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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他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马上就回来了。他踮着脚尖走过一个地板吱嘎作响的大厅。从一扇门里传来鼾声。大厅里有卷心菜味。一进房间,她就锁上门,还拿把椅子抵住门。街上苍白的光线照进房里。“现在,看在上帝的分上,保持安静,达什。”他向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她,手里还拎着一只鞋。

    他躺在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法郎希,我要挣钱,真的,我会的。我本来会成为一名驻海外士兵,但他们逼得我开小差。一有机会我就挣大钱,然后我们就去看帝利城堡,看巴黎,诸如此类,真的,你一定会喜欢的,法郎希。天啊,那些地方古老又有趣,宁静又温馨,那里有最大的杜松子酒厂;你只需坐在阳光下,坐在小桌旁,看着人来人往;食物给的也特别多,你会喜欢的;那里到处都是旅店,我们可以像今晚这样住进去,他们才不管你结没结婚、发没发疯呢。那里还有舒服的木制大床,他们把早餐送到床头。天啊,法郎希,你会喜欢的。”

    他们冒雪去吃晚饭。鹅毛般的雪片盘旋飞舞,盖住了大部分街道,只残留点点蓝色、粉色或黄色。

    “艾莲,我不喜欢你做那个工作。你应该继续表演。”

    “但是,吉普斯,我们得吃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失去理智才会跟我结婚的。”

    “哦,别再那么说了。”

    “今晚让我们开开心心的。这是第一场雪。”

    “是这里吗?”他们站在一间未点灯的、门上装有猫眼的地下室门口。“我们敲门试试。”

    “铃响了吗?”

    “我想是的。”

    里面的门开了,一个围着粉色围裙的女孩盯着他们。“晚上好,小姐。”

    “呃,晚上好,先生和太太。”

    她领他们走进一个有食物味道的、点着煤气灯的大厅,墙上挂着许多外套、帽子和围巾。从一个挂着门帘的门后传来面包、鸡尾酒、烤黄油、香水和口红的味道,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和谈笑声。

    “我闻到苦艾酒的味儿了。”艾伦说。“我们走近些。”

    “上帝,那儿是贡戈!你还记不记得海边酒吧里的贡戈·杰克?”

    他站在走廊尽头,向他们招手。他的脸晒得黑黑的,蓄着光亮的黑胡子。“你好,赫夫先生。你好吗?”

    “好得很。贡戈,我想让你见见我太太。”

    “如果你们不介意,咱们可以去厨房喝一杯。”

    “当然不介意。那是这里最好的地方。你怎么瘸了……你的腿怎么了?”

    “命运……扔在意大利了……一旦切掉就没法带着了。”

    “怎么回事?”

    “在蒙托巴,很蠢……我妹夫给我装了一只非常好的假肢……坐这儿。现在,女士,你能告诉我阁下是谁吗?”

    “不,不能。”艾伦说着笑起来。厨房很拥挤,他们坐在角落里一张白色大理石桌旁。一个女孩在厨房中间的工作台上洗碗。两个厨师在炉子那儿忙活着。空气中充满食物的香气和炉子的嘶嘶声。贡戈用托盘托着三个玻璃杯,蹒跚着走回来。他们喝酒的时候,他看着他们。

    “干杯!”他举起杯说。“苦艾鸡尾酒,就像新奥尔良人喝的那种。”

    “酒劲真不小。”贡戈从胸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马尔吉·德·古洛米埃

    进口商

    河滨路11121号

    “也许有天你们要用些小东西……我做进口生意。我是纽约最好的酒贩子。”

    “如果我有钱,我一定花在你这儿,贡戈。你觉得干这行怎么样?”

    “非常好,我会告诉你。今晚我太忙。现在我给你找个空位。”

    “你是这儿的老板?”

    “不,这是我妹夫的饭店。”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我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贡戈跛着脚离开他们的餐桌后,他们开始沉默,就像谢幕之后的戏院。

    “他是个有趣的家伙。”吉米一边说一边挤出一个笑容。

    “当然。”

    “嘿,艾莲,我们再喝一杯鸡尾酒吧。”

    “好的。”

    “我得抓住他,从他嘴里掏出一些走私酒的故事。”

    他在桌子下伸直腿,碰到了她的脚。她把他的脚踢开。吉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在咀嚼,牙齿碰撞的声音如此大,他想艾莲肯定听到了。她坐在他对面,穿着讲究的礼服;外套的V型领子里露出她的脖子,令人心动;紧紧戴着的灰帽子下面,她稍稍歪着头;她的嘴上涂了唇膏;她正在把肉切成小块,但并不吃。一言不发。

    “上帝……我们再来一杯鸡尾酒。”他感觉像在噩梦中一般瘫软无力;她像座钟里的瓷人。某处吹进一阵裹着雪花的新鲜空气,旋转着瞬间穿过灯光闪耀的餐馆,卷走了食物、酒和烟草的气味。他从远处捕捉到她头发的味道。鸡尾酒在他体内燃烧。上帝,我不想昏倒。

    铺着里昂毛织布的餐厅里,他们并排坐在黑色的长皮椅上。他探身把青鱼、黄油、沙丁鱼、凤尾鱼和香肠放进她的碟子里,脸颊摩擦着她的脸颊。他们匆忙吃着,狼吞虎咽,咯咯笑着,大口喝酒,尽情投入……

    火车离开阿维尼翁站的时候,他俩醒过来,看着对方。车厢里挤满昏睡的人,鼾声不断。他蹒跚着走过地上交叠的腿,走到昏暗而颠簸的走廊尽头抽烟。丁丁当,去南方,丁丁当,去南方,车轮在轨道上唱着歌走过罗纳河谷。他靠在窗边,吸一支断了的烟,试图吸一支断了的烟,用一个手指捏着断开的地方。铁路两边的灌木丛和银光闪闪的白杨树林发出咕咕声。

    “艾莲,艾莲,铁路两边有夜莺在唱歌。”

    “哦,刚才我睡着了,亲爱的。”她摸索着走过许多腿,走到他身旁。他们并肩站在颠簸的走廊的窗旁。

    丁丁当,去南方。铁路两边,银光闪闪的白杨树林里,夜莺在唱歌。多云的月夜,河上飘来大蒜和新鲜粪肥的气味。夜莺在歌唱。

    站在他对面的瓷娃娃艾莲在说话。“他说龙虾沙拉卖完了……真扫兴,不是吗?”

    忽然之间他的舌头好使了。“上帝,要是你就为了这个……”

    “什么意思?”

    “我们干吗要回到这个破地方来?”

    “自从我们回来,你一直在对我说这里有多么好。”

    “我知道。我猜这是酸葡萄心理……我要再来一杯鸡尾酒……艾莉,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诉我,我们怎么了?”

    “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厌烦了。”

    “好吧,那就厌烦吧……好坏都无所谓。”

    他们坐在大床上的时候,能看见海港,能看见一艘白色单桅帆船、一艘红绿相间的拖船和波光荡漾的河边成排的灰秃秃的房子。他们躺下的时候,能看到飞翔在空中的海鸥。黄昏时分,颤抖着穿上衣服,摇摆着穿过发霉的饭店走廊走到街上,喧嚣冲天,如同一个铜管乐队在演奏,小手鼓咚咚响,铜管和水晶闪闪发光,车喇叭和摩托车的轰鸣……在黄昏里喝杯雪利酒,跟人们一起玩纸牌。春天的夜晚离开非洲,漂洋过海,现在来到他们身边。

    他们喝完了咖啡。吉米喝得很慢,好像一喝完就会遇到苦恼的事似的。

    “恐怕我们要碰到巴尼一家人。”艾伦说。

    “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你自己带他们来的,吉普斯。而且那个可怕的女人整晚都对我谈她的孩子。我讨厌谈孩子。”

    “上帝,我希望我们去看场表演。”

    “已经太晚了。”

    “而且还要花钱,我没钱……让我们最后再喝杯白兰地。我不在乎我们会破产。”

    “不喝这杯,我们也快破产了。”

    “得了,艾莉,这话可不该对一个要养活一家老小的人说。”

    “怎么了,吉米?我认为干一段时间的编辑工作很有趣啊。”

    “我觉得干什么工作都很有趣。好吧,我可以待在家里照顾孩子。”

    “别这么悲观,吉米,这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生命也是短暂的。”

    出租车停下来。吉米用最后一块钱付了车费。艾莲用钥匙开门。街道上一片茫茫白雪。他们关上门。椅子、桌子、书和窗帘挤在他们身旁,还留有昨天、前天和大前天的灰尘。尿布、咖啡壶、打字机机油和荷兰清洗剂的味道包围着他们。艾伦挪开空奶罐,上了床。吉米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宿醉已散,现在他非常清醒。他的脑中空空,只有两个词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似的变来换去:成功,失败;成功,失败。

    我为哈里疯狂

    哈里也为我疯狂

    她一边跳舞一边哼着。这是一个很大的舞厅,尽头有一个乐队,天花板中间张灯结彩,用两串电灯照明。门这边,涂了清漆的围栏挡住男士的队伍。跟安娜跳舞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瑞典人。他的大脚笨拙地跟着她轻快的小脚跳动着。音乐停了。这次是一个瘦小的黑头发犹太人。他试图把她抱得更紧些。

    “不要这样。”她把他推开一点。

    “哦,玩得高兴点。”

    她没回答,冷冰冰地迈着精确的舞步。她觉得非常累。

    我和我的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和我

    一个意大利人带着蒜味的气息喷到她脸上,一个海军士兵,一个希腊人,一个面颊粉红的金发年轻人————她给了这个人一个笑容;一个喝醉的老头试图吻她……查理,我的孩子,哦,查理,我的孩子……光滑的头发,斑驳的乱糟糟的头发,长着青春痘的脸,高鼻子,跳得过快的,脚步迟缓的……去南方……嘴里还留着甘蔗的甜味……她后背上搭着的大手,热乎乎的手,汗津津的手,冰凉的手,她的舞票也随之增加,拳头里攥着一卷舞票。这个家伙华尔兹跳得不错,穿着黑西装,像个上流社会的人。

    “天啊,我累了。”她轻声说。

    “跳舞从不会使我觉得累。”

    “哦,我是跟每个人都跳。”

    “你愿意跟我走,找个地方只跟我一个人跳吗?”

    “我的男朋友在等我回去。”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

    把我的问题告诉……

    我该怎么办?

    “几点了?”她问一个胸膛宽阔、看起来还算聪明的家伙。

    “你和我都知道几点了,小妹妹……”

    她晃晃头。忽然音乐变成了《友谊地久天长》。她从他怀里挣脱开,跑到自己的座位上,那里有一群女孩正在数自己的舞票。“喂,安娜,”一个臀部很宽的金发女孩说,“你看见跟我跳舞的那个笨蛋了吗?他对我说,这个笨蛋,他说‘再见’,然后我对这个笨蛋说‘地狱里再见’……然后他说,上帝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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