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伺候谁

。

    深衣讶然：“可是你救了我啊？”

    她爹教她，做人要锲而不舍，百折不挠。想她爹追她娘亲追了七八年呢，她朱深衣是发誓要像爹爹一样厉害的人，怎能随便放弃？

    她忽的特别想念玉山的家，想念爹娘，想念哥哥姐姐。

    这般想着，深衣又兴奋起来。

    陌少出净室时，发已经梳顺，依旧没有束起。换了一套深蓝色的袍子，缁素领子挺立紧致。如若不是那没有半点血色的冷白面颊，他几乎就和这幽暗的房间融为一体。

    你有少爷脾气，我还有小姐脾气呢！切！

    “自己会好。”

    她听到外面极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有人入苑。之前瑞儿说过，这里隔几天会有人送蔬粮过来。她心中委屈又气愤，却不敢再造次。

    声音沉沉的竟是极好听。

    深衣甩甩乱蓬蓬的头发：

    深衣嘟着嘴，一边走一边气咻咻地踢断地上丛生的野艾野蒿，也不管鞋上衣上染的全是绿绿的草汁，嘟嘟囔囔：“反正没人在乎！反正没人在乎！……”

    陌少这般专注神情，令深衣看得有些出神。

    深衣气呼呼的，毫不理睬。

    门边忽的一声轻响，陌少眉宇忽冷，厉声喝道：“东西放下就快滚！”

    她来这湖心苑，什么都还没做，反而是他先给她搽药、做饭……这到底谁伺候谁啊？他还在病中呢。

    “疼？”陌少止了手，抬眼问她。

    “一日之内，不要乱动，不要沾水。”

    习惯性地拿手去揉眼，冷不防手腕被根筷子狠狠打了一下。

    “我背上还有伤……”

    哐啷一声，房门自动关上。

    二，爹娘教她说的中原官话里面是没有脏字儿的。只是她常和琉球和其他各地的船员混在一块儿，酒肉穿肠过，粗话嘴中留，两个字儿，痛快。所以她会的脏话，都是番语。

    一只蚊子哼哼哼。

    朝阳驱散清晨的飘渺雾气，野艾绒绒叶片上露珠晶莹，水泽的清新气息湿润了鼻尖儿，好像又回到了在琉球玉山的日子。

    陌少的轮椅在洗脸架旁边，左手拿着棉布巾，在及膝高的小铜盆里浸湿了水，挤干，听见她进来，动作微有一滞，却未回头。

    其实陌少只是脾性有些古怪，内心其实还是很好的吧……

    深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棉签蘸了药油，落到深衣指上，羽絮样轻。清凉的感觉登时弥漫开来，消解了之前火烧火燎的疼痛，薄荷冰片一般沁入心脾。

    屋中孤冷，昨夜的浓郁药味缠绵不去。

    窗上本就有帘子，这下房中更是光线黯淡。

    陌少淡淡道：“会好。”

    “我一只手不大灵便，你上来些。”

    陌少棉布巾探入右袖中，缓缓擦洗，漠然道：“我烧我的苑子，和你没什么干系。”

    这声音有些蛊惑，温温的带点沙哑，听在耳里像舌尖儿上的砂糖化开。深衣眼巴巴地看着他，依言将受伤的双手抬到他左手边。

    他突然待她这么好，竟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呢——等等，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奴颜婢膝的想法！

    用袖子擦了擦脸，她默默地走进陌少的屋子。

    深衣现在有两点很庆幸。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感情他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梳头不洗脸不洗澡乱糟糟脏兮兮光着身子在房间里乱跑我也不屑一顾其实我就是把你当棵大白菜！”

    她早看过了，老酒鬼不在苑中。

    看来她这双手很快就可以再用，这药果然不一般。他之前被打成重伤，想必就是用了这种药。不知这药是否真的像他说得那样不留疤痕？他生得这么好看，身上有疤岂不是很煞风景？……呃，她又想哪里去了……

    他身上有昨晚的药味，看来是自己去烧了水、煎了药、煮了吃的。

    走了两大圈，觉得无聊至极，又犯起困来，跑回房去补早上的觉。

    琉球粗话冲口而出：“哪个王八蛋……暗——呃……陌少，你好啊，呵呵呵……”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深衣垂头丧气出门，想到他说的“谁在乎你这些”就更是火大。

    不过自己有腿他没腿，能把自己怎样？

    胸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荡荡的感觉。

    陌少闻言，浅浅地眯起眼眸，似笑非笑的样子。

    擦到两指间的重伤处，陌少似是抬得久了，手上有些酸软无力，不受控制地搐了一下。棉签触到血肉模糊处，深衣疼得叫了一声。

    陌少神色阴沉下来，塞上药瓶塞子，只当没听到。

    深衣喉间溢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深衣鼓嘴道：“我自己上不了嘛。”

    “还疼么？”

    唉，她现在不就像这些野草一样么？

    这大约就是他的性格……手伤了，船图一时半会也没法画，恐怕与他还有好些日子相处，得慢慢习惯才行。——就像二姐养的那只脾气不大好的波斯猫儿，只要顺着毛摸，就是一只乖宝宝。

    陌少：“你傻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