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陌上春(一)

p;那把刀，极难习练。

    他想，在中原话中，他的刀和他同姓。

    他看到了一个白衣翩然的成年女子，高楼之上，独自凭栏，望断悠悠江水。

    凤还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斜晖脉脉，将她那身缥缈白衣镀上了一层浅浅金色，仿佛下一刻，她就要乘风而去了。

    “莫世靖轻薄儿郎，竟将你娘亲迷惑住，两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然后就有了莫陌。”

    凌光桀桀怪笑，夜枭一般：“望月陌，你砍断了他的三根手指，他以后还如何拿刀？拿不了刀，他如何在凤还楼活下去？”

    楼主倚天一个月会出现一次。

    空中是风吹不散的缥缈薄雾，轻纱一般弥漫。

    柳色如烟，梨花胜雪。漫天细如牛毛的温润雨丝，仿佛都被染做青翠碧色，沁人心脾。

    他咬着牙，反而抓得更紧了。

    他三年未见日光。

    他心中忽生欣喜。

    这一切却都落在凌光的眼里。

    “而八英之中，唯一的风流浪子，就是如今的靖国公，莫世靖。”

    凌光诡异地笑着：“你是他的奖赏。”

    他忽然觉得自己满身泥水，污秽不堪。

    “望月流对背叛忍者施以酷刑。望月陌也甚是顽强，硬是撑下三年的非人折磨，逃了出去。养好伤后，回来找莫世靖。两人好了一阵，望月陌却发现莫世靖早已成亲，一妻两妾，甚至已经怀孕生子。她本就极为烈性，为了莫世靖叛祖离宗，却反被莫世靖背叛，连家门也不得入。是以因爱生恨，投靠倚天，入了凤还楼，却发现已经有了你了。”

    他木然地扫过自己光秃秃的手掌，血一滴滴落到地上的双刀上，玛瑙珠子一般滚落下地。霜雪明刃依旧光华烂然。

    他垂头，对着倚天屈膝跪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夕阳斜过远山，金赤霞光落到他的脸上，有一种从不曾体验过的，澄净而博大的温暖。

    莫陌是个嗜棋的少年，不习武功，于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任务。

    那白衣的少年却丝毫不觉得他脏，拿帕子抹净了他满是雨水和血迹的脸，稍稍的怔忡过后，脱去了他破烂的衣衫，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了他，将他抱了起来。

    他那时候还是很小一只，仰起头来看那楼，会很累。所以他每日练完刀默然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经过那楼时，都是同其他弟子一样，低头匆匆而过。

    凌光说的许多话，他彼时尚听不大懂。却一字不漏地记在了脑海里。

    他听见少年们谈论过。所有人都是有娘亲的。娘亲是一定会对孩子很好很好的。

    他所能看见的，还有一群比他大的孩子。

    小小的手指夜夜滑过那寂寞如雪的刀刃，有时候会倒映出满天繁星，流光一灿；有时候是霜天残月，晓雾依依；有时候是雾凇沆砀，烟冷寒阙。

    他提刀上楼，九曲回肠，见到了九仙夫人。旁边，坐着楼主倚天。

    那是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总是在地上投下奇长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直到一日，那女子无意低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双手伸来时，他竟怯懦地往后缩去。

    九仙夫人说：“他活不活的下去，是他自己的造化。”忽然阴险一笑，“也是你们的造化。”

    杀手杀人，从来不问为什么。

    “娘？”

    他只需要去接近莫陌。

    前后都是那样锋利的刃。

    可这些孩子见了他，都像见了鬼一样地恐惧。

    他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去，仿佛能够触到她似的。然而那女子看着浩淼江面过尽千帆，终是渺然转身，进了阁子。

    仿佛他早已经通过那一双眼睛，知晓了。

    他只有这样一个玩物。

    那时候，他还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但他感知到了手中刀的灵性。

    凌光自不理睬九仙夫人，对他说：“小孽种，还想活的话，就跪着去求楼主，教你三刀流的刀法！”

    三刀流，以口衔刀，右手改用龙魂索。

    方满四岁。

    而教他练刀的人，说的是扶桑语。

    在他昏迷过去最后一刹，倚天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拎进了刀室。

    他方见到她袖口轻动，下一瞬，只觉得面前骤寒，下意识地侧脸闪避，却只觉得脸颊剧痛，鲜血瞬时淌出。

    而疼痛已经让他麻木了，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三根小小的、惨白的手指。

    他愕然抬头，不明白凌光意思。

    离开凤还楼之前，他终于再度开口说话，问了凌光三个字：

    他独自哭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人来理睬他。

    他若不能与他的刀相依为命，又能依靠谁？

    “九仙夫人是你的母亲。”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直到中指也被斩断，他终于揪不住那浸透了鲜血的纱，他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学会拿刀之后，刀的数量，就增加到了两把。

    他撕破了自己的衣裳，随便蹭出了好几道狰狞的伤口，将血染上衣裤，在一个雨天里，躺倒在了莫陌从宫中学棋归来的路上。

    “望月一支，最容不得属下背叛。望月陌身陷情网，人就变得痴傻了。为了不连累莫世靖，自己躲了起来，然而仍在生下莫陌之后，最为虚弱无力之时，被望月流捉回了扶桑。莫陌被她托人送给了莫世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