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凤还

酒鬼的相处，他待自己亦师亦父，现在竟为了救自己而死，几乎是悲戚得背过气去。紧紧抱住老酒鬼暖意渐渐流失的尸身，放声大哭。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正是凤还楼楼主，倚天。

    这人哪里会理睬她，手指轻抖，将折叠的纸张展开来。冷眼扫过，脸上竟然现出可怖的笑意。

    深衣正待一口气舒出，却见老酒鬼身后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飘了出来，若一片巨大灰烬。

    纵是深衣离了数丈来远，亦觉耳边劲风呼啸，脸上被剑气刮过，寒风般尖利，令她不由得拢眉眯眼，只见张子山的剑势如层潮迭起，愈发凌厉阴辣，直让人心栗胆寒。她奋力运气冲穴，以求逃脱。

    倚天道：“我倚天在扶桑了无敌手，不过是为政局所迫，浪迹中原。武者一生所望，不过立于江湖之巅，睥睨八方。我建凤还楼，早已横扫武林，而今天下，只有朱镝堪与我一战！”

    “我入中土之后，最为忌恨之人，不过朱镝、莫世靖和陌上春三人！今日拿住了你，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马上又害怕起来。她没有看到别人，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霏霏细雪杨花般扑面而来。对面千山万壑隐有银色，天浪拍空，卷起千堆雪。

    唇上却似有雪絮轻落。清清凉凉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既是左钧直的女儿，想必博学多识，当识得这便是天外彗晶，雷火炮石皆不可摧。届时我自乘了这彗晶石匣，顺水入江，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三个人随着这楼粉身碎骨，岂不快哉！”

    倚天桀桀大笑，笑声干硬刺耳。他一把拉起深衣，道：“来，就让你见识见识。”

    凤还楼中雨花石径，踏步处叮咚作落雨之声。听起来曼妙情致，却让闯入之人无所遁形。

    张子山手腕上现出细细血线，碧血照胆哐啷落地。

    一般的彗晶，本是半透明的颜色。然而这个匣子通体剔透，质地均匀，竟是彗晶中的上上之品。匣中可见棉垫，用作缓冲之用，大小可容纳两人。彗晶的质地本就较石头轻，匣子因是中空，又刻意扩大了排水体积，故而能够浮在水上。

    “老酒鬼爷爷……”

    老酒鬼剑意忽转，身如神龙游空，夭矫难测。随着那一个“去”字，木剑剑尖若灵犀一点，列缺一线，朝着那白浪吼川般的光流中刺去。一刹之间好似天开云淡，江河入海，魔乱喧嚣乍然而歇，终入万世岑寂之境。

    阁中水上一帘大幕，倚天唰地拉开，但见偌大一个大理石砌就的深水碧池，一个透明的彗晶匣子赫然漂浮其上！

    剑长三尺，刀长七尺。纵然老酒鬼内力雄浑，令那刀之断裂快出一倍，木剑仍是惜短一尺。

    其中遍植卉木荷竹，布方塘广渠，可以想见汀风春，溪月秋，必是花繁鸟啼，莲开水香。

    他孤身而来。自己的爹爹、莫七伯，都还没有到。

    那仅余一尺的断刀，赫然透胸而过，裂开的齿口鲜血淋漓，狰狞白光，仿佛要将深衣的眼睛夺去。

    深衣夜宿阁中，辗转不能入眠。

    老酒鬼旋身疾刺，木剑与长刀闷然相撞，两两如燃毕的香柱，寸寸断裂跌落。

    张子山仗剑起势，照胆青光舒耀，笼罩周身，剑色隐隐如碧山霭岚。一啸凌绝山林，铺天盖地重重剑影，将老酒鬼拘于其中。

    纵然爹爹打得过倚天，但都是血肉之躯，如何逃得过满崖的炸药……

    虺蛇般似蒙毒瘴的眼睛打量着她，“看来是左钧直和朱镝的小姑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深衣被带去了凤还楼。

    深衣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强作镇定道：“倘若这般，你也要葬身于此！”

    “小心——”

    老酒鬼却似早料到他有此阴招，左手斜起，隔袖抄箭在手，右手木剑冷然刺穿了张子山的左胸，横向一拉，便令之气绝。

    那人极是高大，弓下身来，一指撅起深衣的下巴。深衣含恨，挺匕而刺，却被他轻巧拿下，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她既希望陌上春和爹爹他们来救她，却又万分期待他们永远也不要来。

    陌上春翻窗入阁，深衣急切地抱了上去，上上下下一阵摸索，只觉得他的里外两色的暗蓝衫子全都湿透了。一看手掌，竟都是血红。

    “还给我！”

    生气如风中之烛，一闪而灭。

    那水流甚是湍急，彗晶石匣被一道铁索固定，在水池中鱼浮般起起伏伏。

    深衣拼得一口气冲破穴制，一跃前去，抱住了老酒鬼坍塌下来的身体，泪如倾盆之雨，泣不成声。

    浓浓的恐惧袭上深衣心头，听见这人恨声厉笑道：

    月光凄清，寒雾漠漠。那道长长的黑影迫压了过来，投下浓浓阴冥煞气。

    双腿几乎站不稳。

    老酒鬼此前嵌剑在张子山胸口，出剑惜晚一念。

    深衣看不清张子山出剑，老酒鬼的剑招，却都一式一式看得再分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