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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必须先拿到这只逃“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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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十几个好心的邻证,只顾急公好义,巴不得苏戌娟能够伸冤,连肚子也忘了饿,跟随到了行馆,才想起此来未吃午饭。因见众差役从人说话和气,由进门起,也没有见到一点官衙候审的味道,心先舒服。正想推秦古心去向官差打听,如果等的时候还长,便向公差说好话,求他帮忙,代买一点食物,不料连菜带饭全有人给送了来。来人还代本官慰劳,说:“你们都是安善良民,放下自己生意来为公家作证,又都没吃午饭,传询虽快,到底还要一些时候。这里有现成吃食,你们先吃饱,歇上一会儿再听传吧。”来人也和大家在一起吃,边吃边谈,偶然也谈起一些案情和停刑重审的事,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众人都感激得没法。

    倪阿根无意中说:“娄阿鼠对这件案子最热心,去年问案时,他还抢当干证。为什么今天没有传他到案?”秦古心刚要答话,另一公差已由外走进,笑道:“况大人叫你们进去。”

    众人随到里面一看,那大名鼎鼎的况青天,连官服官帽都没有穿戴,也没有设什么公堂,座位临窗,面前横着一张书桌。见人进来,还点了点头,伸手一让,叫大家都坐在靠墙一排椅子上面,身后只站着一个便服公差。桌横头虽坐着一个像是书吏的老头,也丝毫看不出有一点气派。屋内屋外连寻常的毛竹板子都见不到一根。这和平日看望亲友神情差不多,起心里先痛快。倪阿根首先落座,秦古心也暗打手势叫郑家婆媳和另外传来的几个邻居一同坐下。

    况钟问法和寻常谈天一样。大家一道谈,任何人都可随便开口,谈过一阵,再挨个发问,嘱咐了几句例有的话,各令回家。

    室中只剩下倪阿根、秦古心和郑家婆媳等四个邻证了。况钟略停了停,笑道:“此案关系两条人命,非同小可!在未破案以前,却不许对外传说呢。”

    倪、秦等四人同说:“不敢!”况钟随问:“你们连方才走那几个人都异口同声说苏戌娟是个好人。真是真,假是假,将来自会水落石出。不过,目前如找不到真凶,决难完案。你们还能代本官多想一想,有什么线索没有?”

    倪、秦等四人互看了一眼,同声说道:“我们只觉得苏戌娟不会害她晚爷,从来没有见她和年轻男人说笑过,也没有见过这个姓熊的。事情恐怕冤枉。不晓得的不敢乱说。”况钟笑道:“尤葫芦除好酒外,喜欢赌钱吗?”

    众人都说:“尤葫芦光是好酒如命,从来没听说他赌过钱。”

    况钟又问:“你们可知当地有什么靠赌吃饭的人吗?”

    倪阿根脱口答道:“本县靠赌吃饭的人有好些,本街娄阿鼠就是一个吃赌饭的。捉苏戌娟时,他还跟去。并且随同到案,神气活现,也不知他在堂上说些什么。”

    况钟又向秦古心笑道:“苏戌娟是你从小看大的,尤葫芦是你老乡邻,来往的人你都淸楚。他本人虽不赌钱,相识人中有没有靠腥赌吃饭的人呢?”

    秦古心忽然心念一动,忙道:“尤葫芦人很忠厚,最不喜欢和坏人往来,只有邻巷一个常跑赌场的小流氓娄阿鼠,欠过他两斤肉钱。他虽然穷,不愿得罪小人,去讨了两次不还,便未再讨,也没有得罪过这姓娄的……”

    倪阿根忍不住接口又道:“那娄……”

    杨氏也在一旁同声说道:“娄阿鼠今天为什么不……”她和倪阿根同样心思,虽然没有想到娄阿鼠是真凶,却认为当天况钟没传此人到案是个缺点。本心是:难得遇到这样好官,意欲乘机把这个流氓平日可恶的行为当面举发出来,好让况钟打他一顿解恨。

    况钟接口笑道:“本府方才早按卷宗査对过。所有证人都在,就娄阿鼠没有传到。问他同院邻居,说是前几天他下决心戒赌,要往外码头去做小生意,打了一个铺盖卷,连租的房也没有退,把门锁上就走了。你们有人见到过他没有?”

    秦古心首先答道:“前五六夜里,我在茶馆听说书,还碰见过他。同座有两个相识的茶客,偶然谈起苏戌娟的案子已经三审,等部里‘钉封’一到,就在苏州正法。他在旁边直打听,因我和另一茶客说此案恐有冤枉,他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从此便未再见。”

    杨氏接口道:“前五日我回乡下去看望娘家姆妈,回来路过斜塘时,看见一个人低着头走到竹林里去,好像是娄阿鼠,也许这个小瘪三到乡下去了吧。”

    况钟问明斜塘相隔南门二十里,先命简房记下途向,又问道:“娄阿鼠住的地方和尤葫芦的肉铺还隔着一条长巷,不是尤家近邻。县官怎么会传他的呢?”秦、倪等四人争先开口,都说:“县官验尸时本来没有传他,是他自己跪上前去的。”杨氏又说:“娄阿鼠和尤葫芦并无交情,当天却显得非常气愤,口口声声要代尤葫芦报仇。由追拿熊、苏二人起直到衙门班房,都有他在场,一直说着冷言冷语。他好像认定熊、苏二人是凶手。又和那些差役不断交头接耳,所以我一直疑心他在闹鬼。只不知他和苏戌娟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受罪。”

    况钟又问道:“我想此案也许能够由娄阿鼠身上找出一点线索。可惜此是无业游民,现又不知去向。郑杨氏曾在路上看过一眼,并未认清,也不知他一定下落,难以查访。你们知道他平日乡间落脚之处么?”秦古心道:“娄阿鼠的阿爹和我相识多年,就因为他不务正业生气死的。他老家住在北港西桥头,田产早被卖光,空着两间小屋也没人住,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南斜塘去呢?”

    况钟又把这南北二处地点和往来经过的几条路径,乡村坐落,向四人仔细问了又问,命简房全数记下,然后笑对倪阿根道:“你在本地从小长大,平日不断往来城乡,还卖过稻草,城内外相识人多,路都很熟。本府想托你办点事,先发给你工饭钱,免你为此受累。如肯帮忙,就回来等信,到时自有人来寻你。事情却不能对外说!你愿意吗?”

    倪阿根好生欢喜!脱口就答:“愿意,愿意。一个钱不要我也愿意!”

    况钟又对秦古心等说:“你们回去,只说本府所问的话和原审差不多,别的都不要跟外人提。随时留意娄阿鼠是否回转,有无旁人打听本案消息和可疑形迹。如果发现线索,速来密报。”随命从人先给了倪阿根二两银子。

    众邻证辞去之后,况钟盘算了一阵,把简房、况福、任健等三人找来商议,说:“此案娄阿鼠嫌疑最大。不过事情往往难料,我们不能存有先入之见,认定此人是个流氓赌徒,就把他当成凶犯看待,断定那两粒骰子就是他的。派人下乡拘传娄阿鼠审问本极容易,但是事隔一年,当时既无人眼见其行凶,又未发现他有杀人形迹,连最讨厌他的乡邻都说不出他与凶案有关。即使是个真凶,到案也必百般抵赖。若动官刑,自然何求不得。这样做法,休说不是真凶,就是一个知情不举,甚而帮同下手的从犯,量刑也应有个轻重。我想亲自访查此案。就把娄阿鼠先行拿到,不管他是否真凶,也俟人证俱全,使其无法狡展,再行审问。你们以为如何?”

    老简房首先答道:“回大人的话,今早当街复査,看热闹的人很多,难知里面没有凶手的亲友同党?一被识破,转生枝节。以小吏拙见,娄阿鼠既非尸亲,又非邻右,无故出头参与这场人命官司,已不能使人无疑。单单又是大人到的第二天,便不知去向,走得既慌,时间又巧,而他本身又是一个流氓赌棍。尤葫芦向不赌钱,身边只有一个少女,这两粒灌铅骰子是赌棍们的吃饭家伙,怎会随便和那些制钱一样,都落在他家地上?听说过大老爷早在大人抚院击鼓的当天中午,就用两班轿夫加急赶回,第二天早起,外面便有人传说停刑重审的消息了。凶手闻得风声畏罪遣逃,自在情理之中。若将此人拘传到案,即使不是正凶,至少也能问出一些线索。是否请大人饬令无锡县以娄阿鼠是主要证人不曾到案为由,责令该县速将此人拘传到案,免使大人亲自跋涉。还望明鉴。”

    况福、任健更因主人年过五十,办事又太认真,日夜勤劳,地方官已成对头,所访又是流氓,也在一旁相继婉言劝阻。

    况钟一味静听,偶然也将头微点。他觉得这三人对他颇为忠心,只是想法还不够周到。正要开口,从人忽然入报:“梁大嫂业已传到,并带来十多贯钱,现在差房等候。”况钟便命简房等三人退出,传梁大嫂。

    梁大嫂进门跪下直磕头,连喊:“青天大老爷!”另一公差捧着她带来的一个钱口袋,呈放桌上。况钟再三命梁大嫂起来,坐向一旁。命余人退去,只留简房一人记口供。先把尤葫芦是否向她借了十五贯钱和借钱经过,何时离开梁家等情,细问了一遍。梁大嫂见官非常和气,问得极有条理,也没有打断过她的话头,越发心定胆大,把经过情形,照实说了。

    况钟见她人甚忠厚,所说尤葫芦回家的路程,估计也与尤葫芦去的秦古心帮同买猪的时刻相合,并把她曾留尤葫芦吃酒一节,因恐人命牵连,连对郑家婆媳都不肯明言的话,也说了出来。再打开钱袋一看,里面所有制钱都是一色的“正德通宝”,与尤家地上散落的制钱一样。连钱带红绳都和在现场搜出来的一小截同色同质,绳结都同。便取了一整串,双手用力扯了两扯,便自折断,钱洒了半桌子。在断头处用手一捻,现出来的绳心,也是白色。正将早上那半截绳头取出,比了又比。见梁大嫂坐在一旁直擦眼泪,知她急于想见那个受难被屈的亲人,笑道:“这些钱虽是你多年辛苦积蓄下来的上好制钱,份两有十好几斤。你回去拿它不方便。并且钱绳已旧,容易断落,丢掉一些也可惜。本府都给你换成纹银可好?”

    梁大嫂忙道:“这样再好没有。要不是我把十五贯钱借给二妹夫,也不会送他一条命,还连累我的侄囡(指戌娟)九死一生,受这冤枉。现在只要青天大老爷能够代她伸冤,就感激不尽了。”话未说完,气便哽住。

    况钟笑道:“不要伤心。你姨侄女真要冤枉,一定平安无事的。你老远赶来也不容易,想见她一面,可以。”随命况福引她前去。

    梁大嫂连称:“多谢青天大老爷!”又跪在地下要磕头。况福已由门外走进,将她唤起,引到后院去见戌娟。

    况钟见简房由外走进,仿佛有话要说。笑问道:“你在门外,也都听见。你看这钱和绳子。”

    简房恭答:“小吏连日留心,也觉苏戌娟不像是凶手。无奈这钱虽与她姨母赠与尤葫芦的本钱一样,并不能作为她没有同谋杀人的反证。熊友兰的冤情一明,原审官固然无话可说,输到了家。苏戌娟的罪名,要想开脱,仍非容易。为什么她义父有了本钱,反打算跑?”

    况钟道:“你说的话也有道理。真凶如拿不到,此女实在可虑。我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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