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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回 用尽其才收降四部 物归原主结束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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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张必成领兵埋伏在去炉铁粮子的大路之上,二、三日不见有谢长霖的救兵回来。派探四出探听消息,知道岭汉宾已经因重伤身死,其子岭镇云年轻,胆识不足,虽继续做土司统率部下熟夷,只是不敢出兵报仇;部下头目中又没有能人,因几次出兵救炉铁粮子,都被严如松杀死不少,更不愿意出战了;张如海派来劝诱出兵的说客,岭镇云以新丧为辞,毫不为动。

    李旷、郑五二人驻扎在铁寨子附近,原是防备岭土司出兵去救鼙鼓三家村,既探知岭镇云是个胆小懦弱的后生,全无出兵勇气,便率部到鼙鼓三家村,帮同张四防守。去炉铁粮子的两条大小路上,不断的有探报消息之人。当攻破鼙鼓三家村时,也掳获了不少的牛羊马匹,已陆续派人押运交陆绳祖去了。

    这日,忽得了急报说:“谢长霖回兵来救,在路上与严如松的伏兵大战。严如松也带兵追来,正在两下混战之际,不提防阿侯支徒也带兵随后而来,竟将严如松杀得大败,落荒逃走。于今谢长霖的熟蛮,与阿侯支徒的生蛮会合,不下四五十万人马,声势浩大,杀奔前来了。”

    李旷等正商议抵御之策,又得报知道严如松派了一半人马抄小路前来,在某地与阿侯支徒的生蛮相遇,两下大战一场,不分胜负。喜得严如松在大路上杀败了,就率了败残的人马,也从小路抄来,才将阿侯支徒的人马杀退;于今严如松正领兵向此地前进。

    郑五道:“小路远而难行,我们若等待严如松的兵来,然后应战,必已迟了。我们此刻的兵力,尚不及敌人百分之一,无论如何也不能应战;还是照原定的计策,将鼙鼓三家村一把火烧了,赶紧向小路退兵。严如松不攻打炉铁粮子,而率领全部到这里来,可知他已料到谢长霖的来势必猛,非我们所能抵敌。”

    李旷也知道阿侯支徒是一个犷悍有名的生蛮之王,自家兵少不敢尝试,便依郑五的话,一面派兵分途纵火;一面令张必成从速撤退埋伏之兵,一同从小路迎上严如松的队伍。

    这里伏兵刚退,谢长霖就到了。幸喜阿侯支徒素善用兵,逆料沿途必有埋伏,几番阻挡谢长霖不可轻进。依谢长霖是要昼夜兼程续赶的,阿侯支徒力言不可,因此耽搁了不少的时间。郑五等得报后,能从容纵火而退;若不然,彼此一交战,众寡悬殊,就说不定要受多大的损失了。郑五等迎上了严如松的大队,就此收兵回去。

    陆绳祖的土司衙门,地名叫做溜溜坝。一面接壤会理州,一面毗连宁远府。森林畜牧之富饶,远在白岭诸土司辖境之上。因为地方富饶,缓引起四土司觊觎之心。建设土司衙门之处,虽不及炉铁粮子那般天然险峻,但是山川雄胜之地。

    陆绳祖志大心雄,自接任土司以来,专修战备。除购买外国枪炮,罗致英雄豪杰练兵而外,并新筑石城纵横十多里;比宁远府的城池还雄壮数倍。土司境内,照例是不许汉人随意出人的。陆绳祖因志切报仇的缘故,知道非借重汉人的人材,是不能战胜四土司的,所以特别与汉人交结。

    陆绳祖也略通汉文,尤欢喜与举人进士来往。深信严如松有将材,把军权都交给严如松,听凭他独断独行;对李旷等人也格外钦敬。这番严如松班师回来,陆绳祖因李旷等杀死了他的大仇人岭汉宾,心中非常痛快,大排筵席庆功。

    他们夷人最盛大的筵宴,就是宰牛、宰马、宰羊;宰法却与汉人不同。与宴的人在上面坐着,由宰杀牛、羊的人,牵着要宰的马牛羊,从与宴人面前走过。就在附近地方,用狼槌打死,以表示所宰的马、牛、羊,都是肥壮的;是特杀的而不是用病死了的马、牛、羊待客。打死之后,剥下皮来,马、牛、羊做一锅煮了。半生半熟,就大块的用钵盛起来。像这种盛宴,与宴的倒非吃不可;不吃便是瞧不起主人。

    陆绳祖以这种盛宴庆功,李旷郑五等固是初次躬与盛典,就是严如松自投效陆绳祖部下,也没有享受过这般隆重的待遇。

    陆绳祖的家庭亲信之人,都出来侑酒。陆绳祖的夫人姓自————汉人中不见有姓自的————也是一个小部落酋长的女儿,年龄比陆绳祖大两岁。不但生得容貌姣好,并练得一身好武艺;也不知得自何人传授。会射一种四、五寸长的毒药箭,能两手同时连珠发出,各有各的准头,不差毫发;刀枪剑戟也使得神出鬼没。在未嫁陆绳祖之前,就拥有数十名年纪相当的女蛮,时常骑着数十匹高头骏马,驰转深山穷谷中,寻猎野兽。

    夷人多是喜畋猎的,每有争猎野兽,互相决斗的时候;惟有自氏所部女蛮所至之处,没人敢与争斗;因为屡次争斗,都被自氏杀败了。

    陆绳祖的母亲,想为陆绳祖求一个好内助,共谋报仇之事,所以娶自氏来家。只是自氏虽有绝大的能耐,然性情暴烈,残酷不仁,手下的人稍有不合,即抽刀手刃之,真是杀人不眨眼!加以生性淫荡。夷人虽不重节操,但为男女有外遇,以致相杀的事,也时常发生。

    自氏在娘家的时候,因自氏通奸,争风吃醋而动干戈的,已有过几次。嫁陆绳祖后,却敛迹了。若在汉人,似这般在娘家时因奸情闹了种种风波的女子,绝没有上等人家的男子肯娶。猓夷的风俗,倒不算一回事;只要到婆家后,不再有外遇就好了。

    这回盛宴,陆自氏也浓妆系抹的出来侑酒。

    严如松部下有一个管带姓包名慎的,年纪虽有三十多岁,然像貌生得如白面书生,也略通文墨;心计最工,颇得严如松的信任,因此也带着赴宴。筵席散后,陆绳祖论功行赏,李旷等人不待说都有赏赐;并分配各人军队驻扎之地,好一心训练军队,预备再出兵报仇。

    诸事布置已毕,陆绳祖忽对严如松说道:“我久想觅一个精明干练的人,替我经理家事;苦于寻觅不着。我留心看你部下的包慎,为人又细心,又精干,倒是一个难得的人物。你可以让给我,替我经理家事么?”

    严如松听了,不好不应允,只得连声说:“我遵命送包慎过来,听候驱使。”

    回营即对包慎说了陆绳祖的话。

    包慎怫然说道:“我跟随大哥这么多年了,严大哥就教我去赴汤蹈火,我也不敢含糊。陆土司虽是严大哥的上司,但我一到他那边,替他经理家事,便不能朝夕在严大哥跟前伺候了。我不情愿离开这里,求严大哥的婉言,代辞谢土司的厚意罢!”

    严如松见包慎这么说,心里自然欢喜,点头说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不过,土司既亲口向我要你去帮他,我又曾当面答应的了;于今你不肯去,在我自然知道你是忠心对我;在陆土司甚至疑心我不放你去。这怎么使得呢?好兄弟!委屈些儿。承陆土司待我如骨肉,一切大权都交给我,我就为陆土司把性命送掉也情愿。你去帮助土司,就和帮助我一样。”

    包慎经严如松劝了许多话,才应充了。次日,严如松即亲送包慎到土司衙门。从此包慎不名包慎,衙门中上下人等都称为包师爷。

    陆绳祖生性爽直,不相信这人便罢,既相信这人,即以委托这部分事务的全权付与,毫不疑虑。他知道包慎是严如松极信任的人,只要有严如松在,不愁包慎有异志。包慎进衙门不久,陆绳祖就将银钱出人的大权,完全委托在他身上。包慎本来精干,处置一切的事务,都能适合陆绳祖的意思。没经过多时,包师爷已成为陆土司跟前第一个红人了!这且按下,后文自有交代。

    于今且说成章甫率领曾服筹并李春林一家男女,从白塔涧首途往会理州来。桃源县虽出了在县衙杀人的大案,然须在本地缉捕凶手不着,方呈报省峰,始能发出海捕的公文,咨请邻省一律查拿凶手。成章甫等因走的迅速,沿途并没有留难阻滞;既进了土司境界,官府中人就明明知道,也无法逮捕了。

    那时做边防官的人,都以敷衍相安为能事。万一不慎,惹发了土司的脾气,闹出夷人扑城劫掠的乱子来,这边防官擅起边衅的罪名,轻则削职,重则性命不保。因这种缘故,做边防官的,总不敢得罪土司。像陆绳祖这种有大志作用的土司,更是巴结还恐怕巴结不上,谁敢得罪呢!因为如此,曾服筹在陆绳祖部下,不但用不着更名掉姓,并明目张胆的直认是曾彭寿的后人。

    陆绳祖因知道曾服筹不能在内地露面,而李旷等多是曾服筹父亲手下的党羽,有曾服筹在此,必可得到这班党羽的死力,所以对曾服筹非常推重。即日拜成章甫为军师,统率严如松、曾服筹两部分人马,再去攻打炉铁粮子。

    这回虽没有增加多少人马,但是新添了李春林一家会武艺的男女,又有成章甫、曾服筹两个,都是想立些功业,为各人进身之礼,因此声势比前几回更盛。成章甫知道严如松屡次攻击炉铁粮子,劳而无功,这回却只以少数的兵,向炉铁粮子进攻,牵制张如海,亲自统率大队,暗袭白摸子。但又不严密将阿禄马家包围,故意放白摸子向张如海、岭镇云、谢长霖三土司告急,逆料张如海屡次求白摸子到炉铁粮子解围,此番白摸子告急,势不能不亲自率兵来救。

    以地势而论,炉铁粮子离阿禄马家最近,谢长霖、岭镇云都得从炉铁粮子境内经过,才能到阿禄马家来。成章甫在炉铁粮子到阿禄马家的路上,并不埋伏一个人马,反把自己精锐之兵,分做若干队,散处离阿禄马家甚远的山林中;亲自率着攻打阿禄马家的,不过一二万不甚耐战的兵卒,每日攻击二三次,做出准备持久包围的神气。

    张如海正在要派人向白摸子等三土司告急求援,忽接了白摸子求援的信。心想:这必是严如松的诡计;不是想趁我率兵去救白土司的时候,来夺我炉铁粮子,便是埋伏了精兵在半途等我。我虽不可落他的圈套,只是白土司有难,论情势却不能不出力去救他。好在此番来攻击炉铁粮子的,看情势不过是一股牵制之师,没有多少力量;并且敌人的主将都不在此,不难一鼓把他击退,再分兵前去救白摸子。若一时不能击退,就惟有等谢岭两土司的兵到,再合力去解阿禄马家之围。

    计划既定,实时传令,出兵下山御敌。攻击炉铁粮子的,本非劲旅,山上的蛮兵,又是奋勇迎击,竟被杀死了大半;余兵狼狈溃窜,不能成军。张如海明知敌军主力不在此,也懒得追击。一面派人去催促谢岭两土司出兵;一面将自己兵马分拨一半,严守山寨,亲率一半去救阿禄马家。

    张如海在四土司中,是最能用兵的。依他的意见,因知陆绳祖志在报仇,其势非将四土司完全歼灭不止。与其年年防备陆绳祖前来攻打,不如合四土司之力,先发制人,前去攻打溜溜坝。无如白摸子和岭汉宾两土司,只图苟安,不肯出兵,仅他与谢长霖两部的力量,自知敌不过陆绳祖,所以只得坐待陆绳祖报仇之师。

    这回他亲自率兵去救白摸子,在未出发之前,就陆续派有精干的探兵,探看阿禄马家的道路,附近有无埋伏兵;并派有搜山的军队,一路搜索前进。不见有一兵一卒的埋伏,离阿禄马家三十里,便将军队驻扎。一查围困阿禄马家的兵,攻击并不甚猛烈,人数也不过四五万。张如海心想:陆绳祖原可以出兵三十万,攻炉铁粮子的只一、二万,此处又只有四,五万,可知他的大部军队,必是用声东击西之法,以这五六万兵牵制我和白土司,实在是攻击铁寨子或鼙鼓三家村去了。于今惟有赶紧扑灭这四五万人,我再合白土司的兵,去救铁寨子与鼙鼓三家村。

    张如海自以为所料不差,即以所部蛮兵努力向围城之兵冲杀。白摸子见张如海的救兵已到,也率兵冲杀而出。是这般里应外合,围城之兵自然抵敌不住,当即分做几路逃走。

    张如海会见了白摸子,说道:“严如松善能用兵,我料他必是用声东击西之法,以一二万人牵制我,以四五万人牵制你,暗中却以全力去打岭谢二土司。此刻尊处之围虽解,但敌人分几路逃去,并无损伤,随时还可以再来。我们两股大兵,若为他四、五万人牵制了,不能前去救岭谢二土司,便上了敌人的当。这四、五万人扑灭容易,我们务必分道穷追,杀他们一个全军覆没,使他们无力再来,然后可以去救岭谢二土司。”

    白摸子听了,深以为然。立时分兵几路,白摸子和张如海各率一路,跟踪逃兵追杀。单说张如海只带了三、四万精锐之兵,追杀败兵到一处丛山之中,只见在前逃走的败兵,都集聚在山谷中不走了,彷佛准备抵敌的样子;约计不到一万人。张如海那容败兵翻身抵抗,忙下令包围上去。可怪那八、九千败兵,并不逃走,反团在一处,似乎不觉得有敌兵包围上来。张如海好生欢喜,以为这几千敌兵,是不能有一人生还了。

    包围的兵渐渐逼近,败兵仍不抵抗,都只顾后退。包围的越逼越紧,被围的团体自然越退越缩小;只是一个个磨拳擦掌,已露出等待厮杀的神气来。

    张如海一看这情形觉得不妥,暗想:困兽犹斗。我的兵虽多了几倍,然与败残的敌兵相拚,多所死伤,太不值得。正待下令松开一面,陡听得东方角上轰然响了一大炮,接着四方角上也照样响了一声。知道中计,但已来不及下令退却。被围的兵闻得炮响,如得了暗号,山崩地裂一声吼杀,一个个勇气百倍,向包围的兵冲杀。紧跟着南北两角也各响一炮,喊杀之声四起,也不知有若干人马,从四路围杀来。

    张如海见后路已断,自己所带的虽是精锐之兵,只因人数不多,又明知中了敌人诈败之计,总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张如海慌忙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一霎时狂风大作,乌云四布,白日无光。顷刻之间,就变成了黑夜的光景。光景一黑暗,又加以狂风大吼,两方的兵都不敢厮杀了。张如海一伸左手,即有一道白光,与闪电无异,向自己的蛮兵一照;便下令跟随白光所照之方向,努力杀出。三、四万蛮兵,得了这一道白光,无不精神奋发,一可当十。被围之兵,因眼前漆黑,虽明知四方伏兵都起了,却不敢乱杀,恐误杀了自家的兵,只好大家伏着不动。

    正在混乱之际,猛听得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雳。雷声过去,狂风顿息,乌云也随着狂风不知散归何处去了;一轮白日,又高挂天空。张如海所带的精兵,至此见四方都被散兵围困,方才被围的八九千人马又都奋起厮杀,无不惊慌失措。须臾之间,死伤大半;其余的跪地乞降,一个也不曾突围逃去。

    张如海欲逃无路,只得飞身跑上一座小山头,仗剑作法。登时山头上浓云密布,不见张如海的纵影。追兵上山寻找的,一到山顶就不由不的滚跌下来,七孔流血而死。接连死了数十个追兵,后来的便不敢上山了。

    有兵将这情形报知成章甫。成章甫笑道:“不值价的张如海,到了这一步,还要卖弄狡狯,待我去拿他下来。”

    说罢,也踏发仗剑,缓步向山岗走去。

    上到半山,即停步以剑尖指山头,彷佛是画了一道符。画毕,喝了一声“敕”,即见闪电也似的一道金光,从剑尖射出,直冲浓云之中;左旋右绕,如金蛇夭矫空中。浓云剎时四散,张如海在山头已不能藏形躲影,露出忿怒不堪的神气,挺剑向成章甫杀来。曾服筹、李旷等都在山下看着,也各挺手中兵器,拔步上山,安排与张如海厮杀。

    成章甫回头摇手,说道:“用不着你们上来!两个敌他一个,将他拿住了,他也不心服。”

    曾服筹等听了,只得排立在山下等待。张如海见了成章甫也不开口,挥剑便杀。成章甫一面仗剑抵敌,一面大笑,说道:“贫道已多年不干这玩意儿了,借此活动活动也好。”

    两人走了几个照面,张如海那里是成章甫的对手呢?本不难一剑将张如海刺死的,只因陆绳祖对四土司之中恨张如海最甚;成章甫存心要活捉张如海,给陆绳祖报仇,所以多斗了几个回合,方将张如海拿住。

    张如海既被活捉,白岭等三土司少了一个主谋之人,无不心惊胆落。成章甫率兵次第征服,不过一年,四土司所管辖之地,完全夺归陆绳祖管辖。陆绳祖的势力,在一切土司中,没有能比拟的。陆绳祖因成章甫活捉张如海有功,便将炉铁粮子地方给成章甫坐镇,其余三土司衙门,就给严如松、李旷等有功之人住了。

    驻扎宁远府和会理州的军统,知道陆小土司部下有曾服筹、李旷等一班要犯,日盛一日,料知将来必为边地之患;若用兵力防堵,非有数十万大军,是防堵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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