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披荆斩棘

    与洪姨平辈论交的长辈诧异，问徐斯：“徐斯，你不是投资了童装吗？”

    岳杉也怅然，“是啊。”

    江湖没有去美容院，只简单地自己动手打理了一下，脸上只上了隔离霜，刷了睫毛，没有涂眼影，没有扑闪粉，口红也很淡。头发全部平顺服帖地拢在耳后。

    设计师拿出几款样鞋，看起来很像腾跃早年产的工字解放鞋，但是俊俏得多。鞋面挺括了，胶底很顺滑，增高了鞋帮。

    江湖还在火上浇油，“设计师下午会拿新的样鞋过来。”

    她把问卷递给徐斯，又嘱张盛叫来一名女工试穿女款，亲自为工人系好鞋带。

    裴志远阅后大怒，叫道：“原来他们蛇鼠一窝这么久了！”

    江湖慢条斯理说：“当然，只要我的工人一个不少，舅舅不会成功挖到人的。”

    听她提到父亲，岳杉脸上无辜红了一红，继而叹气，“今时不同往日，但也不能纵容。”

    徐斯同人寒暄，心思却在江湖身上。她正把一位年近五十的娱乐媒体老总唤作“姐姐”，那位女士平素同洪蝶平辈论交。

    张盛怔了怔，只好一瘸一拐走进来，朝他鞠了一躬，“董事长好。”然后就站着没敢说话。

    江湖说：“在这里怎么能开名车呢？工厂里有金杯。”

    拨乱线团的猫，弄了一爪子的线，现在无所适从，对他的下一步行动更加担惊受怕。

    江湖前前后后想了好多天，想了好多办法。人托人、势借势是现在面临的局势里绕不开的方法，与其取远，不如就近想办法。

    江湖住口了，不是不尴尬的，她察觉到他情绪上不太愉悦。

    就在腾跃的车间里，往日老在徐斯面前涎着脸的裴志远，当着乌压压一群工人的面沉住面孔青筋暴跳，厉声喝道：“老刘，你在厂里做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规矩？吃完中饭不好好休息，在这里斗地主像什么样子？”

    裴志远往江浙珠三角跑了几趟，果真物色到一些不错的工人，等人数招募得差不多，江湖对刘军下手也就不客气了。

    这天他向江湖暗示工人们午休赌博很猖獗的时候，恰好被裴志远听到了。不知怎么这些日子裴志远对刘军一伙的气越来越大，逮住这个机会狠狠地发作了一回。

    他迟她半步，和她一起走出去，在她身后把她的打扮看清楚。大小姐今天穿着异常低调，改行要当修女了？

    徐斯仍然没讲话，只瞟了一眼江湖。

    徐斯有男人适当的大度和幽默感，还有灵敏的反应力。他并不是笑话里徒有其表的富人。她把实际的想法告诉他，“今天和媒体吃饭，是想借他们的喉舌，把腾跃的新动作和新实力呐喊一下。”

    办公室的东面开了扇小窗，窗台上放了一盆仙人掌。这是房内唯一的植物。窗台下是一张宜家款的原木色写字台，比一般的写字台矮一些，因为要配办公椅。办公椅其实不是办公椅，而是家用的单人沙发椅，上头铺着软绵绵毛茸茸的白色垫子，坐上去一定很舒服。

    这情景落在徐斯眼内，他却在思忖，她是不是有一点点女孩的害羞？她低着头，只管看脚步，是在怕面对他吗？

    江湖说：“我们正准备做个鞋子的手绘大赛，就在大学里组织比赛，会有奖品和奖金。”

    江湖吃东西看似豪迈，直接拿牙膏似的鱼子酱涂到面包上。但实际上，没人注意到她挤铝管的时候是由尾部慢慢一点一点往前挤压，这样可以保证铝管不会断裂，并且每一寸鱼子酱都不会被浪费。

    徐斯很是想了一想，才记起齐思甜的电影处女作似乎被东京电影节组委会选了去，也许有机会拿奖。他衷心祝福，“Good luck！”

    双人沙发是橘色的，可以分拆成沙发床。沙发的左边叠放了三只水果色的三脚圆凳。右边立着一张小巧的原木色两用矮柜，既可以做茶几，也能够储物。徐斯忍不住问：“这柜子里放被子？”

    江湖将自己先前做好的营销方案整理了一遍，调整了若干计划以应对目前颓势。约好了徐斯后，又把计划修改了好几遍。

    吃完午餐，厨师出来问同事们的意见，一身厨服洁白，好像高级西餐厅走出来的。

    徐斯有点嫌弃这样的哀怨，他没有答。

    江湖的坦白让岳杉吃了一惊，她以为只是男方的有心追逐，没有想到还有女方的存心利用。

    江湖快人快语且和蔼，说：“进来吧，这位是徐风的徐先生。”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差点抱着枕头又要痛哭一场。

    江湖问：“新的鞋垫已经换进去了？”

    徐斯在寿司上淋了些酱油，说：“遇到好的项目当然不能错过。”

    徐斯都心随神外去了。

    徐斯讲完电话，回到江湖身边，说：“走走吗？”

    他没有立即回电，下班赴了一个母亲主持的商务饭局，等席后人散了才拨了江湖的电话。

    这个女孩，能把细节也做得这么有心机。

    她略带嘲讽的戏谑笑容也有一种清甜。

    这样一副聪明面孔，绝对不会有一副笨肚肠。也许他已洞察她的本意，因而开始生气。

    江湖拆了一只圆凳请他坐下来，和气地说：“别在意，刚才的事情老板已经看到了。我正要解释一下。”

    或者说，有那么点存心的道貌岸然。

    徐斯把江湖叫到她的办公室，“还没有处理刘军？”

    “这玩意儿是配鸡蛋和薄脆饼的，有你这么吃的吗？”

    徐斯终于明白为什么腾跃这么多年只靠江旗胜施舍来维持生计了。

    江湖拍拍手，笑，“是在新天地的店里买的，总觉得那里的面包发得比其他分店更好些。”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好像路也很长。徐斯走得很慢。

    她很会自说自话，徐斯记得自己没对这份报告做过任何指示。她在占他风度好的便宜。

    徐斯一震，继而一怔。

    她现在做事情有章有法，不疾不徐，没有了在日本时的冲动莽撞，也没有前一阵在景阳春里醉酒呕吐的娇蛮任性。她到底有多少面？

    从那夜后，再也没有靠得如此近了。这么情形缠绵，状态暧昧。

    工人们倒是听她的话，一声令下能做到各就各位。

    江湖就站在裴志远的身边，一身白T恤破洞仔裤，下头一双腾跃的红线胶底鞋。徐斯第一眼看过去，差点把她当成了工厂里的打工妹。

    女工的脸涨得通红，不习惯被老总这么服侍。

    江湖正式上任后，刘军对她这位新老总没有正面耍横，但也不那么放在眼内。岳杉请刘军配合做新的销售报表被顶了回来，江湖于是不再提原先计划内将刘军掌管的生产业务交由张盛来管理的想法了。

    但江湖一改薪酬制度，整个情势就不一样了。那些打算跟随刘军的工人一定不肯白白放弃这份可以到手的利益，而去摸不清底细的新厂重新打拼天下。

    徐斯把眉毛一蹙，把她揽紧，俯下身，气势这么迫人。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设计师下午准时抵达，江湖招呼他们先同徐斯认识。

    口气虽夸大了，但也颇有些威力。虽然红旗解体了，自由马的市场影响力余威犹在，运动服更是一直热销。也不能怪经销商厚金主而薄她这个已无威势的落魄孤女。

    是的，江湖点点头，“能留住熟练工，总好过在民工荒的时候招人。”她又怅然，“腾跃沦落至此，刘军和舅舅统统有责任。”

    江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负面的结果，但是她也清楚，人在市场，步步为营，盈亏需自负。她很感激岳杉对她的真心实意，抱抱岳杉的肩，“至少腾跃可以最终得益，对不？”

    他们已经走到地面上，凉风习习，徐斯发觉自己嘴角上扬。他在她的面前，真不能太过高调，那总能激起她的好胜心。

    设计师给出意见，张盛认真听讲。他瘸了一条腿，但是对鞋子有出人意料的专注。

    徐斯如约去了腾跃。

    会议结束，江湖大方邀请徐斯去食堂吃午饭。

    江湖授意岳杉写这份报告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应付刘军鼓动工人辞职的招数。如今刘军之事败露，他能立马做的最大报复就是带一批同气连枝的工人另投下家，让腾跃人力全空，交不了外单的货。因为以他的资历和如今业内的用工荒这个大环境使然，是不愁找不到下一个东家的。

    这明明是在帮着江湖解释的腔调。但徐斯自问从始至终，就这个问题上头，他没说过一句施压的话吧？他决定不发表意见，看看她在唱什么戏。

    江湖对岳杉撒了一个娇，“岳阿姨，真幸运有你在我身边。”

    她在求人，然而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她做得很好。

    成为腾跃的控股方以后，他还没有在厂内正式亮相过。一来，忙于徐风饮料华北市场的事务和小红马项目的筹建；二来，他是有心的，想江湖一定也不太希望他过分干预腾跃的内政。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初中就学了华尔兹，最后是陪另一个人跳舞。人生之路充满了岔路。

    徐斯讲：“你开这么高的工资给他，他肯定卖力。”

    但是所有的工人都叫他“老板”。

    她又念及江旗胜。这对父女行事何其相似，专会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路子。

    这算不算是拍他的马屁？

    注意到徐斯对腾跃反常理特别关注的不止岳杉一个人，裴志远是在心里打了好几天小九九，才跑去试探江湖。

    江湖说：“到我办公室去吧！”

    终于挨至周六。

    其实他们靠得如此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然，江旗胜是江旗胜，江湖是江湖。

    公式化的口吻让徐斯烦躁，以及，他想，她将他的背景连同男色全部利用了一把，却还要藏着掖着不肯承认。他微微冷笑，说：“行了，工作上头的事情八小时内再谈吧。”

    江湖仍是什么话也不说。

    刘军勉为其难“嗯”了一声，江湖趁机拍拍手说：“大家先开工吧，赶了这批货，我们月底开一顿洋荤庆功。”

    张盛这个人，因为自身的残疾一直很自卑。但他老实巴交的，人缘却很好，同刘军又有师徒之谊，许多工人与他很亲近。江湖有心有意地同他喝过好几次茶，很是虚心地请教了一番，当然也让张盛看到了她的诚意、本事和在腾跃上头的抱负。张盛确实是真心为工厂前途着想的人，认同了江湖以后，明里暗里总能提点几句。

    鱼肉很新鲜，醋饭微温，入口即化。身边的江湖同他人谈起米兰秋季新装。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笑了笑，笑起来却很好看，像父亲。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江湖应了一声，“进来。”

    而江湖是狠狠摁掉了电话。如非必要，她根本不愿用这样的语气向徐斯开这样的口。

    江湖同她的管理层在会议室内准备开会。

    江湖从舅舅的言行就能猜到他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存心不去点破。让舅舅觉着有大好处而更加卖力干活，也算意外的收获了。

    江湖沉吟，细细看那岳杉。她本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只是——江湖说：“若是我爸爸，立马就炒他鱿鱼了。”

    江湖亲自把供货合同内的细则和设计稿件进行核对，愤怒到极点。

    讲完以后，她把头转过来对徐斯微笑。

    江湖做出一个无奈表情，“可是一帮工人会跟着他走。”

    徐斯说：“江湖，你还真是虚伪，心理活动太多也不怕累？”

    江湖从书架上拿了一袋面包同一支铝管下来，铝管像是装牙膏的那种。她说：“我中饭还没吃，不介意我先填填饥？”

    “请你吃饭。”

    江湖这样一解释，徐斯就懂了。他把江湖打量了一遍，这个“不知怎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湖没有加以注解，但裴志远怎么一下就长了志气？看来是另有文章的。

    她的唇很软，贴在他的面颊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徐斯把水放下，他抓起刚才信手放在一边的鱼子酱。

    他把鱼子酱放在手里，问：“怎么没见你的车？”

    江湖的办公室只有二十平米，铺了原木地板，地板很亮，门口放着深棕色的鞋垫。徐斯抬脚在垫子上擦了擦。

    主编面上红了一红。已经有人声称是个不错的主意。

    江湖看见了杵在工厂门口抱胸看戏的徐斯。

    江湖扭开了铝管，将铝管内的东西挤到面包上，咬了很大一口。

    她的办公室就设在厂房后头的平房里。

    幸亏已到餐厅门口。

    他记性很好，还记得她当初的proposal里写好的媒体推广计划，也记得她原定计划中的执行时间没有这么早。

    他重重推开了她，带一点微怒转身而去。当然就没有看到在原地的江湖重重吁了一口气。

    她哪里会主动请他吃饭？他笑。

    江湖看到了，鼓励道：“你还有什么想讲的？有些情况是应该让老板知道的。”

    什么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还有比这个更难堪更无奈更悲愤的局面吗？

    江湖眨一下眼睛，“我想起两个笑话。有个乡镇厂的厂长买了辆兰博基尼敞篷车，和厂长夫人开着去逛马路，不巧半路上下了雨，结果呢，他们的工人看到兰博基尼又开回来了，敞篷却没有关上，厂长夫人就在车里撑了把天堂伞。”

    齐思甜打电话给他，“我的新戏确定被提名了。”

    但这之于江湖，犹如一把刀子戳到心里。

    徐斯发现自己开了小差。

    江湖在食堂里笑嘻嘻地和工人们打招呼，有人叫她“老总”，有人叫她“大小姐”，她都无所谓。

    食堂也是她来了以后重修的，刷了墙壁，换了红桌白椅，就像腾跃鞋上的白底红线。处处都见心思。

    谁能知道她会想出这么豪放又阴损的招数。

    会议室是从车间里辟出来的一块空间，用透明玻璃隔断，悬挂投影幕，树立写字板，墙壁上贴着各个年代的人们穿腾跃鞋的照片。

    江湖接着张盛的话解释说：“是这样的，上午我找张盛了解个别组长的情况，张盛讲了中午赌博的情况，结果舅舅正好路过听到了，今天中午去抓了个现行。”

    齐思甜说好要请他吃饭，就选在Cee Club。

    两人猝然停了下来。

    徐斯回到上海的第二个礼拜，才得空亲自去了一趟腾跃。

    江湖俏皮地答：“遵命。”

    有心机绝不是贬义，有时候细节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果然。

    江湖立刻醒觉，一时心慌，一步踏错，重重踩了徐斯一脚。

    确实都会满意。

    江湖没有作声。

    徐斯自任冰那儿知晓事件发生的始末，摇头，“狠了点，也不给别人留余地备着日后江湖好再见。”

    腾跃的痼疾在这里。刘军和舅舅都是谋尾单外快的人，看中蝇头小利而不思进取，何其可悲可叹。

    就是这种戒备，这种道貌岸然，让她同日本的那一夜判若两人。徐斯差一点又要冷笑出声。

    徐斯说：“你这是欺负老实人，这回张盛不得不去工人中给你当宣传委员了。”他心想，何止是欺负，她一上任就把工厂里的陈年矛盾炒到白热化来方便自己行事。现下还有心利用现成的机会，把他也当成道具耍了耍。

    裴志远一看，心头一惊，再觑一眼娇娇弱弱的小外甥女。

    她选择此间是有根有据的。

    江湖心里也是喜欢冒险的。徐斯已先往宾馆里走去，没有保安拦他，她怎么能不随其后？那是不能落后的。

    岳杉面上又红了一红。

    裴志远以为她害羞，愈加肯定徐斯投给腾跃这么多钱就怕是看在江湖的面子上的。

    他抱紧她的腰，她的腰肢微微一颤。

    这之后不过两周，徐斯就收到了江湖发来的新产品试样会议的邀请信，用下属口吻盛邀领导莅临指导暨参加高层会议。

    徐斯问：“原来的计划提前了？”

    他赞她的不甘落后，又怀疑她是不是冒进了。

    江湖和和气气答：“也不算新款，就是把我们厂老解放鞋的外观改良了一下，把鞋面的布料换了。昨天张盛上好胶底，就等设计师今天把新做的鞋垫送来成套了。”讲完又平心静气地望望张盛。

    她选了一套宝姿的套装，上身是白色窄领中袖衬衫，腰部系上宽宽的蛇皮腰带，下身是一条黑色的A字裙。脚上当然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高跟鞋。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有条短信进来。他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无奈地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江湖发来的讯息是：“周末有空吗？有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徐斯轻巧地把电话挂上。

    她正微微皱牢眉头盯着自己的舅舅。她身后站着个一脸惊惊惶惶的中年瘸子。

    她却说：“我会为你给予的宽容回报相应的收益。”

    江湖把车开入料理店对面的地产大厦地下车库，停好车出来，身边缓缓开过一辆白色黑篷的兰博基尼，车身流线必然是精彩的，她艳羡地看了好几眼。

    “我知道。”江湖说，“我想他的关心对我们工作的开展也会有点帮助。”

    徐斯挑了一下眉，“什么事？”

    江湖笑得很快活。

    人全部齐了。

    徐斯想要看清楚她。但江湖总在他的目光进逼的时候，慌忙转开视线，只看脚下步伐。

    刘军听了裴志远的话用袖子揩一揩嘴，笑眯眯讲：“我的老厂长，这有啥大不了的？你还不是炒股票？你是大赌，我们就小小地放松放松，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再说，这不是给我们江总经理出难题吗？她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会误会大家的。”

    设计师点头。

    饭局结束的时候，有几家媒体已经决定为腾跃做一期专题，介绍老牌子的历史，当然也会介绍老牌子得到新兴集团强有力的支持。

    她这么轻轻易易地把他想做的事情主动做了。

    那座书架同样是原木色的，足有九层，上头五层放着书籍和CD，下头三层放着些生活杂物和食品，什么牙刷、茶杯和矿泉水、面包、饼干、巧克力全部混在一块儿。最下头一层是个开门柜子，也许放的是江湖的换洗衣物。

    徐斯选择坐在舒服的椅子上，江湖只好转移到写字台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徐斯想，江湖小小得意，就忘记她已没有江旗胜在背后撑腰了。既然都做了，就让她听天由命吧。他走到窗前抽了支烟。

    江湖笑笑，跟着徐斯走到林荫道上。

    裴志远在这份报告上签字时，手不自禁就抖了一下。

    围观的工人哄然。

    几句话好像是笑言笑语，但没有给裴志远留分毫面子，无怪乎他气得脸上青白一片。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但是都喝过徐风的饮料，知道有徐风的支持，都很有信心。”

    江湖拿出几页文件，翻给裴志远，她说：“舅舅你也别急，我和岳经理暂时想了个办法。”

    她这么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

    于是江湖又说：“前年金融风暴刚起来，迪拜有很多人破产，有人交不起私家车的相关税费，就把兰博基尼丢在马路上再去报失。生财有道的中国人把车子捡了回去，锯成两半，当废铁运回国，然后再拼装起来，一点点痕迹都不露，继续卖给中国的富人。”

    室内只有她最精神最自然，其余人等如岳杉、裴志远、刘军都在暗暗观察他。他当仁不让坐在主席位，泰然自若旁听江湖开会。

    江湖只觉得心脏要跳到嗓子口，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大少爷脾气说发作就发作，当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斯也微笑，“你还真能奉承人。”他把手伸出来，邀请她，“我们也去跳舞。”

    徐斯把问卷看完还给她，上面所有的指数都已经写得非常详细了，她还要自己来试穿看看效果。

    包房里的媒体人都已经到了，俱为本城有名有姓的时尚媒体的女主编和美女记者。这一总媒体女强人对穿着打扮都很有一套，也大多有着姣好的面貌和身材。她们来吃饭，也是来斗靓。

    她失神了。

    这餐饭订在杜月笙公馆旁边的一家日本料理店。

    徐斯用老板的神气扫一眼当着全体劳作工人的面，大大咧咧在工作间内坐下来喝茶看报纸的“胖弥勒佛”。

    一餐完毕，徐斯拍手，大家跟着他鼓掌，算做这顿饭的喝彩。谦恭的主厨听见了，赶忙进来向宾客们问好。

    岳杉对江旗胜是一往情深，而徐斯不见得会甘心被江湖玩弄于股掌。所以她很担忧，说：“任冰上一回跟我提过，徐风华北市场的新动作都是徐斯的部署。”

    她怕他不答应，还小心翼翼、轻声轻气地加了一句，“请你赏光。”

    江湖不接腔，只管笑笑。

    这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江湖没有睡觉，很快就把电话接起来。她叫他，“老板。”

    徐斯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

    心里虽然极之难过，但江氏荣光和自我尊严仍不可堕落，而市场守则，也应遵守。不可以白白让别人帮忙，她要教徐斯知道，请他帮忙是一种双赢，最终以商业盈利来实现。

    他还是讲破了，这样倒也不用继续装腔作势了。

    齐思甜马上知道僭越了。他都没有承认过他是她的男朋友，这样的哀怨只适合真正的情侣之间。她说：“别太忙了，你注意身体。”

    不管雪中送炭也好，锦上添花也罢，大家心里都有数，总之，会大力地为腾跃好好捧个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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