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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绝处喜重生,星斗遮天投竹院;狂飙惊再起,江淮避地驶吴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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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建虽然精通水性,但不愿抛下剧孟,自去逃生,又看出此是黄河上游决口,至少淹没了好几百里,水面太宽,其势难以飞渡,只得忍着饿,暗中叫苦,打不起主意?剧孟人最豪爽,知道干着急并无用处,稍为愁思了一会,也就放开怀抱,仍和往日一样,说笑起来。白建知道剧孟不会游水,又处在这样境地,依然谈笑从容,若无其事,好生佩服,也把精神振作起来。二人连说带笑,暂时竟忘饥饿;最后还是白建忍耐不住,重又谈起逃生之计。

    剧孟笑道:“谁愿饿死。我早已想过,此时天已深宵,又当有星无月之夜,水深浪阔,有何法想。人在艰危之中,只有镇静,才能发现生机;稍一情急冒失,神志先就昏乱,除增加困苦,错过良机外,别无好处。好在热天夜短,不怕夜寒,等东方现出曙光,我们能望远时,再设法脱身,不比干着急好得多么?就说在此饿死,也要三、五日后,比起那些已淹死的人,总强——些,你急什么呢?”

    白建觉着所说有理,重又镇静下来。忙累了一天,人本疲乏,心神安定以后,吃夜风一吹,不由歪倒地上,枕着臂肘睡去?剧孟也不去惊动他,独个儿起身徘徊,估计此时也就子时光景,离明尚远,便照田仲所传熊经鸟伸(见《汉书》,为古导引之法,其动作若熊之攀树,鸟之伸颈)之法,练将起来。

    过了些时,星光忽隐,剧孟耳听洪涛浩荡,夜风振衣,渐有凉意;风止以后,天更黑暗,连近处几株树梢,都看不出。心想:“我从小练就的目力,平日专能暗中视物,今晚竟连相隔三数丈的一些树影都看不出,湿气又是这样闷人,再要变天,下上——场大雨,岂不更糟?”正担着心;眼前倏地白影一闪,跟着便见——道金光由东方天空中斜射下来。抬头——看,原来朝阳已在东方天边升起,云层太厚,残月曙星全被遮住,下面雾气又重,因此不辨天色早晚;等到阳光逐渐高起,才由云层里穿隙而下,开头光只一片,映得满空密云都成了乌金色;晃眼之间,云层渐开,那——股接一股的阳光,相继穿云破空而下,好似几十道金色长虹,斜撑着半边天幕,五光十色,壮丽无俦。

    水面上的浓雾也和开了锅的热水气一样,成团成片,随着晓风扬去,一时云烟浩渺,起伏滚转于万顷洪流之上,置身其间,真有海阔天空之感。不消半盏茶时,雾散云消,阳光转为银色,晴辉毕照,天水相衔,那大片黄流又闪动起亿万金鳞;未散尽的游云,倒影入水,水往东流,云却西去,云水交驰,顿成异景。剧孟正在暗中赞妙,以为从来未见之奇;猛想起天早大亮,应该唤起白建,商量出困主意才是。心念才动,白建已被那耀眼的阳光惊醒,跳了起来。

    剧孟笑问:“白兄睡够了么?”

    白学忙说:“太阳都这样高了。此非善地,剧兄怎不喊我?”

    剧孟见白建说时,目光正朝前面注视,面上微现喜容,好象发现什么东西的神气,正要问话。

    白建忽道:“剧兄请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边说边脱衣服,紧跟着身子微微往下一蹲,箭一般往水里射去,一道水痕过处,一个猛子冒出水面,相隔已在三丈以外。那去路正是昨日对敌的驿路左近,几株未被水冲断的树梢,尚在水面上映日摇风;不知那里来的一块小木板,刚刚随流飘去,此外空无所有。

    白建接连几个猛子,到了一株大树旁边,又往水里一头扎去。由此便见当地浪花乱溅,人却不见起来。

    剧孟方想:“昨日那几十辆马车,都沉在当地,莫非这大水势,还未冲走?”白建已由水中冒起,由水里捞起一块尺许宽三尺来长的木板,将手搭在上面,双足踹水,横波断流而驶,晃眼到了冈前,半身立在水中,托起木板,随手往冈上一扔,重又转身,一个猛子,往水里扎去。照样回到原处,投入水中,隔了一会,又拿起一块木板泅到。似这样接连五次,连取来大小四块铺车的木板和一根车柱,方始停手,走上冈来。

    一面擦着身上的泥水,一面忙着把水里取来的两副马缰绳由腰间解下,笑道:“可惜昨天竟没想到这事;方才发现有一块断木板由水底浮上,才想起水里还有不少马车,可惜去迟了一夜,只剩两辆破马车,因车轴被树根挂住,没被水冲走,一匹马也淹死在那里,另外还有两具死尸,被车轮卡住。费了好些手脚,才取来这几块车板,只要搭成一个木筏,顺流而下,遇到高地和有人家之处,就可脱险了。”

    剧孟早就明白他的心意,正要答话;忽然听出冈后一面涛声澎湃,分外聒耳。心中一动,不顾说话,忙往冈后跑去一看,那倾流淌来的,竟有不少东西,被这条横冈挡住,不曾漂走,内中除一座茅顶外,还有三扇木门。连忙下去,拖了上来。

    白建闻声也赶来相助。笑道:“这定是半夜里漂来的东西。有两付门板迭在一起,足够我们用的,方才所取车板,都不消了。”随拿宝剑,往水里砍了好些杨柳枝回来,用剑把门板四角各扎一洞,将柳枝马缰,上下扎在一起,又劈削了两块车板做桨,把门板推放水中,等剧孟轻轻纵上,再同坐上,二人前后划着桨,朝前漂去。

    这样一有了生机,全都精神抖擞,顿忘饥疲;又是双桨齐挥,迎风顺流而下,上来真个兴高采烈,其去如飞。只是初下水时,日头已是老高,越往前走,天气越热,当头烈日,火烤也似的,晒得二人肩背生疼;背坐反划,又有阳光刺眼,同样难受。后来白建跳入水中泅泳随行,不住把水朝剧孟和门板上泼倒,刚好一些;忽然狂风大作,一座云山突由日边高起,云边金蛇乱闪,雷声殷殷,转眼之间,云便铺天盖地而来,眼前光景立暗,倾盆大雨,宛如银河倒泻,当头泼下,迅雷一个接一个,霹雳连声,震得骏浪群飞,惊涛山立,一层接一层,当头压到。二人一板随同浪涛起伏,上下抛掷于万顷狂澜之上,奇险惊人。要不是白建精通水性,剧孟武功又好,即使不翻倒,也会被那瀑布一般的大雨闭过气去。

    这场暴雨,竟下了一两个时辰才止,等到雨住风停,斜阳象火轮也似的,照向仅有的几片白云上面,陪衬得那万里晴空,澄碧如染,下面却是滚滚黄流,重闪金辉;迎风顺流,豪快无伦。二人又由不得叫起好来。

    白建笑道:“昨天黄河决口发大水,就是这个时候。大雨刚住,水流更急,我们也不知飘流了多远。夜来没有月亮,黄昏前再寻不见高地,一个不留神,顺流入海,那才糟呢。”

    剧孟笑道:“方才我们淋得和水鸡子一样,就这一路风吹日晒,转眼之间,上身衣服业已全于,率性使点劲,再往横里划上一阵,许能发现地头,也未可知。”

    白建道:“我们已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幸亏天热,又灌了一肚子黄泥汤,除有点恶心外,一点也不觉得饿;否则,这饿先受不了。这一次的水是真大,划了半日,先前虽发现一捏被困水中的人家村镇,偏又风狂雨大,浪来太猛,无可奈何;雨住以后,休说土坡房顶,除水而外,什么都见不到了。我们往东南方斜着划,再试一下也好。”

    二人正在指点说笑,遥望左侧水面上,忽现出一片花绿绿的影子。白建笑说:“前面有了陆地,那绿色不是草,便是庄稼;如是淹在水中的树木,不会密聚在一起。”

    剧孟道:“真要是有这一大片好地,上面不会没有人畜,连破草房,都不见一间,决无此理。等它后面那一片云散开,才能看出几分,此时还难拿准呢。”

    白建正朝前面注视。忽然叹道:“原来是片芦苇。”

    剧孟喜道:“果然象是一片芦滩。苇子多生在洼地里,上半截竟然高出水上,这一带的水必浅,离人家村镇也必相近,你怎么反倒失望起来?”

    白建立被提醒,心中一喜,喊声剧兄坐稳,便往水里窜去;随由前面水里冒起,大声疾呼道:“这里的水,最深处才五、六尺,真个相隔陆地不远了。”

    这时,二人离那大片芦苇不过一二十丈,白建回到门板上面,衣服全湿,周身俱是泥污。

    剧孟方说:“你真性急,又是一身泥水,夜来没有……”

    二人问答未终,忽听“当!当!当!”连声锣响过处,跟着便见六、七条大小木船绕着芦苇右角,顺上流斜驶过来,当头一只船头上,站着一个儒冠佩剑的白衣少年,两旁分列着四个壮汉,都划着桨;后面还有两个摇橹的。相隔渐近,少年嘴皮微动,内二壮汉便放下桨,拿起身旁挠钩套索,奔上船头,口呼二位难友莫动,内中一个手扬处,一根带有铁抓的套索,已隔水飞来,本意想抓住二人所乘木板的中心,再往回拉,因恐误伤,特意放过木板,朝后掷去。双方本是丁字形,乱流而驶,木板长才七尺,二人前后分坐,极少空隙;偏巧那一带漩多溜急,眼看非往横里错过不可。

    白建看出后面船上,还卧着几个难民。知道遇救,首先窜入水内。

    剧孟瞥见索抓将要打空,身子往上一挺,左膀微抬,一把将抓握住,就势纵身起立,人和门板在水上接连几晃,便随着套索收处,往大船驶去。后面两条小快船见水太溜,恐木板随流淌去,正猛划双桨,往前抢截,剧孟轻轻一纵,已到船上;同时,白建也由水中窜向船头。

    白衣少年见这两人身无长物,只附着一块门板,在洪水里飘浮了一日夜,中间又经过那么厉害的狂风暴雨,当然饥疲交加,动作还是那么轻快,内中一人并有极好水性,由不得暗中称赞,举手笑道:“二位快请坐下歇息,舟中备有热水干粮,多少先用一点,等到寒家,再请教罢。此时不会再有生人经过,这就往回走了。”

    剧、白二人见那少年,生得长身玉立,丰神俊爽,辞色更是诚恳,丝毫没有富家子弟习气,也就不作客套。跟着船便掉转,绕过那大片芦滩,果然远远现出一条黑线;夕阳红尽,天也暗将下来。

    少年早就陪坐在旁,并将带来的干衣取出与白建换了。

    当地已离开大梁国境,进入吴王(刘濞)境内,相隔符离县(今符离集)不远。少年名叫王孟,乃符离土著,自来任侠尚义,专喜济困扶危,当日清早,听说大梁河决,洪水成灾,便招集了一些同道之交,备了几条舟船,打着救一个是一个的主意,在左近一带,救那灾民。由早到晚,前后业已救了一百多人,见太阳已快落山,水面上漂来的都是一些残枝断树,人畜死尸,已不再见。知道水势猛急,这一日夜的工夫,不论人畜什物,早就顺流直下,不会再见;再往上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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