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淡漠着脸色,薄唇紧抿,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陌生的床,陌生的地面,陌生的床单被子。
从南向晚那里知晓了他的事情后,她觉得陌少的面目似乎也没那么可憎了。
深衣蓦地明白,他是在装疯。
就好像,那两条腿根本就是身上多余的物事。
忽然又想起他的名字。莫家到这一辈,祧字为“云”:萧夫人之子莫云荪,连姨娘之子莫云蘅,秋姨娘之女莫云苏。独独他单名“陌”,双字“归尘”,不但没有用“云”字,反而都有虚无零落之意。
悲催大发了……
她还没醒透,这一下挨得扎扎实实,七荤八素。
下奴和徐嬷嬷周身完好无损,却已气绝身亡。
绳子一收,痛楚猝不及防,她“啊”的一声大叫。
长到这么大,还从没向谁屈膝下跪过,更别说挨打了,真是便宜了这徐嬷嬷!
“把这丫头抓起来!”
她在琉球有一间专门的制图房,京城里还得重新找称手的矩尺、圆规、墨线笔等种种工具,恐怕画起来要多费些工夫。
“听黑三白四说,你昨儿擅自出了府?小贱蹄子,吃了豹子胆了不是?老身说的话,都当耳边风?!”
“上刑!”
然而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陌少是这靖国府中唯一可信任依靠之人,见到他,竟像是见了亲人,一腔委屈涌上心头,之前一直忍着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
往浴房的大浴桶中注满了热水,深衣到床边,娇小身躯,挽起袖子,大咧咧就要抱陌少起来。
一鞭上身,深衣险些疼晕了过去!
莫名其妙的,又死了两个人。她走到哪儿,人死到哪儿么?
这样情景,竟是十分凄凉。
陌少疲惫闭眼。“你去烧水,我想沐浴。内层时雨房中,有香艾叶。你再洗一遍,我不喜欢,血的味道。”
正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忽见已经远去的小船上升起一股青烟,下奴和徐嬷嬷先后倒了下去。
揉着被撞闷的额头,深衣饧着眼儿,迷迷蒙蒙看到面前一双水蓝绸缎鞋子,在清晨淡青色的熹光中,沾着些露水。
莫七伯评价:朱小尾巴有三宝——轻功、制图、烧菜好。
深衣在湖边,摸着微肿的脸颊破口大骂:“翻了脸更好!惹恼了姑奶奶我,就大闹靖国府,你们还敢把我怎样了不成!”
深衣洗着洗着,突然想起一事,大叫不妙。扯过衣裳翻出船图,一打开,哀号一声,垂头在桶壁上撞了三撞。
陌少阴冷的目光越过她,落到后面的府卫身上,一刹间声音拔得尖厉凶狠!
深衣怒目而视,咬唇死不屈服。
那些府卫之前极横,见到陌少这副模样,一个个竟不敢说话。他们浇灭大火匆匆散去后,陌少癫意忽收,脸色冷若寒石。擦净了唇边血迹,扯着长绳,转身回房。
深衣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这些府卫说用刑就用刑。
“陌少蓬头散发地,拿着火把在苑中发疯,说让他的丫头找徐嬷嬷要些白米煮粥,怎的这么久还不回来。——头儿,方才仵作看了,奴儿和徐嬷嬷身上没伤,也不像是中了毒,恐怕真不是这丫头干的……莫不是中了邪了?我看要不还是先放这丫头回去?那陌少如今丧心病狂,连房子都敢烧,万一真闹出什么事来……”
深衣道:“你身子这么弱,万一淹死在水里怎么办?”
戒尺重重地抽在了脸上。
深衣初时还忍气吞声地让徐嬷嬷打,不想露馅。一听“家法”二字,怒火蹭蹭蹭上头,反手一抄,拗断了徐嬷嬷的戒尺。
徐嬷嬷没料到这么一个小小丫头竟敢顶撞她,气急败坏,手指抖抖地指了她好一会,方赌咒道:“好个欠教训的粗野丫头!今天就让你尝尝家法的滋味!”
深衣这才想起来,她是在中原,京城,靖国府,一刹海,湖心苑。她的身份,是靖国府大少爷莫陌的通房丫头。
又得在中原多盘桓些时日了。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难不成,今天就要枉死在这里了……爹爹……四哥……谁来救救她……
虽不是娇生惯养,可从小到大,父母佑护,兄姐关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只能……自己凭记忆再画……
深衣看到陌少时,素白衫子随意系着,长发漆黑凌乱,显然起来了也没梳理,脸色苍白而阴郁。
陌少平淡道:“不用。轮椅推过来,你出去。”
双目赤红如狼,状似癫狂,极是骇人。
一个月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深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奔出门去,见徐嬷嬷已经气冲冲地上了小船,和一名来清理垃圾秽物的下奴一同离开了湖心苑。
晒干的香艾叶泡入水中,香气馥郁扑鼻。但这香味和陌少身上的气味并不一样,陌少身上的艾香,似乎更苦一些。
除了徐嬷嬷手上有烧伤痕迹,别无异样,甚至连中毒之后嘴唇发乌、口鼻出血之类的迹象也没有。
“头儿,先别!陌少那个疯子,把湖心苑烧了!——口口声声要这个丫头!”
“你这老婆子,口口声声家法家法,生死契生死契,丫鬟就不是人了?丫鬟也都是爹娘生的,由得你欺负!”
这陌少是狗鼻子么?深衣用力嗅了嗅,闻不出什么味道——方才她明明已经用胰子上上下下搓了好几遍。抱头哀叹一声,忍不住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