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人一台戏

干脆偏头对南向晚道：“走啦！”

    深衣也听不懂他们在商议些什么，兀自扯了阿罗舍的僧衣，嘁嘁喳喳地同他说话，叙说兄妹之情。

    “这不是董记当铺的二掌柜阿音姑娘嘛……越长越美了哟……你还记得我吗？我上回……”

    来回踱了两步，向着阿罗舍道：“船图这般要害的东西，你那同胞哥哥竟放心让这小丫头来送。恐怕早已经让人给盯上了。”她想了一想，又对陌少言道：“别说我这戏园子、阿罗舍那宝林寺，就算是皇宫，怕也不如你那一刹海守得严实。你便一直护着她就是了，何必又要送还给阿罗舍？”

    陌少道：“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深衣欢喜地向陌少投去一眼：大少爷，好样的！

    “你叫她什么？！”

    陌少由深衣握着手，神色不变地吩咐道：“阿音，去送送这位‘江湖包打听’南先生。”

    刘戏蟾一双美目顾盼流光，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谑笑：“你竟然也容得阿音之外的人近身了？莫不是喜欢上了这小姑娘？”

    “不过我有一种‘花非花’。服食之后，眼前会幻化出心爱之人的模样。”

    阿罗舍向着一旁正和陌少低语交谈的刘戏蟾努努嘴，小声道：“还了俗，我还怎么躲这个疯舅娘？”

    “啊？！”

    刘戏蟾气得脑后帽翅儿乱颤，“你！你和我说再多也没用，谁不知道内库不是我一人说了算，银子要出手，都得勘主磨勘审验后再作定夺！”

    刘戏蟾仍旧大笑不止：“就算你不叫我舅娘，等我嫁了阿罗舍，你也得叫我一声嫂子！哈哈哈哈哈哈，这辈子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陌少锋芒毕露的透亮眸光落到南向晚身上，冰霜渐聚，口中却平淡回应道：“你也看到了。我若能出来，早就出来了。”

    深衣低头，在陌少耳边悄声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说要带我见堂主的呢？”

    细细一想似乎也是，自己出生时四哥已经在暹罗越菩寺剃度，后来四哥返回天朝修习中土禅法，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中原……和四哥有联系的一直也只有三哥，可三哥那个不牢靠的……

    深衣心想，你大爷的，难道要这样冤死在一柄为了自己亲哥哥争风吃醋的剑下么？

    刘戏蟾嘁声鄙夷道：“驴脾气！死了没人给你烧纸！”

    阿罗舍合掌道：“贫僧确实不知。贫僧只知道，内库之利，取之于国，就应该用之于国。”

    “……”

    深衣噙着泪，殷勤道：“四哥，我是你的小五妹，朱尾，尾巴的尾……”

    “你叫她什么？”

    南向晚亦知自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软着手扯扯深衣的衣裳，抖抖道：“老婆啊，我还是走了，这里好可怕……”

    刘戏蟾见他认准了这个死理儿，又软了声气道：“不是我不想给，是眼下实在拿不出银子呀。你看看你这妹子来送船图了。送来了船图自然得造，这一艘用于海防的大船何其庞大，第一次造只怕十数万两白银还打不住。扶桑、佛郎机什么的一直虎视眈眈，海防岂是松懈得的？那些事儿，往后推一推啦。”说着，又拽了墙角里缩着的那个贵人，“秦大掌柜，你且来讲一讲，咱们新收的那些船厂，又花了多少银子？”

    南向晚双腿一软，瘫坐在深衣身边勾着她的衣角，哭丧着脸道：“小姑奶奶……快还我清白！”

    后面半句，醋意十足又带着恶狠狠的杀气，说话间三尺青锋哐啷出鞘，也不见她是怎么出手的，冰冷剑锋已经横上了深衣的脖子。

    皇帝？小舅娘？这哪儿跟哪儿呀！她才没有这么个放浪的小舅娘！

    深衣心想，啊哟，这小舅娘还真豁得出去……四哥他……真可怜。

    深衣怒不可遏，不顾南向晚的阻拦，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两人面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阿罗舍一把拽到身后，老母鸡似的护着，气呼呼道：“不许碰他！”

    “五成。”

    “施主，皮囊一具，莫要执着。”

    刘戏蟾怒道：“我要是知道他在哪里，那便好了！这内库也用不着我事事操心！”

    阿罗舍：“听说勘主就是你爹。”

    小生哼道：“又来，又来。”说着，却绽开笑靥如花，撩着戏服迈着厚底皂靴行到阿罗舍身边，一手捉着广袖，一手葱管儿般的五指便要去摸阿罗舍的脸。

    “……”

    陌少冷笑一声：“天意。”

    被唤作刘戏蟾的小生收剑入鞘，揉了揉手腕，款摆腰肢走到陌少面前，抱臂道：

    她只差长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出来讨好地摇一摇了。

    阿罗舍看似逍遥地起身，衣袂纹丝不动却滑开三尺之遥，避开了小生这暗藏擒拿之术的一摸。

    深衣心想凭着陌少的性子，恐怕是要反唇相讥了，不料闻他说：

    那小生身子弓弦般颤了颤，仿佛陡然间摇身一变换了个人似的，两手叉腰恶声恶气骂道：“看着我要死了你居然眼皮都不眨一下？还让一个外人来救我，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陌少淡淡道：“没有。”

    深衣见刘戏蟾真要，不由得犯了急，扑过去摇着陌少道：“你不是和我一伙的么！怎么帮着她欺负我哥哥！”

    小生狐狸眼中寒意森森，刀子般划过南向晚，“原来还有一个偷听的，功夫不错啊。我先结果了她，再来收拾你！”

    深衣仿佛胸口中了一记老拳——感情她爹娘连她的大名都没有告诉四哥！

    戏台后面的重重帷幕如潮水分开，阴影中，陌少玉颜冷漠胜雪，被阿音推了出来。

    阿罗舍镇定道：“先给银子，不给银子不还俗。”

    阿罗舍那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狐疑道：“朱尾巴……娘才不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呢……”

    南向晚慌忙跳出来摆手道：“别呀别呀！都是误会！我和我老婆出来看戏的，大爷……不，大姐……不！您老手下留情！”

    她平复了下心火，忽而目中一亮：“不若这样，你若肯还俗娶我，我立马给银子，如何？”

    谁还谁清白呀？活该！

    刘戏蟾气得跳脚：“啊呀呀呀，加一成，一成是多少银子你知道吗？你天天就懂得念经，不知道我一毫一厘地挣回来有多不容易！”

    陌少冷嘲：“做梦呢你。”

    刘戏蟾长目微眯，打量着陌少的腿，道：“怎么？着了谁的道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