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没有睁眼。
老太君越说越是激动,萧夫人忙上去帮她顺气。老太君缓了口气,又道:
似是听见众人进屋,他手掌按着桌子,极其费力地撑身抬头。
这就是爹娘和莫七伯为她定下的夫君吗?
“放肆!”
房中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陌少滞重的呼吸。
一床、一桌,一柜,俱是暗色,再无他物。
环儿大哭求饶,又央萧夫人救她,可老太君威严之下,谁敢多言一句!
他坐在轮椅之上。
若非曾被伤及肺腑,又遭寒邪入内,不该是这样声音。
总而言之,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娘亲是最让她嫉妒的女人。
双膝盖着厚毯。
深衣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张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和那贱人一样的狐媚子,一身臊气!”
他是个残疾之人。
可这样一副色相,却因着一双空洞无物的眼,好似傀儡。
古刹钟声庄严,响遏行云。
老太君不动声色打量了陌少一番,目生厌恶,开口就是斥责:“这么多年罚你在此地思过,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虐死丫鬟,在我朝是犯王法的大罪!若非看你是莫家的血脉,早将你乱棒打死,以免毁了莫家百年声誉!”
她会不会弄错了?是眼前这个陌少,而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大公子?
她听得很清楚,莫七伯对爹爹说:
莫七伯:我多少?
“孽种!看清楚老身是谁!”
不妖娆,不冶艳,只是美。
桌上凌乱地放着几张白麻纸,却不见笔墨砚台。
枕在头下的手指修长而苍白,不似一般男子骨节粗壮,反而匀称秀美。
所以她看到的所有男人,她都会拿她爹去度量。
一张脸生得竟是精致如画。明显正发着高烧,削瘦面颊晕染赤霞,胜似桃花。唇极薄,若噙铅丹。嘴角缕缕殷红血迹,煞是刺目。
“滚!”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白云在水,飞鸟与鱼相戏。
听说外祖父曾因酷刑而手足俱残。娘亲教育她,身残之人的性格都极其敏感自卑,所以对他们,要给予更多的尊重和关心。
一行人在府卫护送之下穿过一片白沙滩,面前巨湖无垠。
深衣大吃一惊。
——这个三十五分。
她想象中的洪水猛兽、暴君恶魔,竟是个病歪歪的药篓子?
老太君冷冷道:“灌。”
——老婆太多!严重扣分!
没错,她就是恋父。
听说要入靖国府做丫头,年纪不能大,她便少说了两岁。
陌少似是运了运气,左手探去端药碗。药碗不大,他的动作却极吃力。药碗随着手指的颤抖,不断有药汁洒出来。
古来北方少水,惯常称大湖为海。这种叫法,起先让深衣这个生于大洋之上的人颇不习惯。但是比起不习惯,这个一刹海,更让她心有余悸。
老太君袖袍一挥,众人撤去,只留下深衣一人。
拜托,她很认真的好不好?给贴心小棉袄选夫君,上心一些好不好?
只能是这个陌少。
俨然是颠倒众生的色相。
道袍素色无文。肩上披一件冬日厚袄,仍看得出身形清瘦,一阵一阵地发抖。
陌少竟仍是一动不动。
深衣这才看见——
环儿惊叫一声,被龙头拐杖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
那陌少,为何不住前面府邸,而是住在这里?
没有椅子,所有人只能站着。
前夜,她初探靖国府,不料府邸极大,夜起浓雾,她误入白沙阵,险些命丧一刹海。
船行水上,如人在画中。
房中一片死寂,忽起的咳嗽撕心裂肺,伴着急促而艰难的喘息。
回头望去,一地细白石英沙,好似积雪皑皑,金色阳光下烁烁生辉,仿佛菩提净土。
她能够理解这陌少的脾性为何如此古怪。只是就算残疾了,又怎可虐杀下人来发泄?
她小时候就发过宏愿,爹娘和莫七伯都是晓得的。
……
似乎听什么人提起过这样的面相——镜花水月,蒲柳易凋;福薄命浅,半生多舛。生在女子身上,是祸水红颜;生在男人身上,是薄幸儿郎。
这老太君原来也是习武之人。
——这个六十分。
她是恋父,不是恋外祖父啊!
紧跟着老太君、萧夫人、徐嬷嬷、环儿等一行进了湖心苑,只觉得其中静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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