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一个天生的杀手,在莫陌失踪了五年之后,顶着他的名义,进入了靖国府。
深衣自幼随父习武,又在扶桑些许年,虽然自己修为平平,却识得出中原和扶桑的各家武学路子。
这般抱他,也只是第二次。若他清醒着,定是宁可忍痛爬过来,也绝不肯让她抱着过来。
陌少。
每一刀都是致命之杀。每一刀,必夺上十人命。
深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见陌少衔刀于口,左手陌刀斜斜画出一个起势。霎时间刀气苍茫如雪,暴涨丈余来长。捺划处丛丛血柱冲天而起。他旋身扑阵,带起簇簇厉芒。刀势雄烈,起落处光摇朱户、紫电青霜。宵小杀手哪堪匹敌,鬼哭狼嚎之间残肢断臂血飞如雨。
他的唇颤了颤,“陌上春和莫陌,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不该是这样!
一刹海的湖水有多冷,她方才从中潜过,再清楚不过。
不该是这样!
他这个样子,深衣见过两次。
“你——不是——莫陌——”
“陌上春,楼主有令,尔负凤还楼十二年生养栽培之恩,又兼为九仙夫人亲生之子,倘愿缴械,回楼请罪,尚可放你一条生路!倘若顽固不化,就地斩杀!”
忍刀!
铜环铮鸣又至,陌少弹身而起,长刃脱手飞出,掠穿如梭铜环,另一手持刃强力刺向孟章。
他的双腿本就没好。方才拼死相搏,全凭他一口气支撑。杀了孟章,他已经再也支撑不住。
手中被放入四枚褐色小球,深衣识得是霹雳雷火弹子。
“陌上春!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深衣猛然回头,只见陌少落在后面,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忽的如玉山倾颓,跌到在满地的泥泞里,溅起一片泥水。清清楚楚地看得见耳后那一个朱红篆体“春”字,鲜血一般淋漓刺目。
深衣大骇,望向陌少,却见他面上漠漠如烟,眸中有冷厉之色。仰首望着苑中那一丛刺破苍穹的碧色篁竹,淡淡问道:
不是莫陌在失踪的五年,变成了一个凤还楼的杀手。
深衣本以为四枚雷火弹子不过是略壮声势,不料竟引起这么大的火来!湖中京军围来,竟也无法靠近。
她点起了一盆火。借着跃动火苗,她看见陌上春已经移动到了一个干燥的墙角,蜷倒在地,似是昏迷了过去。
沉入水中,深衣被陌少抱着一路深深下潜,深衣只见到身后的七叶琴精一路紧随着变紫变黑,纷纷扬扬像黑雨一般在水中下落。
数十年不见天日,地下蒙尘,这些忍刀竟还都刃亮锋明,在跳荡闪烁的灯火之下,寒光凛凛、杀气逼人。
陌少在一刹海待了这么些年,来寻刀的人本就越来越少了。
深衣闻言,心如刀绞。手上利刃战栗着沉下去,可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却只觉得手上沉重得再也下不去一寸!
他不会用毛笔写字。
一线鲜血从他脖颈上流下来。
深衣肯定道:“能!”
而此刻烈火熊熊如红莲妖绽,又将另一片暗绿湖面照得通红!
“死了。”
除了上次昏迷前的惊鸿一瞥,深衣还是第一次见到陌少出双刀。
深衣亦明白,若真是他杀了莫陌,自己必然不能再同他一起。
一次是初次见面,他昏迷的时候。
淹没了两人的湖水瞬间下落,很快就从地下的不知何处暗道泄走。
可这分明就不是梦。
心知孟章那毒奇烈无比,只得追随陌少一路飞快向下游去。
“对,他是死在我手里。你杀了我,也好。也好。”
污血溅满他身、他脸,浑不见他眨一下眼。看不清面容,一双眸子反而愈加凌厉森狠,尽是嗜血的暗夜戾光。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莫陌呢!你把莫陌弄到哪里去了!”
寒水相激,他如何还受得了。
堆成小山一样的高的忍刀!
深衣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
眼前这个人,是凤还楼九仙夫人的儿子。
深衣紧紧咬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深衣轻抽了口气,将铜壶中已经半开的热水倒入木盆里,用自己那件轻软里衣浸了热水,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身。
那人被扑得一个趔趄,身子不稳后退了两步,伸右臂将她揽住,哑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空气行将用尽时,深衣觉得触上了滑腻有苔的湖壁。
深衣将这偌大石室走遍,心中渐渐镇定了些,才觉得湿透了的衣衫和泥裹在身上,在这森凉地下一阵一阵地难受发冷。
他嘬口成呼,运气之声浑厚而阴戾。
孟章一品九环捭阖,时而散开旋飞,时而合作一束,与陌少右手长索缠斗。
掠阵的三名杀手趁势而上,深衣飞身而下刺死一个,而另两个已经扑至!
已是深秋。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却像是如释重负,眉宇缓缓疏朗开来,像是有岁月慢慢在他脸上退却,不见了既往的老气横秋,竟是一点点现出清秀稚色。
她无法见着他死去。
然而就在孟章扬袖的那一刹,陌少一把揽过深衣,纵身跃入苑心方池之中!
心中猝疼。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下了一块肉,痛得她浑身抽搐。
一刹海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六千多把忍刀,果然还埋藏于地下!
只是可能谁也没有想到,逆相韩奉当年挖掘地下武库以贮藏兵器,竟是挖到韩府外面去了。所以即使掘开了一刹海,仍然没有寻到那六千忍刀。
他那一身的武功,只怕恰如张子山所说的,师从于扶桑黑忍者——倚天。
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此时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令她应接不暇。
她明明白白地看得见自己的心意——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杀手陌上春,就算他杀了莫陌,她还是无法对他下手。
她茫茫然走过去,只觉得有一片雾蔽障了自己的内心。
这石室中,有陌少——不,应该是陌上春停留过的痕迹。墙上刀痕,地上凌乱的木块,切口整齐利落,显然是他曾在此处习练刀法。
深衣看得怔怔,月来心心念念牵挂之人,宛然就在眼前。嘤咛轻呼一声,扑入那人怀中。
他微讶:“你竟也是今日……”忽然挟了她腾身而起,上了湖心苑“回”字形结构的内层房顶。落地时,似是双腿抽疼,摇晃了两下用长刀拄住了身子,深衣忙伸手扶住。
陌少足下已不如此前自如。下盘不动,身如杨柳折下,头颈偏开,口中长刃穿过盘旋而来的三枚铜环,嗡嗡然铮响如玉片叮当,斜摆处将铜环甩入池中。
这人太孤傲。
不光有刀,还有许多水晶匣子一样的庞大物事,却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楼主说,凤还楼对他有十二年的养育之恩。
深衣眼见孟章展眼间已至陌少身后,展袖暗袭,方要惊叫提醒时,却见陌少手下革套陡然向前疾滑而去,后柄变作前刃,恰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虽未回首,那一刀却已经扎穿了孟章的胸膛。
杀手群中一片骚动,纷乱间一个个飞身掠出,袭向陌少。
第二次,是偷窥他沐浴,尚未被他发现的时候。
她希望这是一场梦。
深衣手上匕首压下去,红着眼睛道:“你杀了他?”
孟章一品和另外三名杀手已经追逐到苑心方形水池之侧。
“上得去么?”
她混乱地站起身来,提起湿漉漉的裙子,顾不得地上满是水坑和污泥,跌跌撞撞地向石室中跑去,仿佛要远远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