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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已决定不再参加周六的字母杀手俱乐部了,但在这个周末,拉尔让我改变了主意。从第一个晚上开始,这个格外与众不同的人就让我觉得重要且必不可少。他的名字,尽管也伪装成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却是所有假名中唯一一个有意义的。不过,地址管理局无法用它来调取一个地址。我必须再见拉尔,就一次,好说完我必须要说的话:他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是我们中的一员。为什么他要留在杀手与歪曲者的阵营?先是手稿,然后是——我必须和拉尔见面。既然只能在那个摆满空书架的暗室里才能见到他,周六来临时我便决定——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参加俱乐部的聚会。

    进入聚会圈,我见拉尔坐在他平常的位置上,惊讶地抬眼看我。我试图与他对视,但他马上转开,显得完全漠然,毫不关心。

    在通常的仪式后,讲坛被交给了费弗。他那对陷在肉里的小眼睛中闪烁着诡秘的光。他扭动身体,搞得椅子在肥肉与肌肉的重压下吱嘎作响。

    “我的哮喘,”费弗开始讲,呼吸显得很费力,“不容许我长篇大论。所以我只打算讲述我的《三张嘴的故事》的梗概。”

    在一个名叫“三王”的小酒馆里,三个快乐的家伙把他们的泰勒[泰勒(taler),德国旧银币名。]全用来买酒喝。三组字母足以构成他们的名字,英格(Ing)、尼格(Nig)和哥尼(Gni)。午夜已过,正是酒瓶空立着而心满至溢出的时辰。随着酒杯的奏鸣,三个朋友都很开心——各有各的乐法。英格有闲扯的口才,杯子叮当响,他举杯敬酒,做简短的发言,引用教皇的言论,讲述华丽的故事。尼格追逐亲吻,善于评判(最好的)亲吻;现在他也很难继续对话,因为他的嘴唇正忙着——他腿上坐着一个粗壮的姑娘,如果亲嘴可以用来付账,那她这个晚上就要发大财了。哥尼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亲吻,他鼓鼓囊囊的面颊油腻腻的,嘴里叼着一根硕大的羊骨头,正用牙齿耐心地、一丝不苟地撕扯骨头上的肉。

    突然,在尼格的两次亲吻之间,那个姑娘说:“为什么男人不能有三张嘴?”

    “好同时亲三个姑娘?”尼格哈哈大笑,把嘴再往姑娘的嘴上贴。

    “等等,”英格阻止了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值得饶舌一番的新话题,“别把亲吻插到言语中来。”

    “这就是我要说的,”尼格腿上的姑娘转向英格,“如果你们都有三张嘴,就可以同时说话、吃东西、亲吻,那你们——”

    “胡说!”英格抬起一根教训人的手指,“三段论不会从裙子下面跳出来。现在安静。让我们最好问问神圣的传统与形式逻辑:圣奥古斯丁三次告诉我们,人与野蛮的动物不同,人是一种会选择的动物。难道liberum arbitrium(拉丁文,意为“自由意志”)的基础不是有能力从许多东西中选择最佳么?亚里士多德教导我们把最高目的、圆满实现同偶然或从属性的目的区分开来,托马斯·阿奎那完善了这套理论,将实体形式与偶然形式相区分。一个人的嘴——他会说os(拉丁文,意为“嘴”)——可以接触食物、亲吻和言词,但哪一个才是它首要的属性?你怎么想,我亲爱的朋友哥尼?把骨头从嘴里拿出来,回答我。”

    骨头歪到嘴边,哥尼开口说话。

    “在我看来,”哥尼说,“在书里找论据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就在这儿——就在我的盘子里:显然,嘴是用来吃东西的。其他的……是偶然事件。”

    “我亲爱的朋友,”英格把头摇个不停,“人不应该在食物残渣里找论据。为什么其他的是偶然事件?”

    “因为,”哥尼说着,又干了一杯作为前奏,“如果你和我不吃不喝,死亡就会将我们长久分离——我上天堂你下地狱——你必须承认,这么远的距离,你就很难问我问题了,而我也没有理由回答。”

    “我同情那些天使,”尼格插嘴道,把胡子拨弄到丰满圆润的嘴唇上,“他们要把你这样一个大块头拖上天堂。听着,笨蛋,人间要是没有亲吻,就没有人出生。如果没有人出生,就没有人死。你听到了?”

    现在,英格带着毫不伪装的同情的微笑,打断他俩:“你,尼格,只在你说哥尼错了的时候才是对的。为什么女人的朱唇要胜过一盘残羹冷饭?我们必须讲逻辑:既然一张嘴亲吻时需要另一张嘴,这就引入了‘他人’的类别——柏拉图在《泰阿泰德》中表达过这个概念。这没有解决问题,而是推迟了它。现在让我们看到:如果没有食物的愉悦,就不会有生命——没错;如果没有亲吻,生命就不会诞生——这也没错;但是——现在认真听——如果上帝没有说过‘要有……’,诞生本身就不可能诞生,生活和死亡都不会存在,而鬼知道世界会在什么地方。我坚持认为(英格用拳头猛砸桌子)嘴的真正用途不是用来咂巴别的嘴唇,也不是鲸吞和狂饮,而是倾吐从上天获得的词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哥尼不认输,“那为什么圣经中要说‘入口的不能污秽人,出口的乃能污秽人’?回答我!”

    英格和尼格同时回答,互相想说服彼此,如果不是睡意降临,用梦封住了他们的眼,用鼾声堵住了他们的嘴,他们能吵到天亮。

    英格梦到一个三张嘴的怪物,无休止地运用那六片嘴唇。英格试图向怪物证明它并不存在,但这恶心的食尸鬼同时用三张嘴反唇相讥,不可能被击败。英格醒来时一身冷汗。窗外天边正露出第一道绯红。他叫醒朋友。尼格勉强睁开眼睛,问伊格诺塔在哪里。哥尼以为他问的是一种食物,就沮丧地告诉他“都吃光了”。尼格叫嚷着大笑。他说,伊格诺塔是昨天晚上那个姑娘的名字。

    “走的是她。这道题出得够偏的。但是她可能去哪儿了……”

    “像个幽灵,”英格补充道,“如果我的梦可信,那你的伊格诺塔就知道得太多了。也许她不是一个姑娘,而是一个梦魇——一个妄想,一道阴影。”

    “见鬼去吧,”尼格讥笑道,“那道阴影把我的膝盖都快压断了。把你的梦讲给我听。”

    争论又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似乎它也好好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三张嘴同时吼叫,说着嘴的主要目的:

    “为了吃。”

    “错。为了亲吻。”

    “你们都错了。是为了说话。”

    “现在,”费弗说,“我会丢掉我的船桨,随波逐流:我为什么要继续编故事,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继续把桨架摇得吱嘎响地逆流而上,既然那强大的洪流将把我的情节连同关于‘谎言与真实’,关于《五卷书》和其他类似传说里流浪婆罗门的情节一起冲走。我想要说:现在,仍然争执不下的英格、尼格和哥尼为了获得主线情节的更大荣光,出发去漫游世界,请他们碰到的每个人调停争论。这些浪游的争论是不合逻辑的,是彻头彻尾没有必要的,知道生命发展与情节发展只能交叉而非重合的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它们困扰。情节线扔掉争论,就像是植物抛掉孢子:进入空间,在那儿发芽。所以——我正在漂……”

    “是的,你是,”泽斯拿起火钳,给火堆怒冲冲的一击——火花猛地往上蹿,“你在漂流,我怀疑你的吼叫是一个装有字母的书架。我必须说,我的朋友们,近来你们的构思全都散发出印刷机墨水的恶臭:一个短篇故事里用装满字母的书作为‘角色’,另一个一旦开始被拉进描绘情节涂鸦的墨水洪流,就要‘扔掉他的桨’(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隐喻比这一个在印刷机上流通得更多)。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

    费弗青筋暴起。

    “你太害怕书籍装订了,它们不会对我猛然关上,因为我……不是老鼠。同某些人不一样,我从来不是著名作家,字母表不能诱惑我,但是——”

    泽斯摆手让费弗安静,猛地转向我。“让我们的客人做这场争论的评判吧: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能看得更清楚,也更容易做到公正。”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大着胆子回答:“但那会让你们的争论变成‘流浪的争论’,那可违背了你刚刚提到的许可范围。”

    “这一招被拒绝,干得好,”费弗说,“现在给我闪开,泽斯,让我的三个主角去该去的地方。天色已经大亮。小酒馆的老板随时会醒来讨要过夜费,还有打破东西的赔偿。而他们的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英格、尼格和哥尼蹑手蹑脚地走出三王酒馆。城里的人们还在紧闭的百叶窗后睡觉,他们碰到一个托钵修士,背着麻袋,手杖顶上挂着个铃铛。他把叮当响的麻袋摊开在他们眼前,但得到的不是布施,而是问题:“上帝为何给你一张嘴?为了吃,为了亲吻,还是为了说话?”

    托钵修士摇着袋子离开,小铃铛不响了,他也不出声。尼格从蒙面斗篷下面窥看。

    “一个卡玛都兰(Camaldulan)修士,”他吹着口哨,“我们径直走向了一个发誓沉默的人。英格,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毕竟,这简直就是一种回答:圣座不需要言词。”

    “是的,但它也强迫自己斋戒。而且,我觉得,亲吻女人也不可能拯救灵魂。结果就是,脸上的嘴成了一个无用的洞,人们应该把它封起来,或者别去关注它。不,有什么搞错了。让我们继续。”

    又听到小铃铛响了,三个争论者经过它继续走。在城门前,英格、尼格和哥尼碰到一个耳朵听不见的老太婆,他们大吼大叫地向她发问——起初一个,随后两个,最后三个一起——她却不停重复:“一头母牛。额头上有颗黑星。你们见过她吗?一头母牛。额头上有颗黑星……”

    “每个人都有自己操心的事。”英格叹息道。

    就在此时,生锈的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三个朋友开始了他们的漫游。走出许多里路,他们碰到一个驾着一辆咔嗒响的运货马车的长腿少年,嘴里塞满面包皮。英格喊他,但因为车太响,少年没有听到,而且就算他听到,塞得满满的嘴也没法解决关于嘴的问题。他们继续走。

    一直走到中午,在一片风吹麦浪的田野里,他们看到另一个正在漫游的人:背着一个袋子,拿着一根手杖,快活的脸上满是尘土与阳光,边走边朝鹌鹑吹口哨——也许他是一个流浪牧师(胡子刮得很干净),也许甚至是他们的弗朗索瓦神父……

    讲述者转向泰德,抬起右手。泰德微笑着,做出亲切的回应:这两个主题,像是两条航线交叉的船,互相挥手致意——费弗继续讲了下去。

    牧师停下来,扫视这三位流浪者。他从皮带上摘下一个酒瓶,润了润嘴唇,然后眨着眼说:“孩子们,上帝的恩宠与你们同在!你们确定自己只有一张嘴吗?等我走了,你们脱下裤子看看,自己难道不是有两张嘴吗?等你们走到附近的妓院,随便找个妓女都能证明你们有三张嘴。祝你们好运!”

    迈开系得紧紧的皮裤里的长腿,弗朗索瓦神父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以及故事中消失了。

    “这个神父想耍我们呢。”哥尼挠挠头。

    “而且他成功了。”尼格气恼地啐了一口。

    “戏弄人,”英格说,“只能让傻瓜开心。人心已经变得像这片土地一样粗糙而扁平:它更容易咯咯笑而不是思考。伟大的斯塔基拉人[指亚里士多德,他出生于马其顿的斯塔基拉。]的三段论,阿威罗伊[阿威罗伊(Averroes,1126—1198),西班牙穆斯林医学家、哲学家。]的定义,爱留根纳[爱留根纳(Johannes Scotus Eriugena,815—877),爱尔兰人,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与诗人。]的观念等级,它们在哪儿?人们不再知道如何对待观念:不再正视观念,而是窥探它们的尾巴下面。”

    三个人沉默地继续走着。

    他们不时碰到从田里回来的农夫,或者听着骡铃声昏昏欲睡的商人。在碰到引诱他们的修士之后,他们决定更慎重,不再向每个人提问。走了一天的路,他们看到远处的大地上,一片橄榄树林后面冒出城墙的雉堞。尘土与炎热开始减弱了。树林中的蝉鸣更吵了,阳光变得更温和了。就在城门外,漫游者们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路边草地上,怀里裹着个婴儿。起初她没有理睬他们,忙着干自己的事儿:解开上衣,掏出粉红色的ru头。孩子贪婪地吮吸,她就微笑着凝视孩子鼓鼓的面颊。

    “宙斯啊,”哥尼吼道,“把我裹起来吧,我想喝奶。”

    尼格仅仅是舔了舔嘴唇,而英格摇摇头,说:“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三分之二的答案被这个婴儿揭示了,看那个没有牙齿的小嘴,它被同时给予了吃和吻的能力——这是我们做不到的。朋友们,这个小傻蛋把我的思想从那些捉襟见肘、尘封已久的词语转向伊甸园的宏大繁茂,那里把一切都献给人类,不是某一部分,也不是某一类别,而是整体、完全地给予。天堂的果园仍然暗淡,三种意义逐渐感到被挤压进一张嘴里。告诉我,甜美的女士,这是谁的孩子?”

    “我在等地方法官的夫人。我家主人的名字是菲利希亚。”奶妈回答道。

    她从地上站起来,对几个陌生人鞠了个躬,走回城里。尼格在她身后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三位朋友决定进城前先在草地上歇一歇。他们坐下来。哥尼开始嚼一根芳香的草叶。尼格吹走毛茸茸的蒲公英。英格胳膊环抱着膝盖,压低嗓门叹息和嘟哝。

    “你在嘟哝些什么呀?”哥尼问道。他开始感到饿劲儿上来了。

    “啊,”英格又叹了一口气,“我正在回忆我对她说过的话。”

    “对那个奶妈?”尼格打着呵欠说。

    “不,她的主人。找到锚地的人是幸福的。我本来可以不同你们一起疲惫地从篝火走向篝火,而是在自家的壁炉前烤火,口袋里有泰勒,还有孩子围绕着我……对,现在别笑,听我讲一个故事。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菲利希亚和我。她是一个有钱商人的女儿,住得离这里不远,在一个海边的城市。她父母有的是钱,而她有的是追求者。每逢节日,他们会穿上华丽的衣服,坐到漂亮的菲利希亚身边,静静地注视她,一动不动,面带蠢相,像是一袋袋稻草。这些家伙只知道惊诧地张开嘴,而我却知道嘴的另一种用处。我讲述我从未去过的国家、从未读过的书、星星和萤火虫、天堂和地狱、人类的过去和我们(菲利希亚和我)的未来,以此逗她开心。她爱听我说话,粉红色的耳朵支棱起来,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天,她满面绯红地让我去找她父母谈。当然,同他们说话更困难。我给自己的言辞配上来自贺拉斯和卡图鲁斯[贺拉斯和卡图鲁斯,均为罗马诗人。]的引语,试图向那位有钱的守财奴解释激情的永恒规则——但他只是吹了声口哨,就走开了。

    “在咨询过菲利希亚之后,我决定选择一条迂回的路径偷偷接近我的幸福。菲利希亚有一个老奶妈,最终我们说服她参与了我们的计划。计划是:在约定的那天晚上,菲利希亚和奶妈会来找我。奶妈会在门外把风,而菲利希亚……好吧,简而言之,第二天早上那对老傻瓜会面对既成事实,然后一个神父将给我们主持婚礼。头天晚上,在女儿溜走的时候,两个守财奴睡得死死的;现在,他们不得不解开他们的钱袋子了。到了约定的那晚,我听到有人敲门——一分钟后,我和菲利希亚就在半明半暗中搂在了一起,就我俩。”

    “然后呢?”尼格一只胳膊撑起半边身子,凑向英格追问道。

    “然后我开始向她低声诉说这个夜晚的庄严与意义,我说最终我们会在一起,即使天上的星星也会低垂目光,只有上帝——”

    “傻瓜。”尼格说,同一只胳膊撑着,身子后挪。

    “我向她说起古老传说中的虚构爱人——希洛与利安德[古希腊传说中,维纳斯神殿圣女希洛(Hero)与少年利安德(Leander)相爱,利安德每晚在灯光指引下泅渡达达尼尔海峡来和希洛相会。一天夜里,灯火被暴风雨扑灭,利安德溺毙,希洛也跳海自尽。],皮拉摩斯和提斯柏,萨福与法翁。但是随后,我感到她用手指摸索我的嘴唇,我突然想到,如果这些异教徒的故事让她觉得不够有说服力,或者对灵魂有害,我可以引用旧约——于是我开始一本书接着一本书地讲述路得和波阿斯……我记得讲到波阿斯的时候,门上有声音。我透过门缝,看到一只耳朵贴在钥匙孔上的老奶妈已经坐着睡着了,还轻轻地打着鼾。我叫醒她,然后回到菲利希亚身边,继续讲我的故事。”

    “傻瓜。”尼格抱怨道。他停止倾听,面朝下俯伏下去,而哥尼嚼完了嘴里的草叶,问道:“可是你俩难道不饿吗?”

    “不,我的心中充满那么多滔滔不绝的爱的诗节、精妙的隐喻、夸张的言辞,我都没注意到时间。天空正在慢慢亮起来,而我才讲到奥维德迷人的《爱经》,希望能够将奥维德情色作品中的精妙之处表达出来,那是一种神圣的艺术,把握此刻,窃取幸福,为一个亲吻、一个拥抱而斗争,为……菲利希亚坐着——现在,在幽暗的微光中我能够看到她——几乎是背对着我,抿紧嘴唇,神情严肃。我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走到门边,用力敲门。

    “‘我们走吧,’她对奶妈说,声音颤抖,有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愤怒,‘我们这会儿回去,也许还可以不被人知晓。快点。’

    “‘停,’我叫道,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样你怎么证明我俩在一起过了一晚?’

    “菲利希亚没理我,似乎我的话失去了声音和意义。

    “‘快点!’她叫道,‘如果可以偷偷溜回去,我发誓将在追求者中找最沉默的那个当丈夫。’

    “她俩消失在晨雾中,没有回头,尽管我一直在喊她。我们再没见过面。”

    “你看,现在好了,”英格说着,站起身,“结局就在那些城门背后等着我。”

    三个朋友进了城。

    他们只能在门外过夜。旅馆里住满了从附近城镇来到这座以神奇圣像而闻名的城市的朝圣者。再说,他们的口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而那夜的梦里充满饥饿的幻象。

    第二天早晨,一队朝圣者鱼贯而出,英格试图用关于嘴的问题拦住他们的去路,但他们都专注于祈祷,手指缠绕着念珠。于是三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很快来到一尊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圣像前。尼格亲吻了金身,哥尼俯身,咬掉了圣像上面最大的一颗宝石,而英格斜睨着圣像,捶打胸口,大声念诵:“我的过失,我的过失,上帝之家的静默。”几小时后,英格、尼格和哥尼的口袋里——神奇地——装满了叮当响的金币。

    开始思考易,结束思考难。三个异乡人周围,酒瓶塞打开,酒汩汩流出。他们先喝酒,然后向别人敬酒,然后别人回敬他们,然后他们回敬别人——如此直到星光满天,打更声传来。现在,躺在长椅下面的人比躺在上面的还多,哥尼手脚并用地到处爬,要把酒倒进打鼾者们漏斗般张开的嘴里,尼格一会儿亲吻火炉的纽门,一会儿亲吻钥匙孔,而英格狡黠地眨巴眼,轻声发笑,讲述石头变成金子的神奇故事。故事讲得很成功,很快又得从头再讲。第二天早上三人醒来时甚至没法揉眼睛:他们的手被上了枷。

    审理他们偷盗宝石案的法官是这个地区最沉默寡言的人:他审视他们,再埋头到纸张里,然后再沉默地注视他们。尽管还没人提问,英格同两位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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