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肩。
这话她自然只是吓唬吓唬他,她虽胆大,男女之防还是有的。
“你试试看!”
唔,宁可亲近这些草,也不愿意亲近人哪。
深衣抱臂:“要我解穴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吃!”
咦,不对。
连孟子都说:“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难怪他会种这么多的艾草。
“矫情!”
陌少狠狠瞪了她一眼,重重搁下勺子,转身就走。
深衣翻身坐起来,见手上伤口已经全部凝结成痂,暗褐颜色,又粗又硬,就像一层老树皮在指头上裹着,里头隐隐地痒了起来。
头一回这么仔细地看这些艾草。
她不愿意做,他亲自做了。
许多人这儿都尤其害痒。
这一点她深以为然,因为就是这一点,让她对三哥恨之入骨。
“哈哈哈……你这个混蛋猪头大乌龟!……哈哈哈……我要告诉娘!……呜呜呜……哈哈哈……”
若让三哥知道,还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哼唧。
“青州府夹河驴肉,可是朝廷的贡品、十大驴肉之首哇!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你要不要吃?”
比如,有些小姐喜欢撕绢帛做的扇子,就为了听那脆生生的声儿。
少爷脾气。讨人厌的少爷脾气。
深衣亦蛮横道:“不说不给解。”
挥袖一招,蝶儿为无形的气旋所卷,轻飘飘颤巍巍落到她手里,惶恐不安地用纤细腿儿扒拉她的细白掌心。
蓝衫若水,怀中搁着一个白瓷罐子。
靖国公见陌少这么嗜棋,特地去宫中寻了棋待诏来教他。然而不出一两年,那些棋待诏就已经不是对手,纷纷惭而辞去。他已经能与大国手对弈。
越过茫茫一刹海飞到这里,艾草和青蒿却都不在春季开花。没有花粉食用,是否还有气力飞出去?只会葬身于此了罢?
他身上的清苦艾香,就是这样来的罢。
只是这些草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值得他这么宝贝?
“自己一边儿吃去。”
生命竟是如此卑微呀。
听说中原的贵族儿女,大多有些寻常百姓消受不起的怪癖。
可怜的小东西。
左手二指修长如玉,拈着一枚莹润的墨晶棋子。凝眉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真是瘦啊,硬硬的骨头硌得她手疼胸也疼……
她是个深明大义、知错就改的姑娘,自然不能同他一般见识。
太伤自尊了。所谓肠子痒痒没法挠,说的就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喂!就这一张餐桌,我不在这儿吃在哪儿吃?难道做丫鬟就只能蹲墙边抱着碗吃吗?”
无聊,忒无聊。
“蕲艾服之则走三阴而逐一切寒湿,转肃杀之气为融和;炙之则透诸经而治百种病邪,起沉疴之人为康寿。其功亦大矣。”
他阴冷地重复一遍:“解穴!”
莫非他在岛上寂寞久了,只有这些蓬蓬勃勃的野草与他相伴,天长日久的,生出感情来了?
他一连掷了七八枚,才似尽兴。扶着绳子转过来,恰看到深衣。
陌少却是真的怒了,歪身狠一撞轮椅扶手,“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出,将桌上那碗击得粉碎!
“艾叶苦辛,生温,熟热,纯阳之性,能回垂绝之阳,通十二经,走三阴,理气血,逐寒湿……以之灸火,能透诸经而除百病。”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有骨气!
哎唷,这别扭孩子,还在生她的气哪。
“自己一边儿吃去。”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道:“我看着肉恶心!”
“你饿不饿呀?我的手好多了,可以给你煮饭吃了。我还从夜市上给你买了好吃的回来,等会儿拿给你尝尝……”
恰如剑客珍重宝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陌少陌少,我不知道那些草你都是有用的,如果知道我也不会去乱踩乱踢啦。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跟我说嘛,比如那些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拿它们入药和针灸呢?……”
她好笑自己怎么破天荒地多愁善感了起来。她朱小尾巴立志这辈子要做一枚欢乐的吃货,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朱尾!”他咆哮起来。
随意抱膝坐在地上,看红日一点一点陷入水中,诧异于还有蝶儿扇着薄翼在乱草从中翩翩飞舞。
深衣循声过去,便见陌少的轮椅停在苑角临水的边廊上。边廊并无栏杆,他那椅子只要再往前半尺,便会落下水去。深衣不由得有些担心。
目光随着蝴蝶落到了那些艾草上。身处其侧,苦涩气味更是浓不可挡。这味儿提神醒脑,熏得她之前的那点儿迷糊都烟消云散了。
叶片很大,碧油油的,背面生着细密白色绒毛,看起来倒像陌少昨天穿的衣裳,正反面两种颜色。和她以往见到过的艾草不大一样——像是原产自荆楚一带的蕲艾。
真嫁了他,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深衣一把按住他的轮椅,将他倒拖回桌子边。“不许走,就在这儿吃。”
她炫耀似的打开食盒,顿时肉香四溢,直惹得她馋虫大动,口水索索直冒。
夹了两片驴肉丢进他碗里,气呼呼道:“吃吧!”
真是高雅又有情趣啊!
“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喜欢记仇呢?以后干脆叫你莫生气好了……”
这招儿也是三哥教的,她亲自试过,只要摸对了地方,简直奇痒无比。
他冷冷撂下一句,自己进了厨房。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呃,这就是他消磨时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