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愿就要快要了了。可惜……替你了却生前心愿的,却也不是我。
整个宫殿内,唯有冷宫被烧的灰飞烟灭。其中哀婉的心情,泣血的控诉,临死前的诅咒,深刻的绝望都随着大火烟消云散,残留的只有触目惊心的余烬,还有任人道说的传言。
这真是令人唏嘘的一件事。明齐帝王仁慈,念在夫妻往日之恩,未曾因为沈家不忠而让皇后也一并共赴黄泉,饶了她一命,只是打入冷宫,偏偏这女子命里无福,还是死在大火之中。
“听闻皇后娘娘病倒,”裴琅递上一个匣子:“这个……或许对娘娘的咳疾有好处。”
裴琅求高僧指点,僧人道:“施主之所以频梦故人,因为对人有所亏欠。她在你梦中消散不去,因为有怨气未解。无法往生,亦得不到解脱。”
那是沈妙的眼睛。
裴琅曾经想,他做的是对的,他顺应了大势所趋,趋利避害,这是本能,也是最好的抉择,可是时间过得越久,越是骗不过自己。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后宫也是一样。
从一个女人来说,她无疑是诱惑的,将男人的心思把握在掌心。从一个弄权者来说,她也做的不错。
大凉的军队到了,明齐的气数将尽了。傅修宜和楣夫人快要活到头了,沈妙的心愿,大约也可以了了。
可是……。裴琅看向匣子,人总是要做出一些选择的。即便他在刚刚进入朝堂之事两袖清风,光风霁月,可是朝堂之上,干净清白的人又有多少?坐的越高,越是身不由己,他也无奈,也没有办法。
谢景行望着天空中被火光染红的一角,眼中却是浮现起清亮亮的月色里,那孤独饮酒的身影来。
裴琅辞谢了僧人,回到宫中去。
他去找了普陀寺的主持,问如何消除心中的业障。
宫装丽人含笑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笑道:“国师,取皇后的一滴指尖血,对您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他把那小瓶的东西倒进了另一头的酒壶里,满满的给自己斟上一杯。
“这明齐皇宫不干净,烧了也痛快。”他挑眉:“白日焰火,我总算也没有失约。”
“不必了。”谢景行拦住他。
世上有没有后悔药?
哦,还有新太子傅盛。那也早已被傅盛身边跟着最爱拍马屁的谢长武和谢长朝给斩了头颅,先拿给大凉的将军献媚了。
“明齐气数到了尽头。”白衣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听闻今夜皇宫里正在清理。”
“到现在还充什么大丈夫。”季羽书不屑道:“三哥,这明齐皇帝急着想死哪。”
裴琅在每个夜里睡觉的时候,总会被梦里的一双眼睛惊醒。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眼泪,却比落泪还要让人觉得心中沉重。
沈妙这一生凄惨伶仃,子丧族亡,她想看到的,大约是仇人下地狱,沈家复清明吧。
他衣袍华丽,戎装沾染鲜血,却依旧贵气纤尘不染,天生的威压。同楼台之上被绑着任人鱼肉的帝王形成鲜明对比。
“谢景行!”傅修宜咬牙道。
他道:“明日一早,攻城。”
擦拭长剑的动作一顿,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他生了一双温柔的桃花双眸,不过眸光满是冷漠。道:“哦,沈皇后的尸身找到没有?”
他将两只箭一同搭在长弓之上,然后,吹了声口哨。
沈妙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天色阴沉,突然大雨滂沱而至。
谢景行皱眉,问季羽书:“沈妙就是输给了这个女人?”
将兵权收归手下,却无良将驱策,明齐是一块肥肉,谁都想要啃一口。
那大营帐中,有人正坐着擦拭长剑。
高阳嘲笑道:“傅修宜还真是怕人闲话,处理的倒是干净利落。”
季羽书挑开帐子的门走了进来,刚好闻言,就道:“打听过了,没有,冷宫里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件衣服都没留下。”
要清理的,宫中的女眷,妃嫔,宫女,甚至皇家公主,都要清理的。与其落入敌手被人侮辱,倒不如先死个干净,算是保全气节。
沈妙扫了他一眼,将那匣子打开,却是一株药草,莫名的有些眼熟,沈妙拿出来一看,指尖突然一痛,再看时,却是被那药草上的刺给扎破了。血珠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那绳子的颜色都已经有些消退了,却仍旧是牢固的,后来他曾上过许多次战场,这红绳一次都没有脱落过。
太子却整日忙着结党营私,恨不得早日登基成新帝。
临安侯府的世子,谢鼎的儿子,谢长武和谢长朝的兄弟,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早已战死沙场的少年,随着临安侯府一同没落的少年,却在许多年后以这样的模样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
一朝改朝换代,沈皇后曾生活过的痕迹被掩盖的干干净净。她也无甚遗物,都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毁了。沈家大房也再无人,真正是子丧族亡的结局。
他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金尊玉贵的睿亲王,也是大凉的少帅,驱使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墨羽军。
风吹得高台之上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厉鬼哭号。而最后一丝黑云散去,却是金阳遍地,炙烤热烈大地。
沈妙死后的不到短短半年时间,明齐几乎颠倒了天地。他也的确没看错,楣夫人姐弟极有手腕,这明齐江山日后会不会落在楣夫人手里,都很难说。他效忠的是傅修宜,本应该提醒傅修宜的,可是提醒几次无果之后,便也不再提醒了,甚至暗暗有了活该之心。
譬如说越来越式微的沈家,越来越被冷落的皇后。仿佛在暮年垂死挣扎的老妪。
他还有自己的亲人,他要护住自己的亲人,所以交情或是隐秘的心思,都可以搁下了。楣夫人要这指尖血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这是助纣为虐,他这是雪上加霜。
沈妙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呢?
哪里就是大势所趋呢?他明明不愿意沈妙就这么死去的。
楣夫人紧紧盯着那男子。
相比较之下,六宫之主的那一位,到底还是比不过这一位的狠毒。或许是出自沈家这样的忠将之家,性子再如何变化,骨子里都留了三分余地的仁厚。
……
最后傅修宜问他如何对付沈家后人时,他不假思索的说了四个字。
他犯的错误,也终于有回头的机会了。
“好久不见,傅家小儿。”谢景行与他打招呼。
“下雨了。”高阳收起扇子:“夏日天真奇怪。”
裴琅冷眼看着一切,心中却是很有几分疲惫了。
大凉的旗帜飞扬,六月的天瞬息万变,黑云压城,狂风大作,仿佛下一刻就要倾盆大雨将至。
裴琅同她见礼,沈妙却很冷淡。
什么都瞧不见的。
血流遍野,伏尸百万。
等。裴琅做出了决定。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楣夫人就算再如何得宠,在这一刻,她谁也不能驱动。
沈妙反是笑了,她将那药草往匣子里一扔,合上匣子,还给裴琅,冷淡道:“不必了,这药草本宫曾有过一株,不过最后枯萎了,而且本宫养的那株草,上面可没有带刺。”她话中有话道:“若是不想送礼,便不要送,送的礼上还有此,平白惹人厌恶。国师的东西,本宫也实在消受不起了。还请拿回去吧。”说罢,再也不看裴琅一眼,转身走了。
原来这就是劫,原来这就是缘。
“覆皇权。”
论起交情来,裴琅认识沈妙的时间,比认识楣夫人的时间长久多了。
他的确是凯旋了,也打算看在那一杯践行酒的份上还她一个心愿,赔她一场烟花的,不过斯人已去,此生是没有机会了。
“作甚?”
在沈家因为叛国满门抄斩后,在太子被废自尽后,在楣夫人被立新后,傅盛为新太子后。孤零零的冷宫夜里突然起火,将那被废的沈皇后一并烧了个灰飞烟灭。
谢景行淡淡道:“自取灭亡而已。”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绳。
脚边,一盏灯笼倾斜,里头的蜡烛倒了下来,不过半刻,烧的布帘都生出火光,火光慢慢蔓延开去,烧过了重华宫,烧过了金銮殿,直烧的整座皇宫都被烈焰包围,赤色一片。
宫女诺诺,不敢说话了。
白露惊呼一声,就要给她包扎。裴琅却定定的盯着她的指尖,几乎有些木然的道:“这是红袖草,对咳疾有用的。”
谁都知道大凉永乐帝的胞弟最是风光,替他征战天下,又最是磊落豪爽,这么一个英雄人物,原先却是临安侯府的世子。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也无人听到,灰烬之中,女子长长的叹息。
他看了一眼窗外。
但见那大凉数万大军,齐齐拉弓,搭箭对准城楼二人!
真是保全气节么?那些人中,又有多少其实是不想死的?
那箭却不是当胸的,恰好避开了要害,血不停地流了出来,看着令人触目惊心。楣夫人痛的几欲晕眩,傅修宜本来尚且算作是沉着的脸色也变了两变!
婉瑜公主在和亲的途中病故了,沈皇后一蹶不振,虽然仍是端庄淑仪,仔细看去,眸中却已经有了微弱死气。那点子死气只有在看见太子的时候才会划过微弱星亮,仿佛灰烬里的余火,却也是将熄未熄的模样。
“那是什么意思?”季羽书不懂。
然后花开几轮,花谢几轮,月亮尚且有阴晴圆缺,何况人事?
“国师可是位聪明人。”楣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笑道:“否则,在公主和亲的时候,也就不会袖手旁观了。况且……他心底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这样‘光风霁月’,理智到不允许自己出一丝偏差的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我这是在帮他,他接受还来不及。”
沈妙的病有些重了。
楣夫人见他发呆,又道:“国师?”
“为何要回去?”裴琅不解。
“那个机会……是指什么机会?”裴琅问。
他们二人的声音未曾掩饰,大凉军队便发出一阵哄笑,楣夫人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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