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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拜冕旒新华宫正位 耀旌旗天安门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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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这一次选,项子城再不能当选,眼前就要发生非常的祸乱。第一步议院内这七八百公民,再勾上议院外一千多公民,一共是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身上全带着有手枪,有手叉子(按:手叉子即短刀之别名),他们对于这六百多议员,一定要下毒手。说不定枪子儿一路乱飞,手叉子一路乱扎,最少数也得死个一百八十的。那时市面大乱,项子城带着家眷一走,拱卫军、禁卫军,还有多年的老毅军,他们再出来趁火打抢,北京九城内外,不定要蹂躏成一个什么样子。王天宠在城头吊的炮,虽然不至向城里打,但是他保着项子城走了以后,说不定哪一路的丘八大爷,就许向城内开上几炮。到那时候,可真应了一句古语:城门举火,殃及池鱼。北京二百万商民,恐怕全免不了焦头烂额。连作者彼时正在北京,也是此中的一分子,只好认命,还能想出逃的路儿来吗?结果总算北京商民不该遭劫,吉人天相,项子城居然以四百八十九票宣布当选,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正式大总统。连议长汪立堂宣布时候,也是眉飞色舞,非常高兴。有人说:“幸亏是项子城当选了,假如要另换一位,汪立堂决然不敢宣布。说不定他也许一声不响,从后门溜之大吉。”

    这种推测,虽说有点过于刻薄,到底在当时也是实在情形,谁还同自己的性命有仇吗?当他宣布项子城当选之后,议员鼓掌,公民欢呼。这一座议场上,立刻乌烟瘴气地热闹起来。当这热闹声中,议长宣布散会,明天再选举副总统。并向公民拱手说道:“大功已成,诸位可以早走一步,不再挡着他们的路了。”

    这一班公民真肯听话,哄的一声,全从议场散出去。这些位大议员,每人身后边,去了一个镇物,立刻觉得身体安适,头胸轻松。一个个从座位上下来,鱼贯而出。一壁走着,一壁嘴里骂大街:这是哪里来的晦气,凭空坐了一天监狱。还被人监视着,张口就骂,举手就打,这同失机败阵的俘虏,还有什么分别呢?

    不提众议员纷纷议论,却说汪立堂出离议院,坐上马车,如风驰电掣一般直赴新华宫,给项大总统报信叩喜。其实公府中早就知道消息了。项子城听说汪议长来了,立刻吩咐一声请,就在他的办公室内延见。立堂一见子城,深深鞠躬,说:“恭喜总统,贺喜总统。这一来,我们中华民国可要得到长治久安了。”

    项子城脸上并不露丝毫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说道:“议长太辛苦了,敝人年老力衰,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将来倘有陨越,倒有负诸君期望之殷了。”

    立堂道:“总统太谦,目前我国这种形势,错非总统出来,谁能任此艰巨?总统虽然有意高蹈,其如为时势所不许何?”

    这时子城脸上有一点笑容了,说:“我们在一天职,尽一天心,也只好做着看吧。要说准能办到好处,恐怕无论何人,也未必有此把握。”

    正谈着话,梁世翼、阮中书、杨志奇等一班谋士,都上来道喜。项子城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他说:“汪议长在议院中受了这一天累,一定晚饭尚未吃到口中。你几位可陪着他去吃饭,恕我公事太多,不能亲举一觞,为议长寿了。”

    大家一听,便拉立堂一同下来,特特寻了一间宽敞的屋子。由膳房头目传下话去,叫备一桌上好的燕菜席,不大工夫,酒菜齐上,汪立堂已经是半天半夜连一口点心都不曾入肚。这时候忽有适口美味到了眼前,焉能不放量一吃。他一壁吃着,一壁心里暗道一声惭愧,假如不是选出他来,不要说吃饭,连吃饭的家伙,都许保不牢了。阮中书至再劝酒,又同他商量:“将来总统正式就任一切的礼仪,这是关系中外观瞻的事,我们大家必须预先参酌好了,省得临时简陋,贻笑大方。立堂你曾经留学美国,对于美国总统就任典礼,一定曾经观光。就请你拟出一个节略来,我们大家研究好了,然后再呈之总统,请他核定,这样岂不简捷?省得经过礼官处许多无谓的手续嘛。”

    立堂道:“这个据小弟看,倒可以不必。因为公府中有侍从武官长,有大礼官,这是他们责任以内的事。假如我们要越俎代谋,岂不容易招人误会?”

    阮中哈大笑,说:“议长太小心了,就任典礼的事,你可以推说不管。至于总统当选证书,你可要早早地预备出来,免得临时误事。”

    立堂笑道:“这个不劳吩咐。我们议院分内的事,难道能放弃责任吗?”

    大家都笑,汪立堂吃得酒足饭饱,方才告辞回家。

    第二天接续着选举副总统,全场一致,全投李天洪的票。并未费事,一气便将副总统选出。两位正副总统已经选出来了,以后还有许多手续,照例由参议院承办。第一桩要紧的事,便是总统证书。汪唐两位议长先研究用什么纸,立堂是一个新派人,当然不赞成中国的旧式纸。他主张用外国印钞票的那种厚纸,又白净又结实,纸内还隐着花纹,十分美观。唐议长却不赞成,说我们中国总统的证书,为什么要用外国纸呢?古年时拜相用黄麻纸,现在改用玉版宣。这是我们中国的国粹,又洁白,又美丽,岂不比钞票纸强得多吗?立堂虽然不赞成,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犯不上因为小事得罪人,便完全表示同意。又商量得用绫锦裱成卷轴,另外做两个檀香木的匣子,然后再送过去才显着冠冕堂皇。两人商量好了,立刻把庶务科长叫上来,叫他遵着这种样式办理。这位庶务科长,本是一位著名的赚钱好手,他领了两位议长的命令,认定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连夜赶制这两副证书,特特从拍卖场中,瞧了两副诰命匣子,倒是檀香木的,拆大改小,制成两份证书匣子。证书里面的字,是请前清状元王寿彭给写的,黑大光圆,很有殿试策的风味。用上好绫锦裱成卷轴,一共报销了一千二百块钱,其实他连二十块钱也不曾用得,真可称利市百倍。项子城自当选了正式总统,他把左右一班谋士全都叫来,开了一次会议。头一样是总统就任,应当到众议院当着全体议员宣誓,然后才可以正式接受证书。这件事便很有商酌余地,大家全明白他的意思,是不乐意到议院去,恐怕路上遇着什么危险。阮中书首先建议说:“古语有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总统以一身系全国之安危,倘贸然到议院去,如沿路之上有一个风吹草动,那还了得。据中书想,总是以不去的为是。”

    项子城道:“这是大典,如果不去岂不使人民非议?说本大总统,惧怕危险,弁髦宪章,那就太不值得了。”

    杨志奇建议说:“下官倒有一条两全之策,既不使总统担丝毫危险,且可堵住大家的嘴,使他们无可非议。”

    大家都问他计将安出。志奇道:“我们中国正式总统就任,这还是第一次。最好由公府下帖,请各国公使观礼,并知照北京各部院、各局所,所有文武官员,一律叫他们到公府来襄礼。这样一招集,至少也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两院议员,便是二千开外。众议院的议场虽大,到底也容不开这许多人。到那时总统便借口议院地方狭小,改在新华宫中正式就任,请两院议长率领全体议员捧着总统证书,到新华宫当面授受。得派大礼官亲奉礼舆,将两位议长接进宫中。这样面子上,并不显得总统是有所避忌,不肯到议院去。而骨子里,却是脱去了议院这一关。在两院议长同一班议员,也一定乐意这样做。他们既出风头,又逛一回新华宫,还有上好的酒席款待他们,比蹲在议院中岂不强得多吗?”

    项子城听了,大为赞赏,说:“杨侍郎的识见,毕竟与人不同。我们就是这样定局好了。”

    阮中书见杨志奇得了口头奖励,他心中有点不甘:我素号智多星,如今这开宗明义的文章,却被他做了。我必须出奇制胜,另想一条法子压倒他。遂向子城说道:“不知大总统就任这一天可戴什么礼冠?穿什么礼服?这也须预先研究好了,免得临时叫外人看了不壮观瞻。”

    子城想了想,说:“民国大总统,照例兼陆海军大元帅,我就穿大元帅制服。外人看着,也就很体统了。”

    中书摇头说:“大元帅制服,只能用之于阅兵或行军之时,不足以代表总统全部尊严。必须于堂皇冠冕之中,还寓着古雅美丽之意。据中书想,最好是采取古制,而辅以近代的花样,酌中定制熔治古今,自然有一种经文纬武的冠裳,发现于中外人士之目。较比沿用俗套,可就强得多了。”

    项子城欣然问道:“你所说的主意我极赞成,但是怎样复古?怎样合今?也得有一种研究。恐怕不是仓促间所能制成的吧。”

    中书笑道:“这个并没有什么难处∨来时的帝王以及在朝群臣,全戴的是冕旒,穿的是兖衣。不过旒有多少之分,衣有文绣之别。如今要复古,冕旒可以仿效古时,总统用十三旒,特任官国务卿用十一旒,各部总长督军省长等用九旒,简任官用七旒,荐任官用五旒◇贱的等级,由多少而分;至于兖衣,无取乎什么藻火粉米,龙章黼黻,只需绣上几枝嘉禾。衣服用青缎地,以金线绣成黄禾,也十分美观;至于靴子,穿古式的圆头官靴,如此又新奇,又大方。宜文宜武,合今合古。总统请想,可以用得吗?”

    项子城道:“这样衣服穿在身上,果然美观。但恐怕急剧之间制造不来。”

    阮中书道:“只要总统赞成,可以先由总统一个人做表率。在就任以前,先做出一套来,由总统穿着。俟等过了这一日,再由总统下令,知照全国官员,一律遵照这种式样,制作礼服。这种礼服,只能用之于郊天祭地,或祀各种神祇,及总统就任受贺,外官来京朝觐。其余平常典礼,仍用西礼服或绸服。这样一变通,于复古之中,仍不背今日的潮流。大总统就任之始,理应使中外耳目一新。这种冠裳之会,似乎还是很切要呢。”

    项子城点头说:“很好。你下去先画一个图式,交庶务处承办。好在我的冠服尺寸,他们全知道,叫他赶做,不误临时穿着好了。”

    阮中书见总统采纳,面子十足,高高兴兴地下去寻季云程接洽。

    这时候合府之中,只忙了三个人,一个是侍从武官长印长,一个是大礼官洪启文,一个便是庶务处长季云程。尤其是这位季先生,他在平常日子,管着一府的庶务,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又加上就任典礼。而这种就任典礼,就在公府内居仁堂举行,他焉得不忙得格外厉害。阮中书寻了他去,一说这冠服的式样,叫他赶做,他不觉皱眉道:“我的阮老爷,您怎么单在这时候,出这新鲜花样呢?这一套衣服,平金绣花,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方能制成∠头子定规大后天就要接任,临时做不出来,这不是活要我的好看吗?我的阮老爷,你怎么就这样不体恤人呢。”

    中书笑道:“季老爷,你是磐磐大才,多少事都窘不住你。这一件衣裳,一顶帽子,就会把你窘住啦。总统大喜之期,穿在身上,连我们大家也跟着露脸啊。”

    季云程笑道:“阮老爷,你别听我说着玩。大总统就任,这是千载一时。无论什么难做的事,我们也得邀之于成,何况是一件衣裳一顶帽子呢?不过日期太促,我们非想特别的法子,恐怕赶办不来。衣裳虽然难做,究竟花不了几个钱。只有这顶帽子,前后是二十六挂珠子,每一挂只用二十颗吧,还得五百二十颗珠子呢。这种珠子到底是用真用假,很有商量余地,这里面所差的价值也很多。不知阮老爷可曾请示总统不曾?”

    中书道:“这个倒不曾提及,你酌量着办吧。”

    云程道:“这个谁敢专主?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倘然花多了,总统不认可,我们一个当庶务的,卖老婆孩子也赔补不起啊!”

    中哈大笑,说:“我的庶务老爷,这是你们发财的机会到了,怎么说赔不起呢?”

    云程瞠目问道:“这话怎么讲?”

    中书道:“五百二十粒珍珠,每百元一粒,便是五万二千元。打一个八折吧,稳当当一万元,到了你的手中。这真是王恺临门,石崇税驾,天外飞来的幸运,向何处去寻啊?”

    云程听了,不觉掩耳疾走,说:“我的阮老爷,你这不是抬举我,简直是要我这一颗吃饭的家伙吗?王治馨吃了几十元的私,就被总统枪毙了。我要吃一万,项上这颗头颅,还能长得牢啊?”

    阮中书说笑了一阵,方才告辞而去。季云程心中打算:这一顶珠冠,如果用真的,虽不能赚一万,三五千块钱总可稳稳拿到手中。但是这一件衣裳,如果寻绣怀去做,虽说也能起得出来,恐怕未必能十分漂亮。北京女子职业学校,有绣花一科,听说里面的教习,有日本人,有湖南人,全是上好的手艺。只需求她们绣一绣,不怕多花几个钱的手工,也算不了一回事,他想到这里,刻不容缓地坐着马车,去拜访职业学校校长。

    这位校长是湖南人,姓叶名芳字香秋。他的夫人,姓周名兰芬字畹九。夫妻两人,全是留学日本的。叶香秋在高等美术学校毕业,周畹九在女子职业学校毕业。两人的技术,都非长致,周女士尤善刺绣。能在一方锦缎上,绣花虫草卉,栩栩如生。因此他夫妻俩才成立了这一处女子职业学校。所收的学生足有二百多人,又特特从日本东京,邀来两位专门刺绣的女教习,每人每月全是二三百元的薪金。因此他这校中的成绩很有可观。这一天季云程特特来访叶香秋,香秋心中很是诧异:我同公府素无往来,他的庶务处长,寻我有什么事呢?忙吩咐堂役,将云程让至厅中,自己出来招待。一见面,云程便拱手笑道:“久仰久仰,先生新教育,为我国女同胞扩张生计,实在难得。小弟久想到贵写参观领教,只因职事缠身,总不得暇。今天恰有一事相求,特来专诚奉谒,并顺道参观参观。”

    香秋笑道:“学生是无才的人,不能置身青云,仅仅借着办教育聊资糊口∠先生乃当代名公巨卿,不知来寻学生,有何见教?”

    季云程倒是很诚实地,将来意直接说明。香秋道:“这种事学生是外行,必须叫内子出来,先生同她当面言讲。只要她认可能做,必能如期奉上,决不误用。”

    云程道:“既然这样,就求香秋先生介绍,同尊夫人一谈。”

    香秋点头答应,特到教员室中去寻畹九。夫妻两人秘密谈了一番〉九笑道:“这种工作,他不去寻绣匠,却来寻我们,其用意不过因我们的手工格外精细。我们抱定宗旨是货高价出头,钱少了决不伺候。你千万不要害官迷,听他花言巧语地哄你,你就糊涂应承,使我没有转圜余地。最好一言不发,就听我一个人同他交涉好了。”

    香秋道:“你怎么把我竟看成官迷了。海枯石烂,也不能改变咱们的宗旨。除非是咱们那头儿,中山先生出来做总统,或者还有做官的希冀。这个独夫同一班走狗,谁能不要人格去伺候他们。”

    畹九道:“你低声吧,心里有劲,何必嚷出来呢?今天这是送上门来的买卖,我们正发愁没钱开支,为什么把财神向外推呢?”

    她一壁说着,随香秋出来,会见季云程。云程见这位女士,只穿一件爱国布棉袄,青布短裙,白袜青鞋,梳着美人髻,脸上自来带着很精明的样儿。云程忙鞠躬为礼。周女士也深深鞠躬,让云程坐下。自己先说道:“方才外子已将先生的来意说明了,这事期限太促,恐怕未必能做得了。事关总统就任大典,学生实不敢冒昧应承。如今北京绣花工匠,很有手艺好的,先生为什么不去寻他们呢?”

    云程笑道:“实不相瞒,匠人绣工粗俗,穿在大总统身上,实在不称,因此才想到贵校的诸位先生。无论如何,总要求女士格外帮忙。”

    畹九假作沉思,为难想了有十分钟工夫,方才答道:“先生既这样恳切相托,我于无可为廉中,想了一条变通的法子。在先生这一面多花几个钱工资,固然不成问题,不过对方肯绣不肯绣,学生也没有一点把握,只好说着看吧。”

    云程道:“不知女士说的这变通办法,何人可以担承?”

    畹九道:“我这学校中,虽有二三百学生,全是速成科,哪有这样惊人绝技。只有教绣工的两个日本女人,她们的技术实在不坏,而且做起手工来非常神速。如果她两人肯应承,这事就好办了。不过日本人天性狡猾,她们要知道是大总统就任穿的礼服,一定要大大敲一下竹杠,这个学生如何敢擅自应承。”

    云程道:“只要她们肯做,多花几个工钱,算不得什么?”

    畹九得了他这一句话,便起身说道:“先生稍候一刻,我这就去同她们商议。”

    说罢匆匆地去了。直待了有两刻钟方才折回来,笑道:“幸不辱命,只是费的话太多一点,请您连图样带材料一齐送来。青缎子衣料是不消说了,另外金线十二两,黄绒丝线一斤,白绒丝线半斤。今天送来,后天晚半天准能交工,不误大后天总统服用。手工钱不折不扣,日本老头票一千五百元。”

    季云程一听这工价,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好大的工价。日币一千五百元,折合中国币两千元。绣一件衣裳要千元工价,恐怕可着世界,也没有这大的工价。但是自己已经许了人家,又不好意思驳回。只得用和平态度,向畹九磋商。说:“这工价似乎太高一点,不知女士能否再向她商量,减为一千元,也就很不少了。”

    畹九笑道:“学生的意思,也正与先生相同。我向她说了许多话,要一千元定议。她却一口咬定,一千四百九十九元也不做,并且工价还要先付。学生当时很生气,错非是总统急用,我一定回绝了她。宁可不穿,也不受她的挟制。”

    季云程无法,只得取出支款簿来,签了一张支票,是日金一千五百元,交与畹九。说:“价值不驳,衣裳可要提前绣成才好。”

    畹九道:“那个您自请万安,决然不至误事。”

    季云程告辞,再预备那一顶冕旒。特到天宝金店,同老板磋商。

    这位老板,姓冯名麟趾字仁卿,是吃了一辈子金珠行生意。做买卖手段圆活,既多赚钱,还能叫人满意。同公府庶务处,本来素有来往,如今见季云程亲自跑来,知道是有大宗生意临门。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周旋应酬,张口是大人,合口是处长。知道云程有鸦片瘾,立刻开灯,亲自给云程烧烟,一壁烧着烟一壁问道:“大总统眼前正式就任,想来处长的差使,一定更忙了吧。”

    云程吸了一口烟,方才答他的话说:“谁说不是呢?不用说旁的事,就这一件礼服,一顶礼帽,就把人忙坏了。”

    冯仁卿笑道:“怎么衣帽这样忙人?一定是又有什么新花样吧?”

    云程道:“不要说了,这全是阮瘦子出的主意。无是无非,又想要复古,叫总统头戴冕旒冠,身穿嘉禾兖衣。这一件衣裳,我费了很大事,方才寻着绣工。所以又来寻你,再赶办那一顶冕旒冠。明天后天,只有两天工夫,大后天就得用。你就赶快想法子吧。”

    冯仁卿一听见冕旒冠三字,不觉吓了一跳,忙问云程:“总统是要做皇上吧,要不然戴冕旒冠做什么?”

    云程道:“这是第一步戴冕旒冠,穿嘉禾兖衣。等到第二步,便是冲天冠赭黄袍子。”

    仁卿忙拱手道:“恭喜贺喜,等到大总统戴上冲天冠,季大人纵不封王,一定也是国公。”

    云程高兴极了,说:“你先不要胡扯,后天的冕旒冠,可要朝你要。如果误了总统戴用,提防着你的脑袋。”

    仁卿吓得啊呀一声,说:“我的大人,您快把式样交给我,我连夜去做。可别把我这吃饭的家伙耍掉了啊!”

    云程把图样取出来交给他,说:“你先拿算盘算一算,珠子的行市,一共是五百二十颗,得花多少钱,我心里也好有一个底。”

    仁卿道:“大总统的冕旒,珠子当然是全用真的了。不过在分量轻重,颗粒圆否上,其间出入很多。但不知处长是想用多重的?是否一律要洁白光润?还是前旒后旒稍有一点分别,这内中相差的价值很多,买卖人如何敢做主意?”

    云程道:“分量轻重,前后总差不多。比如用一分的,便一律全用一分;用八厘的,便一律全用八厘。不过前旒尽着好的用,后旒成色差一点也无妨。”

    仁卿拿过算盘来弄了一回,说:“要用一分的得七万块钱,若用八厘的可以省一少半,有四万块钱差不多了。内中还是一半上品,一半中品。若一律都用上品,八万块钱也不敢应。”

    云程跳起来,说:“怎么用这许多钱,你是想要借此发财吧?”

    仁卿道:“大人您先不必着急,听我慢慢地对您说。近年珠子行市飞涨,这还能瞒您吗?够一分重的珠子,再能圆一点,白一点,差不多没有二百块钱买不了一颗。您说起来要用五百多颗,这个钱少了,谁敢应啊?”

    云程道:“你不知道,这一顶帽子,如果报销七八万块,老头子是要不答应的。最好是又省钱,又美观,我个人多少还得沾润几个,你可有三全其美的法子吗?”

    仁卿想了想,说:“三全其美的法子,却倒是有,恐怕处长未必肯这样做。”

    云程道:“有什么不肯做的?你就说吧。只要法子高妙,本处长无不乐从。”

    仁卿道:“最近由美国来了一批化学珍珠,同真的一般无二。这种珠子,非放在水中,试验不出真假来。不要说外行人看不出,便是我们本行中人,也没有这种眼力。北京城的当铺,也不知有多少家受骗。并且这种珠子,大的小的,圆的扁的,无一不备,并非像假珠子,一律全是精圆。其实像冕旒这种妆饰,不过就是为表面美观,并非是用它摆阔,何必一定用真珠子。处长如肯将就一点,用这种化学珠子,价值可以省十倍之多。有六七千块钱,便可一律选用上好的。便是处长本人,也可大大地沾润一笔。在大总统看了,避十分满意,不知处长对于我这法子可能采纳否?”

    季云程一听,眉眼乱动,心里有些活动。说:“既然这样,你先拿出几颗来,我看一看。能用则用,不能用再想旁的法子。”

    冯仁卿即刻打开铁柜,取出一个锦匣来,将锦匣开开,里面用湖棉裹着。再将湖棉揭开,一排一排的珍珠,晶莹白润,照人眼帘。云程取出来看,果然同真的一样。自己随项公多年,什么样的珍珠宝物俱都见过,却不曾见过有这样的假珠子。错非仁卿预先说明,他自己也不敢说是假的。看了又看,不觉失声赞道:“好宝贝,谁人敢说是假?既然到了这种身份,你们何妨就充真的卖呢?”

    仁卿笑道:“处长,我们何尝不想发财。不过有一节,要声明在先。这种珠子,最多不过十年,就是要还原的。还原之后,变成料货。假如要充真的卖,人家肯答应吗?好在大总统这一顶冕旒,不过是过渡之物,早晚就改冲天冠。真的假的,变与不变有什么关系呢?”

    云程道:“既是假物,纵然选上好的,也值不到六七千元。你不要同我闹这鬼吹灯,趁早儿按实价说。据我看,最多不过几百块钱。”

    仁卿道:“处长,你可不要把我这假珠看轻了。这是从美国定制来的,能保十五年不变。每颗的价值,寻常加着四五倍。要选一分以上的,我们的原本,就在十元以外。算您六七千块,还算多吗?”

    两人秘密嘀咕了多时,算是一万元定局。发单上只写美国珍珠,也不注明是真是假。这两样宝贝,云程预备好了。到了就任的头一天,一律取来,自己手托着去见项子城。子城立刻戴上,对着衣镜照了一照,果然气象堂皇,真有古帝王的风度。不觉哈哈一阵狂笑,说:“当年宋太祖黄袍加身,也不过如此吧。”

    云程一听,连忙跪下,说:“小臣季云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子城满心欢喜,面子上却故作惊讶,说:“你这是疯了吧,还不给我滚下去。”

    云程说声领旨,果然就地一滚,滚出门外。招得项子城同左右,俱都哈哈大笑。

    第二天到了就任之期,按照共和立宪国三权分立的规定,大总统是行政首领,两院议长是立法领袖,大理院长为司法头脑。照例由议长捧着总统证书,大总统中立宣誓,大理院长一旁监誓。宣过誓,议长亲手将证书交付大总统手中。大总统再将证书交侍从文官敬谨收藏。然后议长致贺词,大理院长致贺词,各国驻京的首席公使致贺词,以下各议员可以自由演说。演说完了,然后排列筵席,一律是西餐。各有各的座位,全预先用红纸书名,贴在桌面上,个人寻个人的座位,自由坐下,也不需彼此谦让。这一天早晨,公府特派礼舆到汪唐两位议长家里迎接。这不是迎接议长,乃是迎接总统证书。汪议长将两份证书,用锦袱裹好,放在礼舆上,一直开进新华宫。到了居仁堂前,乐声大作,欢迎议长,早有公府秘书内史一干人将汪立堂陪进客厅。大理院长童其泰早已就来了,一个人在客厅中,冷冷清清,净预备着监誓,也没有人来周旋他。好容易立堂到了,大家说说笑笑,才显着不寂寞。少时唐议长也赶到,各国公使同两院议员也都陆续到了~使有外交部特派专员招待,只有两院议员同各部职员,连一个休息地方也没有,只可在露地往来踱着,专候大总统驾临,好演这一幕取帅印的喜剧。候了很久工夫,忽听乐声大作,说是总统来了。大家凝神定气,跷着脚儿观看,只见一对一对的侍从武官,过了有十几队。都是全副武装,佩着军刀,腆胸叠肚,步伐整齐,一同来到居仁堂门前,分立两旁站班。最后两个武官陪着总统出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都鼓掌欢迎。哪知仔细看去,头上却不曾带着冕旒冠,而戴的是一顶簪缨帽,身上也不曾穿嘉禾兖衣,却穿的陆军上将的制服,足下穿的也是带倒须钩的马靴。大家心里诧异,总统不是戴冕旒穿兖衣吗?怎么又换了军装呢?及至来到就近一看,才认出来是侍从武官长印长,并不是项子城。有许多人暗暗骂了一声该死,你也是前清的头品大员,不回家去做遗老,却甘心伺候项子城,当这种奴隶头儿。还要假充字号,冒领大家的欢迎,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他走过去之后,又是四个身量高大的侍从武官,全穿着少将制服,佩着军刀,在前开路。紧跟着又是八个侍从文官,一律是礼服礼帽、黄皮靴。八个文官过去,又是二十四名卫士,全穿着红色制服,每人手中一柄阿虎枪,很长的朱缨,飘摆着,确是美观。卫士过去,又有一柄红罗伞在前开路,伞下照着两个人:一个是冕旒兖衣,当然是大总统项子城了;那一个却是礼服礼帽,不用说当然是大礼官洪启文。这两人一古一今,一中一外,在红罗伞下相映成趣。大家又重新鼓掌欢迎。项子城在欢迎声中上了主席,汪议长立在上首,童院长立在下首。大礼官洪启文高声说道:“请大总统宣誓就职。”

    项子城手执誓文朗诵了一遍。宣誓已毕,洪启文又高声说道:“请议长亲授证书于总统。”

    汪议长手捧证书来至主席台前。洪启文又说:“请大总统亲受证书。”

    汪议长将证书举过头顶,项子城弯腰去接证书。接过之后,宣布礼成退席。至于副总统证书,因为李天洪尚在湖北,亦未委托代表接受,只好暂存在议长手中,俟等李天洪何时到京,再补行宣誓典礼。汪议长致贺词,照例说了几句奉承话。童其泰也不过如此~使队中,只有日本国代理公使小帆,他能说几句中国话,便代表大家称贺,说:“我今天看见贵大总统这一套冠裳,深觉可喜可贺之至。早晚我们敝国情愿制造一顶比冕旒尤为尊贵的帽子,送与大总统戴。那时中国必能雄飞世界,为头等强国,本公使也与有荣焉。”

    小帆这一套谀词,含义未伸,使项子城听了,都有点麻醉起来。这一席表面文章做过去了,紧跟着大排筵宴,各议员醉饱而归,自然是说不尽的欢喜。项子城就任之后,自以为根基巩固,益发放开手排除异己。硬说议员许仁镜凌冰同贾士英全都勾通白朗,谋为不轨,先将贾许两人枪毙了。凌冰所以幸免,因为同河南都督张之芳有一点亲戚关系,之芳极力替他说话,算是落一个发遣回籍,交张之芳严加管束。哪知他一到河南,便投入白朗部下当参谋去了。张之芳虽然痛恨,也无可奈何。这时候北京城中,除去议员之外,差不多没有民党立足之地了。

    哪知防不胜防,还有一位民党英雄,却在京师警察厅中当着督察长的差使。因为这一个人,项子城又几乎送了性命。你道此人是谁?原来就是上回书中说的陈畸生。陈畸生,自见田见龙枪毙之后,他恨项子城深入骨髓,恨不得有机会一枪将项子城打死,才解心头之恨。只是急切间,哪里去寻这种机会。金戈二携着见龙遗下的炸弹,用了一番急智,才把两个侦探骗走。他将炸弹带到劝业场一座理发馆中,暂为藏匿。直到夜静更深,他又带出来,特到陈畸生家中交替此物。幸而畸生才从警厅回来,他家中并无他人,只有在北京纳的一个妾,是从三喜小班接出来的,名叫金铃,乃是扬州人。据她自己说,曾充过女子北伐队队长,专喜谈论时务,品藻名人。对于项子城深恶痛绝,每逢提起来,必要大骂一次。因此把陈畸生哄信了,竟认她为知己,花掉一两千块,将她接到家中,成了临时的夫妇。特为她雇了一名女仆,一个厨夫。女仆叫尤嫂,厨夫叫范顺,另外还有一个拉包月车的姓莫,小名叫牛儿,家中上下只有这五口人。金戈二曾来过两次,也都认得。这一次黑夜过访,畸生断定他一定有事,特特将他让至自己卧房,金铃也帮着沏茶敬烟,应酬得很是周到。戈二以目示意,是屋中不愿再有第三个人。畸生却笑着说:“小妾也是我们的同志,二哥有什么话,只管直说,无可避讳。”

    戈二这才将炸弹的始末全对他说了,又说自己要出京暂避一时。这个危险物,想不出何人可以接受,只有老弟肝胆照人,而且胸怀大志,说不定也许用得着它。因此冒险将它送来,老弟肯否接受这东西,愚兄也不敢勉强。你要不收,我只好将它掷在南下洼芦苇塘中。这种有用的利器,也只好从此淹没了。陈畸生连连摆手,说千万不要这样,小弟以十二分诚恳态度表示欢迎您,就连皮包一齐留在我家了。戈二又将怎样取出,怎样使用的法子,详细传授给畸生。畸生得着此物,如获至宝,说小弟正发愁没有利器,这一来真是天助我成功也。戈二正色对他说道:“愚兄送来此物,并非有意敦促你去做刺客。但我也无塞止你不做刺客。不过我有几句良言劝你,像你这少年英雄,生命是很有价值的。错非逼得无路可走,万不可轻于一掷。你事事总要三思,不可过于鲁莽才好。”

    畸生道:“二哥金石之言,小弟谨当铭诸座右。”

    戈二告辞去了,畸生送至门外。戈二低头对他说:“你屋中那人,我看她眼神不定,似乎不可过于信任,多少总要慎重一点才好。”

    畸生点头称是,神气间却不甚为然。戈二也看出来,叹了一口气,便拱手告别,扬长而去。哪知后来竟应了他的话呢。畸生将这炸弹秘密地藏起来,仍然不动声色,照旧当他的差使,竟盼着机会到来,便可及锋而试↓了两个月,项子城竟正式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他心中益发愤懑不舒。叶香秋夫妻跟他是老同志,畹九承绣兖衣,做了这意外的俏买卖。兖衣绣成之后,香秋见着畸生便谈及此事,说老项快预备做皇帝了。畸生道:“他不过当选为正式总统,离着做皇帝还远得很呢。到底这老家伙,早晚他必有这一着。我们洗净净的眼睛,总要看得见的。”

    香秋道:“要容我们看见再想挽回可就不容易了。像他这种人如果要做了皇帝,挂出君权无限的牌子来,再有他北洋那一班爪牙,遍布要津。我们民党人,只有销声匿迹,逃亡海外。要想以革命手段推倒他,只怕要迟诸二十年以后,像我们这岁数都怕来不及了。”

    畸生哈哈一阵狂笑,说:“照你这样说,独夫可以传之万年。今日的天下,还是秦始皇的天下,哪里会有中华民国呢?”

    香秋道:“你莫非要做博浪一锥的张良吗?果然能这样,也倒是快人快事。”

    畸生低下头去,双眉紧锁,说:“博浪一锥,也是遇着始皇巡游的机会,假如他要深居简出,永远不离开咸阳宫,张良纵有敢死之心,也无所施其技了。”

    香秋道:“机会怎么没有,只看你注意不注意罢了。”

    畸生一听,忙拉住香秋的衣袖低声问道:“机会在哪里?你快对我实说。我陈畸生情愿同这独夫拼命。”

    香秋捺他坐下,说:“你先不要心急,机会眼前就有,还用去寻吗?我试问你,总统就任,他不得到议院去宣誓吗?从新华宫到议院,再从议院回新华宫,这就是两个好机会。在商民固然不能近他的身,你们是负有保护总统责任的,如果从保护的对面着想,这还不是一举手之力吗?”

    畸生大笑说:“你们这一群书呆子,专会发理想之谈∠项肯到议院去宣誓?不要说他本身,他的魂也不敢啊!目前已经规定好了,他在新华宫居仁堂内举行就职典礼。不用出大门,一切都办好了,上哪里去寻机会啊?”

    香秋白瞪着眼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连影儿也不知道。还认着他是在议院举行呢。”

    香秋又低头想了一刻,忽然跳起来说:“只怕你不肯做,如果肯做,我以为这机会更近一步。”

    畸生道:“你低声些,这不是鸣锣响鼓的勾当。”

    香秋低声说道:“他无论在哪里就职,你们当警察的,也离不开他的左右。难道新华宫内,你就不能一试身手吗?”

    畸生摇头说:“你所说的全是外行话,不知内幕情形。他那新华宫中,一律全是他的拱卫亲军。我们厅中,除去总监一个人能进得去,其余无论是谁,也休想跨进新华宫的大门。我难道在新华门外一试身手,去震鳌玉不成?”

    几句话把香秋也说笑了,说:“可见天下事全不是理想能够做到的,我们只好慢慢地候机会吧。”

    在当时两人不过是信口开河,机会有没有,他们又何尝知道。

    不过机会竟自有了,原来项子城自就任之后,他的野心一天比一天膨胀起来。自己想这总统,不过是一个过渡的玩意儿。要想造成子孙万世之业,必须更上一层。当年赵秉衡隆中划策,原说由总统过渡到皇帝,必须对外有一种武功。如果能战胜强邻,那皇冕就不愁不飞到自己头上。但是战胜强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如今我们要开战,自当以日本为对象。然而日本的武力,正在雄视全球,凭我们中国这种民穷财尽、积弱不振的样子,如何能与日本对垒。况且庚子而后,沿海的炮台,尽被削平。腐朽的海军,更不堪一战。纵如真有意同日本见一个高低,必须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从今天起,便下决心,实事求是地整军经武。以我中国地大物博,有充分预备,决最后雌雄,不见得不能战胜日本。想当初我项子城在高丽时候,以两三千军队,尚敢与日人抗衡。何况现在我做了中华民国大总统,手握军事全权,身为陆海军大元帅。又何妨卧薪尝胆,将来同他拼一下呢。项子城想到这里,顿觉雄心壮志,不可一世。蓦地立起身来,在穿衣镜前,顾盼徘徊。猛看见两颊上一部连鬓络腮的胡须,已经多数糁白,直然是一个老翁了。不知不觉地吸了一口冷气。回想当日同日人对垒正在壮年,如今忽忽悠悠,已经过了廿载。要再下上十几年工夫,整顿军事,与他一战,姑无论未必有制胜把握,纵令有此把握,我已变成了七十老翁。就算一帆风顺,战胜日本之后,可以安然戴上皇冕,较比隋文帝晚得天下,犹觉自愧弗如。何况这种对外战事,如同押宝一般,押在红心上,固然可以做皇帝。要押在黑心上,只怕连大总统的地位也保不住了,何况总统是五年一选。虽说可以连任,临时又不定要费多少周折。虽说自己的势力,足可以做到终身总统,究竟太不自然。总不如一劳永逸,早早做皇帝为妙。从古以来,开基创业的皇帝,全是因为战功卓著,手握重兵,又兼各将士人人存一种攀龙附凤之心,所以取之甚易。曹孟德己身不取,而将大业留给曹丕,是因为看中了曹丕,确有继志述事之才,决然轮不到他人头上。桓温有可取之力,处能取之势,他偏要效法曹孟德,留给儿子桓玄。哪知桓玄之才不如曹丕,后来闹得国破家亡,身败名裂。可见古人说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是一点也不会错的。我莫如乘现在的时机,早早取过来,宁为刘裕萧衍,不为曹操桓温,趁我己身健在,做几年皇帝。将来子孙继武,自然可成万年有道之基,何必痴心妄想,一定同日本交战呢?项子城想到这里,将当日赵秉衡对外武功的筹策,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后来又一转念,此事还不甚妥当,对外既不能立功,皇帝可怎样做法?也罢,我虽不能对外立功,难道不能对内立威吗?我的部下将士,将来对我做皇帝,一定不至持什么异议,唯有民意如何,殊难揣测。最好是先表示出一种武力来,使他们望风知畏,将来如有改革,自不至妄生是非。但是这种威力怎样表示,也得先开一次会议,看他们大家的意见如何。想到这里,便传谕将内史秘书等一班谋士,尽数招来。项子城对大家说:“本大总统已经正式就任,自今而后,必须励精图治,使我们这积弱的中国,将来雄飞世界,列于头等强国之林,那才无负四万万人民倚重本大总统之意。我想强国之道,首重练兵。本大总统拟举行阅兵典礼,以振起全国尚武精神,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杨志奇首先答道:“总统首重武功,处在如今弱肉强食的世界,可谓探骊得珠。阅兵典礼,正好就任之后提前举行。当年彰德阅操,总统威名早已远播中外。如今以大元耸格,举行盛典尤为刻不容缓之事。志奇不敏,首先赞成。”

    他说了这一套,其余众人也随着他的意思,附和了一番。项子城道:“此番阅兵,与当年在彰德时性质不同。那时候是合四十八镇,举行大操。注重在甄别优劣,严定考成;如今只是观兵的意思,注重在使中外人士,知道本大总统尚武图强之意而已∨人说:上行下效,捷于影响。欲鼓舞人民的观感,当然须由本大总统一身做起。我想目前在京师的所有拱卫禁卫两军,合计其数,也不下四五万人。这全是本大总统亲手自造的兵,所有军装器械,也都格外整齐。如能择一适中之地,使他们全部出来,游行一番,必能使中外人士耳目为之一新。今天叫你们大家来,是为我谋一适中地点,以便举行这种典礼。地点择好,然后再知会各国公使,同北京各部院机关,临时同往阅看,以示郑重。但不知诸位意中,可有适宜地点否?”

    杨修首先建议:天坛最佳。那里地址空旷,四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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