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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乡治理论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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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代的乡治理论,是从《图书编》开始,经过吕新吾刘蕺山的修改,而完成于陆桴亭的《治乡三约》。《图书编》已经看出乡治的整个性,保甲乡约社仓社学的相关性,然而编者找不出一个概念,找不出一个名词,去代表那个整个性,那个相关性。所以前也保甲乡约社仓社学,后也保甲乡约社仓社学,只知道相提并论,而无法冶为一炉。吕新吾的乡治理论,单从“乡甲约”这个名词看来,便已有了初步的团结,至少是乡约保甲的团结。刘蕺山的乡保制度,前面那一套“保甲之籍”“保甲之政”“保甲之教”“保甲之礼”“保甲之养”“保甲之备”“保甲之禁”,是寓乡约于保甲之中;后面那一套“约典”“约诫”“约礼”“约制”“约法”“约备”,便是寓保甲于乡约之中。不过社仓和社学的地位,还不十分显明,还是十分糊涂,所以吕新吾的乡甲约,刘蕺山的“保民训要”和“乡保事宜”,只能说是乡保混合制度,而不能说是乡治整个制度。

    只有陆桴亭的乡治系统,才是整个的乡治系统,陆桴亭的乡治理论,才是整个的乡治理论。他的系统既不叫作乡约,也不叫作乡治,而叫作治乡三约,意见是说乡约是乡治的总称,保甲、社仓、社学是乡治的方面,保甲是乡治的第一约,社仓是第二约,社学是第三约。陆桴亭是崇祯末年的人物,他的《治乡三约》是在崇祯十三年(公历一六四〇年)草成的,一方面虽然也顾到乡治当时的趋势,一方面完全是他个人复古的理想。他的序文里面虽然讲的是乡约、保甲、社仓、社学等时代的组织,他的系统里面便只有教约、恤约、保约、教长、恤长、保长那些仿古的名词。他对于古代的制度,是十二分的信仰,对于现行的制度,便是十二分的怀疑。他在崇祯十六年所作的“治通”,完全推原孟子封建,井田,学校三大旨,而尤以学校为致治之本。《论学酬答》卷一“答郁仪臣论学校书”。他最相信三代以前的儒治,而不信秦汉以后的吏治,因为儒治于教化上做起,吏治从刑政上做起,所以要恢复三代的儒治,非从学校教化上下手不可。《论学酬答》卷一“答郁仪臣论学校书”。他对于封建井田也是同样的深信,并且有具体的方案,去恢复封建井田的精神,去保存郡县阡陌的利益。

    他当然知道封建井田的过于陈旧,不易恢复,所以自己不站在封建一边,而站在封建和郡县的中间。“左郡县者偏于徇今而不识古来致治之原,左封建者偏于徇古而未尽当今制治之妙”,他以为这两种学说都是不对的。因为“封建之制,虽足以维持永久,然其主仅存,而中原之民无日不争地争城,肝脑涂地”“郡县之制,虽足以苟安太平,然寇贼一讧,而天下瓦解”。所以他要会合古今之制,变通封建郡县,使“有封建之实,无封建之名,存郡县之利,去郡县之弊”,达到一个“专柄之任”的地步。封建之制传子,陆桴亭主张传贤,郡县之制任守令,陆桴亭主张任诸侯。其实这个封国传贤的办法和他的井田方案,是一个连串的东西。他要清理疆界,均平地亩,不过怕地主们的反对,才想出这个封国传贤的办法。凡原有地主,仍辖原有土地,并得正式封号,使他们的富上加贵,他们自然没有不乐从的。这一次的封国,完全是以经济情形为基础,使有钱的地主,再加上正式的封号,似乎是火上加油,助长地主的威势。不过第二次的封国,便完全以贤能为标准,地主的儿子也许可以受封,也许不能受封。这样一来,佃租制度可以打倒,井田制度可以复兴,封建制度也可以复兴,倒是一个一举三得的简易方案。当然在民治的现代,井田问题或者还有讨论的余地,封建问题大约是谈不到了。

    陆桴亭的基本政治思想,虽然注意在封建、井田、学校三大主张,然而他对于乡约的兴趣,也是十分浓厚。他有一点日记————《志学录》,是在崇祯十四年,《治乡三约》完成一年以后写的。他的乡约思想,便可以从这个日记里面,找得充分的证据。我们且看:

    三月二十九,下午记乡约说二条。

    四月一日,州县大会乡城约正副于海宁寺,前往观礼并有批评。

    四月十四日,在端士斋与登善谈封建乡约诸事。

    五月十一日,新论经济理学,以为治国治天下须一贯,封建井田治天下一贯之道,乡约治国一贯之道。

    五月十九日,阅阳明集中载乡约法甚妙,其赏罚善恶,皆乡老以酒行之,于乡约之中,寓乡饮之礼,较近今所行之赏罚,似为过之。

    六月十六日,“记乡约新说十余条,编户,选择一正三长曰社,正长户口,察封,编民户口。思得赋役之法,并悟设法多端,不可执法之妙赋役出于乡约,甲长当粮里,小民任力役,乡间点田开河,城河役城中大户,富民任雇役。”

    六月十七日,记乡约新说二条编亩,分乡。

    六月二十六日,小注中有约王爵禄。

    六月二十七日,记乡约新说一条。

    六月三十日,户帖法即黄册之始,与予乡约法造册意合。

    七月初三,归晤虞升士,共论赋役出于乡约之法。

    上面所引的几条,已够表现陆桴亭对于乡约的兴趣,不过这里所指的乡约,到底是普通乡约,还是治乡三约?旁的日子他并没有写出细目,我们无论揣想,不过六月十六日的记载,所谓一正三长,明明是指治乡三约的领袖,六月三十所指“与予乡约造册意合”,以及六月十七的编亩分乡,也都似是治乡三约的口气。只有四月初一所指约正副大集会,才是真正当时的乡约,他虽然也还赞叹,不过表示很不满意。他对于治乡三约的信力,从《志学录》的记载,以及《治乡三约》的本文,我们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他对于当时乡约的不满,也正好志学录日记里面,载有一段很好的材料,可供我们的参考,我们再看:

    四月十三日,闻约副信,甚恶之,尽思君子作事之不可不慎也。

    四月二十三日,归坐少顷,忽有青衣至,予以为邻友之误入予家者,既而知为阴阳生,袖出州尊名帖,命予为州前铺约正,予心中颇觉不快,仪文语言之间,便多率略,不与之揖,不命之坐,但直言予决不能任斯事,幸为我辞。已而思月来约正之役,辞之甚难,乃更令希定邀阴阳生至,且与曰夏商,姑以远出辞之,徐为辞免之计。

    四月二十四日,作书与登善,话辞约正。

    四月二十六日,闻州事下午欲往崇明,恐约正事迟则无及,乃具揭往辞,力言不能胜任之故,州事不允。

    四月二十八日,与登善同至张受考处,辞约正之任,以有妨读书为言,受考首肯,命予择一人以自代。先是城中报约正者甚难辞,予亦深虑之,至是予见受考相亮,不觉深喜。……

    四月二十九日,早起至何叔熙先生家,约同往辞约正。予约正之任,受考处虽辞,归晤王完老云,州中册簿已请予名,因欲予同壻其何叔考至受考处核实,往受考为新事闭门,未扎而归。

    陆桴亭对于他自己的治乡三约那样热心,对于当时的乡约,又那样冷淡,视为差役,多方推诿,必欲辞脱而后快。他不是在那里空谈高调,便是在那里自高身价,无论如何他总逃不出二者之一。陆桴亭的善述颇多,理论亦高,不过他的身世,除了求学,讲学以外,从没有一点实际的工作,真正的贡献。所以治乡三约的理论虽然很好,治乡三约的实施,问题自然不少,前途不必可以乐观!“秀才作事,三年无成”,已成中国文人的通病,上自老庄孔孟,下至周程朱张,哪一个不陷落在这个圈套里面。真正能知能行,能收能发的人,据作者个人的意见,还只有王阳明和曾左胡罗那一批人物。当时的乡约,或者普通视为贱役,然而以陆桴亭的学问地位,去充任本县约正,不独陆桴亭的谦退为人敬服,而约正的地位也许从此可以提高。即不然,他可以和州尊商量,提高约正的地位,改订乡约的组织,使之日趋完善,不能提高的时候,不能改订的时候再辞不晚。并且谋事在人,地位很低,工作很少的乡约,加以整顿,加以提倡,又焉知不可以渐次达到治乡三约的地步。不晓得一步一步的去迈进,只知道我的理想,只要行我的理想,中国古代的学者如此,中国现代的学者又何尝不如此!到了顺治十一年,《治乡三约》完成以后十一年,他还偕同他的老师文介石先生到蔚村讲乡约,只知口谈,不会力行,无怪乎陆桴亭不能成为中国民治的前锋,只能称为中国乡治的论者。

    我们暂且不去多管陆桴亭全体的工作,而单去讨论治乡三约局部的理论,我们可以发现两个主要的论点,一个是三代的治理,一个是乡村的治理。“以三代之治治天下,其要在于封建”,封建的重要,他已屡次申述。“以三代之治治一邑,其要在于书乡”,便跑到我们乡治的范围来了。所以他说“乡者王化之所由基也,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他又说“治天下必自治一国始,治一国必自治一乡始,治一乡必自五家为比,十家为联始”。见《辨录前集》。因为一邑的人民虽然不多,然而还不是一个守令所能周虑,所以一定要“什什伍伍,分节而制之,总纲而系之”,可以治一邑,可以治一国,也可以治天下。他知道三代的比闾族党不能恢复,他也知道明末的厢坊里甲可以应用,然而今不如古,到底是一个什么道理?依他个人的分析,他以为有两个道理:一个是“自用用人之法殊”一个是“繁简疏密之制异”。因为《周礼》所谓乡大夫、州长、闾胥、党正之类,都是乡官,都以士大夫为之,一方面是乡村的真正领袖,一方面又是政府的基本职员。明末的“耆正、里排、地方、保甲”,不是勉强富民充任,便谓无赖滥竽充数,政府奴役他们,人民贱视他们,怎么能讲到治乡,怎么能讲得乡治。因为人民不能自治,领袖不能导治,所以政府自然会越俎代庖,实行官治。乃至政令繁多,目不暇给,结果只能扰民,而不能利民,只能病民,而不能安民。

    他以为当时的法则,有四种颇近于古,颇合于今,那就是乡约、保甲、社仓、社学。这四种法则,在明末已经尽人皆知,各处皆行,然而还是不能达到“三代之治”,又是什么道理?第一,他还是归咎于用人,并且引孔子教仲弓举贤才,子游问孔子得人才,证明“得人之为用不浅矣,得人之为治不难矣”。第二,他以为一班人士对于乡约保甲社仓社学四者的意义不明了,关系不清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纲者目之,目者纲之,此其所以孳孳矻矻,而终不能坐底三代之治也”。什么是社学保甲社仓,他以为是孔子的足食、足兵、民信,孟子的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什么是乡约,他以为是“约一乡之众,而相与共趋于社学,共趋于保甲,共趋于社仓也。”四者的关系,他以为“乡约为纲而虚,社学保甲社仓为目而实”,乡约理论的整个性,才彻底发现。从前的乡约理论是乡约、保甲、社仓、社学,道德、政治、经济、教育各不相谋,各自为主;《图书编》的乡约理论,是保甲、乡约、社仓、社约四者并重,四者并立,而没有虚实纲目的关系;吕新吾的乡治理论是以乡约保甲为重心,社仓社学为辅佐;陆桴亭的治乡三约,才把乡约的基本精神,主要地位认清,作为乡治的纲领,作为乡治的总称。

    乡约的始意,从吕氏兄弟的眼光看起来,只是“乡人相约,勉为小善”,所以道德的观念,善恶的劝戒,在吕氏乡约里面,成为中心理论。不过道德,善恶都是空空洞洞的名词,怎么才是道,怎么才是德,怎么才是善,怎么才是恶,不同人事发生关系,是没有法子评定的。孝敬父母是善,读书治田是善,水火救济是善,盗贼追捕是善,总逃不了家庭、政治、经济、教育种种事业范围。举行乡约专讲道德,推行宗教专讲圣经,整个的乡村社会就可以改善吗?不讲经济建设人民没有财力,不讲心理建设人民没有知识,不讲政治建设,人民没有秩序,空洞的道德,个人的道德,又有多大的效果!当然道德也是不可少的,有金钱没有道德,人民会骄奢淫佚,有知识没有道德,人民会欺诈盗伪;有政权没有道德,人民会鱼肉乡里,乡村社会也是没有办法的。所以道德中心的政治学理,乡约中心的乡治系统,是纯正的乡治系统,是整个的乡治系统。乡约的实际工作,是保甲、社仓、社学,保甲、社仓、社学的基本精神是乡约,一纲三目,一虚三实,相辅而行,相互为用,这就是《治乡三约》的乡治理论。

    至于《治乡三约》的详细办法,陆桴亭一方按照《周礼·地官》的乡治系统,一方按照吕氏乡约的考德纠恶,一方按照明末实际的农村组织,草成本文和注解两种。本文并不很多,完全仿照《周礼》的笔法,采用周礼的字句,简直是一部小周礼。每段本文的后面,有十倍以上的注解,用当时的笔法,用当时的名词,去解释古色古香的本文。第一段“治乡之法,每乡约正一人”虽然只有寥寥十字,然而治乡三约的基本组织,便都包含在这十个字里面。依照原来的注解,城外都图为乡,城中坊铺亦通称乡,《治乡三约》不惟包括乡治,并且包括市政。古时社会幼稚,组织简单,都市与乡村分别不大,乡村的组织可以行于城市,城市的组织也可行于乡村,不过现在的都市的发展已经到了极度,市政的发展也随着都市的繁荣而上升,乡治和市政就截然成为两个法则,不能渐为混同了。约正要由人民公举“廉平公正宿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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