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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地观察新来者。这时他站了起来,挡住去路。斯吞惊慌地后退,但那角色也很窘,几乎被吓到:他走出暗处,进到亮处,结果暴露出借来的那件糟糕的大衣上遍布的洞眼与补丁,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角色:你是从那边来的?(斯吞点头作答)看得出来。也许我能够问问你。为什么我不再被扮演了?你听说过吗?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悲剧演员赞图蹄耳斯基[赞图蹄耳斯基(Zamtutyrsky),作者在此描述了20世纪之初俄国外省演员的典型形象。Zamtutyrsky这一假名,初听貌似高贵响亮,但总体显得愚蠢而荒唐。俄语中,za作为前缀,意为“超越”,zam作为前缀,意为“副”,tut则意为“这里”,如果意译,可理解为“超越这里斯基”。]是个酒疯子、是个流氓。但那不公平。首先,他不学习我。你能想象不被学习是多么快乐吗?——你或是被学习,或是不被学习。在第三幕,“是或不是”的桥段里,我们搞得太混乱了,要不是提词员帮忙……从那以后,一场表演都没有了。一次都没有被召唤到存在中去。告诉我,他出什么事儿了?他彻底完蛋了吗?或者是他改变了类型?如果你回去,去骂他一顿。那不公平,他创造了我,就应该演我。否则——(斯吞伸手推它,想要走开,但这个滑稽的角色说个不停)对我而言,只要有什么我能做的……

    斯吞:我会去第三幕里找那本书[这里暴露出斯吞是不完善的。原剧中哈姆雷特看书是在第二幕,而不是第三幕。所以斯吞应该说去第二幕,但赞图蹄耳斯基的哈姆雷特始终醉醺醺,没有注意到这一错误。]。我就是来找它的意义的。

    角色:来这里之前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只是别忘了还书呀。像你一样,赞图蹄耳斯基全部的表演都围绕着这本书而建立。他完全不了解我,所以他在舞台周围游荡,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去看书。“既然哈姆雷特在第三幕能去看书,”他会说,“那为什么不能在第二幕,或者第五幕里?他没有复仇,”他会说,“因为他没时间,他很忙,是个有学问的书呆子,是个知识分子;他读啊,读啊,读得停不下来;他太忙了,没时间杀人。”所以,如果你好奇的话,就请看一眼鲍立维[鲍立维(N. A. Polevoi,1796—1846),俄国翻译家,由他翻译的《哈姆雷特》俄文译本在1837年出版,并成为权威译本,先后再版超过十次。]的译本,帕夫连科夫[帕夫连科夫(F. F. Pavlenkov,1839—1900),圣彼得堡出版商。]出版。

    斯吞推开赞图蹄耳斯基那个寄生虫一样的角色,向视界的深处走去,走向博比奇傲慢的侧影。他站在那儿,不敢开口。博比奇开始没注意到他,后来慢慢抬起眼皮。

    博比奇:他为什么在这儿,这个有影子的存在?

    斯吞:你可以把他当作一道阴影来欢迎。

    博比奇:你想要说什么,新来的?

    斯吞:我是一个嫉妒自己影子的人——影子能变大变小,而我总是与自身等大,总是同一个人,有不变的尺寸、日常和思想。我早就不再需要阳光,而是选择了舞台脚光;我的全部生命都用来寻找角色的领土,但它拒绝接纳我。你看,我只是一个构思者,我什么都没法完成,藏在你书中的字母——哦,那些伟大的形象——将永远不被我读到。

    博比奇:你永远不知道。在这个远离熄灭了的脚灯的地方,我住了三百年。这时间足够耗尽一个人的心思。你知道,在地球上做个临时演员,也好过在这里,在一个演完了的戏剧的世界里当头牌。做生锈的钝刀子,也好过做名贵的空剑鞘;事实上,不管怎样生活都要强过气派十足的不存在,现在我不会同这种困境搏斗了。如果你真的想——

    斯吞:我真的想!

    博比奇:那就换位思考一下,为什么一个角色不可以扮演一个扮演角色的演员呢?

    他们交换了斗篷。其他的哈姆雷特埋首于书中,没有注意到博比奇(已经学会了斯吞的步态与姿势)朝出口走去,贝雷帽压低,盖着脸。

    斯吞:我会等你。(他转向博比奇留下的空椅子,看着那本铜扣闪闪发亮的书)他把书给落下了。太晚了,他已经走掉了。(他在椅子边缘坐下来,好奇地察看闭合的铜扣。他再一次听到周围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还有那轻柔的念诵“空话—空话—空话”。)我会等。

    第三个地点:后台。菲厉亚坐在后台入口边一把矮长椅上,腿上搁着一本笔记本。她手盖着耳朵,身子前后摇晃,正在研究她的角色。

    菲厉亚:父亲,我正在房里做针线活,哈姆雷特殿下……

    吉尔登进来。

    吉尔登:斯吞在吗?

    菲厉亚:不。

    吉尔登:你最好警告他,如果他今天再不参加排演,那个角色就归我了。

    博比奇(出现在门口,站在讲话者的背后。说旁白):那个角色走了,真的,但并非离开他,也不会走向你。

    吉尔登从一道侧门退场。菲厉亚又趴到她的笔记本上。

    菲厉亚:

    父亲,我正在房里做针线活,

    哈姆雷特殿下,紧身上衣松开,

    头上也不戴帽子,袜子肮脏,

    没有袜带,一直垂到脚踝上;

    他的脸色像衬衫一样苍白,

    膝盖互相碰撞,神情那样凄惨,

    似乎刚逃出地狱,

    要讲述那恐惧——他——

    博比奇(结束那句台词):“他来到我前面。”可不就是这样说的?我的膝盖也互相碰撞。当然了——在走了那么远的路之后。但是,要给你讲清楚,恐怕得费太长时间。

    菲利亚(吃惊地瞪着他):亲爱的,你多好地进入了这个角色呀。

    博比奇:你那位亲爱的,已经进入了别的东西。

    菲利亚:他们想要把角色从你这儿拿走。昨天我寄了一封信。你收到了吗?

    博比奇:我那里恐怕没法收信。另外,你怎么可能把一个角色从一个连自己都被拿走了的演员那儿拿走?

    菲利亚:你这说法真奇怪。

    博比奇:那么你还是用见怪不怪的态度对待它吧。

    泰姆尔,吉尔登,还有其他几个演员走进来,打断了对话。

    “泰姆尔是导演,我们不用帮他创造外貌,只需要说他看起来同我差不多:就是让你希望可以凑近了看的那种人的样子。”拉尔微笑着扫视他的听众。

    似乎没有人回应这微笑,除了我。这些构思者们坐在一个紧密而沉默的小圈子里,绝不会向故事泄露他们的反应。

    “我把泰姆尔看作一个实验者,一个执着于置换法的顽固的计算者,他像数学家需要数字一样,需要那些被他用于生产的人。轮到这个或那个数字的时候,他就把它塞进去,当某个数字轮过了,他就把它划掉。现在,看到他错认为斯吞的这人,泰姆尔毫不惊讶,甚或愤怒。”

    泰姆尔:啊哈。你来了。但那个角色跑了。太晚了,吉尔登正在扮演哈姆雷特。

    博比奇:你错了。是演员跑了,而不是角色。乐意为您效劳。

    泰姆尔:我没有认出你来,斯吞。你似乎总是在逃避演出——甚至用言语逃避。那么,两个演员演一个角色?为什么不?注意了,我要拿起那个角色,把它一分为二[作者曾对莎士比亚有如下评论:莎士比亚完全是对话式的……一个角色,就算在独处时,也会搪塞自己,分成两个自我……如果是哈姆雷特,就分成两个哈姆雷特,在独白中争辩,一个说“存在”,另一个则唱反调,说“不存在”。]。这样做并不难,只需要找到错误的句子。哈姆雷特,本质上是“是”与“否”之间的一场决斗——它们会是我们的中心体,将原细胞分成两个新的细胞。那么,让我们试一试吧!给我两件斗篷,一黑一白。(他同角色们迅速地标记笔记本,把其中一本连同白斗篷递给博比奇,另一本同黑斗篷递给吉尔登)第三幕,第一场。请各就各位。一、二、三,启幕!

    哈姆雷特一号(白斗篷):存在?

    哈姆雷特二号(黑斗篷):或不存在?

    这是一个问题。

    哈姆雷特一号:究竟哪样更好……

    哈姆雷特二号:究竟哪样更高贵……

    哈姆雷特一号: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的摧残。哦不。

    哈姆雷特二号:还是挺身去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一个干净。

    哈姆雷特一号:去死。

    哈姆雷特二号:去睡——

    哈姆雷特一号:就结束了?

    哈姆雷特二号:如果睡眠能结束我们心灵的创伤和肉体所承受的——

    哈姆雷特一号:千百种痛苦!

    哈姆雷特二号:那真是生存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

    哈姆雷特一号:去死?

    哈姆雷特二号:去睡。

    哈姆雷特一号:去睡,也许会做梦。

    唉,这就麻烦了,即使摆脱了这尘世可在这死的睡眠里又会做些什么梦呢?

    哈姆雷特二号:就这点顾虑使人受着终身的折磨,谁甘心忍受那鞭打和嘲弄,受人压迫,受尽侮蔑和轻视,忍受那失恋的痛苦……

    哈姆雷特一号:衙门的横征暴敛,默默无闻的劳碌却只换来多少凌辱。

    哈姆雷特二号:但他自己只要用把尖刀就能解脱了。

    可是对死后又感觉到恐惧,又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

    哈姆雷特一号:这话不对,我就是回来的!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博比奇,他刚刚打断了独白,有把它撕成对话的危险。

    泰姆尔:这可不是角色的台词。

    博比奇:没错。这句话来自角色的王国。(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苍白的面具傲慢地掀到后面,挂在惨白的斗篷上,眼睛紧闭,嘴唇上挂着一丝小丑的微笑)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威尔演鬼魂[根据莎士比亚的第一个传记作者尼古拉斯·罗(Nicholas Rowe)的说法:莎士比亚并非杰出的演员,他演得最好的角色是《哈姆雷特》里的鬼魂。],我演王子。当天一早就下起瓢泼大雨,池座被水浸没。尽管如此,观众还是满场了。在第一幕最后,我说出“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时,一个偷观众钱的扒手被当场抓住。结果,我的表演就结束在鞋子踩水的呱唧声与压低了的“抓贼……抓贼……抓贼……”声中。按照惯例,那个可怜鬼被拖上台,捆在一根柱子上。在第二幕,他表情窘极了,把脸扭到一边,背对着那些指指戳戳的手指。但是随着戏一场场演过去,他开始放松,几乎成了表演的一部分:他越来越厚脸皮,不仅做鬼脸,还点评台上的表演,我们最终把他松开,丢下台去。(突然转向泰姆尔)我不知道是什么或是谁把他捆在这出戏上,但如果你认为你那些偷来的琐碎思想——每个值一便士——能够让我发财——我,所有那些打油诗都是为我而写的!——那就带着你的镚子儿滚吧。

    博比奇把角色丢在了泰姆尔脸上。全场震惊。

    菲利亚:斯吞,清醒点!

    博比奇:我的名字叫理查德·博比奇。而且我正在解开你,你这个小贼。滚出角色的王国!

    泰姆尔(脸色苍白,但平静):谢谢你,我会用我没被捆住的双手……继续,把他捆起来!难道你们看不出他已经失心疯了吗?

    博比奇:是的,我从远远高过你们头顶的高度,对你们平等相待——而你们拒绝……

    “演员们扑到博比奇身上,想要把他捆起来。在激烈的打斗中,他开始尖叫,你明白的,朝所有人尖叫……现在,如果你只会……我会……”

    含含糊糊,吞吞吐吐,拉尔就这样说着,把手伸进贴身的口袋——他黑色的双排扣长礼服下面有东西在窸窸窣窣。他突然沉默了,眼神狂野地望着我们。我们都紧张地耸起脖子。椅子往前凑。泽斯跳起来,做手势让人安静。“拉尔,”他厉声说道,“你把文字偷运进这里了?躲着我们藏着?把手稿交给我。马上!”

    拉尔踌躇着。然后,在静默中,他把手从大衣下面猛地抽出:微微颤抖的手指间,一本四叠的笔记本白花花一片。泽斯劈手夺过,扫视那些符号:他提溜着笔记本的一角,几乎伸直胳膊,好像生怕那些墨水的线条脏污了自己。然后他一个转身,朝向火炉:火基本上已经灭了,只有几块正在慢慢变紫的煤还一直在炉围上方燃烧。

    “根据第五条规则,这本手稿被判处极刑:无须泼墨。有反对意见吗?”

    没人动。

    会长轻轻一弹,就把笔记本丢进了火堆。如同有生命一般,白色纸页痛苦地扭动,发出微弱、轻柔的嘶嘶声;蓝色的烟打着旋儿上升;然后,一股火苗从底下蹿上来。三分钟后,写着剧本的手稿就在火钳断断续续的敲打下化作一团灰。泽斯放下火钳,转向拉尔,咕哝道:“继续。”

    拉尔没有立刻继续他惯常的讲述,显然正在努力控制情绪——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讲下去了:

    “你用我的角色对待博比奇的方式对待我。好吧——这是我们活该。我会继续,也就是说,既然我想要读的那些词语再也不可能被读了,”他瞥了一眼炉围中还在闷燃的最后几块煤,“那这一场的结尾就删掉好了。菲利亚被吓坏了,带着那个角色跑去找吉尔登。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地点,将带我们回到斯吞那里。”

    还是在角色的王国里,斯吞正在等博比奇。等得越来越不耐烦。地球上的表演可能已经开始了——那个杰出的角色为他扮演其自身。尖拱门上方飞过一群喧闹的掌声。

    “为我?”

    斯吞焦躁不安地向那些全都沉浸于书本的哈姆雷特求助。他被问题折磨。他转向一个邻座说:“你一定能理解我。毕竟,你知道赞誉是什么。”

    回答是:

    “空话……空话……空话……”

    邻座合上书,走开了。斯吞转向另一个:

    “对所有人来说我都是个陌生人。但你们会教我做所有人。”

    这个哈姆雷特也严厉地看了斯吞一眼,合上书。

    “空话……空话。”

    转向第三个:

    “在地球上我离开了一个爱我的女孩。她经常对我说——”

    “空话。”

    他每问一个问题,这些哈姆雷特就像是以站起来作为回应,一个接一个地合上书,走了。

    “但是,要是博比奇……要是他决定不回来了,事情会怎样?我要怎么找到回去的路?而你,你为什么离开我?他们全都忘掉我了,也许她也忘了。但她发过誓……”

    回答仍然是:

    “空话……空话。”

    “不,不是空话:词语被焚烧,被火钳击打,我的眼睛能看到它——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拉尔抬起一只手按到眉毛上。“原谅我,我搞混了;丁对丁,卯对卯,轮齿对轮齿。有时会发生这种事。容我跳过吧。”

    于是,那一连串的哈姆雷特纷纷弃斯吞而去;彩色节目单随之飘走;甚至节目单上的字母也从上面弹出来、溜走。角色王国里这奇妙的景象每一秒钟都在变幻。但斯吞仍然抓着被博比奇忘了的那本书。现在,没有理由再拖延了:已经到了强行取走其意义、揭示其秘密的时候了。但那本书上装有牢固的铜扣。斯吞试图撬开封面。书页紧闭着做出抵抗。斯吞再一次暴怒地发作,手指弄出了血,终于打开了这词语的堡垒。在被撬开的书页上,他看到:

    “Actus Morbi(拉丁文,意为“一种疾病的历史”)。疾病的历史。病人编号。嗯……精神分裂症。发育正常。疾病发作。发烧。反复发作。妄想观念:某个名叫博比奇的男人。胃部正常。变成慢性。无法治愈——”

    斯吞抬头看:一条长长的、有拱顶的医院走廊。走廊两侧是有编号的门,还有给值班护士与来访者坐的扶手椅。走廊尽头坐着一个护工,裹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外套,埋头看一本书。他没有注意到画面尽头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人冲了进来。男人转向同伴:“我不管他病得有多重,你至少可以让我脱掉服装,化个妆。”

    护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扭头望过去:两位来访者丢掉外衣,露出哈姆雷特和奥菲利亚的戏装。

    “现在,你看到了:我知道人们会盯着看。为什么我们必须猛冲呢?”

    “亲爱的,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准时到这儿,会怎样呢?因为,如果他不原谅我——”

    “别傻了。”

    护工完全晕头了。但斯吞容光焕发地站起来迎接这对访客。“博比奇,终于来了。而你,我的唯一!哦,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我甚至对你产生了怀疑,博比奇。我认为你从我身边偷走了她,还偷走了那个角色,我想要从你那儿夺走你的台词:它们叫我‘疯子’,以此为自己报复。但它们毕竟不过是词语,不过是角色的台词。如果非要我演疯子,好吧,就这样吧——我也会演的。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改动布景呢?这个布景是从其他戏里搬过来的。但是别介意,我们会从角色到角色,从一部戏到另一部戏,越来越远地深入无限的角色王国。但是,奥菲利亚,为什么你不戴上你的花环?你知道的,为了发疯的场景,你需要墨角兰和芸香[疯狂的斯吞把发疯的场景搞混了。奥菲利亚需要的是迷迭香,而墨角兰是《李尔王》中李尔王发疯时所需要的。墨角兰是被用作治疗脑部疾病的药物。]。它们在哪儿?”

    “我摘掉了,斯吞。”

    “你摘掉了?或者,也许是你已经淹死了,但还不知道自己死了,而你的花环正漂在水面,在水草和睡莲之间,没有人听到……”

    “我想我会离开那里。用不着任何不必要的号角。”

    拉尔站起来。

    “但是请容我问一句,”达斯的圆眼镜逼视着拉尔,“他死了还是没死?而且,我还不清楚——”

    “你对什么不清楚,这一点不重要。我堵上了笛子的全部通风孔。全部。吹笛子的人不问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应该了解自己。在一切关键内容之后,剩下的部分才姗姗来迟。就这一点我同意哈姆雷特:‘此外惟余沉默。’落幕。”

    拉尔走到门边,把钥匙向左转了两圈,鞠躬,然后走掉了。构思者们沉默着离开。我们的主人还抓着我的手,为“意料之外的不快”毁了这个夜晚而向我道歉,他还提醒我,下周六再来。

    走到街上,我看到拉尔远远地走在前面;他很快就消失在一条侧街。我快步走着,从一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这个夜晚像是一个黑色的楔子,插进我的生活。我必须得拔掉它。但是该怎样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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