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少放火

    深衣目瞪口呆。

    那船图为细如毛发的墨线笔所画，极其精细繁复。被狗血一浸，全数模糊开来。

    “洒什么水！烧得干干净净，岂不合你们心意！”

    深衣亲眼看着陌少一口口药喝下去，面上的红晕渐渐退却，转为苍白，身上的虚汗也止住了。

    深衣撇撇嘴，这陌少还真固执。自己都豁出去了，他这是在矜持么？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床恰与轮椅等高，陌少一点点挪坐上轮椅，单手握着自己的腿，放了下来。

    陌少“酷肖其母”，那么他的娘亲一定很美很美罢……

    身下的床单突然动了，深衣“呯”地一声，掉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

    “咳……”

    “朱深衣！”

    “……不……知……道……”

    那鞭子竟沾了盐水。

    五虎抓勾上小船，拽到岸边，深衣骤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这起命案的最大嫌疑人，纵身要逃，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四个武艺高强的精壮府卫一拥而上，将深衣反剪双手压倒在地。饶是深衣修为不浅，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束手就擒。

    陌少眉头紧蹙，抬手阻她：“你作甚么？”

    绳子再收，十指连心，那痛楚直冲脑门，海浪般袭向四肢百骸，剧烈得她心都在颤抖。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仿佛下一瞬就要呕出血来。

    “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如你所愿！拿鞭子来！”

    “你们想饿死我！”

    陌少这名字，难道和他那不知道是谁的娘亲有关？

    眼睁睁看着十指被活活掰开，两副拶指夹上了去。她心中惧怕，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然而那些府卫身强力壮，将她死死按住。

    ……非礼勿想。

    陌少面皮抽了抽：“不会。你出去。”

    “谁？”

    “小懒蹄子！起来！”

    这在莫家这种讲究名讳的地方，这样的名字很是奇怪。

    诶，不知道他只有一只手能用，要怎么洗澡呢？

    “不是！”

    “奴儿和徐嬷嬷就死在你面前，说，他们怎么死的？”

    这是爹娘耗时年余，博取欧罗巴诸国航船之所长，设计出来的一艘巨型海上战船，首次尝试以铁取代木料，集合有多种口径的火器，船坚炮利，威力更甚佛郎机、荷兰等海上霸主之战船。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药竟有奇效。

    “臭丫头！这都快卯时了，还睡得像头猪似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懒的！”

    “你们所有人都想要我死！”

    “别忘了你签的终身生死契，生是陌少的人，死是陌少的鬼，今生今世，不得离开陌少一步！陌少活着，你便活着；陌少死了，你陪葬！再敢离开湖心苑，就不是老身教训你，等你尝到了家法的滋味，就知道老实了！”

    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雪白袖口上星星点点的鲜血。

    便是莫七伯这种异类，也无法脱离族规的束缚。他喜欢别人叫他“莫飞飞”，然而正式的名帖上还是四平八稳的“莫世靖”。

    “滚！”

    深衣大喜，差点就要抱着他的脖子欢叫三声：“陌少你真是大善人哪！”

    他其实只是一个夺嫡的牺牲品。

    深衣嘶声叫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竟敢动用私刑！”

    深衣拔出插在水中的竹竿，水上白鸟一般滑向那小船。

    白日里一通折腾，深衣沾床就着。一夜里沉沉浮浮，魇在了光怪陆离的梦里。

    她既然来了，那就尽人事，睡大觉。

    这样的战船，只有内库的军火厂和宝船厂可以制造。稍有毫厘之差，便会谬以千里，现在她手中的船图，于工匠而言，几乎是一幅废图。

    那绳子越拉越紧，雪白的手指开始发紫、渗血，深衣疼得死去活来，哆嗦着唇，颤声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

    “你……身上有血味。”

    这才知道何为江湖险恶，不是仗着一身功夫，就能随心所欲的。

    深衣挑眉：“抱你去洗澡呀。”

    深衣轻轻一叹。这湖心苑中什么都没有，却有这么大的药橱。陌少自失踪以来，究竟都吃了怎样的苦？

    深衣行到内层，见房门仅以一二三四为号，忖度了下，找到第十间推门进去，浓郁药味扑面而来。十二组七星斗柜并排摆放，占满了整整三面墙。数百小抽屉上红纸黑字写着药名，井然有序。

    徐嬷嬷的戒尺暴雨似的落了下来，深衣只穿了件轻薄罗织里衣，尺尺都打在肉上，生疼。

    “你杀了奴儿和徐嬷嬷？”

    这又是唱哪一出戏？

    湖心苑“回”字形两层房间，外二十四间，内十二间。陌少住在外层面北的一间房中。徐嬷嬷指给深衣的居处，紧邻陌少。

    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会被用上拶刑，屈打成招这种事情，竟然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

    病榻上的人，乏力地睁开了眼。

    这图原本就出自她手，印在她脑子里。

    深衣挣着头，模糊的泪眼向湖心望去，只见浓烟滚滚，果然是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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