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前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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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道？”沈妙一愣，随即笑了：“你是道士么？”

    沈妙知道朝臣们在想什么，他们在想，什么时候改立太子，什么时候废后。

    “慢着！”沈妙却唤他。

    白露不敢惊动旁人，这花园也是很偏僻的，就小声道：“世子爷，皇后娘娘喝的有些醉了，奴婢正要扶她回去，还请世子爷装作没有看到。”

    为首的年轻男子戎马轩昂，分明是含着懒淡笑意，眸光却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谢景行挑眉，白露羞得恨不得将沈妙拖走，哪有这样当着人面儿夸出朵花儿的。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她嘴里囫囵道，给谢景行扬了扬手里的酒碗，一口气就吞了下去。

    白露一怔，急的恨不得捂住沈妙的嘴巴。沈妙却是盯着谢景行，她这会儿有些醉了，自从去往秦国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放肆的喝过酒，然而杯酒解千愁这话却不是假的。人喝醉了，就会轻松，轻松，就会做出许多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来。

    沈妙叹了口气，好在所有的苦头都没有白费，五年，终于是熬过去了。

    却也是忍着痛，面上做云淡风轻了。

    “再走一段路，天黑之前能上官道的。”白露笑道：“奴婢问过那些人了，五日之内，定然能够回到定京的。”

    沈妙叹了口气：“果真是不长久的。”

    铁衣和白露都盯着沈妙，沈妙一笑，从桌前将自己方才喝过的碗拿了出来，将那坛子里的酒往里头倒了满满一大碗，示意谢景行看，道：“少年英才，千古人物，精才绝艳，世无其双！”

    回头，两个孩子眸间的黯然让她心中一痛。

    “这烟花真好看啊。”沈妙的声音低低，带了醉意：“什么时候能完整地看一场呢？”

    他收回目光，扬鞭：“起！”

    沈妙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边揉着额心，一边站起身来往桌前走，道：“竟睡了这样长的时间。”

    傅明端坐在一边，婉瑜也坐的规规矩矩。那些臣子们总是夸奖太子和公主，年纪轻轻就极为懂事，倒是很有小大人的风范，这样端庄的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长养出来的。虽然是客套话，却也说的差不离，但是不想想，人如果可以肆意的撒娇卖乖，谁愿意懂事呢？懂事不过是逼出来的。

    今夜却是明齐的宫宴，新年将至，傅修宜要宴赏群臣，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临安侯府的小侯爷谢景行践行。临安侯谢鼎战死在北疆战场上，如今他的儿子再次出征，其实这个时机并不是好，甚至让人觉得这一去很有些悲壮，然而谢景行还是接了请帅令。

    白露小声道：“大约是……丢了吧。”

    最初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心碎的，曾经爱慕过的男人用那样宠溺的目光看着旁的女人。以为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淡，后来却发现不是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而已。

    白露给她端来热汤，道：“娘娘昨日喝的多了，先醒醒酒吧。”

    沈妙既然都发话了，莫擎便也干脆，命人取了只碗来盛了一碗清水给那老头儿。老头儿“咕嘟嘟”的一口气灌了下去，拍了拍肚子，拨开侍卫的手站起来，对着沈妙像模像样的作了一揖，道：“夫人宅心仁厚，救了贫道一命。这一碗水之恩，贫道也要报的。”

    沈妙坐在傅修宜身边，却看着傅修宜不时的与楣夫人交换眼神，楣夫人言笑晏晏，当真是情浓，傅修宜也微微含笑。

    沈妙对傅修宜的一片痴心，早已在这几年来冷眼看着他和楣夫人燕好的时候冷却成冰。可是在其位谋其政，她总要坐稳皇后这个位置，总要替傅明和婉瑜争取一些机会。

    出发。

    “你这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话？”白露皱眉道，又看向沈妙：“娘……夫人，指不定是哪里的江湖骗子呢，别听他胡说八道了。”

    怪道士深深叹了口气，道：“意料之中。”他看向沈妙：“萍水相逢，赠您一场缘分。”说罢从袖中摸出个红绳来，就要上前给沈妙，被莫擎拦住，只得将红绳交于莫擎，莫擎左看右看没什么蹊跷，才递给沈妙。

    沈妙给他系好，冲着他一笑：“这是本宫给你的信物，以此为信，等你凯旋！”

    皇后么，总要端庄淑仪，不可如宠妃，喝的娇艳，妩媚让人心醉。

    沈妙回头，就见有人拂开那重重树影，走上前来。

    傅修宜似乎在打压沈家，沈妙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点，可是后宫中如何能清楚的知道朝廷中的事情，她唯一能接触到这些的便是通过裴琅，可裴琅又是为傅修宜效忠的。虽然裴琅与她关系不错，可是永远都是忠于傅修宜第一位。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后面，身前站着的人身材高大，紫袍青靴，一双桃花长眸映了夜色里的烟花，分外明亮动人，十分美貌的样子。

    然而楣夫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傅修宜对傅盛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沈家一日不如一日，站在楣夫人那一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落井下石，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加之楣夫人那个兄弟李恪近来又替傅修宜办妥了几件大事，水涨船高，楣夫人在后宫中的地位更是节节攀升。

    白露走了进来，道：“娘娘，宫宴的衣裳已经备好了，得早些梳头才是。”

    “凯旋再遇，微臣能赠与娘娘一个心愿，娘娘要的心愿，微臣能做到，定当竭力以为。”

    “这不是女人戴的东西么？”季羽书问：“你戴这个做什么？”

    可每每看着傅明失望的眼神，沈妙却是心如刀绞。

    这才是沈妙最不能忍受的。

    “喝多了？”沈妙动作一顿：“宫宴上并未喝多少啊。”

    “等等。”沈妙道：“一路上也怪无聊的，听人怎么说吧。”

    “越说越过分！”霜降气的脸色铁青：“你这是咒谁呢？”

    日头正烈，出发的队伍正在城门。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谢景行好笑。沈妙却已经举着那酒碗往他嘴里喂过来。

    “主子，都已经准备好了。”铁衣道。

    “这东西也别戴了。”霜降也道：“怪不吉利的。”

    那老头又装模作样的一拜，道：“夫人眉间有黑气，只怕不好。这路途尽头，却是凶兆。若是就此调转马头，倒是可以避开此劫。夫人，贫道还是劝您，此道是黄泉道，莫要走，走了就不能回头了。”

    那年轻男人模样生的俊美绝伦，姿态懒散飞扬，斜斜坐着，暗紫色的长袍有些宽大，却仍遮不住意气风发。他嘴角含笑，慢慢的饮酒，好似满座喧哗都与他无关，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远远的风沙几乎要将人的身影都掩盖，前方的路里，却再也没有那怪老头的身影了。

    终究要离开的。

    “你，和本宫同病相怜！”沈妙道。

    白露也是呆住。

    后宫中多了一个楣夫人，楣夫人娇艳聪慧，妩媚柔和，像是一个谜，惹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沈妙应了。

    丝竹乱人心，这一场宫宴，真是格外的热闹。

    沈妙却是左看右看，觉得那红绳极是可爱，莫名的爱不释手，反而将它系在腕上，笑道：“都说了既然是一场缘法，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就戴着吧。若是假的也无碍，是真的更有灵性，不是更好么？”

    她道：“本宫听闻你要去北疆了？”

    沈妙想，他们二人，定然是当真高兴地。

    霜降在一年前死了，楣夫人好手段，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放过。兜兜转转，便只剩下白露一个。

    沈妙的那一句“一年到头，婉瑜和太子也想陪陪皇上”就咽了下去。

    沈妙眼睛一亮，看着他道：“那就这么说准了。”

    匈奴那头最近传来消息，楣夫人似乎想要撺掇着傅修宜将婉瑜和亲过去。

    “一言为定。”

    婉瑜和傅明也曾努力想与傅修宜亲近过的，然后孩子们的心思最直接最单纯，能感觉到傅修宜的冷淡，便渐渐的也就变成客气有礼的模样了。

    那马车中的女人年纪尚且年轻，只是神情却十分憔悴，穿的倒不甚精致，仔细一看，还是几年前的款式，甚至因着瘦削而有些不合身。她撩起马车帘，问道：“现在到哪里了？”

    这老头儿穿的怪里怪气，身上臭烘烘，直勾勾的盯着人，倒叫人心中生疑，并非不肯给水喝，只是沈妙身份特殊，万一遇着心怀歹心之人，只怕要出事的。莫擎命人拉住这老头儿，不让他靠近沈妙。沈妙却是笑了，道：“沿途有旱灾，天公不作美，一碗水就是一条性命，给他吧，本……我也不缺这一碗水喝。”

    “轰”的一声，天空一角再次被璀璨的烟火映亮，二人一同看去，却仿佛有着默契一般，异常相合。

    沈妙不由自主的看向筵席左侧的男人。

    话都如此，白露和霜降也不好再说什么，莫擎对着前面马车队道启程，便又重新开始动作来。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身边的白衣男子摇着扇子，道：“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谢景行低头，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腕间，那里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被端端正正仔仔细细的打好结，似乎牢固的怎么也不会松开一般。

    人世间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局势会变，人心也会变。

    白露点头，只听沈妙又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腕间：“这红绳又怎么不见了？”

    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从车队的后头走过来，跳上马车，递给里头的人一碗粥，道：“娘娘，粥有些凉了，不过还能吃，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您还是吃一口吧。”

    谢景行冷不防被灌了一碗酒，推开沈妙的时候，许多酒水都洒在了衣裳上，却看沈妙，终是满意的笑了。她道：“你我有一碗酒的情意，等你凯旋归来的时候，就来陪本宫看烟花吧！”

    白露和铁衣都吓了一跳，前者是没想到沈妙竟然说喝就喝了，后者是诧异皇后竟然会如此豪爽。

    二人一同往那紫衣男子看去。

    可是傅修宜还要脸面的。她是发妻，楣夫人要越过她这头，倒也不是那么简单。

    沈妙抹了把嘴巴，打了个酒嗝，道：“这是本宫敬你的一碗酒，一定要凯旋！”

    傅修宜大笑，点着楣夫人的鼻子道：“这争强好胜的性子，真是和你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