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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星上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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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1 重新扎根</strong>

    人类在金星上逗留的时间比他们在地球上度过的全部历史还要长久。我们看到,在母星上,人类从猿人到最终撤离之间历经了各种复杂的形态与环境。到了金星,尽管人类在生物形式上更加单一,文化类型却依然丰富。

    以目前的进度,若按照时间跨度,要完整讲述这段时期的历史需要另写一本书。因此,在这里我只能描述一个大概的轮廓。人类的幼苗移植到陌生的土壤之后,一开始几乎要连根枯萎,但最终还是慢慢自我调节,成长发育,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形态。岁月更替,人类的文化与文明枝繁叶茂,又会迎来冬天,陷入长久的沉寂,但最后他们终于以常青的姿态克服了周期性的衰落,保持自己的精神历久弥新。尽管造化弄人,但他们还是深深扎根在了另一个世界的土壤里。

    金星的第一批殖民者非常清楚,生命可能是一场令人遗憾的遭遇。他们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改造金星,让它适宜人类居住,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把金星变成另一个地球。金星的陆地面积很小,气候几乎难以忍受。白天与夜晚之间的巨大温差产生了剧烈的风暴,雨如同上千座瀑布同时倾泻而下,伴随恐怖的雷电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更糟糕的是,氧气供给仍然无法让大气满足人类呼吸的需求;除此之外,自由氢气并不是每次都能被成功发射到大气层之外,有时可能与空气混合形成易爆物质,迟早会在空中点燃。这类灾难的频发,摧毁了许多岛屿上的人类建筑物与栖居地,还会消耗氧气。不过随着植被逐渐茂盛,人们终于不再需要继续电解金星海了。

    与此同时,人类的日常生活受到大气中的爆燃现象的严重影响,根本无心研究另一个让他们颇为困惑的神秘问题。人们的消化器官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衰弱,一开始仅是一种罕见的疾病,但是几个世纪之内就呈现摧毁整个人类的趋势。不过,它给人类带来的心理挫败不比直接的生理损害弱:人类没能解决这个医学问题,再加上同样没能解释的月球轨道变更现象,以及灭绝金星人时产生的深入人心的、非理性的罪恶感,这些都严重动摇了人类的自信,使高度组织化的心智活动开始显示衰退的征兆。新暴发的瘟疫根源最终被确认为来自金星水中的某些成分,它们可以让分子重组。这一现象一开始并不常见,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地球有机体接触海水,它变得越来越普遍,科学家却没有发现任何治疗的途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疾病在纠缠着日益衰弱的人类。人类利用火星生物单元实现了相互之间的“心灵感应”,但是两种生物组织从未完美同化。遍布全世界的亚健康状态如今助长了一种神经系统“癌症”,病因是火星生物单元的增殖无法被抑制。这一疾病的恐怖后果这里按下不表。几个世纪之后,它愈发猖獗,甚至没有感染的人也一直活在疯癫的恐惧中。

    高温使所有这些问题变得更加严重。人类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后代能逐渐适应最炎热的气候,这种想法并没有切实的基础。事实正相反:在一千年间,一度人口密集的两极岛屿现在变得人烟稀少,每一百座高塔中可能只有两三座有人居住,而这些遗民大多被疾病摧残,精神日益崩溃。他们时常通过望远镜观察地球,发现月球碎片撞击母星的时刻意外地一再延后。

    人类越来越稀少。每一个短暂的世代都要比自己的父辈更加不幸。智力衰退,教育变得肤浅而局限,他们再也不能与过去联系,甚至应用科学对他们来说也变得异常困难。操控亚原子能量时的一次失误造成了一系列灾难,以致促成了一种新的迷信——认为一切“掌控自然”的尝试都是邪恶的,而所有古代智慧都是人类之敌设下的陷阱。他们因此将书籍、工具及所有人类文化的宝藏付之一炬,只余坚不可摧的建筑物。第五代人类辉煌的世界文明毁于一旦,只剩下零星几个岛屿部落;他们因为金星广阔的海洋互相失去联系,也因为自己的愚妄与其他时间和空间远离。

    几千年之后,人类终于适应了新环境中有害但又是维持生命所必需的水源。同时,第五代人类开始演化出新物种,其体内已经不再有火星生物组织。如此一来,以“心灵感应”能力为代价,人类重新获得了相对稳定的心智状态,几乎在新人种发展的最后阶段才又拾起了失去的官能。不过,尽管他们已经从移民外星的负面症状中恢复过来,但是昔日的荣耀不再。因此,让我们略过这些年代,直到再次出现值得关注的大事件。

    人类在移民金星之前种植的植物在海面形成了许多浮岛,这就是他们在金星生活早期的食物来源。随着海洋充满被生物编辑过的地球动物,人们逐渐转向渔业。在海洋环境的影响下,人类中的一支展现出了水生习性,最终演化出适应海洋生活的生物官能。人类依旧能自然演化,这颇令人惊讶。但是第五代人类是人造物种,本就容易大范围变异。在几百万年的演化与自然选择之后,终于出现了一种非常成功的类人生物。它们形如海豹,整个形体呈流线型,呼吸器官也进化显著;脊柱增长并且更加灵活;双腿则萎缩、合并到了一起,形成了扁平的尾鳍;双臂缩小,长成了鱼鳍的外形,但保留了灵活的食指和拇指;大脑缩入了躯干,始终朝向游动的方向;它们具有强力的肉食类齿,是高度群居动物,在捕猎活动中显现出与人类比肩的狡猾,这些都可以让海豹人称霸海洋。这一物种如此繁衍了数百万年,直到一个更加类似于人类的种族恼于其海洋霸主的地位,将它们“叉”出了这颗星球的生物演化史。

    当时还存在另一个退化的第五代人类分支,他们保持着陆地习性,以及古代人类的形体。不幸的是,他们的体型与大脑都有所缩减;这些可怜的生物与当初的金星入侵者大相径庭,足以算作全新的物种,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第六代人类。这些年间他们生计不稳定,在森林覆盖的岛屿上挖掘植物根茎,设置陷阱捕获了无数鸟类,还利用饵食在潮流口捕鱼。有时他们也捕食自己形如海豹的近亲,或者被它们捕食。这些人类遗民所处的环境局限但稳定,几百万年来,他们的生物与文化形式都没有太大改变。

    然而,地质活动最终还是给人类带来了变化的机会。一次剧烈的地壳扭曲形成了一片面积大约有澳大利亚大小的岛屿。人类移居至此,在部族的冲突中演化出了机智灵敏的新人种。人类历史上又一次出现了有序的农耕、手工艺、复杂的社会组织与思想领域的探索。

    在接下来的两百万年间,人类在地球上经历的过程在金星上反复上演,当然有一些显著不同。神权帝国;自由且崇尚智性的岛屿城市;封建列岛与脆弱的君主地位;高级神职人员与君主的制衡;因神圣文本诠释而产生的宗教冲突;朴素泛灵论、多神论与一神论之间的冲突此起彼落,以及所有那些绝望的“论”和“主义”,扭曲了心灵所追求的真理的轮廓;慰藉人心的幻想与淡漠的理智交替;工业文明对火山能与风能滥用造成的社会失序;商业帝国与伪共产主义社群——所有这一切掠过人类生活变化多端的实质,周而复始,就好像不灭的炉火中火焰与烟雾变化万端。但是所有这些形式寄居的心灵主要还是着眼于食物、居所、陪伴等原始需求,还有无穷的欲望、性爱、亲子关系的黑白两面及简单的肌肉运动与智力操练。只有在偶尔闪现的启明时刻,在长达数个时代的迷途之后,他们中的少部分人才产生对世界和人类本质更深层的洞见。而这样的宝贵见解还没传播开去,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被重新遮蔽:大大小小的灾难、流行病、社会的自然崩塌、种族的愚妄、漫长的流星坠落期或仅仅是缺乏在真理之崖向下望一眼的勇气。

    <strong>§2 飞人</strong>

    我们无暇顾及文化的循环往复,只需要考察第六代人类物种发展的最后阶段,好尽快开始讲述他们制造出来的新人类。

    在第六代人类历史中,他们总是对飞行的概念着迷。鸟一直是他们最神圣的符号。他们信仰一神论,崇拜的不是“人神”,而是“鸟神(god-bird)”:它可能有着神圣海鹰的形象,扇动着有力的双翅;或是一只巨大的雨燕,给人带来恩典;又或者是没有身体的精神气息。鸟神也一度化作人形,教化人类张开身体与精神的羽翼。

    人类在金星上注定会为飞行痴迷,因为这颗行星为陆地生活提供的土壤过于狭小,而鸟类的繁荣让人类的陆行习性相形见绌。最终,第六代人类拥有了第一代人类巅峰时期的知识与力量,发明出各式各样的飞行机械。确实,随着文明的崩塌与重建,人类几次三番将航空知识遗忘又重新拾起。但它最多也只是个临时的替代品。直到最后,随着第六代人类的生物科学知识的日益进步,他们终于可以改变人类的机能,决定创造出真正的飞人。很多代文明都曾徒劳地追求这一结果,不论是怀揣着宗教激情,还是只是心不在焉地研究。最后,第六代人类最为持久也最为卓越的文明终于实现了这一目标。

    第七代人类体型十分矮小,与地球上最大的鸟类不相上下。他们通体被设计成适宜飞行的形态:从双脚到经过加长并强化的“中指”都覆盖着一层皮质薄膜;三根外侧的手指同等延长,用作薄膜的骨架;食指和拇指则可以自由活动。他们的身体呈鸟状的流线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皮毛。皮毛及翼膜的质地和颜色因人而异。在陆地上,第七代人类行走的方式与其他人类无异,因为翼膜可以折叠收入身体与双腿两侧,如同套在双臂上的夸张的袖套。飞行时,两腿会延展成扁平的尾翼,双脚通过大脚趾锁住。他们的胸骨作用类似于船的龙骨,也是飞行肌肉的根基。其他骨头则都是中空的,这是出于轻便的考量,内表面还可以用作呼吸器官的补充,因为和鸟类一样,飞人也需要维持高氧化率;其他人类眼中的发烧状态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

    第七代人类的大脑有大量神经束都用于组织飞行运动。事实上,科学家发现可以给这一物种配备空中平衡反射系统,以及真正的(尽管是人工的)飞行本能和飞行兴趣。与他们的创造者相比,第七代人类的脑容量必须要减少,但其神经系统的排布却更加精细;此外,他们的大脑成熟较快,并且可以轻松习得新的活动模式。这点非常重要,因为他们的自然寿命只有五十余年,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人为减少到四十年或衰老迹象开始显露的时候。

    在人类的历史上,蝙蝠状的第七代人类可能是最无忧无虑的。他们的身体协调,性情温和,且他们的天性适应周遭的社会环境。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他们不会认为整个世界在原则上对生命怀有敌意,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天性是畸形的。他们在处理日常的个人事务与社会组织方面尤其聪颖,因此也不会为永远无法满足的理解欲所困。这不意味着他们反智,因为他们很快就建立了精美而系统的经验科学。然而,第七代人类清醒地认识到,尽管人类的思想领域看似一个完美的圆,但事实上不过是在混沌中漂流的泡沫罢了。然而,这是一个优雅的泡沫。整个科学体系都是真的,他们的研究也自有乐趣,但这只是在坦诚地自欺欺人,它只是修辞意义上的“真”,却不是真的“真”。有人问:我们还能对人类理智有些什么期待呢?年轻人被鼓励去研究古老的哲学问题,为的就是让他们认识到超越正统知识体系的理智尝试注定徒劳无功。“触碰思想的气泡上的任何一点,它整个都会破碎;但思想对人类生活来说必不可少,因此我们必须让它继续存在。”

    早期人类对自然科学既感激又蔑视,将其看作一种合理调控自身与环境的手段。人们认可应用科学,因为它可以为社会秩序提供根基;但随着历史的演进,人类社会逐渐向卓越的完美性和稳定性靠拢,能持续数百万年,因此对科学创造的需求越来越少,科学沦为幼儿教育的内容。历史学也是同样的遭遇:人们在童年时期掌握大概的轮廓,之后就再也不闻不问。

    之所以第七代人类会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真诚地怠慢理智,是因为他们很早就将注意力集中在抽象思想之外的领域。很难向第一代人类解释飞人主要关注的问题是什么。说他们关注飞行这当然没错,但是与真相相去甚远;要说他们追求危险而有活力的生活,或者追求每时每刻都积累尽可能多的经验,这也只是对实情的拙劣摹写。在物理层面上,布满风暴的大气所提供的整个危险而灵活的“飞行宇宙”确实是所有人表达自我的媒介;但令他们着迷的却是飞行活动的精神层面。

    第七代人类在空中与地面是两种生物。他们一旦飞向天空,精神就会发生巨变。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在陆地上生活,因为文明建设的许多工作不可能在空中展开。此外,在空中生活的压力很大,必须不时回到地上歇息。在陆地上,第七代人类是朴素的民众,清醒却有些无聊,但是总体上过着愉快的生活;他们调侃陆地上的杂务,对此感到不耐烦,为其单调而愤愤不平,依靠回忆与憧憬空中的丰富生活度日。飞人经常为天上的艰难生活而感到疲惫,但几乎从不沮丧,总是兴致勃勃。在农业与工业社会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宛如无翼的蚂蚁,埋头苦干;但实际上,这些人在专注的同时又心不在焉,因为心早已飞到了天上。只要可以定期飞行,即使在地上感到无趣也能保持温和;但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比如疾病)而不得不长期生活在地面上,他们就会变得憔悴,陷入深深的悲伤,直至死去——按照创造者的设计,他们一旦遭受沉重的痛苦或者悲伤,心脏就会停止,因此不会受到严重的创伤。但实际上,这一安乐装置只在地面上有用;创造者没有预料到空中的第七代人类会具有完全不同的勇猛天性,虽然这实际上也是这种设计的必然结果。

    在空中,飞人的心脏会更加强大,体温上升,感官更加敏锐,也会具有更深刻的洞察力。他经历的所有欢愉或痛楚都会更加剧烈。这不是说他们会变得更加情绪化;如果“情绪化”指的是更容易受情绪摆布的话,那么实际情况恰恰相反。空中的第七代人类最重要的特质就是感悟力,那是一种冷静克制的力量。只要飞行在空中,不论是在风暴中孤军奋战,还是和遍布整片天空的同伴一起进行仪式舞蹈;不论是与性伴侣一起激情共舞,还是在远离世界的高空中独自一人沉思、盘旋;不论是顺风而行,还是在龙卷风中支离破碎、坠落身亡,他都能以一种超然物外的美学姿态看待所有这些愉悦与悲痛。甚至在他最亲密的伙伴因为空中灾难而受伤甚至死亡时,他都会万分欢喜,尽管同时也会拼命展开援救。但是一旦回到地面,他马上就会被悲痛之情淹没,徒劳地试图把握失却的幻象,并可能死于心脏骤停。

    甚至当所有飞行中的人类都被金星上并不罕见的世界性大气风暴摧毁时,少数在空中幸存的伤员也依然会欣喜若狂;他们最终伤痕累累地准备下降到地面,朝向幻灭并走向死亡,此时这些飞人还是会在心中发笑;而在着陆一小时之后,生理结构发生变化,他们就会失去幻象,所能记起的就只剩下灾难的恐怖,这段回忆会毁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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