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魏俨

    但是即便如此，此刻，单于投向魏俨的目光中，依旧带着无比摄人的威势。

    话未喊完，仿佛不过眨眼之间，前方那团雾气里的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乌维仿似喝了不少的酒，满脸通红，停在了的魏俨面前，一双充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喘息急促。

    他厉声呼喝武士入内。

    前来参加大会的二十四部王主，已经数日未见他露面了，暗地都在猜疑不停。

    “他会回来的，是吗？”兰云掩面，失声痛哭。

    她身穿绣了精美花纹，以金丝涤边的绿红紫三色鲜艳坎肩，头戴八瓣银质錾花帽，帽额处镶嵌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足踏尖头皮靴，通身的华贵。

    没有想到的是，等了大半个月后，传来的却是攻打上谷受阻，魏劭回兵，乌维大败，最后连同降员，总共折损了将近十万兵马的坏消息。

    他的几个近卫要跟从，被王帐来人阻止。

    无论何方，此生或许都非他的停留之所。

    一阵纷乱脚步声中，王帐帐门忽被开启，一支鸣镝，朝着单于闪电似的破风而来，噗的一声，正正插入了单于眉心，竟穿骨而过，射了个破头而出。

    兰云面色惨白，跌到了帐包的角落里，咬牙慢慢地爬了起来，含泪颤声道：“你便是杀了我，我也要说！你早不是汉人魏俨了！你是匈奴人呼屠昆！呼屠昆的名字，如今在王庭里，声望与日俱增。求你了，从今往后，和你的过去一刀两断，好好地做匈奴人……”

    兰云怔怔地望着他，眼中露出悲苦之色，在他身旁慢慢地跪了下来：“我知你心中痛苦。当初日逐王一直盼你回归，是以派我去你身边，既服侍你，也是伺机行事。我利用乔女一事，令你无法面对魏家之人，终于令你返了匈奴，如今王庭之中，虽人人唤你呼屠昆，我却知道，你心中一直摆脱不去汉人的印记……我对不起你。我不过一下贱之躯，当初蒙你不杀之恩，自知没有资格再留于你身边服侍，本也无颜再来烦扰于你，只是如今，乌维本就在单于面前进谗言，说是你给汉人报讯，汉人有了提防才令他南下失利，单于恐怕对你已经起了疑心，何况你竟又这样杀了乌维！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魏俨直起身，方才暴怒神色渐渐地恢复了，推开兰云，转身便撩开帐门，弯腰而出。

    深夜单于还没歇，坐于一张镶嵌宝石铺白色虎皮的黄金椅中，双目微眯，盯着魏俨。

    这一年的蹛林大会，正值左贤王乌维领三十万骑兵南下突袭，按照事先的预计，最多半个月内，渔阳应就会被破城。

    乌珠屈望了一眼虽死却依旧圆睁双目的兄长，闭了闭目，看向衣襟血迹斑斑的魏俨，上前一步，颤声道：“我儿，你无事吧？”

    兰云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道：“……他疯了……他是不想活了吗……”

    魏俨忽的暴怒，重重地掼开了兰云，面前桌案也被他一脚踹翻，金杯银盏，稀里哗啦跌落于地。

    面前数个酒壶渐渐都空，他亦半醉之时，帐门忽的被人撩开，闯进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乌维领大军南下的那些日里，你去了何处？”

    魏俨忽从腰间抽出一柄缠金匕首，疾步上前，弯腰一把攥起兰云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是以所有人，包括单于在内，都在等着战报的抵达。

    “不但如此，就在方才，乌维来我帐中欲杀我，被我反杀。他的尸首，此刻应还在我的帐中。”

    魏俨依旧一动不动，面前便似没有这个人。

    单于眸中精光暴现，抓住宝座座圈的那只手掌猛地一收，声森森然：“乌维称是你向汉人通风报信，这才令他南下受挫？”

    单于盯着乌珠屈，冷笑：“他犯下这等罪愆，本该五马分尸，你为给他脱罪，竟一应承揽，也罢，念在他也是我挛鞮氏后裔，我便免了他五马分尸之刑，留他一个全尸。”

    她被自己脑海里跳出的这个念头给吓到了，似针刺了一下，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推开追了上来的侍女，翻身上了马背，飞快而去。

    正是魏俨从前的姬妾兰云。

    “俨儿！你为何定要走？父王盼你留下！”

    兰云怔怔望着他双目通红神色狰狞的样子，凄然一笑：“从前在你身边的数年，如今想来，才是我的快活时光。你要杀，动手便是。我的这条命，当年本就是你留下的。”

    魏俨不语，调转马头，朝前疾驰而去，身影冲散了一团雾气。

    他只是一个弃人，他心中知道。

    兰云居次钟情于渐将王呼屠昆，这在王庭，早已经人尽皆知。

    单于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手指着魏俨，呼吸急促，突然，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宝刀，朝着魏俨快步拾级而下。

    “你自回归匈奴，我自问待你不薄，并未因你长于魏家而将你区分开来！我亦知乌维无能，一旦我死，恐怕不能弹压二十四部，是故并非没有考虑过废他太子之位。你却为何恩将仇报，先通汉人，今日竟又杀我儿子？”

    兰云捉住了他那只端着酒杯的手腕，用焦急的语气道：“我哥哥获悉乌维醉醺醺来寻你，便跟了过来。他已截杀了乌维那几个去报讯的侍卫！趁单于还不知道，你快走！”

    在克鲁伦河上游和图拉河上游的南岸，燕然山的天然屏障之下，有一片水草丰美、风景如画的广袤土地，这里便是被称为龙城的单于王庭。

    ……

    曾几何时，对权力的渴望，也曾令他灵魂燃烧，夜寐不宁。

    兰缇注目着前方，说道。

    魏俨似浑然未觉，双目定定落于火塘中跳跃着的一簇火苗，出神了片刻，道：“我生而在世，本就多余，既辜负了魏家的生养之恩，也辜负了单于的知遇之恩，非人非鬼，猪狗不如，单于杀我，乃天经地义。”

    “确实。”魏俨平静地道。

    一阵狂风忽的卷开了帐门，夜风扑入，帐内火烛摇曳的光影里，冲进来一个贵女装扮的貌美女郎。

    倘若愿望成真，那么这个消息将是最近二十年来匈奴自失了河套之后最能提振人心的一个胜利了。

    忽然帐外起了迅疾的脚步声，一个近侍声音传入：“主人，王帐来人，单于传主人速去！”

    兰云匆匆闯入，看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已然死去的乌维，面色大变，扑到了魏俨的面前，颤声道：“你真杀了他？你竟这便杀了他？”

    身后的晨雾里，追上来一列快马，越追越近，伴随着急切的呼唤之声，前头魏俨终于勒马止蹄，停了下来。

    乌维冷笑：“我便知道你不会承认！我此次南下，计划周密，全速推进，方两日便过了桑干河！倘若不是有人事先告知了汉人消息，边城何以能够短时间内便做出这般全面应对！我思前想后，越想越觉你最可疑！你本就是汉人，到我王庭之地，表面投我匈奴，实则魏家派来的奸细！此次倘若不是你密告在先，令我失了先机，我三十万铁骑何以攻不下区区一个上谷？你当我不知？你来了王庭，便一直不服于我，煽动兰氏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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