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2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有那么片刻工夫,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望着莫弗,看他蹲在壁炉前生火。他迟缓的动作叫人想起某种仪式,我借此机会仔细打量他。他比其他人年轻得多。迅速升起的火光在他脸上舞动,勾勒出不断变幻的轮廓:惹人注目的嘴巴,敏锐地颤动着的鼻孔。当木柴的噼啪声变成嘶嘶响,会长捡起铸铁火钳,敲打木头。“注意了,字母杀手俱乐部第七十三次周六聚会现在开始。”然后,他朝门口慢慢走去,故意拖长这仪式。咔嗒,咔嗒。钥匙在泽斯摊开的手掌里闪着光。“拉尔,钥匙和场地都交给你。”

    过了一会儿,拉尔说:“我构思到第四幕,题目是Actus Morbi(拉丁文,意为‘一种疾病的历史’)。”

    会长将脖子往前一探。

    “不好意思,没听明白。是一个剧本吗?”

    “是的。”

    “我知道。你总是同俱乐部的传统对着干。我认为你是有意的。戏剧化,就是粗俗化。为舞台而设计的构思是苍白的,也不够……丰赡。你总是想要从锁眼里溜出去——并且溜掉:从壁炉的灰烬到舞台上的脚光。小心那些脚光!还有,我们才是你的听众。”

    开始陈述故事的那个人脸上毫无表情。被打断后,他平静地听完这番抨击,然后继续:“莎士比亚的著名角色[即哈姆雷特,语出《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场。]问,他的灵魂是否比一支笛子更容易玩弄,后来,他丢掉了那根笛子,却留下了他的灵魂。这就是我的看法。这里仍然有某种相似性:要让竖笛发出最低沉的音调,就必须堵上它的全部通风孔——那些通往外界的窗口;要洞悉一颗灵魂的深度,也必须关闭它全部的窗口——它通往世界的出口。我的剧本就试图这样做,我要告诉你们,我的《一种疾病的历史》并没有分成许多‘幕’,而是(按照哈姆雷特喜欢的那种语言的精神)分成许许多多的‘姿态’。

    “现在,谈谈我对角色的塑造。在《哈姆雷特》里,有个双重角色一直让我着迷,让我想到一个有机细胞分裂成两个并未完全分离的子细胞。我指的是罗森格兰兹(Rosencrantz)与吉尔登斯吞(Guildenstern)[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吞,《哈姆雷特》中的角色,原本是哈姆雷特的朋友,后被丹麦国王指派护送哈姆雷特去英国。]。他俩是秤不离砣,不能分开想象,就其本质而言,他俩是一个角色被复制到两个笔记本里。分裂的过程三百年前就开始了,我打算把它再往前推进一步。模仿那位为了戏剧效果而把哈姆雷特的笛子一折两段的乡下悲剧演员[此处指布思。布思(Edwin Booth,1833—1893),美国戏剧演员,16岁登台,1869年建立布思剧场。他扮演的哈姆雷特被评论家描述为会“在膝盖上折断笛子,把碎片丢掉”。],我抓起吉尔登斯吞(就他吧),把这半个存在再一折两段,变成两个角色:吉尔登(Guilden)和斯吞(Stern)。奥菲利亚(Ophelia)这个名字及其组合的意义,现在从喜剧的角度认作菲利亚(Phelia),从悲剧的角度认作菲厉亚(Phelya)。因为,假使如今给谁的头顶戴上苦芸香的花环,箍上卷发纸,就得一分为二地看待他。

    “所以,现在就开始游戏吧。第一步,四个棋子进入游戏。让它们在一个想象的舞台上四处移动,像一个不看棋盘下棋的棋手,我到了接下来的——”

    拉尔突然停了片刻。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修长手指在空气中摸索,似乎在测试其材料的可塑性。

    “如他们所说:‘场景设置在……’哦,总之……”

    斯吞,一个年轻演员,把角色同自己锁藏在一起。甚至不用独白,这个角色也能被探测到:一件黑色斗篷挂在一把扶手椅椅背上;书桌上——在成堆的书与艾森诺王子的画像中间——放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上面插有一根残破的羽毛。另外,还有一件紧身上衣和一个衣架。

    斯吞(没刮胡子,满面倦容,用细剑尖轻拍半闭的窗帘):一只老鼠。

    有人敲门。眼睛没离开剑尖拨动的窗帘,斯吞用左手拨开门闩。菲厉亚进场。

    “我们看到她:可爱的脸蛋,带酒窝的面颊,在戏里总是被两个人爱着,但迫切的心理需求是二中选一。”

    斯吞(没有看到她进来):一只老鼠!

    菲厉亚因为恐惧而拉起裙子。两人对话。

    斯吞(没有朝尖叫的菲厉亚转过身去):

    别老拧着你的手,你坐下来,

    让我拧拧你的心,我一定拧。

    他把窗帘猛地往后一拉。窗台上没有波洛涅斯[波洛涅斯,《哈姆雷特》中的角色,丹麦的御前大臣,后死于哈姆雷特的剑下。],而是两个空瓶子和一个单灶煤油炉[以上描述为典型的苏联时期的生活用品:瓶子用来回收或继续使用,单灶煤油炉用在公共厨房里煮饭烧菜。]。

    一个落魄、褴褛的国王,

    生前是个愚蠢饶舌的家伙,

    来吧,先生,让我把你拖向结局。

    他在过道里撞上了菲厉亚。

    菲厉亚:你这样要去哪儿?连上衣都不穿。清醒点!

    斯吞:是你吗?哦,菲厉亚,我……要是你知道……

    菲厉亚:我完全知道我的角色。可你呢——你是个大笨蛋。别再念诗了——现在又不是在舞台。

    斯吞:你确定?

    菲厉亚:现在,别想说服我,别告诉我是另外一回事。哪怕有一个观众,我也不会这样做(踮起脚尖,吻他)。噢,这样吵醒你了吗?

    斯吞:亲爱的。

    菲厉亚:终于来了一个不是角色说的词儿。

    “在此,我必须打断这令人厌倦的爱情回合:你们需要知道,此时菲利亚比斯吞的对手与替身吉尔登更接近斯吞。她想要斯吞去赢得那个角色。无论如何,我都能断言:对话在展开,它让棋子更接近棋子,斯吞更接近菲厉亚。因此,舞台指示是:前括号,亲吻,后括号,句号。这一次也适用于斯吞,那个吻不是发生在角色之间,而是在现实中。好好看一眼。现在把目光微微向左移。”

    之前半开着的门,猛地被打开,吉尔登进来。

    吉尔登(笑得有点邪邪的):旁观者不受欢迎。我马上就走。

    当然,那对恋人要留住吉尔登。一分钟尴尬的沉默。

    吉尔登(扫视零落散乱的书):我知道,角色并不那么顺从,像……(看了一眼菲利亚)莎士比亚。嗯。不像在莎剧里。又是莎士比亚。顺便说一下,刚才在电车上,有个傻瓜注意到我口袋里伸出来的剧本,他故作友好地评论道:“有人说莎士比亚不存在,可是看他留下了多少剧本啊;现在,要是他存在,那剧本的数量很有可能……”他还用那种白痴一样的好奇眼光盯着我看。

    菲厉亚笑了。斯吞仍然一脸严肃。

    斯吞:他可能是个傻瓜,但是……你怎么对他说?

    吉尔登:没说。电车停了,我必须下车。

    斯吞:你知道,吉尔登,不久以前,你的废话还因为纯粹的愚蠢而让我震惊。但现在,有差不多三个星期,我挣扎着在非存在中生存,占据一个角色——该怎么说呢——一个你会说没有自身生命的角色。现在我对一切“存在”和“不存在”的说法都非常小心。你看,在它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或”字。每个人都喜欢选择。某些人已经做出选择:一些选择为存在而努力,另一些则选择为不存在而努力。越过脚灯线就像越过海关:为了获得在灯光的另一边暂留的权利,你必须付出一些代价[职责,原文为duties,也有“关税”之意。]。

    吉尔登:我不明白。

    斯吞:啊,但理解并不是一切。你还必须下定决心。

    菲厉亚: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斯吞:是的。

    吉尔登:你是个怪鸡。如果我们告诉泰姆尔,他会哈哈大笑。尽管我们这位赞助人近来相当严厉。昨天,你又没参加排练,他大发雷霆。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要提醒你,如果今天你还打算在排练时再次“不存在”,泰姆尔已经威胁要——

    斯吞:我知道。随他便。我什么也没有,你懂的,我没有什么东西,更准确地说,没有什么人可带去参加你们的排练。除非角色到我这儿来,除非我就在这儿看到它,就像我现在看到你一样,否则我就没必要参加你们的聚会。

    菲厉亚恳求地望着斯吞,但他已经沉浸在自我中,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吉尔登:可是,应该有一些外部的目光。首先是导演的,然后是观众的——

    斯吞:垃圾。观众:把他们的衣服从衣帽间的钩子上取下来,让衣服坐进剧院,而把这些观众挂到衣帽间的钩子上,这样艺术就不会受苦了。至于导演,你说到他的眼睛,我会把它们挖出去——从剧院挖出去。让它们见鬼去吧!一个演员需要他角色的眼睛。只需要这个。如果哈姆雷特走进来,用他的眼睛搜寻我的瞳孔,对我说话——你懂的,我的朋友,别发火,我必须工作。我迟早会把他唤来,然后……离开。

    吉尔登:菲厉亚,你听到了吗?刚才他对我们说话的口气还真像个王子。我们最好走吧。15分钟后排练就开始了。

    菲厉亚:斯吞,亲爱的,跟我们去吧。

    斯吞:别烦我。求你们了。对我来说也是,它就要……就要开始了。

    “斯吞独自留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然后……”——拉尔突然把手伸向书架上幽暗的空虚:他的听众目光随之而动——“然后……他取出一本书——手碰到的第一本。我会概述一下他的独白。”

    斯吞:那么,让我们看吧。第二幕,第二场:“我会再对他说。”(对我)“您在读些什么,殿下?”“空话,空话,空话。”哦,多希望我知道——那本书的词句。多希望我能知道——那意义的纽结。“讲的是什么事,殿下?”——“谁同谁的什么事?”

    房间里,渐浓的黑暗中,角色无声地出现在过道里。在黑暗中看来,他像是一面廉价穿衣镜里的影子,模仿着演员的一举一动。斯吞,背对门坐着,没有注意到角色,直到角色从背后滑来,碰他的肩膀。

    角色:听,你想知道那本书里第二幕第二场的词句吗?过去足足三百二十年里,我已经细细地读够了。我觉得可以把它们借给你——当然,不是免费的。

    这个黑色幻影已经坐入演员对面的空椅子里:斯吞和角色专注地互相凝望了片刻。

    斯吞:不。你不会。我想象的哈姆雷特不是这样的。抱歉,你太苍白、太黯淡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角色(冷静地):不过,你会如我一样地扮演我。

    斯吞(痛苦地打量他的双身):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要和你一样。

    角色:也许我也不想——像你一样。其实,我只是不愿失礼,被召唤,我就来。来这儿的路上,我也疑惑呀,为什么?

    拉尔的手指拍打空气,仿佛一个运动的尾白[尾白(cue),戏剧或电影中用来暗示演员开始表演的提示性的台词。]正在看不见地旋转。手指抓住什么东西,然后突然又放开;拉尔望着那词语展翅远去。

    “亲爱的构思者们,就在这里,我会试着堵上竖笛的第一个通风孔。斯吞需要撞上那个为什么。作为一个演员,一个专业叙述别人文字的人,他可能没法儿用自己的语言向他的映象去解释自我——他那个反射出来的自我。

    “我认为这一切都很简单:每个三维存在都会两次倍增自身——向外和向内反射自己。这两种反射都是不真实的:向外投射,如镜子般的反射冰冷、扁平,是不真实的,因为它少于三维;向内投射,沿着神经传向头脑的脸的另一个映象,是由一套复杂的情绪组成,也是不真实的,因为它超出了三维。

    “可怜的斯吞想要将其自身的内在相似性具体化,将它从灵魂深处抬升,用表演将它诱出,把它强加给角色;但那另一个映象,回应了他的呼唤——藏在表面之下、向外反射的那个僵死而呆滞的映象。他不想要它;他排斥这个唐突的幻影,因此为它创造了一个外在于它的客观存在。这也发生在戏剧之外;以前发生过,今后还会再发生。举例来说,埃内斯托·罗西[埃内斯托·罗西(Ernesto Rosis,1827—1896),意大利悲剧演员,曾巡回欧洲扮演莎剧中的角色。从1856年开始,他在人生的后四十年中反复扮演哈姆雷特。]在回忆录中讲述了一次参观艾森诺城堡废墟的经历。大概内容如下:在距离城堡还很远的地方,他就叫停了马车,改成步行。夜色渐浓,他迈着坚定的步子前进。此刻,丹麦王子的永恒故事攫住了他。大步走向吊桥的黑色轮廓时,他开始朗诵(起初是自言自语,后来声音渐渐变得响亮)哈姆雷特向父亲鬼魂的恳求。在渐渐融入这个熟悉的角色时,他读到了鬼魂的尾白,然后以熟悉的方式抬起头。他看到了它。鬼魂从大门中浮现,无声地滑向横跨护城河的吊桥——果不其然。罗西只是告诉我们,他一路狂奔回马车,找到车夫,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策马狂奔。大演员就这样逃走——从来到他面前的角色那儿逃走。但他本可原地不动,待在从一个世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那座桥边。事实上,斯吞一定会原地不动——这不需要什么才能,意志就足够了。但是,让我们回到戏剧吧。我们的角色一直在等我们:我已经让他停顿太久了。那么……”

    斯吞:你的意思是,人们会这样看我?像看你一样?

    角色:是的。

    斯吞(心不在焉):现在,另一个问题,你来自何处?其实,不管你从哪儿来,你都该走了。我拒绝这个角色。

    角色(起身):如你所愿。

    斯吞(试着跟随):停。我害怕有人会看到你。我不想除了我还有人看到你——你懂的。

    角色:别那么快地把我纳入空间。可以说,看到我,是一种选择。我们存在,但是临时的。谁想要看到我,谁不想看到我……其实,强制性的真实,是一种暴力,而且极为粗俗。说到底,要是同你们这些仍然在继续的人一起,那么——

    斯吞:等等,等等。我想要看另一个……

    角色:我不知道。也许给驿马的指令搞混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眼下,大家对哈姆雷特有着巨大的需求,但哈姆雷特堡其实已经荒废了。

    斯吞:听不懂。

    角色:非常简单。你向档案馆申请要一个哈姆雷特,但他们从车间里给你派来一位。

    斯吞:但是,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事情理清?

    角色:也非常简单。我会带你去哈姆雷特堡,你可以自己找一个合意的。

    斯吞(困惑地):可是那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去那儿?

    角色:什么地方?在角色之国有这么一个地方。至于怎么去,那既不能说清楚,也不可能展示。我认为观众会原谅我们,如果我们……闭幕的话。

    拉尔平静地打量着我们。“这个角色大体上说的是对的。如果你们允许的话,让我说一声:落幕。现在往第二个地点去吧:试着描述出一个渐渐消失的视角,在哥特式的拱顶下紧挨着汇合到一起的墙壁中间。这个奇妙的隧洞内墙糊着方形的彩色纸片,上面用各种字体、各种语言写着‘哈姆雷特’。在向深处延伸的这多语言的节目单下面,两排扶手椅也一直向尽头延伸。扶手椅上坐着一连串裹着黑色斗篷的哈姆雷特。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每个人都弓着背,面色苍白,神情专注,眼睛直盯着书页。这里或者那里,不时传来翻页的沙沙声,能听到持续不断的轻柔的念诵:

    “‘空话,空话,空话。’

    “‘空话……空话。’

    “‘空话。’

    “构思者们,我再一次邀请你们好好看看这一队幻影。在这些悲愤王子的黑色贝雷帽下面,你看到的面孔会把你引向哈姆雷特的问题,引向那条又长又窄、没有窗户、蜿蜒穿过世界的走廊。举例来说,我现在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左边第三把椅子——萨尔维尼[托马索·萨尔维尼(Tommaso Salvini,1829—1915),意大利悲剧演员,高额头,鹰钩鼻,曾经在俄罗斯巡演。他扮演的奥赛罗充满激情,给导演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留下了深刻印象并被其写进书里。]轮廓分明的哈姆雷特,对着一段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文字皱眉。右边更远处,层叠的沉重黑色布料下面,纤弱的轮廓像是莎拉·伯恩哈特[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1844—1923),法国女演员,1899年在巴黎首次扮演哈姆雷特。首演之夜,观众最初态度冷淡,却逐渐被其演技折服。]:钉有铜扣的对开本重重地压得她纤细的手指青筋暴出,但她的目光却顽强地捕捉其中隐藏的象征与意义。舞台前部,一张脏兮兮的红色节目单下面,罗西满脸焦虑的褶子,一只手托着憔悴的面颊,胳膊肘搁在雕花靠椅的扶手上;他膝部肌肉紧绷,太阳穴上有一根血管在搏动。舞台后方,在这场景的纵深处,我看到阴柔的肯布尔[约翰·菲利普·肯布尔(John Philip Kemble,1757—1823),英国著名演员,以俊美著称。其姐姐也扮演过哈姆雷特。]那秀美的面庞,还看到基恩[爱德蒙·基恩(Edmund Kean,1789—1833),英国演员,1814年,作家威廉·海兹利特评论他扮演的哈姆雷特向奥菲利亚所行的吻手礼是“对莎士比亚最精微的评论”。]锐利的颧骨与咬紧的下颌,最后会在灭点附近看到理查·博比奇[理查·博比奇(Richard Burbage,1568—1619),第一位扮演哈姆雷特的英国演员,他与他的兄弟合作创立了环球剧场,莎士比亚为环球剧场成员。]头向后昂,眼睛半闭,唇边一丝傲慢的微笑——这嘲讽的假面偶尔闪光,有时又在反光与阴影中隐没。这么远很难看清,但他好像是把书给合上了,搁在腿上不动,就看着封面。我移回目光:一些面孔在阴影中,另一些望向别处。是的,然后我就把目光移回戏剧。”

    深处的那道门,像幕布一样升起来,透出一道刺眼的光,还有两个人影:角色以导游的姿态大模大样走进来,后面跟着斯吞,羞怯地东张西望。他身穿黑色紧身裤(鞋带松开,散乱)和紧身短上衣,显然穿得很匆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他们沿着埋首于书本的众多哈姆雷特的行列走来。

    角色:你很幸运。这正是你想要看的场景。随你挑,从莎士比亚当年一直到如今。

    斯吞(指着几把空椅子):为什么这些空着?

    角色:那是留给未来的哈姆雷特的。有人扮演我的时候,我也会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如果坐不到这儿,就坐到侧边的高凳上。相反,我们一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来到这儿,就必须站着。喏,让我们忘掉这片已完成的领地,去那构思者的领地吧——那里还有许多空间。

    斯吞:不。我一定要看看这里。那是什么?(高高的拱门顶部上方涌来一阵掌声,然后归于静默)

    角色:那是一群掌声。它们有时也会飞进来,像候鸟一样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但我不能待在这儿了——在构思者的领地里,我要被错过了。快跟我走。快。

    斯吞摇头,他的向导离开;他独自留下——留在词语中,词语之间。像乞丐瞪眼望着商店的橱窗似的,他贪婪地凝望角色的行列。他迈步,再迈一步。他踟蹰。他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中探索,突然发现尽头处矗立不动的理查·博比奇的魁伟身躯。

    斯吞:就是他了。

    然而,有另一个哈姆雷特早就放下了书,以便更好地观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