,大概你们更觉得奇怪吧!”樵夫等闻听此言,感到无限惊异。

    后来樵夫们也都饥饿难忍了,他们见尼姑拿着许多吃剩的蕈子,心想,与其饿死倒不如向她们乞求些来吃。及至吃罢之后,他们也都身不由己地舞蹈起来,这一来,那伙尼姑就和樵夫们舞在一起了。

    大家跳了一阵之后,就仿佛宿酒初醒一般,辨清道路便各自回家了。

    发生此事以后,人们便给这种蕈子起名为舞蕈。仔细想来,这实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后来也有人吃过这种舞蕈,并不一定全都舞动,这又是一桩令人难以捉摸的事。

    第二十九篇

    中纳言纪长谷雄家中闹狗

    古时,有位博士名唤纪长谷雄,官居中纳言之职。此人才高,在当代是位举世无双的学者。但是,他对阴阳之道却一无所知。

    有一时期,中纳言见自己府中,时常有狗越墙来撒尿,觉得有些奇怪,便向一位阴阳师探问吉凶,阴阳师占得“某月某日家中将出现鬼怪,但与人无伤”。于是他对中纳言说:“某月某日应该忌避不祥。”

    到了应加忌避这天,中纳言忘却此事,召来许多学生在家中习文,并未斋戒谨慎。当学生们正在热闹诵读的时候,忽从隔壁的一间堆房里,发出极可怕的吠声,学生们听见这种声音后,都不禁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他们把堆房门拉开一道缝,就见从里面走出一个活动的怪物来,身长约有二尺,体白颊黑,头上长着一根黑色犄角,四条腿雪白,大家看了都十分惊恐。

    这时,有个胆大心细的学生,站起身来便直奔过去,朝着怪物的头抬腿踢去,一脚将它头上的黑东西踢掉。当时大家一看,却是一条白狗号叫着逃去。原来白狗的头上扣着一个带柄水罐 [39] ,被这人一脚踢落下来。这条狗本是夜里钻进堆房来的,因为脑袋被水罐套住,怎样也甩不掉,所以才号叫不止。当怪物跑出房后时,那个不怕怪物的大胆学生,早就看出它是条狗,于是才一脚把它踢露了原形。

    大家瞧见白狗的真相,心神也都安定,就在一起谈笑起来。

    许多人都称赞占卦的灵验说:“这虽然不是个真鬼怪,但在人们眼里,却认为是怪物,因此卦中才有出现鬼怪之象。尤其是能指出与人无伤来,更属微妙了!”

    闻听此事的人还嘲笑中纳言说:“中纳言的知识虽然这样渊博,却把应忌避的日子忘记了,真是一件荒唐事!”一时传为笑谈。

    第三十篇

    左京属官纪茂经献草包大头鱼

    古时,有位官居左京大夫的旧贵族,到了老年,由于思想陈旧,无意仕途,住在京南的府宅里深居简出,与外界很少交往,他手下有位属官,名唤纪茂经,家住长岳,因为大夫是他的老上司,便时常来府走动。

    当时的关白大臣藤原赖通权势最盛,茂经这天来到[关白的]宇治府膳房,恰好遇见淡路国守源赖亲朝臣送来许多草包装的鲜大头鱼,正放在膳房里。茂经瞧见大头鱼,便向膳房主事义澄索取三包,他对义澄说:“我打算把这些鱼,献给我的上司大夫老爷。”说罢,便把三草包大头鱼放在木架上,又叮嘱义澄说:“我如果派人来取这三包鱼时,你就给他好了。”茂经嘱咐之后,便离府到左京大夫那里,正碰见大夫坐在客房里陪着两三位客人坐谈。左京大夫要留客吃饭,这时正是初冬时节,地炉虽已热着,但缺少鲜鱼做菜,眼前既无鲤鱼也没有鸡。当时,茂经欠身说道:“我那里今晨有摄津国的家人送来的四五包鲜大头鱼,我已和儿子们尝过了一两包,滋味异常鲜美,如今还有三包干干净净地收藏着,因为我来得仓促,下人不在,所以未曾带来,如不嫌弃,我马上差人去取。”茂经说话的时候,咧着大嘴,捋袖腆胸,带着得意的神气。

    左京大夫听后说道:“这太好了,如今正缺这种东西,快派人去取来吧!”

    客人们也说:“如今缺少这种东西,现时的美味莫过于鲜大头鱼,鸡的味道也不好,鲤鱼还未上市,那鲜大头鱼是最新鲜的菜。”

    于是,茂经唤来马夫,低声吩咐说:“你把马匹拴在府门上,赶紧到关白大臣府里的膳房,对主事说,我派你去取存放的那三个草包,速去速回!”茂经说后,连连挥手,催促马夫说:“快跑!快跑!”

    茂经回来,就高声说:“把菜板刷净拿过来!”接着又说:“今天可由我来掌厨。”说罢,就刷烤鱼用的木筷,并把菜刀抽出来磨得十分锋利,又连声叨念说“太慢了,太慢了”。不多时,那个马夫用杆子挑着三个草包跑了进来。茂经一见说了句:“噢,你这奴才跑得真不慢!”说罢,把草包放在菜板之上,拿出要烹调大鲤鱼的架势,卷起左右衣袖,一膝支起,另一膝跪地,仿佛要大显身手。这时他向旁边扫了一眼,拿起菜刀,将草包上的绳子三下两下割断,等他用刀刚一拨开稻草,里面装的东西就掉下来一大堆。

    众人一看,掉出来的东西都不外乎是破烂的木屐和草鞋,有的脚后跟有了窟窿,也有的断了底子。茂经一见这种情形,惊得目瞠口呆,什么鱼筷菜刀一起丢在地上,连鞋也未顾得穿,站起身来便奔窜而去。

    左京大夫和客人们也都十分惊奇,目瞠口呆坐在那里。侍候在面前的仆人们俱都惊慌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大家再也无心饮酒作乐了,一个个站起身来,败兴而归。

    左京大夫说:“我本来知道这位老爷是个办事不牢靠的人,他这样常来献殷勤,我虽然不以为然,但总觉得我是他的长官,又不好回绝他,所以一直听其自然,万没料到他会弄出这样把戏!人若是倒运,便到处碰壁,这件事传说出去必定成为千古的笑料。”说罢,仰天长叹道:“不料到老还栽这样个大跟头!”

    茂经跑出府来,骑上马便加鞭直奔宇治府,他找到膳房主事义澄问道:“你如果舍不得那些鱼,可以直言相告,万不该如此戏弄我,这未免太狠毒啦!”他怨恨吵嚷,只差一点没有哭了出来,义澄闻言便说:“你为何竟说出这样话来,义澄将鱼包交给你之后,曾因事回家一趟,临走时,我吩咐手下人说:‘左京的属官老爷,如果派人前来取这几包鱼时,你务必交他拿去。’我出去之后,直到现在方才回来。”

    茂经听他这番话,知道他也不晓得这桩事,便说道:“既然如此,一定是你嘱咐的那个人干出来的,请你把他叫来问问。”义澄听后,便去找那个人来。这时,有一厨师闻听此事,告诉茂经说:“这件事我知道,当时我正在仓库里,所以听得清清楚楚,府中那几位少年气盛的得宠家将,来到膳房,他们瞧见架子上摆着鱼包,便问:‘包里是什么?’不知是谁回答说:‘这是左京属官存放的草包。’家将们说了句:‘这下可太好了。’就把鱼包取下,把大头鱼全部拿了出来,切着吃了,然后找来些不成对的破旧木屐,底子破成窟窿的草鞋充作大头鱼装在包里。”

    茂经闻听此话,大为生气,吵闹不休。那些恶作剧的家将,听到他的喊叫声,都陆续赶来,哄笑不止。

    这一来,义澄说道:“你看,这事与我毫不相干吧!”茂经见再说无益,便自返回。后来,他越想越懊悔,唯恐大家讥讽嘲笑,所以躲在长岳家中,不敢出门。这桩事渐渐透露出去,一时成为人们的笑料。事后他感到羞愧,从此再也不到左京大夫那里,的确也是无颜前去了。

    第三十一篇

    大藏 [40] 大夫藤原清廉怕猫

    古时,大藏省有位判官名唤藤原清廉,后来晋叙五位,人称他为大藏大夫,这人大概是老鼠托生,十分怕猫。因此他不论走到何处,那些年轻好事的人,便拿出猫来吓他。清廉要一看到猫,什么要事也顾不得,便捂起脸来逃去。人们给清廉起个绰号,称他为怕猫大夫。

    这位清廉大夫在山城、大和、伊贺等三国中拥有许多稻田,家极殷富。但是,对于国司派下的钱粮,却是分文不纳。当藤原辅公朝臣官居大和国守时,虽然有心派人催索,但想到他是个朝中五位官员,与贫贱百姓不同,无法把他逮捕,送交检非违使衙门法办,加上这人刁顽非常,如催索不力,他就推诿拖延,始终不肯缴纳。国守为了此事,在百般思索之后,想出来一条妙计。恰好,清廉这时来寻访国守。

    国守按照预先的安排,决定独自一人在武士值班的门窗户壁修造得十分严密的两间小屋里接见了清廉。

    这时,国守命人去请清廉说:“国守请大藏大夫到小屋密谈。”清廉见一向板着面孔的国守,今天破例地立刻邀请他进值班小屋密谈,心中喜悦,于是他拉开门帘毫不踌躇地进入屋中,这时,在他身后走出一名家将,随手将拉门推上。

    国守坐在上首,招呼清廉道:“请过这边来。”清廉恭恭敬敬地往前移了移,然后国守开口说:“下官在大和国的任期,今年就要届满,大人所欠的钱粮,为何迟迟不交?”接着又逼问一句,“但不知大人有什么打算?”

    清廉听后说道:“原来为了此事,小官的稻田不在贵治一地,山城、伊贺两国的钱粮,也必须筹措,由于各地同时催逼,事情太多,所以迟至今日未能送上,待等今秋收成之后,一定悉数交清,如果是别位国守,也许当作别论,今在大人治下,小官怎敢玩忽呢?的确拖得太久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安,无论如何,也要遵照指示,如数缴清,这点钱粮,尚易筹办,哪怕是千百万石,也绝不拖欠,我多年来也略有积蓄,如今竟会被大人这般见疑,真是憾事!”

    清廉心里却暗骂道:“你这个穷国守,难道我还怕你不成,等我回去以后,就给你往伊贺国的东大寺庄园 [41] 里一躲,纵然你有什么力量,谅也不敢前来逼讨,怎会有个糊涂虫向大和国交纳钱粮呢?先前我都是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而今这位国守却摆出一副不给不行的面孔,真是岂有此理。他既然来当这个穷地方的国守,想也没有什么来头,这般装腔作势真是可笑。”

    清廉心中虽然这样想,表面却装出毕恭毕敬的神情,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和国守谈话。国守这时,早已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于是说:“大人不要净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如果这样放您回去,不但钱粮收不到,就连您的面也休想再见到,我想今天就要了结这件事,大人,您不缴清钱粮,就休想回去。”

    清廉闻言道:“我的老父母,你先叫我回去,在本月内一定缴清。”国守半点也不相信这话,他说:“我已经认识大人多年,大人知道我辅公也为时不短,因此我们二人不应伤了和气。但是,今天我们公事公办,一定请把欠粮缴清!”清廉闻言道:“在这里如何能缴呢,必须等我回去之后,才能写好文书通知人们来缴呢,必须等我回去之后,才能写好文书通知人们来缴啊!”

    这时,国守直了直身子端坐起来,神色有异,厉声说道:“如此说来,大人今天是不打算缴了!辅公今天已下定决心,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开罪于大人了!”说到这里,他大声喊叫:“来人哪!”接着连喊两声,而清廉却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国守的脸色。

    就在这时,家将应声走进房来,国守吩咐道:“给我把那些东西都带到这里来!”清廉听后暗自思忖道:“我没有什么亏心的事,他这样说究属何意呢!”正在思索的时候,就听门外走来五六个人报告说:“已经都带到了。”国守吩咐一声:“推开拉门都放进来!”拉门一推开,只见五只一尺多长,长着一对琥珀般的眼睛的灰色花猫,一声接一声叫着,鱼贯走进房来。清廉一见,登时眼中流出豆粒大的泪珠,紧搓双手,向国守告饶。

    这时候,五只花猫在屋里乱蹿,有的去嗅清廉的衣袖,有的从这儿窜到那儿,眼看着清廉吓得脸色煞白,十分难过。国守看到他这种惊惧情形,便招呼家将把猫全部拉出房去,用条小绳拴在拉门旁边,这时五只猫一齐号叫,声音震耳。

    清廉此时,已是遍生冷汗,面如土色,只是眨动着双眼。国守说:“还说无法缴纳吗?我看你今天就了结了吧。”清廉连忙改变口气,声音颤抖地说:“一切悉遵台命,请留下我这条性命,以后什么都好办。”这时,国守吩咐家将说:“那么,把纸笔拿来!”家将拿了过来,国守递给清廉,吩咐他说:“你应缴的钱粮,已积欠到五百七十余石。为了容你清算,那七十余石的尾数,可在回家之后再缴。至于这五百石,你现在就要写下手谕,叫大和国守宇陀郡的家里立刻启仓,把粮米照数送来,我要指出,你不用枉费心机,给伊贺国庄园管家写个空洞无用的手谕。如果你不写,我立即离开这里,把所有的猫放进屋来,封上屋门,你在这里休想出去了。”

    清廉闻言连连说道:“我的老父母!我的老父母!我还想多活一刻呢!”说罢,搓了搓手,执笔写下一张吩咐将宇陀郡家中的稻、米、谷子三种,共五百石,立刻缴纳当官的手谕递给了国守。国守接过手谕,这才放清廉出房,立时命令家将们带领清廉,拿着手谕到宇陀郡家里按照数目收齐了粮米。

    当时,世人引此事为笑谈,纷纷论说,清廉怕猫固然可笑,而在大和国守辅公朝臣,利用它来催索钱粮,也是极为巧妙的事。

    第三十二篇

    山城国介 [42] 三善春家怕蛇

    古时,山城国有位国介名唤三善春家,或许他是蛤蟆转生的,十分怕蛇,世上的人固然都怕蛇,但是这春家看见了蛇怕得几乎疯狂。

    一年夏天,有两三位殿上人到染殿 [43] 东南角假山的树荫下乘凉,大家坐着谈天,春家也在那里。

    也是事出凑巧,从春家身边爬出一条三尺来长的乌梢蛇,这时春家本人还未瞧见,别人招呼他说:“春家,你瞧那是什么?”春家一看,才发现离自己袖旁只有一尺来远的地方,爬着一条三尺来长的乌梢蛇。春家吓得脸色登时惨绿,惊叫一声,就想动身逃跑,但是两腿酥软,连站两次全部摔倒在地,好容易爬起身来,连鞋也顾不得穿,赤脚便跑。他跑出染殿东门,直奔北方,顺着一条往西跑到西洞院,再沿着西洞院大道南下,一口气跑回土御门西洞院的私宅。妻子看他跑进房来,便问他:“究竟为了什么?”但是他却一语不发,身上的官服也不脱下便俯卧在席上。家里人问他,他也不答,只好替他脱下衣服。春家这时人事不知地躺着,牙关紧闭,连一点热水也灌不进,再摸他的全身,却烧得滚烫。

    春家的妻子一见这番光景,真是六神无主,惊慌万分,就在这时,宫中的一个差役跟着跑到春家家来。当时春家的随从们正坐在僻静处,并不知道此事。这个差役虽然觉着春家跑得十分可笑,却随在后面跑了过来。春家妻子不免急问道:“我家老爷到底是为什么跑成这个样子?”差役说:“老爷瞧见了蛇撒腿就跑,随从们都在僻静处乘凉,所以不晓得,我虽然拼命追赶,还是落在后面。”

    春家妻子听说后便苦笑道:“过去也曾有过这种事,不想怕蛇的老毛病又犯了!”家中的仆人们闻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过了些时候,春家的随从们也回家来了。

    细想此事,也着实令人好笑,一个身穿五位朝服的官员,白天赤着脚,撩着裤裙在通衢大道上喘吁吁地跑出二里来地,还不知要引起行人如何发笑呢。

    事隔一月之后,春家又到染殿,这时他仍然是神色张皇,余悸犹在,赶忙离开那里,大家瞧见这番情景,都互递眼色,哄笑不止。

    蛇是个可怕的东西,纵然它不加害于人,但是猛然一瞧,也会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精神不安,恐怕谁都如此,不过,像春家这样怕它,还是一种病态。

    第三十三篇

    龟咬大藏 [44] 大夫纪助延家将的嘴唇

    古时,有位大藏大夫名唤纪助延,他由内舍人 [45] 升迁为大藏丞后,又叙爵五位 [46] ,所以人称他大藏大夫。这位大夫,素以放贷粮米盘剥利润,年久积累,粮米囤积达四五万石之多,因此,世人又赠他以“万石大夫”的绰号。

    助延有一次去到备后国办事,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时期,他带人到海边撒网捕鱼,捞上一只背甲宽约一尺左右的乌龟,他的家将们就百般捉弄这只乌龟取乐。有个年约五十的家将,生得呆头呆脑,经常总喜欢干些叫人看不惯的傻事,也许是由于这种缘故,他一看见这只乌龟,立时故态复萌,就说:“这是我逃走的发妻,想不到她竟来到这里了!”说罢捧住乌龟壳举在手中。乌龟这时缩着四脚,连脖颈也蜷缩在龟壳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尖嘴露在壳外,这家将捧起乌龟如同吻婴儿似的说:“我来到海边高喊:乌龟,快来!你为什么不露面呢,这几月来,我真想念你,快叫我来亲亲!”说着,就把嘴唇伸向露在壳外的乌龟尖嘴上去,就在这刹那间,这只乌龟突然伸出脖颈,用它那张尖嘴狠狠地咬住这个家将的嘴唇。

    家将连忙扯这乌龟,打算把它丢开,无奈乌龟的上下牙齿交错,越拉它咬得越紧,这又怎能脱得开。家将这时,疼得扎煞着两手,闷声号叫,但也无济于事,只急得两眼流泪。其他家将看到这种情况,俱都来到他的身边,用刀背狠打龟壳,这一来,乌龟更狠命地往深里咬,那家将痛得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摇摆着手。众人瞧见他这种惊慌失措的狼狈相,有的很觉可怜,但也有的转过脸去偷笑。

    正在这时,有人向龟颈砍了一刀,乌龟的身子掉在地上,gui头却仍然咬在家将的唇上不动,那人又把龟颈按在一个东西上面,从龟口旁边插进刀去,豁开脖子,然后掰开了它的上下腭,因为锥子般的龟牙交错在嘴唇上,只得慢慢取下来,这时,只见那家将的上下嘴唇,冒出许多黑血。在冒完黑血以后,用煮过的莲叶来温敷,结果嘴唇肿得很大,后来化脓一直不见好,很久才愈。

    耳闻目睹这件事的人,从他的主人起,都讥笑他愚蠢,没有一个同情他的。这家将愚昧无知,由于喜欢干些傻事,结果闯了一场大祸,还落得被人嘲笑。他此后虽然不再干那些愚蠢勾当,可是人们提起这件事,还把它当作笑料。

    乌龟的脖颈本来可以伸长四五寸,如果伸过嘴去亲它,又怎能不被咬呢,而冒险的恶作剧更应避免,不要干出像这家将那种招人嘲笑的傻事来。

    第三十四篇

    筑前国守藤原章家的家将失态

    古时,筑前国有位卸任国守名唤藤原章家,其父名叫定任,在定任官居筑前国守时,章家朝臣还年幼,尚未居官,人称他为四公子,住在府中。当时,府中有位家将,生得仪表堂堂,长髯飘胸,是个武艺绝伦的武将,此人名唤赖方。

    章家闲居府中,一天事毕家将们会餐,当章家吃罢之后,就按上下次序把剩饭传递给那些家将们分食,传到赖方跟前时,他的碗里还有些未吃净的剩饭,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把饭菜倒在自己的碗里,就着主人的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其他家将们见他忘记倒在自己的碗里,竟使用主人的饭碗吃起来,便都责问他说:“你怎的竟用起主人的碗来了!”赖方一听,顿时明白过来,知道做错了,一时害怕竟立刻把含在口中的饭菜,照旧吐回主人的碗中。他就着主人的碗吃,主人和众家将还都嫌他无礼,如今见他把带有唾沫的饭吐在碗里,用手乱擦他那沾挂饭菜的长须,更觉得非常恶心,纷纷起身到门外去嘲笑不已。

    赖方在人们的心目中,原本是位智勇双全的武将,不知为何竟疏忽至此,此事发生以后,他的声望下落,得到一个愚昧无知的称号。

    由此看来,他虽然是位武将,却迟钝粗心到愚昧无知的地步。所以说,人们不论在什么事上,都应深思熟虑。

    第三十五篇

    卫府马场上公卿斗草 [47] 作戏

    古时,后一条天皇朝代,殿上公卿藏人等全部官员有分作左右两班举行斗草竞赛的例会,两位藏人分别担任班首:左班为首的是头中将藤原重尹,右班是头辨源显基朝臣,名单提出之后,双方相互挑战,约定日期在北面广场比赛。

    在准备期间,双方官员都各自想方设法到处搜集世间的珍草,上自京城,下至村乡,不论宫殿、府衙,还是各地各寺,处处有人寻找,寻草之风,盛极一时。分班以后,不仅殿上公卿和藏人们,就连那些藏人次下的官员、庶务、出纳以至差役都编在班内,此时,两班的人都各怀戒心,世仇似的,不交一言。在公卿藏人中哪怕是弟兄亲友,一经分为左右两班,立时相争不让。

    到了那天,大家都到了右近卫府的马场,公卿们穿了锦绣袍服,乘车来到聚会的地方,这会所乃是预先约定的,在头天夜晚就已聚集了。从那地方走到马场的中少将看台 [48] ,真是说不出的盛况。

    在看台前面,围墙以东,自东而西架起两座南北相向的平顶锦绣长棚,四周同样用锦幔围绕起来,那些花草都陈列在锦棚之中,由宫中的小吏们,在锦棚里负责摆设。两班公卿,分坐在中少将看台上,左班坐在南厢,右班列坐北厢。藏人以下的官员和宫中的侍卫则都整齐束带,身披铠甲,分别列坐于左右两厢。在围墙以西,也搭起一座南北向的平顶锦棚,左棚内乐器横陈,演奏和歌舞之人都在里面伺候,以便在决定胜负时演奏庆贺。京城的人们不论富贵贫贱,俱都赶来观看,拥挤成市,女车之多,简直没有停放的地方。在围墙以东,左班人员座位前侧方的车辆中间有关白大臣乘来的一辆女车,他躲在车内暗自观赏。

    比赛时辰已到,双方各选出富于机智、能言善辩之士,对坐在中少将看台前依次摆下的座位。计算胜负次数所用的那些筹码器皿,都是金银镶嵌,极尽精巧能事,豪奢已极。计分员落座之后,双方拿出草来比试,双方的人各自夸耀他的美草,自然胜负互见。比赛将近中途,左班中有一深得上皇宠信的近卫舍人下野公忠,他这时身穿左班赛马骑士的轻装,在骏马背上备了一副美妙的活动马鞍,然后骑上马打从左班座席的南方驰出马场。观众见此情形,登时引起全场的一阵轰动。

    公忠围绕墙短跑了一周,然后执鞭立马。正在这时,从右班席位里也走出一人。大家一看,只是个贫寒的老法师,身上衣衫褴褛,头戴一顶旧帽,帽边垂着两条狗耳朵般的帽带,穿的那身右班赛马骑士的服装,已然破旧不堪,腰间佩带一把皮鞘脱落的大刀,袍服歪七扭八仿佛要坠到腰下,脚下的裙裤半拖半踏,系着一条好似杂技的小丑的额巾,骑在一头只备了一副用两根木棍拼凑成的鞍鞯的母牛背上走出马场。公忠一见大为动怒,说了声:“不该听信那些官员无聊透顶的话,致受此辱!”说罢,便丢开法师打马回班。

    这时,右班官员瞧见公忠动怒而归,俱都鼓掌大笑,恰似嘲笑败北的角力力士。笑声未止,就听右班响起鼓乐之声,演奏落蹲 [49] 之曲,跳起落蹲之舞,舞乐本是预备在胜负已决时演奏的,所以左班也准备下了陵王舞 [50] ,而今见对方竟在比赛未完之前跳起落蹲舞来,不禁纷纷责难说:“这是何意?”这时,藏在女车中暗地观看比赛的关白大臣觉得此刻演奏落蹲舞曲,真乃岂有此理。于是,立即呼唤随从,高声喝道:“把那个跳落蹲舞的人给我拿下!”这时跳舞的人,赶忙奔回班去,也顾不得更衣,跳上马背便沿着西大宫大道往南逃走。这位舞人乃是多好茂,心想,自己如果摘掉面具,必会被人识出,于是他就戴着面具,策马奔逃。当时正是申时光景,大道上的行人瞧见好茂,便惊叫道:“快快观看,光天化日竟有鬼怪骑马奔跑!”年幼胆小的人,竟有真把他当成鬼怪的,因而惊吓成病。

    关白大臣的原意,本是制止在双方胜负未决之前跳落蹲舞,故而吩咐拿人,并不是真要捉拿,但因听见一声拿人的命令,多好茂自然要吓得狼狈窜逃了。

    事后,多好茂被革除官职,许久未能在朝为官,不仅如此,关白大臣对右班的所有官员,上自头中将下至一般官吏,也都极为不满。因此,右班官员都抱怨说:“关白大人偏袒左班。”外间却猜疑说:“也许因为公忠是上皇的侍卫的缘故。”双方官员都见比试中途发生此事大为扫兴,终于不欢而散,只有那个跳落蹲舞的人,戴着假面在路上拼命奔逃的事一时传为笑柄。

    可见,在举行这种争奇斗胜的比赛时,自古以来,就常常发生一些事件。

    第三十六篇

    比睿山无动寺义清阿阇梨善绘漫画

    古时,在比睿山无动寺中,有位义清阿阇梨,自幼隐居于无动寺,一心一意研究真言道法,从未进过京城,也不曾出过房门。由于他这样潜心修道,所以就在比睿山中来论,也算是四五位有道高僧之一,因此世人都说需要祈禳奉经时,应来请他。

    这位阿阇梨不仅道行高超,还能画得一笔好漫画,他所绘画的虽然是漫画,却不带漫画的风格,信手一挥,就使人感到奇妙无比,只是他不轻易动笔,即使有人特备裱好的画纸来求画时,他也只在纸上画一个事物,如果再请求时,他便在画纸的一端画上一个射箭的人,而在另一端画个箭靶,在画面中间画上一条细线,表示箭在飞行。有些求画的人见阿阇梨虽不拒绝,却仅在画面上涂一道黑线,糟了这张画纸,心里都很懊恼,阿阇梨却毫不把它放在心上。由于他这样乖僻,所以人们都敬而远之。

    世人起始仅知道他是一位漫画圣手,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位研习真言有道法的高僧,只有与他相识已久的人,才晓得他的道法高超,那些不知底蕴的人,只认为他是一名漫画师。

    一年正月,无动寺中举行祈年诵经法会,周期满后,照例把供佛的饼分给全寺僧人,义清阿阇梨是法会上的首座,负责分饼。当时寺中庆命座主,有个心爱的徒弟名唤庆范,原是下野国守藤原公政的公子。此人少年英俊,深得座主宠爱,因此便目空一切,有不可一世之概。庆范当时见自己分得的供饼不多,便大怒骂道:“这个阿阇梨竟敢少分供饼给我!真是昏聩已极,可说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老狐狸。我一定得叫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给我写悔过文书,只有这样教训这种老东西才行,也可警戒警戒别人。”

    义清阿阇梨的得意弟子听到此语,很是惊恐,暗道:“难道我师父临到晚年还要受人这场羞辱吗?”就惊慌失措地赶忙跑去禀告阿阇梨,义清阿阇梨听后,现出惊慌不安的神色说:“这便如何是好?真是糟糕,事已至此,不用等人来问罪,还是我先送去一份谢罪文书吧。”说罢,立即打开匣子,取出四张上好白纸,也不知在上面写些什么,写罢卷起,上加封套,竖着封好,上书“呈某某师父,大法师义清释启”字样,立刻命人送去。

    这时,正有许多僧人聚集在方丈房中,商议二月间的佛事,差人手捧书信,郑重地禀告说:“这份书信是义清阿阇梨呈给某某师父的。”言还未了,庆范本人便(以下缺文)

    第三十七篇

    关东人乘马闯花山上皇的宫门

    古时,有个关东人,乘马行在花山上皇的宫门前,因为不知道这是上皇的御苑,所以竟骑在马上穿过,宫内的侍卫瞧见,便一拥而上,勒住马缰,拽住马镫,连人带马拖进宫门。

    众侍卫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关东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中门下,上皇闻听问道:“何事这般喧哗?”侍卫回奏道:“有人竟敢在宫门前骑马穿过,如今已把他连人带马拖进宫来了。”上皇一听,大怒道:“什么人竟敢在我宫门前骑马穿行,不必叫他下马,立刻带到殿前来!”接着就有两个人勒住马缰绳,两个人拽住马镫,把那关东人带到殿前。

    上皇在正殿从锦帘内一看,只见这人年约三十上下,长着一口黑胡须,鬓角很是整齐,长脸洁白如玉,体格也十分匀称,头戴灯草斗笠,从露在笠下的脸面来看,一望而知是个有胆量的英雄。他上身穿的是藏蓝色猎服,外罩一件白色罩衫,腰间围着一条红底白斑的夏毛鹿皮围腰,腰中佩带一口金银镶嵌的大刀,背上的箭筒里插着一副黑色箭杆的双叉雕翎和四十多根散箭,另外还背着一个黑漆箭束,光闪耀目,两腿穿着猪皮筒裤,手持一张间裹着皮子的巨弓。大汉骑的那匹马,鬃毛剪得光洁齐整,高有四尺五寸,四腿矫健异常,约有七八岁的口龄,确是一匹骏马,这匹骏马在左右二人扯住缰绳之下,还很不驯顺,那张巨弓在入宫门时,已由侍卫夺了下来。

    上皇看后,很爱这匹骏马,就命人牵着它,在院中来回巡绕,那马跳跃奔腾,灵巧异常,上皇接着吩咐道:“叫那拽住马镫的人走开,松开缰绳!”于是,拉马的侍卫们俱都离去,这时骏马更是跃跃欲试,大汉一抖手中的缰绳,骏马立刻屈膝卧地,足见平素调教得法。上皇大为称赞道:“好个骑手!”然后吩咐说:“将弓还他!”大汉拿到巨弓,挟在胁下,撒马而行。这时,中门附近,挤满了围观的人们,议论不已。

    大汉在马上围绕庭院走着,行至中门,只见他猛一抖缰绳,那匹骏马像飞也似的窜出中门。聚在中门的人们,一时闪躲不及,有人生怕被马踢着,四散逃开,也有被马踢倒在地的。就在这一乱中间,那大汉逃走出去,沿着洞院大道,向南飞驰而去。侍卫们虽然从后紧紧追赶,但是马已撒开四腿,岂是他们所能追得到的,终于踪影不见。上皇只说了声:“这奴才真是个狡猾的强人!”说后并未十分动怒,也没再派人缉命。

    这男子竟敢纵马而逃,可谓胆大已极,但他既已逃走,上皇也只好自认失策,不加追究了。

    第三十八篇

    信浓国守藤原陈忠坠入深谷

    古时,信浓国有位国守,名唤藤原陈忠,他到任以后,治理国政,及至任满回京时,路过一座深谷,这一行人马众多,有的马驮着行李,有的坐着人,络绎通过栈道。不料国守所乘的这匹马在通过栈道时,后脚踏断了栈道边上的木板,国守连人带马一起掉进深谷。这山谷深不见底,国守哪能保得命在。大家向下一望,只见谷中长着约有二十寻高的松杉大树,即使从树梢上向下看,已觉峡谷非常深邃,究竟它有多么深,实难估计。心想国守既然掉在这样深的峡谷里,必然丧命无疑,众家将们俱都束手无策,坐在栈道上俯视谷底,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要是能找到下去的道路,也好下去看看国守的情形,看来只好再走一天绕道到峡谷浅的地方去寻找了,如今实在无法下去,可怎么办呢!”正在大家纷纷谈论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从谷底下传出唤人的声音。

    大家一听就说:“国守活着哪!”立时向下呼喊等候回答,隐约听见国守的回声,人们便说:“大人在说话,大家不要嚷嚷,听说什么。”这时,只听国守说:“快把提篮拴上长绳系下来!”这一来,大家断定国守仍然活着待在什么东西上面,便将每人的缰绳搜集一起,接起来拴系在提篮上,徐徐放入深谷。

    当长绳全部放尽时,觉得绳子已经停住不动,知道提篮已经落在国守身边,这时就听谷底传来“现在就往上拉吧”的声音,家将说声:“国守叫我们往上拉呐!”就收提绳子,这时感到提篮分量很轻,有人说:“这提篮未免太轻,国守如坐在里面,理当有些分量!”有人就说:“国守在篮里攀着树枝和我们一起用力,当然要轻些了。”及至把提篮拉到上面一看,提蓝里面却满满装了一篮平菌,家将们不解其意,面面相视,都道:“这是何故!”言还未尽,又听谷底传出语声,叫道:“喂,把提篮再放下来!”

    家将们闻听,说了声“那么,再放下去”,随即又把提篮系下。随后,又听见吩咐向上提拉,家将们应声而拽,这次分量异常沉重,许多人一起抓住缰往上提拉,只见国守坐在提篮里,一手抓住绳索,一手还举着三挂平菌。

    众家将把国守系上来,放在栈道上,互相庆贺,并向国守问道:“这些平菌,是从何处摘来的?”国守道:“正当我坠下栈道时,马很快就一直落到谷底,我落得比马慢,正当我挣扎着向下落时,不想竟掉在密生的树枝上,我抓住树枝向下滑,抓住了底下的一棵大树干,后来我踏着这个干枝,爬在一枝大树杈上,紧紧抱住了它。当时,我见树上长着许多平菌,不忍白白丢下,就尽量摘取了一些,装在篮里系了上来。如今那里剩得还不少,真是多得没法子说!我现在只心痛没把它全摘上来,觉得损失不小!”家将们也都随着说“大人实在是损失不小”,说罢哗然大笑。

    国守说:“你等不要傻笑,要知道,我真有入宝山空手而归之感,俗语说,国守临死还要抓把土呢!”有个在国守到任前代理职务的目代,听到此话心中很是不快,当即回答道:“大人所言极是,信手可得之物,怎能白白放过呢!不论是谁,恐怕也不能不取,大人原本是大才,能在生死的危急关头,镇静如常,从容不迫地处理一切,因而才能这样不慌不忙地摘取平菌。正因治国有方,收税有道,所以在顺利结束任期,归还京都时,人民才如父母远离似地依依难舍,大人定能千秋万岁永享荣华。”他表面上虽然这样说,背地里却是嘲笑不已。

    国守遇着如此境地,还要一心地去摘取平菌,看来真是贪婪可鄙。不用说,他在任内也必然是任意诛求,这是可想而知的,听说此事的人,莫不嘲笑痛斥。

    第三十九篇

    寸白虫任信浓国守见胡桃现形

    古时,有一女子,腹有寸白虫,嫁给××人为妻后产生一子,取名××。此子长大成人,在举行冠礼后,谋得官职,最后外放信浓国国守。

    国守初到任时,府中官员在国境出迎设宴,国守首先入席,随从家将也相继就座。这时当地百姓也都拥来观看。国守就座以后,看到陈列在所有食桌上的盛馔美肴,全是一色用胡桃烹调成的。国守瞧见暗暗叫苦,心里简直如同刀割一般。

    国守焦急地问道:“为什么在筵席上备了这么多胡桃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国人回答道:“本国到处都有很多胡桃树,所以今天给国守大人以及合衙其他官员所预备的菜肴完全都是用胡桃烹调的。”国守听罢无计可施,心里越发像刀割一般。

    这时,只见国守的脸上现出××××无法可想的神色,该国副国守,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人,颇晓世故,他见国守这种神色,就惊异地思考起来,暗想莫非这位国守是寸白虫转胎,而今来到这里任官?他再看国守的面色,感到确是可疑,于是想要试探一番,便将大量胡桃研碎掺入陈酒,用酒壶烫开,命人端来席上,然后用托盘举杯齐眉,恭敬地捧到国守面前,他等国守端起酒杯后就拿酒壶向杯子里斟酒。因酒内掺有胡桃浓汁所以色白而浊,国守瞧见心里很不舒服,这时杯里已经盛满胡桃酒,国守问:“这酒的颜色不似寻常,又白又浊,是什么缘故?”副国守郑重地答道:“本国有一习俗,新任国守到来,本国的官员在国境设宴,例须献上掺有胡桃的三年以上陈酒,所以务请国守饮下。”国守闻听副国守这番解说,越发颜色更变,浑身战抖得不止,副国守却催请道:“务请大人饮下此酒。”国守战战兢兢拿杯在手,说声:“实不相瞒,我乃寸白虫化身,着实难饮此酒。”言还未了,化成一摊清水,踪迹全无。

    众家将瞧见这番光景,立时惊慌失措地惊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吵嚷不已。这时副国守说道:“你等难道不晓得此事吗?他乃寸白虫变化人身,所以看到这许多胡桃,立即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因为我早年听说过这种事,故而想试探一番,结果他受不起,身形消解化为乌有了。”说罢便撇下这些家将,率领官民,竟自转回国去。跟随国守前来的人,也无话可说,只得回京城,回京后便将此事经过告诉了国守的妻子家人,大家听了方才得知这人原来是寸白虫转变的。

    看来,寸白虫也能转化人身,听说的人,都把这件奇事当作笑谈。

    第四十篇

    老翁用法术盗瓜

    古时,一年七月季节,有一伙平民赶着许多驮运甜瓜的马匹,自大和国奔往京城,走到宇治以北,看见一棵没有结果的柿子树,于是就停下脚步,把瓜筐全部搬下马来,在树荫下纳凉休息。当时他们便将自己私带的体己瓜取出一些,切开分食。正在这时,有一衰迈的老人,罩衫上扎着一根腰带,脚下穿着一双木屐,手拄木杖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住在附近。老者来到吃瓜的平民身边,有气无力地扇着团扇,两眼望着他们吃瓜。

    老者看了半晌,开口说:“请众位把瓜分给老朽一个吧,我口干得实在难以忍受了。”众人听后说:“这些瓜并不全是我们的,像你这样可怜的人,本当给你一个,但因它是送往京城去的,所以不能动。”老者听罢说:“真是些狠心的人!你们应当可怜一个老年人,这是好事,你们不给,老朽只得另外想办法,自己种来吃了。”众人听后,只道是一句戏言,正在觉得好笑的时候,就见老者拿起一根树枝,在他身旁挖起土来,然后像种菜一样,把地整成畦垅。众人都注视他究竟作何把戏,又见老者把他们丢在地上的瓜子,拾在一处,然后种在这块地上。其后过不多工夫,那瓜子便长出两片叶来。众人瞧见瓜已发芽,不胜惊异,这两棵瓜眼看着往上长,越长越高,茎叶繁茂,接着便开花结果,所结俱是熟透了的大瓜。

    众人见此情形,暗想老者必是神仙下界,心中很是惊悲,老者一边摘着瓜吃,一边对众人说:“众位不肯给,我只有这样吃自己的了。”说罢并请他们一起吃,由于瓜结得太多,老者又把行路的人也唤来同食,大家欢天喜地大食甜瓜。吃毕,老者说:“老朽要告辞了。”说罢,起身离去,转眼不知去向。

    老者去后,众人要动身起行,就到马匹旁边装驮,一看瓜筐虽在,里面却是一个瓜也没有了。他们这时拍手顿足,十分惊奇,才知道是老者用障眼法盗去了筐中的瓜,所以大家未能得见,虽然悔恨万分,但老者已然不知去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重返大和。行路的人瞧见这番光景,觉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众人如能不吝惜这瓜,分赠给老者两三个吃,何至于全被盗尽,老者憎恶他们的吝啬,所以才有此举。看来,这老者也可能是个精怪所变,后来,始终也无人知道老者究属何人。

    第四十一篇

    近卫门前蛤蟆绊人

    古时,××天皇朝代,近卫门前发生过蛤蟆绊跌人的怪事。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大蛤蟆,每当黄昏时分,便出现在近卫门前,看去像是一面扁石板,横在路中。进出宫中的人,不论是什么人,一踏在蛤蟆身上,就必然摔倒在地,及至那人倒地之后,蛤蟆便不知去向了。日久,大家虽然都知道了此事,但是不知为什么,即使从前跌倒过的人,仍然会踏在这上边,接二连三地被它滑倒。

    有个大学寮的学生,专好嘲讽别人,结果使人传为笑柄,他听说了蛤蟆绊人之事后,说道:“如果事先不知注意,也许跌倒一次,既然知道了,哪怕有人推,也不至摔倒呀!”一天黄昏时分,他走出大学寮,到一个相识的女官处相会,那只蛤蟆正平卧在近卫门里。这位大学生口里说着:“尽管你爬在这里,也只能暗算别人,难道我会上你的当吗?”说着,从扁平的蛤蟆身上一跃而过。这一跃,就把他头上那顶刚用发髻卡住的帽子振落在地上,但他并未觉察出来。当帽子落下打在他的脚上时,他还说:“绊人的东西,这回看你本领吧!”说罢,便用力去踏。他一脚踩到帽子的硬顶,还以为是踏在蛤蟆身上,见它不声不响,便骂道:“好个蛤蟆强盗,身子竟这么硬!”说罢,用尽平生气力,不住乱踏。

    正在这时,有几位殿上公卿走出来,差役们打着火把在前开道,大学生一见,赶忙俯身跑到桥边,开道的人摇晃着火把四处巡视,只见在××上有个身穿礼服,披头散发的人,便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大学生闻听,高声报名道:“恐怕你等也有耳闻了,我就是大学寮学生藤原某,兼充捉拿近卫门前摔人蛤蟆的缉捕使。”众公卿听了不禁哄笑着说道:“真是胡说!”便命人把他拖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差役们领命上前拖拽,早把他身上那件旧礼服扯得粉碎。他便低头躲过,后来他一摸索,头上的帽子已然不见,只道是被那些差役们拿去,便一面追赶一面喊叫:“为什么把我的帽子拿走,赶快还我。”当他跑到近卫府大道时,面朝下地摔了一跤,跌得脸上鲜血直流。

    这时,他只得以袖包头向前行走,不想迷失路途,也不知走到哪里,好容易望见了灯光,看是一个小户人家,便上前叩门,但是深更半夜,谁肯给他开门呢。他见天色已到夜半,思来想去只得俯身卧在沟旁。

    天明以后,许多人家起来,瞧见有个披发的人身穿礼服,脸上碰得出血,躺卧在大道沟边,就都来观看,纷纷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时,他才站起身来,问路而归。

    在古时尽管有此类愚蠢的人,只是由于他习读诗书,竟能成为大学生员,但是像这样的一个蠢材,说他能习学诗文,诚然是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所以说论人切不可依其职位,必须看其智慧如何。此事虽然并未传扬于外,但是大学寮中的学生曾传说过,所以照录于此。

    第四十二篇

    某家将惧怕身影

    古时,某国守有位家将,为了让人看出他是个英勇无敌的武士,便故意冒充好汉。

    一天,家将要在拂晓前赶着出门办事,当他还未起床,妻子已经起来准备茶饭,这时,一轮残月从板缝间射进房来,妻子在月光之下,看见自己的身影移动,只当是个蓬发的少年进房偷盗,立时慌慌张张跑到卧在床上的丈夫身边,贴耳低声说:“那边闯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在那里想要偷东西!”家将闻听说:“这还了得,真是反了!”摸出枕边放着的大刀,说声:“一定砍掉这个奴才的头!”随即站起身来,当他赤身披发,手持大刀走出房门时,也同样望见自己的身影在移动,心想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手持大刀的强盗,心想,自己的头必要被人打破,便“噢”地号叫一声,急忙转身回到妻子那里,对妻子说:“我原以为你是个很好的武将之妻,怎么眼睛这么不好使,贼人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披发手拿大刀的壮汉。不过,这奴才究竟胆量不大,一见我出去,他就吓得浑身打战,几乎把大刀掉在地上。”家将所以这样说,就是他瞧见了自己那副战抖的身影。

    这时,他又告诉妻子说:“你出去把他赶走,他瞧见我就浑身发抖,想必是已经害怕,我现在正要出门,一旦有什么伤损多有不便,而且,贼人也未必会杀害女人的。”说罢将衣服蒙在头上,倒卧不起。妻子说了声:“简直是废话,像你这样怎能身背弓箭,在出事的夜晚出门呢!”当妻子惊疑慌张地再度走出时,不料把纸拉门碰倒,偏巧压在家将的身上,武士当是被贼人压住了,不禁高声喊叫起来。妻子瞧见此情,又气又恨,又觉得好笑,于是说:“我说老爷,贼人早已走了,压在你身上的是倒下来的纸拉门呀!”家将听后,这才抬身观看,果然是纸拉门偶然倒在身上,哪里有什么强盗。于是立即站起身来,摩拳擦掌扬扬得意地说:“老实说贼人到我家来偷东西,休想轻易逃走!这是他碰倒纸拉门就逃跑了,如果他再迟延一步,我必定抓住他。都怪你磨磨蹭蹭,竟叫这个贼东西跑掉了!”妻子听了暗自好笑。

    世间上,竟有这样无能的人。他妻子所言诚然不差,家将胆量小到如此程度,又怎能身佩刀箭护卫别人呢。听说此事的人,莫不讥笑家将的懦弱,此事是由家将妻子亲口传出的,特照录于此。

    第四十三篇

    某家将获得太傅大纳言之官帽

    古时,有位大纳言,身兼太傅,名唤道纲。大纳言的府邸在一条大道上,府中有名家将名唤内藤,是个通达世故性喜诙谐的人。

    一天,内藤在府中值宿,帽子在夜间被老鼠叼去,咬得破洞累累无法再戴,而他只有这一顶帽子,别无更换的,因此,困在值宿房中以袖掩首,不能出去。

    大纳言知道此事,说了声:“真可怜!”便命人将自己的帽子赏给内藤。内藤立即戴在头上,然后走出值宿房来,对其他家将夸耀说:“各位老爷,请看我这顶官帽。这岂是那些出入寺院神社的人所能获得的吗?这是高居枢要的大纳言赏赐的。”说罢,仰面观天,得意扬扬,把袍袖向前一合。大家瞧见这番神情,无不大笑。

    世间上,有遇到这样小事,也会说出诙谐话来的人,大纳言听了也不禁好笑。

    第四十四篇

    某人在近江国筱原郡入墓得财

    古时,有一平民前往美浓国,途经近江地面的筱原郡时,突然天阴,降起骤雨,他四下巡视想找个避雨处,可是在这不见人迹的旷野中,哪有什么藏身的地方,正在这时他发现了一座墓穴,便爬了进去,不久时至黄昏,一片黑暗。

    这时他想,大雨不停,今夜只好就在此地过夜,他向里面观看,见地方宽敞,就靠墙坐下。到了深夜,忽听有什么东西走进穴来,由于穴中漆黑,只能听到声响,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心想必是鬼怪无疑,不禁暗自伤叹自己错进鬼怪居住的坟墓中来,今夜是难保残生了。正在他伤感的时候,那怪物已经走进穴内,更吓得他魂飞天外,但此时又无处可逃,只得紧靠一旁蹲下身去不作一声。这时,就听来者走到跟前,首先扑登一声放下一物,接着把沙沙作响的一个东西放在旁边,然后就是坐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是人的举动。

    这汉子虽然出身微贱,倒也颇有心计,他转念一想,此人未必不是因事外出,也和自己一样由于躲雨进入穴中。先前的声音,想必是放他那随身携带之物,后来沙沙的声音可能是他在脱掉蓑衣。他虽然这样想,仍恐万一来者还是穴中的鬼怪,便一声不响地侧耳倾听。这时,来人究竟是僧是俗,还是少年,他一点也摸不清,只听那人自言自语说:“这座墓穴里,也许会有神仙居住,果真这样就请用这些食物吧,我是行路的人,路过此地,遇见大雨,如今天色已晚,想在这里借住一宵,因此走进洞来。”说罢,仿佛设供祭神似的把什么东西摆在地上。汉子听了此话,这才放了心,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人所摆的东西,离汉子身边不远,汉子悄悄用手去摸,知道所放之物是三小块年糕,这时完全明了那个人是赶路的,用携带的食物上供,他一路劳乏,正感饥饿,于是悄悄拿起年糕吃了下去。

    稍过片刻,后进洞的汉子用手去摸放在地上的年糕却已不知去向,心中暗想,必定是被鬼怪偷吃了,便赶忙站起身来不顾性命地向洞外逃跑,也顾不得来拿自己的东西,蓑衣斗笠也丢掉了。先进来的汉子,知道那人是由于他偷食了年糕疑心有鬼所以吓跑,不禁暗道,真是吃对了。于是他用手摸索那人丢下的东西,发觉有个装得满满的口袋,外面包裹着鹿皮,另外还有蓑衣草笠。汉子心想此人必是从美浓国附近去往京城的,说不定会重来窥探。想到这里,他便趁着天光不亮,背起口袋,穿上蓑衣,离开了洞中。行走之间,汉子又暗自思忖:“那人也许去告诉村人,然后带人来找。”他就绕过村镇,取道遥远的山区走去,不多时天光也亮起来了。

    这时候,他打开口袋查看,只见里面满满装着一袋绢绸布匹和丝棉,他做梦也想不到竟会获得这些财物,认为是上天所赐,就欢喜地赶路去了。

    这真可算是意外之财。那个人吓得弃物而逃,也是人情之常,即使另换一个人,恐怕也只有一逃。先前那个汉子的用心也够奸险的了。这件事是他在晚年对妻子讲说出来,所以传闻在外。至于后进洞的是谁,则不得而知。

    那个聪明的汉子,虽然出身低贱,但是在危急关头,尚能多方思考,善于应付,所以才获得这种意外财物。想来当他吃了年糕把人吓跑的时候,心中必然感到非常可笑。这实在是一桩罕见的巧事,所以照录于此。

    * * *

    [1] 日本古代官名,近卫府中的下级官吏。

    [2] 地名,位于京都北郊,当时是斋宫的所在地。

    [3] 古时,贺茂神社于每年阳历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祭祀,届时,天皇钦派斋王(通常是天皇的公主)率领奉迎使前往致祭,当晚宿在神馆,次日还幸紫野斋宫,此外各皇族也都派遣钦使陪祭,并借此机会大肆炫耀服饰,互相争奇斗艳,所以当祭祀第二天斋王驾返斋宫时,京都万人空巷,沿途睹观,有钱的人并在道路两旁搭设看台,备极一时之盛。

    [4] 古时日本的妇女坐车的习惯是,从车帘下面把衣袖或底襟露在外面。

    [5] 日本中古时代,于正月子日,人们相率至山野,拔取小松树,祝贺长寿,宴会游戏,称为子日之游,宫中设宴享公卿群臣。

    [6] 位于京都北郊,是大德寺以南,紫野以西的山岗。

    [7] 指藤原兼家,官居摄政太政大臣。

    [8] 指藤原朝光,官居大纳言左大将。

    [9] 古时,日本朝廷每年在新尝祭(或大尝祭)前后,命五名舞姬演奏女乐,庆岁祀神,天皇亲临观赏。演奏女乐的舞姬,是由朝中公卿和各国国守轮流贡献的,舞姬入宫后,临时住在常宁殿内,她们住的地方称“五节所”。

    [10] 日本古代照例于十一月中举行“五节舞会”,计自丑日起,至巳日止,凡有五日,寅日即第二日。

    [11] 日本古代官府名,属于中务省,保管皇室的金银财宝、服饰、祭品、各地贡物以及佳节时的御膳。

    [12] 官名,即内藏寮的次官。

    [13] 古时,日本天皇每年于阴历十一月中旬的卯日向天地荐新谷,并自己尝食,称新尝祭,新天皇即位后第一次举行的新尝祭,则特别称为大尝祭,是最隆重的祭典之一。

    [14] 田乐是日本古代的一种民间演技,据说起源于插秧时节的田间娱乐,击鼓吹笛,演出种种杂技,如高跷和变戏法,其后也有转变,用于寺庙,但在作者的平安朝时代却还是纯然的俗乐。

    [15] 日本古代民间祭祀瘟神怨鬼的庙会。

    [16] 指藤原伊尹,曾任摄政、太政大臣,人称一条摄政,死后赐谥谦德公。

    [17] 在法华八讲会、最胜王经会等讲经法会上,分朝夕两班,夕座即指下午的一次讲经。

    [18] 树林原文云“木立”,训读云古多知,亦可云茂多知,但比较不通行。下文木寺的“木”,基增之“基”,均读作茂,如改读作“古”,便有“小”字的意义,故可以作为“小寺的小僧讲了”。(增字读音亦与僧字相同。此则纯是用了字音作为调笑之资,故不能如文直译。)

    [19] 指右大臣藤原师辅。

    [20] 近卫府的官名,在将监之下,府生之上。

    [21] 原文云“唐柜”,是一种长方木箱,带有四只或是六只脚,离地约数寸,乃是中国古时的式样,所以有此名称。

    [22] 读诵佛名经,唱念三世诸佛法号以消灭一年罪障的法会,古时,每年从十二月初九起,在宫中清凉殿,以及各“国”的国分寺同时举行三天。

    [23] 古代宫中的王院之一,名“飞香舍”,在后凉殿北,因种有藤萝,故名。

    [24] 日本古代在各地方的国分寺里,讲说佛经的僧官。

    [25] 日本古代朝廷的第四等官,在神祇官(掌管全国神社和祭祀的官吏)和太政官(即现在的内阁)称“史”,在各省及其他官厅则分别称“录”“疏”“主典”“令史”等。

    [26] 宫城南面之门,在朱雀门之东。

    [27] 原文云“平茸”,乃是“担子菌”科的一种菌类,原本可以食用,因为味道有点像鲍鱼,所以又名鲍鱼菌。

    [28] 指比睿山而言,延历寺最初曾被称为一乘止观院,故此处曰一乘。

    [29] 佛教语,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者而言,认为人之欲望皆由此六者而生,故曰六根。

    [30] 指心、肝、脾、肺、肾五脏而言。

    [31] 这里喻僧人贪口腹之欲。据佛教传说,释迦牟尼说教于灵鹫山。

    [32] 日语中山岳的“岳”和平菌的“菌”同音,这里喻僧人误食毒菌。

    [33] 这是僧人在讲经说法终了时的惯用语。

    [34] 日本古时,寺院中传唤的道童有大童子、上童子、中童子、中大童子之分。

    [35] 指清凉殿中天皇白天所坐的宝座。

    [36] 掌管兵部、刑部、大藏、宫内各省文书收发、国司朝集的官员,位次于右大辨。

    [37] 原文云“目代”,国守的佐治人员,由国守自己聘任,办理事务,意思是耳目的替代。

    [38] 日本古代的一种流浪民,以弄傀儡歌舞为业,被视为贱民。

    [39] 装水的器皿,柄上可以通水。

    [40] 大藏省是古代日本朝廷八省之一,掌管钱粮度支,相当于我国的户部。

    [41] 日本古代各大佛寺、神社的庄园,拥有“不输不入”的特权,不向国司缴纳钱粮赋税,也不许国司手下的官吏入境,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

    [42] 官名,即副国守。

    [43] 染殿在京都正亲町以南,京极以西,南为土御门,北临富小路,原为藤原良房的邸宅,清和天皇让位后,移居此宫。

    [44] 见本卷第三十一篇译注。

    [45] 日本古代官名,即宫中侍卫。

    [46] 大夫位列五品,所以叙官五位后,即称大夫。

    [47] 日本古代的一种游戏,多在端午节举行,双方拿出最美丽的草束,比赛优劣。

    [48] 日本古代,马场两旁的看台,比赛骑射时,供中少将所用。

    [49] 朝鲜乐纳曾利的异称,雅乐的曲名。一个舞蹈时名为落蹲。

    [50] 舞乐的曲名,兰陵王舞的略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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