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来是座牢

    这下可好，自己折腾进了靖国府，又摊上这档子破事儿。

    或许因为是左手，陌少拿笔的姿势也十分奇怪。她记得小时候刚学写字时，随意抓着笔就往纸上涂，是娘亲手把手地教她握笔、悬腕、擫押钩格抵五字执笔要诀。但这陌少，仍是幼儿般的握笔之法。

    方才老太君说什么来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

    前夜吃过亏，深衣不敢再乱走。不设机关的道路只有一条，深衣走出白沙滩，便遭一黑一白两个府卫拦下。

    深衣心中咯噔一声。

    原来他不发怒时候的声音，是这样的低沉喑哑。

    果然将自己也一并囚禁了起来！

    死……死了？

    是萧夫人，还是环儿？抑或另有其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虐杀下人么？

    就算陌少是个恶人，若死在自己手里，如何向莫七伯交代？

    陌少吐完，漱净了嘴，气虚体弱，险些动弹不得。定了许久的神，方又抓着绳索回到桌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炭笔，在白麻纸上书写起来。

    陌少喝了口，又低头强迫自己吐起来。

    ——陌少是个左撇子。

    陌少显然知道这药有毒。

    如今世上，河海湖泊大多受到污染，七叶琴精已经极难寻觅。

    不光是个左撇子，他的右手自始自终没有动过，一直笼在袖中。

    “死的！尸体堵在了断龙闸，刚发现。”

    更何况天朝崇奉儒家，便是平民百姓，稍识得些字的，只要不是穷得家徒四壁，都用毛笔。

    她狼狈不堪，铺天盖地的迷雾中找不到出路。点起火折子，依稀瞅见地上有浅浅足迹，步法暗合九宫。她大喜过望，紧随而去。不多时瞅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踽踽而行，寻常暗色衣衫，与幽蒙夜色融为一体。

    这个陌少，真是没有一个地方不古怪。

    只有下等人才会使用这种粗糙炭黑制成的笔。

    莫非他的右手，也是废的？

    白府卫阴阳怪气地一笑，“死不了！当年打断了腿都没死成，不过是发个烧，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蓦地拿佩刀指着深衣，“倒是你，怎么出的湖心苑！”

    也幸好是用炭笔。倘是用毛笔，早被墨汁糊得不成样子了。

    炭笔不断地从他手指上掉下来，有时候一捺会失控地错出好远。

    深衣接回琉璃盏时，其中竟出现了一株小小水草，七片圆叶正飞速地由绿变蓝，由蓝转黑。而方才，她明明没有看到这东西。

    探了探他鼻息，只觉气息细弱滚烫，心道不妙。

    这湖心苑，根本就是个牢狱。

    深衣眼冒金星，不过救人要紧，按捺着性子央求：“陌少昏了过去，真是坚持不住了。”

    从自己带来的包裹中取了匕首、指北针，想了想，又把那份要交给内库的船图带在了身上——与中原内库的联络，本来一直是三哥做。爹娘去了黑人国大洲的风暴角，她被留在琉球打理日常事务。为了来中原，她冒死潜入凶鲨出没的东冥海沟，给三哥捉了十二只极品佛手鲍，方哄得他和她交换任务。这船图乃是天朝军机，三哥嘱咐她宁可毁了，也绝不可以落在旁人手里。

    深衣现在回想，自己到底是个没有闯过江湖的嫩鸟儿啊！

    没有船。

    难道是想把自己困在这一刹海和陌少生小娃娃？

    心中居然忐忑。深衣犹豫了下，迟疑着走了过去。

    刚才在净房，他呕吐时险些栽倒下来。正常人都会下意识伸双手去抓握身边可借力之物，可他也只是动了左手。

    “我现在帮你，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该死的四哥早不入宫晚不入宫，偏偏挑了这个时候。

    他扑到一个木桶边，左手食指探入喉中，哇地一声，剧烈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俱是方才喝下去的黑褐药汁。

    深衣骞了眉，这靖国府，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多年来各国辗转，娘亲的一大爱好就是搜集天下奇书。她跟着看得颇是起劲。《异草志》中记载，多种植物可用于鉴毒，水草类中的上品，就是七叶琴精。

    他耗费了极大的气力去写字。

    她以为那人既然熟知白沙阵的阵法，又不像她一样穿夜行衣，那就该是府中人。喜滋滋地悄悄尾随，只求出阵，未料南辕北辙，竟走到了一刹海边。

    深衣甩甩头，不想了。

    陌少很瘦，不重。然而身量甚长，抱起来十分吃力。

    小心，小心，他应该没有力气突然抽她一鞭子吧！

    耍她呢这是！

    呃。

    深衣慌手慌脚地扶住，连叫了两声“陌少！陌少！”却不闻回音。

    深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明白了为何一直觉得陌少的动作都有些怪异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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