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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乡约制度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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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晋伯怕他闯祸每每劝其辞职,以避满盈之祸以上俱见《宋元学案》卷三十一;和叔办理乡约,晋伯怕他操切,所以劝其从宽,以免乡人解体见《答伯兄书》。后来微仲连遭贬谪,晋伯乞以所进官为量;微仲安置循州,远死他乡,晋伯又设法请求,为之归葬;足见他对于兄弟的情谊。他的官职虽然没有微仲的高,然而力屈辽使,力争代地,也是有声有色;并且谋取横山,巩固秦渭。可惜为奸臣所抑,不能实现!他的理学虽然没有与叔的高,然而伊川以为“晋伯老而好学,理会直是到底”,“横渠亦称先生笃实而有光辉”,上蔡以为“晋伯兄弟皆有见处”;可见晋伯理学虽然没有登峰造极,却也已经升堂入室。他是吕氏乡约的签名者,宋史亦称其“与大防,及弟大临同居切磋,论道考礼。冠婚丧祭,一本于古,关中言礼学者推吕氏。尝为乡约曰,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有善则书于籍,有过或违约者亦书之,三犯而行罚,不悛者绝之”《宋史》卷三百四十吕大防传附。据这两种证据,似乎吕氏乡约的主动人物是晋伯,微仲和与叔也曾襄赞一切,惟有和叔和乡约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朱子以为吕氏乡约的主人翁是和叔,《宋元学案》的作者黄梨洲先生也认和叔为乡约的作者。这么重大一个乡约制度,连作者都弄不清楚,真是岂有此理。所以我们在下一章,便要作一点小小的考证,把乡约的作者、版本和内容略为修正,以免后学再蹈前人的覆辙。

    依照我们下面考证的结果,和叔的确是吕氏乡约的主人翁。也许兄弟四人都曾参加意见,都曾参加发起,然而实行乡约的人,保护乡约的人,的确是和叔。所以我们不管签名的是谁,起草的是谁,我们只认定吕氏乡约是和叔所推行,和叔精神是寄托在乡约。晋伯对于乡约的关系,从他的签名,他的通信看来,似乎是密切一点。微仲长于政事,辅翼朝廷自然没有工夫来管乡下小事。他不惟不能多方诱掖,多方赞助,并且十分怀疑,十分恐惧,劝和叔改为家仪,改为学规。以免被外人讥刺,朝廷干涉,而为身家性命之保全见《答仲兄书》。与叔是一个纯理学先生,对于旁的事情素不过问,对于礼学也没有晋伯与和叔的认真,所以他和乡约的关系,自然也要离开一点。我们十二分可惜一个首创乡约制度的人,一个实施乡约制度的人,在当时不为世人所尊重,在后世不为后人所崇拜,甚至连他的姓名,也和乡约制度分离。因此我们一定要把他个人的身世,个人的思想,以及乡约思想的来源,乡约推行的实况,作一个简单的叙述。

    和叔是晋伯微仲的兄弟,与叔的哥哥,他的排行是第三见范育《吕大钧墓表》。他的生年月不知,不过是元丰五年(公历一〇八二年)六月死的,死时有五十二岁,所以我们可以推出他是天圣九年(公历一〇三一年)生的。他在嘉祐三年(公历一〇五八年)二十八岁的时候,“中进士乙榜,调秦州右司理参军,监延州折博务,改光录寺丞,知耀州三原县”。他的父亲被派至蜀中作官,他自请代行,所以改知绵州巴西县。后来他的父亲以年老辞职,回到蓝田本里,他因为父亲已老,兄弟多游宦在外,所以也称病在家,朝夕奉养。后来又有要人举荐他出外作官,他都以亲老婉谢,可见他对于家庭礼节的重视。父亲死后,他们兄弟自然丁忧在家;不过服除后,他一个人独自在家研究学问,对于官职前途毫不注意。当时二兄微仲官职颇隆,请其监凤翔府造舡务,又因讨伐西夏,从李稷办理转运,卒以疾客死延州官舍。他平生没有做朝廷大员,也没有任过地方官吏,所以没有什么政绩可以陈述;不过他因为代请粮饷的事件,曾面折种谔,也足以表见他在政治舞台上面的胆识————

    “……既出塞,转运使李稷馈饷不继,欲还安定取粮,使大钧请于种谔。谔曰,吾受命将兵,安知粮道?万一不继,召稷来与一剑耳!大钧性刚直,即曰,朝廷出师,出塞未远,遂斩转运使,无君父乎?谔意折,疆谓大钧曰,君欲以此报稷,先稷受祸矣!大钧怒曰,公将以此言见恐耶?吾委身事主,死无所辞,正恐公过耳!谔见其直,乃好谓曰,子乃尔耶?今听汝矣!始许稷还”。>《宋史》卷三百四十吕大防传附

    像这样面折权贵的事情,我们当然佩服他个人的忠诚勇敢;不过对于社会乡里的影响,万不及他所主持的乡约制度。他在思想方面,没有什么创见,大约都是受横渠和古礼的影响。和叔是一位醉心复古的学者,横渠更是一位醉心复古的学者;和叔特别注意于礼仪方面,横渠也特别注意于礼仪方面。他们两个虽然是同年友,指同年进士。因为和叔是公历一〇三一年生的,横渠是一〇二〇年生的,较小十一岁。然而和叔服膺横渠的学问,毅然以横渠为师,执弟子礼甚恭。他们两个人不惟在礼学方面见地相同,就是在政治经济方面,也是十分相同。横渠对于井田非常迷信,不惟以为井田是曾经实行,并且以为井田必可复活。他所以迷信井田的原故,一方固是尊崇古制,一方也是谋求社会的平均,所以他说:“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平均”《宋元学案》卷十八横渠理窟。和叔对于井田的热度,虽然不敢说有横渠那么高,然而横渠有井田议,和叔便有井田图说;可见和叔对于井田制度的提倡,也是不让横渠。可惜横渠没有实行他“与学者将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以推明先王之遗法”;也可惜和叔没有把井田的意思,移在乡约里面,作为改良农村经济的根本。不然,我们倒可以看看这个万人景仰的井田制度,到底是可能,还是不可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和叔在思想上固然是紧随横渠,不肯落后一步;他在行为上便大有百尺竿头,更进一层的状况。横渠“遭期功之丧,始制丧服,轻重如礼;家祭始行四时之荐,曲尽诚洁”吕大临撰《张载行状》;和叔始居谏议(父)丧,衰麻敛奠祭之事,悉捐俗习事尚一仿诸礼,后乃寝行于冠婚饮酒,相见庆吊之间,其文节粲然可观。范育《吕大钧墓表》。和叔作乡约,身体力行,希望能够感化乡里;横渠只在作县令的时候,作了一点感化工作。当然和叔的学问不及横渠,然而横渠的实践又似乎不及和叔。连横渠自己也说:“秦俗之化,先自和叔有力;《陕西通志》卷二十八人物,吕大钧条。并且赞美他那种知行合一的主张,叹其勇为不可及。范育《吕大钧墓表》。其实他个人在思想上特出的贡献,也就是这个知行合一的主张,这个躬行礼义的主张。他和横渠第一次讲学的时候,便提出这个主张;说“始学必先行其所知而已;若夫道德性命之际,正惟躬行礼义,久则至焉”见前著。范育替他作墓表的时候,开篇就把他的人格写出:一惟君明善至学,性之所得者尽之于心,心之所知者践之于身;妻子刑之,朋友信之,乡党宗之,可谓至诫敏德者矣。乃表其墓曰诚德君子”。他又说“君性纯厚易直,强明正亮,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其学以孔子下学上达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义之功养其德,以颜子克己复礼之用厉其行;其要归之诚明不息,不为众人沮之而疑,小辨夺之而屈,势力劫之而回,知力穷之而止。自任以圣贤之重如此”。程子也说“吕和叔任道担当,其风力甚劲”。真西山也说“和叔为人质厚刚正,以圣门事业为己任;所知信而力可及,则身遂行之不复疑畏,故识者方之季路”以上俱见《性理综要》卷十二页二〇。他这种行其所知的主张,始则行于衰麻敛奠祭之事,后乃寝行于冠婚饮酒,相见庆吊之间,而集其大成于乡约乡仪。他的著作三十集,也叫《诚德集》见《文献通考》卷二三六朱子曾经读过,并且从集子里面找出乡约原稿,合他手草问答诸书,才决定他是乡约的真正主人翁;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10)

    和叔是横渠的弟子,受了横渠直接的影响;他也是一个复古的学者,自然也受古人的影响。古人的思想和著作,对于他影响最大的,恐怕是三礼;而尤以《周礼》为甚。所以黄百家评注《宋元学案》的时候,说他好古甚切,并且以为《周礼》必可行于后世。《周礼》治民的政策,完全采用教化主义;教化主义的工具,多半是礼俗————和乡约“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助”的根本原则,是相同的。不过乡约是纯粹民约,甚至离开政治范围以外;《周礼》则是官民合治,完全在政治范围以内。《周礼》管理地方行政的司徒,称为“教官”,“使帅其属而掌邦教”,“而施十有二教焉”。十二教“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苟,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三曰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四曰以乐礼教和则民不乖,五曰以仪辨等则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偷,七曰以刑教中则民不暴,八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九曰以度教节则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十有一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制录则民兴功”;差不多把所有的政教都包含在里面。“正月之吉,始和,布教于邦国都鄙,乃县教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教象;挟日而敛之,乃施教法于邦国都鄙,使之各以教其所治民”。又“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其他地方官吏的职掌,也都是以教法为大前提;布教读法成为治民的根本方案。《周礼·大司徒》。

    至于教化主义的工具:积极方面是礼,消极方面是刑;预防的工作是礼,调治的工作是刑。关于礼的记载,周礼比较少一点。然而十有二教的中间,有四教用礼,一教用仪,一教用俗,只有一教用刑;“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一种办法,尤其标明礼治的预防功用。《礼记·王制篇》里,也有“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的说法。经解篇所说的“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是阐明礼在国政里面的地位。“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的说法,比现代外国所谓一两预防,等于一斤医治的说法,尤为明澈。礼俗的具体方式,在六乡各级的里面,便是和乡约性质相同的乡饮酒礼。乡饮酒礼共有四种:“一则三年宾兴贤能,二则乡大夫饮国中贤者,三则州长习射饮酒,四则党正蜡祭饮酒”,把读法、选举、乡射、蜡祭通通包含在里面。见《礼记》乡饮酒义郑注。

    乡饮酒礼的功用,始在尊长养老,终乃成教安国;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贯程序,同是一样精神。所以《礼记·经解篇》在正面说,“乡饮酒之礼,所以明长幼之序也”;在反面说,“乡饮酒之礼废,则长幼之序失,而争斗之狱繁矣”。《礼记·乡饮酒义篇》更说得详细:“乡饮酒之礼,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所以明尊长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所以明养老也。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又附会其说,加入一些什么天地日月三光的玩意,说“乡饮酒之义,立宾以象天,立主以象地,设介僎以象日月,立三宾以象三光。古之制礼也,经之以天地,纪之以日月,参之以三光,政教之本也”。乡饮酒礼对于全国的政教,是否有那样伟大的功效,我们不敢保证;不过在乡村里面,可以养成礼让不争的风气,或者是可能的。

    乡饮酒礼本来共有四种;前二种在各乡举行,第三种在各州,第四种在各党举行。族闾虽也属民读法,而并不举行乡饮酒礼。第一种三年宾兴贤能,为的是选拔人才,后世已有考试制度去代替。第二种乡大夫饮国中贤者,后世的乡饮酒礼,便是仿效这种办法。譬如开元时候的乡饮酒礼,主人为刺史,最贤乡人君子为宾,其次为介,又其次为众宾,都要和致仕的乡宦德高者商议。下一级的乡饮酒礼,便是县令为主人,乡老年六十以上而有德行者为宾,其次为介,又其次为三宾,又其次为众宾《古今图书集成》经济 编礼仪典卷三〇七,乡饮酒部考一之十五。第三第四两种礼仪,在真正的乡村举行,后世完全绝迹。秦汉虽然有类似乡官的乡三老,然而没有真正的乡礼。以后北魏孝文提倡乡饮酒礼,唐宋以后日见完备;不过最低的阶级是县,简直是县饮酒礼,而不是乡饮酒礼。乡约制度的产生,恰好补救普通乡饮酒礼的阶级过高,仿佛一种真正的乡饮酒礼。乡约的精神,就是三礼乡饮酒礼的精神,乡约的办法,也仿佛三礼乡饮酒礼的办法;不过一个是人民公约,一个是政府官法,一个是互助的实现,一个只是礼仪的演习。似乎乡约制度,又在乡饮酒礼之上!

    当然其他各家的学说,对于和叔的思想,乡约的产生,也不无影响。老子这几句话,已经显出乡约的根本精神:“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孟子这几句话,几乎把乡约条款都包含在里面了:“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自政教分离以后,治民的官不管教化,教化的官因循苟且;学者有学社可互相规劝,乡村便屏诸文化之外了!和叔以为诸州皆有“文学”,“助教”之官,其职责在教化民众,可惜久废不举。他们拿地方绅士的资格,出来发起,出来担任,在我们固然是感觉民治精神,在那时却目为非上所令。和叔既服膺横渠的学说,醉心古礼的教化,痛心时世的凌夷,自然以圣贤自任,天下自任。假使他能如荆公辅政朝廷,他一定会把他的礼教主张实施全国;假使他能如明道,横渠,古灵主宰州县,他一定会把他的礼教主张实施一县。然而他既不能上佐朝廷,下宰州县,只局促在他的本乡里面,他就从这一个小小的乡村做起,也居然能化行关中。和叔的主张是必行的;在官言官,在民言民。我们很感激他以亲老辞官;不然他只会有暂时的感化,而不会有永久的乡约,只会有官治的成绩,而不会有民约的实现。乡约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地方,一个人家产生,简直是必然的事实。乡约真是中国文化的产物,乡约真是复古时代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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