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徐灵胎

    他从头至尾看着我动完了刀子。一片片碎骨混着血肉被取出来时，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要了一个两个婢女打下手，让那个男人在外面等着。

    然而一转目，旁边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婆子的尸体，全是一刀致命，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陌上春顺势靠近，短刀入肉无声。

    我们三人过去之后，却再也没有找到他。不见尸骨，我们相信他并没有死。他迟早都会去靖国府，找他的父亲学灵枢九针。

    高楼之中，有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漆黑的长发被汗水湿透，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痛叫，我一听，便知她难产，已经熬了不下一个日夜了。

    但这个孩子没有哭。待剧痛过去，呼吸平静了，他左手拿出一块削得光滑的扁形软木给我，漠然道：“放进去。”

    我们在月黑风高之夜提心吊胆地偷|欢，任何细小的声响都让我们惊悸。然而正是这般隐秘的欢情，让我们彼此在这黑暗中生出新的希望。

    所以我无一日敢懈怠自己的医术。

    横竖都是死，不如背水一战。

    我知道一旦哪天我失去了用处，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

    半边手掌的骨头都碎成了粉末。

    他就算没了武功，身受重伤，要杀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仍是易如反掌。

    其他人，都被灌了哑药。

    他放了一把火烧光了那个阁子。在我的恳求之下，他亦打开暗牢，放出了秦桑，我告知他可以去靖国府学灵枢九针。

    凌光脸色骤然扭曲，血聚双眸，一掌砰然击上陌上春胸前。身躯单薄的少年如断了线的纸鸢，闷哼一声飞出了窗外，重重跌落在地，口中鲜血接连呕出。

    “我不作女形。”

    内心之煎熬，日日夜夜。

    自始至终，他没有哼过一声。

    那个早产的孩子，在七年之后，正当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时候，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刀仍架在我的颈侧。

    可这样一个女人，比我更懂恩义。

    秦桑是凤还楼的绣工，亦是所有杀手的绣工。

    但是自他手伤愈合之后，便很少再出现在凤还楼。

    我方懂了为何凌光一定要让他习练色杀——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抵挡不了的。

    这个小小孩童，不过七岁。面无表情地说着这句话，就仿佛这手根本不是他的。

    停下来的人都会死。

    一把奇长而窄的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也要死。”

    九仙夫人巧笑倩兮，“他要多少，你给他多少。”

    我遽然警觉——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花非花。

    软木被捏碎取出之后，他有很多东西可以藏在里面。比如，刀。

    只是我拿镜子给他时，他无比厌恶地转过头去，不愿意见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从此我的命运彻底转向。

    唯有一处。

    因为不止我一个在忍耐。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刺青，并非真的不可以洗掉。我家的老祖宗在配制药水时，其实留下了破解的方子。只是这方子中有一味原料，极其难得——就是凤尾苏铁的果实。”

    我在凤还楼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他知道了我想带着秦桑离开凤还楼，便让白音带着我和秦桑过索桥，给了白音一枚印鉴。

    凌光大笑，伸手探向他那银线刺着瀑布图案的繁丽腰带，吐着气道：“望月。”。

    如此平平静静的，又过了四年，陌上春武功复原，也终于重又能够走路。

    我双腿灌了铅一般，恐惧而绝望。恰此时，一枚纸卷无声无息弹入我手中。我颤颤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小字：

    “能不能！”

    再回来时，已经完全换了女形模样，华丽秾艳，惊艳至极！所有人目瞪口呆，唯独凌光击掌哈哈大笑。

    而我，是楼中除杀手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脸上和脖颈都敷涂了浓厚的白粉，眼角扫一点鲜红，唇上亦是朱红一颗，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穿的是妖艳到极致的扶桑戏装，最外一层的黑色丝襦上刺着梅花、竹叶、松枝，金线捻绣，光亮夺目。里面一层朱丹色鲜丽锦衣，亦用二十四色的丝线，绣出开屏孔雀，繁复尾屏层层叠叠地铺张，一直拖曳到地面……他裹在这数层堆叠的华服之中，木偶一般没有活体的温暖和生气。

    这个高大削瘦的男人的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中原人。我稳住心神，去探了那个女人的病状。

    我被捉去了那高崖之上。被凌空提过那几道铁索时，我险些吓得虚脱过去。

    我不敢怠慢。

    我忽然想到，过去的那副浑身是伤的样子，或许是他明明躲避得过，却故意让自己伤的。

    我配出药方，医好了白音的嗓子。只是秦桑的嗓子，永远也好不了了。她打着手势，笑着说，我们能活着出来，还能够在一起，便足够了。我们可以生好些孩子，叽叽喳喳的，一定很热闹。

    细查之下，我才发现这个女人身体此前似乎受过长期的折磨，气血阴虚，体质极差，恐怕这个孩子生出来后，她再也无法生育了。

    这把刀刺穿了很多人的心脏，包括凌光和倚天。

    这幸福是陌上春用血与尊严换来的——虽然他也曾想过要杀我。

    他说：“骨头剔出来，木头放进去。”

    方至窗边，便见里头白光如虹，血色四溅！

    一枚飞旋的手里剑毫无预兆地直取陌上春喉心，令满堂人众大吃一惊。

    恐惧如蛇缠上我的身体，我借口多饮需要净手，匆匆跑了出去。

    凌光狎昵地摸着他脸上的道道伤疤，“这么个美人胚子，不练色杀太可惜。徐灵胎，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他身上所有的伤疤都给我除去，尤其是脸和四肢。除不掉，他有几道疤我就原样割你几刀。”

    我看见他的右手失去了三根手指。光秃秃的半个手掌红紫发亮，高高肿起。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了他这么做的用意。

    我看到了开始，却没有预料到那结局，竟是那般的惨烈。

    陌上春语声木然呆滞：“作女形，只为杀人。”

    我知道我只要说一个“不”字，这颗脑袋就不在我肩膀上了。

    他还想杀我。

    “我过去挣下的银子，都在太平钱庄。你拿去随便用罢。”

    却有一个绿衣的小姑娘雀儿一般进了当铺，清清的声音，琤琮如泉。她问：

    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那天，我开着当铺的门，一直到夜幕降临，陌上春都没有如约而至。

    这般宁谧的山中生活，我本以为可以一直过到老死。娶个贤惠的女人，生个孩子承继我们徐家的世代相传的医术——我们徐家人，世世代代都这么过。

    我被软禁在了这个地方。

    于是我咬咬牙：“能！”

    终于有一天，楼主出楼办事。这天凌光不知为何，很是高兴，晚上召集了所有自养杀手，还有楼中如我这种执事之人开怀畅饮。

    喝到酒酣耳热处，凌光醺然大呼道：“给我把陌上春叫来！”

    肌肤完全长好之后的他，宛如传说中的莲花太子重生。

    靖国府，灵枢九针，复元。

    秦桑并没有读过书。她只懂得刺绣和刺青。

    凡是看到他扮女形模样的人，都得死。

    陌上春的脸色明显的变了。

    他伏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尽是充血戾色。

    事实上整个凤还楼中，没有一个人敢有片刻的懈怠。

    陌上春道：“凌光阁有我一个，足够”

    “我让你扮，你胆敢不扮？！”

    我惊呆了。

    我悲苦欲绝。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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