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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献策赈洪灾,利启山林方市隐;屠鲨凭只手,月明沧海载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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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船行大江之中,雨是紧一阵,小一阵,船篷上雨脚如绳,淋漓不已,前后左右十几个船夫都是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忙着驾舟前进,只管阴云如墨,洪流澎湃,江风过处,骇浪如山,仗着船身宽大,船夫都是久惯江湖的水乡健儿,偶一颠簸,也就渡过。

    剧孟隔窗外望,开头还能够略辨北岸一些雨中烟树;等和王孟谈过一阵,再看窗外,已是江天辽阔,一望空濛,江波渺渺,涛声浩浩,除船头前激射起来的浪花而外,什么也看不见?问知这场水灾甚重,丧失的人命财物,不知多少。心中难过,便对王孟道:“王兄与吴王有交,又是淮南王的上宾,如能劝说二王输财救灾,岂非盛举?”

    王孟笑道:“剧兄真个重视这些王侯了。他们只知夺利争权,席丰履厚,心目中那会想到这些灾民。吴王虽喜收买人心,也都为了将来的打算,所行也都是些小惠,真要叫他把多年聚敛的财货拿出救灾,决办不到;就能听我的话,为数不多,济得甚事。淮南王贪财好货,又是初见,更难讲话了。”

    剧孟道:“我也知道这些皇室宗亲,决不会有已饥己溺(《孟子》:“禹视天下有溺者,犹已溺之也;禹视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之心;不过事在人为,能救上些人,总比——个不救的好。二王真要——毛不拔,这样人就无须乎再理他了。吴有铜山海盐之利,淮南有黄金锡木之产,俱都货弃于地,我们劝他输财救灾,但又教他生财致富,事出两益?只要事先把主意想好,善为说辞,有何不可。淮南王依傍诸吕,人非善良,灾情紧急,势难久停,如果劝他不听,便可借故辞去,往劝吴王,小弟不才,等想好主意,再请采纳如何?”

    王孟喜道:“我正为此事愁急,幸蒙剧兄相助,定然有望。淮南王就被说动,也要即时赶回,合二王之力,才可多救些人。到时我和剧兄同见吴王,面谈此事便了。此时大约也就酉初,率性畅饮一醉,再安歇罢。”

    剧孟知王孟从昨早起,一直未停,也没合过眼,还是那么精神饱满,酒兴更豪。酒逢知己,欣然应诺。

    王孟又命人取粥与白建吃了多半碗,和剧孟畅饮到黑,方始分别就卧。

    淮南王刘长的母亲是赵王张敖的美人所生。张敖被杀时,长母连带被捕,几次托人和刘邦去说,都未理睬,因而愤极自杀;后来刘邦见到婴儿,想起旧情,才交吕后抚养。刘长从小跟着吕后,大来又依附诸吕,小小年纪,便作了淮南王。对于王孟本无所知,因是少年骄狂,最喜武勇之士,闻说王孟以布衣为吴王上宾,本领高强,名望甚大,心中仰慕,几次专人聘请,都没请到;这日闻报王孟坐了吴王的巨舟来见,并还带有不少礼物。觉得吴王年长功高,地广国强,这样看重自己,定与王孟有关,不由喜出望外;正好天气放晴,亲自率领文武属官,去往江岸迎接。剧孟早就听说刘长是个从小生长深宫的皇子,本不愿与之相见,无奈王孟再三劝说;同时又想起淮南拥有九江、卢江、衡山、豫章四郡的地利,物产众多,刘长童騃无知,容易打动,也就未再坚持。这——来,连白建也被接进王府宾馆,同以上宾之祝相待。

    当日刘长大设盛宴,并请王、剧二人当筵施展剑术,二人因想劝他输财救灾,又想借此看看对方的本领,稍微谦谢,便同拔剑起舞。二人本精剑术,又故意使上好些解数,击刺到了急处,仿佛两条银电裹着一双人影,上下纵横,滚来滚去,飞舞不停。刘长喜笑颜开,赞不绝口;在座文武属官,一再同声附和,刘长越发高兴,便命所养二勇士和剧、王二人分别比武。

    二人推辞不掉,先因来者是客,本不肯占上风;刘长偏又看出二人手下留情,定要尽量施为;那两名勇士本就心怀忌愤,又知主人秉性乖张,胜了还好,败便吉凶难料,一味猛攻不已。王孟性刚,见对方老是不知进退,刘长又在那里大声急呼,不令再让;知道当日就是假败,也被刘长看轻,不胜又决不能停手,便朝剧孟使一眼色,手底一紧,只两个回合,便将对方的刀击落。

    和剧孟对敌的,名叫卫洪,本领较高,早知遇见能手,心里发慌;后见剧孟手法忽变,改守为攻,再不见机,非吃大亏不可,只得认输,纵向一旁,羞得脸涨通红。刘长大怒,连声辱骂,要将二勇士囚禁起来。

    王、剧二人心正不安;刘长忽又陪笑,亲自延请二人入席,礼貌甚恭。剧孟乘机劝说,刘长才将二勇士释放,厉声逐出。跟着举酒劝客,仍是又说又笑,若无其事。席散请往别室说笑,亲热非常。

    剧孟觉得这样的浑人难与相处,便借话引话,谈起梁、宋、淮北一带洪水为灾,许多难民危在旦夕之事。王孟也说:“吴王素喜为民解忧,决不坐视,大王素来轻财重义,当不致落于吴王之后。”二人讲了一些试探的话来打动他的心。

    刘长性情虽暴,听话却颇聪明,不等话完,接口笑道:“我并不想和吴王比,只对二位先生非常敬爱,二位先生如肯助我治理淮南,要我出多少钱都可以。”

    王孟来时,早就防到有这―着,业已打好主意。笑说:“大王厚爱,怎敢推辞,只是年幼识浅,除略通武艺外,别无所知。当初吴王也有此意,均经婉言辞谢了。为王属官,今尚难任;如蒙许为外臣,使能随时往来,常奉杯酒之欢,并联两国之好,实为万幸。”

    剧孟见刘长好高骛远,不求实际,就此同时拒绝,定必不快,便照预计,从容接口道:“我和王孟先生一样,山野村夫,难任官职,为王效劳,却所心愿,请以闲散之身,同为大王竭其微劳如何?”

    刘长喜道:“我也知道二位先生都是吴王上客,今之侠士,未必肯为我用;能常相见,助我富国强兵,于愿足矣。”

    剧孟乘机又道:“自来立国,以民为本,民穷则国必敝,一定之理。大王兼有四郡之广,物产众多,而富源未辟,豫章地居吴头楚尾,舟车要道,而水陆不修,坐视田亩有荒芜之叹,商旅多跋涉之劳,而不知为计。大王文武属官,以至后宫姬侍,数以千计,费用浩繁,均需取之于民,民力难任,久必流亡道路,国亦随以困穷,欲保富贵,如何可得?若能就着这场大水灾,把梁宋淮北——带的灾民拯救出来,妥为安置,或是分与土地,助其农耕,或令开发各地富源,以裕国用,使取之于地者多,而取之于民者寡,从此各地物产,有无相通,商旅往来,更多便利,农夫少征取之忧,财货如云集之盛,府库充盈,于民无扰,民富国强,固在意中,便是大王所喜远地珍奇玩好之物,也可——呼即至,无须梯山航海,远求诸外了。”

    王孟见刘长满面喜容,知被剧孟这一席话打动,又存——旁附和,说,这些灾民,非亲非故,输财救灾,正是为大王永久打算等语。

    刘长人既浮躁,喜慕荣利,更喜珍奇玩好之物。越听越对心思,当时答应,愿将库藏财帛取出一半救灾,并请二人全力主持。剧孟知道这类躁妄无知的富贵中人,往往轻诺寡信,况是交浅言深。恐他一时高兴,事后听了亲信之言,又复中变,率性将救来灾民如何安置,以及开发四郡富源之策,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刘长慨然道:“我意已定,诚如先生所言,救灾如救火,请二位先生暂歇数日,就照方才所说行事便了。”

    王孟便说:“淮南现成竹木甚多,大王既愿为此盛举,最好即日下令,命各地军民连夜赶造竹木排,再派上一些吏卒带了钱米随我二人东下救灾,愈快愈好,再等数日,就来不及了。”

    剧孟这才说起最好明日同了王孟,轻舟东下,先见吴王,约他同时下手,使双方会合―起,容易举办,并免多心等语。

    刘长除要二人事完即回而外,全都答应。随命从官,当日便照二人所说行事。

    剧王二人看出刘长心无定见,人却好胜,已然发令,并还不许旁人劝阻,当不致于变卦,夜宴之后,又和刘长谈到深宵才罢。回房一看,除白建早有专人服侍,延医治疗而外,刘长又派来四名美女陪寝。因见王孟想要辞去,忙俯耳笑道:“趁他热火头上好办事,为救这些灾民,受点委屈都可以?此人喜怒无常,莫要为此细故,使他不快;就这四个可怜人,也不应使其难堪。”

    剧盂接着又说:“好在船上业已睡足,我们又不会和她们谈上一夜,就便探问这里的虚实,早些谢别主人,上船再睡,岂不也好。”王孟闻言,才未坚持。后探出刘长为人凶暴,又喜酒色玩好,喜怒无常,后宫佳丽甚多,都是过不几天,便行弃去,这些选自民间的少女,多是隐恨吞声,度日如年。觉得这样恶人,不应助他富强,好生后悔,剧孟看出他的心意,便附耳轻声劝吿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刘长为恶不过一时,久必自毙;今后富源日辟,永为国家百姓之福;即使刘长多所搜刮,百姓能够应付,到底比坐以待毙强得多。目前多少万灾民,尚在忍死待救,还是拿他应急要紧。等把这些人先救出来,再看事行事,如其为恶太甚,率性将他刺死除害,也非难事等语。王孟觉着所言有理,才去了悔意。

    转眼天明,从人来报,快船已泊江岸待命;跟着刘长命人来请早宴。剧孟先想带了白建同行;王孟因白建病还未愈,人更虚弱,此去灾区事情又多,难于照看,在此延医调治,容易复原,力劝留居养病,才行作罢。

    二人宴罢回来,又向白建慰问,把手话别。

    白建凄然道:“小弟的病无碍,只一想起那些同道弟兄安危,心如刀割!还望剧、王二兄尽量设法,访问他们的下落才好。”

    剧、王二人再三劝慰,又叮咛了——阵,方始分手。

    刘长听说白建也是一位有本领的人物,巴不得把他留下,因想二人均为他用,仍率从官送到江岸,等候船开,方始回转。二人同坐一只快船,另有十多名吏卒庖人,带了食用之物,坐一快船随行。船上陈设富丽,食用精美,不在来时所坐大船以下。

    壬汞笑道:“小昏王对我二人实在至诚,要不是那么横恶,岂不也好。”

    剧孟正色道:“这类人为非作恶,难道我们便为他所用而不是利用他么?”

    王孟自知失言,连忙谢过。

    剧孟笑道:“小弟幼小贫苦,眼见这类富贵中人日费千金,而贫苦百姓朝不保夕,心常愤激;只是以贵凌贱,以富欺贫,由来已久,无计可施。自从见到白兄,得知海内地域之广与物产之多,因而想起秦始皇虽是暴君,所修驲路水道,却为后人留下无穷使利。我们想要济困扶危,势非财多不可。只有学陶朱公以货殖(经商)为业,一旦致富,遇上那些贫苦无吿的人们,才可帮助,免得遇事束手无策,又去伤人劫财,连累无辜。这类公卿王侯,将来都应投其所好,使为我用,才能减轻民间疾苦;只是年轻识浅,是否能够做到,还不可知而已?”

    王孟少年任侠,不事家人生产,对于商贾最看不起。听剧孟这等说法,才渐渐改了初念。

    归途正是顺风顺流,轻舟扬帆,一晃数十百里。中途遇见来舟,问知三江(司马贞《史记索隐》以毗陵之北江,芜湖之中江,吴县之南江为三江。《汉书·地理志》亦以南、北、中江为三江。均在今长江之下游。)同时水涨,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多被水淹;刘濞已由沛郡避往广???(扬州,今江都县)。

    剧、王二人因沿途灾情惨重,偶见吏卒救运灾民,送些吃的,也都照例敷衍,于事无补。忙即渡江,水陆并进,昼夜飞驰,只两日夜的功夫,赶到江都。

    刘濞没想到王孟来得这快;又听说剧孟才高智广,长于理财,更合心意。当时延见,再三请教。

    剧孟早知刘濞为人,开口便说:“吴有三江五湖之利,鱼稻桑麻,无不肥美,冶铜铸钱,取之于山(汉章山产铜,今江苏省铜山县),煮水为盐,取之于海,山林川泽之产,实不可以数计。如能善用人力,稍事开发,民富国强,可坐而待了。”

    刘濞道:“我已知道吴会沃野,须用人力充实,年来也颇收集远人,但是这些多半武勇之士,只宜于军,而不宜于农。各国王侯,有民而不知用,只是未便明取。不知先生可有良谋为我招致于外么?”

    剧孟笑道:“现有百姓,尚且不知爱惜,任其死亡而不往救,岂非舍近求远么?”

    刘濞忙问:“先生何出此言?”

    剧孟道:“丰沛为高祖兴王之地,大王曾经立国于此。近者山洪暴发,梁宋之间,河决成灾,各地灾民众多,嗷嗷待哺。这些地方,不是大王属邑,便与邻国接壤。大王如能以大力抢救,非但义声播于天下,更保全了大量开发富源的人力。我们来时,淮南王已准备多发舟船木排,运粮救灾,但因国境所限,仅能及于邻近之处。大王最好即日下令,抢先下手,与淮南会合,既可节省费用,事半功倍;并隆两国之好,日后有无相通,使为我用,有多好呢。”

    刘濞又问:“先生高见,只是这些库藏,均我多年积蓄,煞费苦心,一旦散去,府库空虚,却是可虑呢。”

    剧孟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有土地’还要‘有人民’,才能兴建大业。财帛流通之物,不加运用,则守成只限于此,用而得人,则物产日增,其利无穷。有大往才有大来,大王应往远处着想才是。”

    刘濞闻言,暗中点头,只还拿不定主意,见王孟在旁微笑不语。使问:“王先生有何高见,怎不开口?”

    王孟笑答:“方才已然说过,剧孟先生智计过人,我二人星夜赶来,便是为此。所说稍有不合,也不敢冒昧为大王引见了。”

    刘濞素来看重王孟,再一细问开辟富源之策,剧孟所答,更头头是道。不禁大喜,当时便下严令,依言行事。刘濞比刘长年长,人甚老练,等到布置停当,运了大批钱米,赶往灾区,淮南的船排,也相继赶到。剧、王二人再一分头策划,一面命人通知梁王,三国合力,不消半个多月,便将梁、宋、淮北一带的灾民,救脱了险。只访问不出申泉和众壮士的下落。

    救灾事完,剧、王二人为践前言,分向二王商定,以宾客的地位,往来吴和淮南两地,代为开发富源。二王自是高兴,言听计从。

    白建病愈之后,想起申泉等至交,甚是焦急;因剧孟暂时辞归决办不到,只得独自赶回。初意这样大的洪水,众人定难免难,能有二、三人生还,便是好事;不料回到洛阳,才知曾厚、倪猛同另两个弟兄,已相继回到当地;还有两个弟兄也早脱难,正往各地探寻余人下落;等家务少为安排,曾厚等四人也要分头出外寻访。跟着又有两个弟兄寻回,还带了六匹好马,紫云骠也在其内。

    原来这两人水性最好,水发以前,奉命看马,并作疑兵。那——带树林,地势较高,二人不等水漫过去,便驱马入水,随流下驶,中途又捞到一个树干,寄身其上,随波飘流了一夜,居然遇到陆地,乃是一座大镇,马却被冲散了十之八九。知道这些久经训练的良马,均认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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