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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除暴安良,霜腾龙股剑;知机审变,月映马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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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孟知道赵他羽凶狡非常,明是势穷力蹙,自知决非敌手,才把狰狞面目收起,改用阴柔手段,来保全他那巧取豪夺而来的巨万家财,不禁气往上撞,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可惜我剧孟奔走江湖二十余年,甚么样的恶人都见到过,软硬俱都不吃,你那心机恐怕是白用了呢?”

    赵他羽见所用机谋,又被识破,又愧又急,气得心都在抖,无奈事已至此,一个老羞成怒,只有更糟,除却甘拜下风,伏低到底,别无善策。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跪伏在地,连称:“小子自知罪大恶极,情愿听凭处治,决不敢有他意。”

    田生到底是个忠厚长者,见赵他羽俯伏乞怜之状,又见旁立诸侠面有怒容,不禁把先前厌恨之意减去好些,觉着事应适可而止,免得当场就赶尽杀绝,难于收拾,便向剧孟劝了几句。

    曹、朱二人乘机插口,说主人业已服输,劝剧孟不要作得太过;另外还有好些人也同声附和。

    剧孟冷冷地望着众人,等大家把话说完,便对田生正色说道:“别人或是羡慕财势,别有意图,或是为了酒食声色之奉,甘作忘身呑饵之鱼,不去管他;田先生乃高明之士,不惜自污,来作豪家座上客,已是盛名之累,怎么还要代他说话呢?”

    田生此来,虽然别有用意,当众到底不便明言,脸上一红,由此不再开口。

    曹阳、朱原虽然又愧又恨,但为对方英威所慑,心虽恨极,也都不敢再说。

    剧孟对众人道:“诸位眼看倾家荡产,尚不自知;难怪帮人说话。我和这厮无仇无怨,只为他作恶多端,害人太众,常有耳闻;此来途中,又听到他一些恶迹,心中不平,特来看个明白,本非为赌而来,恰巧他在这里暗用赌术,诈取众人钱财,被我看破;就此和他一拚,还道我无故上门生事,这才将我新由南粤采买来的六百粒明珠,下上一注。他以为会闹鬼,所制赌具——轻一重,胜负由心;却没料到我会掷一个满点。这厮骄狂自恃,目中无人,就在事前看出我押的是明珠,也必以诈术假赌豪夺,只以上宾之乱相待,不致欺人太甚罢了。令他照注赔我,这类明珠,他既无从购买,也未必有此财力?我并不为已甚,现在只要他从今以后洗心革面,不再横行乡里,诈欺财帛,并将所赢的金银和头钱全数吐出,还与输家,再将他散在华阴各地一百三十多顷田地,和许多放给人家的借券,全数交出,便可无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赵他羽这时业已成了斗败的公鸡,只管心中恨毒,那敢丝毫倔强,抢口答道:“剧公只要吩咐,小子无不遵命。”随命左右恶奴,到后面速将地契和平日贷给人的借券如数取来。

    剧孟见他说时神情虽颇爽快,目中隐蕴凶光,并朝身旁扫了一眼,内一门客当时溜走;料他不是暗中还要取巧,便是别有阴谋。先不揭穿,等众恶奴把田契借券捧了出来呈献,便命连那一袋明珠放在一起,然后对赵他羽道:“你以无赖起家,富比王侯,钱从何来?今日耗去你多年巧取豪夺而来的田财,也难怪你心中不甘。我方才掷那十二点,虽然凭着一口真气,不是作假,到底不是正经赌法,现在就拿这六百粒明珠和你那些压榨善良的契券孤注一掷,决斗一回;你如得胜,明珠归你所有,万事全休;你如战败,我仅照方才所说行事,也不会伤你性命。你意如何?

    赵他羽眼看平日用尽心机,巧取豪夺而来的大量田财,一旦之间,拱手献与对头,并还丢人到底,从此不能横行,本就越想越恨;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我因对头财多势大,连好些王侯将相都把他奉若上宾,今日又有王孟、周庸等专喜管人闲事的能手同来,怎么也斗他不过,不得不低头服输,免遭杀身之祸;只是除却方才那口飞刀而外,他的真实本领并未见过。既然这等说法,正好和他拚上一下,反正已失之物,败了不过如此;万一得胜,非但从此威名更大,那一袋价值连城的明珠,也全归我所有,这千载一时的良机,如何失去?”念头一转,凶心又起,表面上仍装着十分恭敬神气,拱手陪笑道:“我赵他羽并非怕死惜命;只为剧公名动公卿,今之大侠,小子何人,敢于冒犯虎威;便没有这孤注一掷,也必惟命是从,何况又掷了一个满点?既落下风,便应照赔,区区田财,无足挂齿,明珠价值连城,更非所望;只是小子学剑多年,侥幸未遇敌手,久闻剧公剑术高明,名满海内,心中仰慕,已非一日。先前若是请教,恐外人道我无力赔此巨注,倚仗人多,想耍无赖,因此不敢开口;难道剧公有此盛意,正合平日心愿;何况剧公有言在先,又肯手下留情,奉陪一试,敢不惟命。不过,小子所学有限,决不能象剧公那样得心应手,万一刀剑无眼,一个收势不住,误伤了剧公衣履,还望多多原谅,便是同来诸位大侠,也莫要见怪才好。”这一席话,说得很慷慨而有礼貌。

    剧孟知他既贪且狡,凶恶非常,因拿不准自己的深浅,故意说些漂亮话,垫在前面取巧。暗骂:“无知恶贼,竟敢心存妄念,今日不叫你带点残废,你那知道厉害。”随即朝旁立王周诸侠看了一眼,笑道:“明人不用细表。不错,自来刀剑无眼,你有本领只管施展,我若打败,死活都无话说,转身就走,便是别位也决不会停留;我生平言出必践,既已说明在先,如其得胜,也决不会伤你性命,放心好了。”

    先去土豪名叫谷山,人极粗鲁,刚刚取了好些金银赶来,想要翻本,见此情势,因和赵他羽同恶相济,常在一起,向人——打听,答话的恰又是赵他羽的心腹爪牙,故意说上些激动的话,当时大怒,也没问清来人是谁,便插口道:“两下争斗,胜者为强,无须讲甚情面,我谷山也曾学过几天武艺,今天就拿这千两黄金作彩头,先和你见个高下如何?”说罢,便命同来恶奴把所带金银与赌注放在一起。

    赵他羽巴不得先来一个垫刀背的,就便看看剧孟的真实本领?意欲假作拦劝,暗用巧语激他先上头阵,还未开口。

    王孟在旁,一听发话的是当地恶霸谷山,便由人丛中走卜前去,笑道:“他二人业已有约在先,讲好一对一,就有第二人出场,也等他们分了胜负之后,才能动手;你如有此雅兴,区区不才,倒可奉陪。你如得胜,黄金彩注如数奉上,你意如何?”

    谷山见那人虽然腰挂长剑,但是衣冠整洁,举止文雅,人又生得清秀,象个白面书生。自恃武勇,盛气头上,连姓名也没有问,只答了个好字,便向主人借用兵器。

    赵他羽见那人正是淮南大侠王孟,知道江河之间,二孟齐名:剧孟名望虽然最大,轻易不听说他出手伤人;王孟却是出了名的辣手,只要遭了他的恨,照例九死一生?谷山人最凶暴,自恃一身蛮力,老想盖过自己;今日之事,凶多吉少,要糟,率性和他一起糟,也免得将来被他笑话。主意打定,忙命人代取兵器,准备火把,跟着又将方才所赢钱帛和田契借约,连同那一袋明珠,搭向院中,以示无他,随即拱手让客,请剧王二侠先行,余人观战作证,一同差了出去。

    谷山见这两个敌人。都是神态安详、步履从容,自己的对手更显文弱;而赵他羽偏是那么如临大敌之状,词色也极谦恭,比起素日对人那样骄狂自大,迥乎不同,方在奇怪;忽听同行宾客,在低声议论,大意是:江河二孟,同时来此,实非小可,事甚难料等语。这才想起方才匆匆由家中取了赌本赶来,只听说,有对头上门生事,为想人前显耀,表示为朋友的义气,轻视来人,一时气盛,也未问他姓名;如真是江湖上这两个煞星,想占上风,却无把握。心虽有些后悔,无奈平日骄横已惯,当着众人还不肯丝毫示怯,刚一上场,便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因何来此生事?”

    王孟淡淡地答道:“江淮远人,一时多事,既是胜者为强,留名则甚!”

    赵他羽正和剧孟客套,知道谷山是个浑人,看到对方这样来势,连名姓都不打听清楚,就敢冒失叫阵,怕他轻敌大意,在旁接口道:“小弟实在疏忽,竟忘了给丘兄引见。这二位便是名满海内的江河二孟。王孟先生剑法高强,身轻如燕,丘兄最好量力而为,造次不得呢。”

    谷山先听人说对头是江河二孟,本来有些顾虑,及听赵他羽这么一说,反倒激发了火性。冷笑道:“管他什么人物,也要领教之后,才知分晓。”说罢,恶狠狠举刀就砍。

    王孟早看出谷出那口大刀,长约七尺,少说也有七八十斤,知道敌人力猛刀沉,又因剧孟和赵他羽业已动手,上来并未施展全力,便打好了主意。―见谷山的刀当头砍下,身子微微往右——偏,避开刀头,就势一横右手剑,朝刀身横点了一下。那口有直劲没横劲的大刀,立被荡开了好几尺。谷山面前门户大开,无法招架,王孟只要就势一个拨草寻蛇的解数,便可将他一剑刺死,偏是有心取笑,琤的一声,刚将刀荡向一旁,便就着这剑尖一点的劲头,往右侧纵退出去七八尺;口中直喊:“好家伙,这把刀真够重的。”

    谷山骤出不意,觉着敌人的力气并不算大,不知怎的,手中刀竟会被他荡开好几尺,连人也不由自主歪向一旁,这类刚柔并用、绵里藏针的高明手法,那里见过,急切间还不知道对方厉害,因左半身腰腹等要害,都成了敌人进攻之处,并还无法招架,心方一惊;见敌人并未进攻,反而纵向——爱,误以为王孟气力不济,这一剑只是——个巧劲,并未在意。刚旋转身子,见王孟也恰巧回纵过来。连忙就势拦腰―刀横砍过去。王孟脚刚落地,这一刀按说绝躲不过,眼看就要砍中,谁知飕的一声微响,眼前人影往上一窜,刀便砍空。这回又是横劲,用力太猛,身子由不得往左一歪,惟恐敌人乘虚进攻,心中’——慌,正要收势招架,就在这手忙脚乱的瞬息之间,猛觉头上被人按了一下,耳听笑道:“站稳丁,莫要捧倒!”面前敌人不知去向。

    谷山慌不迭回身一看,王孟已立在他的身后,仍是满面笑容。原来敌人这——纵竟由他头上越过,过时还把他的头按了一下。这才知道敌人厉害,有意取笑。动手时剧、王二侠都穿着原来衣服;赵他羽连请二侠宽衣,均答无须。谷山为表气派,只得和赵他羽——样,也以长衣应敌;没想到敌人虽然穿着长衣,身法却极轻快,纵跃如飞;自己身材高大,再穿这一身长大衣服,举动自欠灵活,忙喝道:“你先别忙,天气太热,我们脱了衣服再打。”

    王孟笑道:“你连砍了我两刀,我几时还过手来?我昨天路上受了点风寒,有些怕冷。要脱你脱,我等着你。不过,方才有一句话没问明,我不比剧兄量大心慈,手里也不象他那样有准头,不动手便罢,动起手来,对方本领比我高,能把我——刀杀死,免我常年在外多事,叫朋友们耽心,那是再妙没有;否则,我不把对头杀死,心里也不舒服。光赌你这一千两黄金,实在无味,你如胆小怕死,最好连衣服也不必脱,就此作罢,彼此都省力气;真要和我动手,就须分个死活存亡,当着众人,或死或伤,都没有话说。你打算怎么样呢?”

    谷山性如烈火,从来口头上不肯让人,何况又当众目之下,越发激怒,顿忘利害,脱口喝骂道:“我正要取你的狗

    命呢。当着许多宾客,谁被杀死,都无话说。你等着!”随将长衣匆匆脱下,随手扔给从人,二次举刀上前,恶狠狠举刀便砍。

    这次王孟并未闪躲,一见刀到,单臂举剑微微一架,就势一反手腕,再用刀背往旁一推,那刀又被挡开。口中喝道:“且慢动手,容我一言。”随向众人横着剑把手——拱道:“诸位想已听明,我二人都是自甘送死,事后决无异言。谁要以为他不是对手,只管下场相助,我王孟也必奉陪,决不说他倚仗人多。那一对一的话,是剧公说的,与我无干。”

    赵他羽爪牙众多,虽然多会武艺,一来震于剧、王诸侠的威名,知道主人只是情急无计,对方又有决不伤他性命的话,这才敢于一拚,并还暗示对头来人虽止二十来个,均非寻常人物,不会轻易妄动;二则是会武艺的人,多少都有一点眼力,只管剧、王二侠尚未施展杀手,到底旁观者清,二侠那种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之势,双方高下,早已分明,主人都不令上前,乐得坐观成败,各人举着一个大火把,把整座大院子照得明如白昼,谁也不肯作声。

    同坐豪客赌徒,多半不会武艺,就有几个会的,都知来人无一好惹,先就胆怯;又听说赵他羽是用诈术赌胜,想起平日所输银钱,心中怀恨;谷山更是一向凶暴,盛气凌人,都巴不得这两人丢脸送死,谁也不肯出头。内中几个反说:“既已说好决斗,便是胜败存亡,各凭本领,才是好汉。我们都是见证,他二位也没有反悔之理。”余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赵他羽还略微沉得住气;谷山却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和敌人拚个死活。王孟仍然是面带微笑,一味招架纵跃,极少还攻。

    赵他羽先陪着敌人走到院中,说完几句套话,正想问剧孟可带兵器,便见人丛中走出一个捧着一口长剑的英俊少年,朝剧孟将剑献上。剧孟左手先将腰间插的三口飞刀取下递过,右手就少年手里剑鞘,往外轻轻一拔,只听呛啷啷一声,宛若龙吟响处,一道寒光已随手而起。猛想起久闻剧盂手中宝剑,乃列国时越女遗留下的奇珍,名为龙股剑,削金断玉,犹如切草,不论本领高低,就这一口剑,已非其敌,当时一呆,心先发慌。

    剧孟笑道:“我是用惯比剑,不愿更换。伹剑虽锋利,我决不伤折你的兵器,有何本领,只管施展便了。”

    自来剑刀相加,彼此砍杀招架无不接触之理。这一来,敌人可以随意进攻,猛杀猛砍,他却只能闪避,至多偶然抽空还击,招架都难,自然吃了大亏。赵他羽心才略放,暗骂:“该死匹夫,你有多大本领,竟敢出此狂言?我这口宝剑,经过良工三年苦炼,两面出锋,又曾用毒药淬过,休说刺伤要害,只要被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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