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深衣难受地叫道：“捉不到就不吃了呗，你这是干嘛！好恶心！”

    深衣转着笔杆儿，撅着嘴儿道：“大叔，你比我娘管我管得还严。”

    他垂着头：“我……”

    他果然又慌乱地避开了，只是说不出话来，漆黑的眸子中尽是惶恐不安和挣扎迷乱。

    陌少闻言，双唇抿得发白，手上一抖，竟生生将轮椅的一个把手给拗断了。

    他满面怒容，可是揽着她的左臂却是稳而有力的。

    他终于，启唇，生涩得仿佛在说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情绪：

    深衣挨了顿训斥，但也得了解脱——约摸是陌少实在受不了她这进度，便帮她做了验数的活儿。深衣惊讶地发现陌少比她的算盘好使多了，哪怕是三角八线、割圆容方之类，问他数都可以直接得解，根本无需使用筹算和珠算，而且从来不错。

    陌少一向冷峻森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深衣何曾见过他这般阵脚大乱、惊魂不定的模样？

    陌少拧眉道：“我若不催着你，照你这磨蹭性子，岂不是要画到猴年马月去？”

    “不是！”他终于又开了口，微有些紧张地分辩。然而情绪很快又沉下去，低声道：“这个婚约，本来就不算数。”

    深衣听来，别有一种怅然。她轻轻地摇着他道：“那，那你抱抱我呀。”

    他身子微微一颤，双臂试探着收紧了些。深衣觉得这种被抱着的感觉甚好，又在他身上蹭了蹭。他似是受了鼓励，终于紧紧地将她搂定，如同抱着一件稀世珍宝，沙哑含糊地在她耳边唤了声：

    亲一亲有什么奇怪的？爹娘兄姐喜欢她，常亲亲她脸庞；她喜欢他们，也会用亲亲来表达。

    不过是因为她小小亲了他一下罢了。

    陌少正衣冠端正地在岸边冷眼盯着她。

    深衣打断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温软的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深衣忽而觉得这与她亲亲爹爹哥哥不同，她竟还想要更进一步的亲近。

    他的一张脸仍是僵着的，机械地张了张嘴，牙齿有些打颤，喉中哽咽干涩地吐出几个字来：

    气息拂过耳侧，痒痒的，深衣嘻笑着缩了缩脖子，应道：“哎——”

    他知道了自己是真的朱五，她知道他是和刘戏蟾、四哥都相互熟悉的靖国府大少爷莫陌，彼此之前误会尽消，前嫌冰释，那就足够了。

    难道他觉得自己，也是那糖一样的东西么？

    若是莫七伯知道陌少拿莫家祖传绝学给她捉青蛙吃，定是要气得吐血吧！

    深衣苦了一张小脸：“捉不到……”

    陌少抖了块帕子出来接了那蛙，上下打量了两眼，右手两指中竟又出现了那把窄长锋利的小刀，直直插入那蛙的顶骨，向下拉开，红红白白的脑髓和纠络脊索顿时现于眼前。

    “深——衣。”

    陌少面无表情道：“我不看清楚了，怎么给你捉？”

    深衣不解地“啊”了一声。

    陌少道：“青蛙。”

    她大着胆子爬过去，一手环抱住他挺直瘦硬的身躯，一手按上他心口，感受到他混乱心跳，仰头半开玩笑地说：“莫非你只是叶公好龙呢？”

    就算是大哥三哥，也不曾这么宠过她。

    那一双薄而紧抿的唇此时变得格外耀眼，深衣心中浮出忐忑，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只觉得心中忽然盲了，眼中只剩了那一处，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闭上眼轻轻地印了上去。

    深衣觉得他这话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她已经无暇去思考——一低头，脸颊摩挲过他的脸颊，肌肤上登时蹿过一道电光石火的酥麻触感。深衣嗅到他脖颈和发间似香非香的幽淡气息，明明是宁神静气的药石余味，此刻却让她有些躁动不安，怀中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心口怦然跳动起来。

    陌少微微蹙眉，伸手道：“给我看看。”

    深衣心尖儿酸软，搂紧了他，强作欢颜道：“之前是我不对，处处讨厌你，还一心想要退婚。可是我现在都知道了呀。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就像我知道了我喜欢你，那么一定要你喜欢回来，我才开心。我喜欢你，你不开心么？”

    陌少的话本来就不多，从梨园回来之后更是心事重重，整日价在湖心苑转来转去，似是思索着什么事情，仍是用棋子水语送讯息出去。其余时间，便是敦促着深衣绘制船图。

    陌少：“哼。”

    深衣心道：你别又骂我呀！但还是乖乖地把捉到的那只蛙递了过去。

    他的脸苍白而僵硬，呼吸微乱，一动也不敢动。

    爱欲天成，发乎于情，于深衣而言却不会止乎于礼。

    她还想安抚他。

    他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神迷惘，喃声道：“我……我自己喜欢你就好，不用你喜欢我……”

    深衣本来一直懵懵懂懂的，觉得陌少做什么，她都看不懂不明白，现在却一下子觉得灵台澄明如水，陌少心意，了了在握。

    深衣促狭心起，探首在他另一侧脸上又亲了一下。这一下停得久些，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面颊的温凉。

    习惯了他这种口是心非，便觉得他这种别扭的小性儿未尝不可爱。

    她幼时学习算术，见《数术记遗》曾有提过一种“心计”之术——“既舍数术，宜从心计”，注曰“言舍数术者，谓不用算筹，当以意计之”。她只以为不过是一种传说，没想到竟真的存在于世间，不由得对陌少又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入了六月份，天气便大热了。

    见他仍是缄口不言，皱了纤细眉儿道：“莫非你知道了我是真的朱五，所以又不想要了？我家和你有仇么？”

    深衣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问了。

    梨园一夜如梦，深衣只觉得有好多问题想问陌少，但看他回湖心苑后的孤倦模样，又有些不忍心。

    好像在他的生命中，失去了许多年。

    不知为何，深衣想起端午那天，无意中瞧见他吃粽子。糯米做的粽子本无滋味，只有外面裹着的竹箬叶的天然清香。加了青艾，反有苦味。于是她给他备了一小碟白糖。

    陌少怒不可遏，斥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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