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航海

船行驶得更急了。船上众人都认为陆地最终应该是见不到了，因此告诉哥伦布，希望他能掉转航向回国去。他们都说：“我们众人抛下父母妻子，跟从提督前来，是希望能发现新陆地。现在陆地既然找不到，海水汪洋千万里，没有尽头。风吹着船飞一般前行，最终一定会丢失性命的。那些杀敌而死的人，是为国家而死；冒险而死的人，是为希望而死。现在我们凭借一艘孤舟飘荡在波涛巨浪之间，一百二十人供给鱼虾饱餐一顿，这种死法与冒险而死、杀敌而死是不同的。朋友亲戚都会笑话我们愚蠢，我们也会被大家看不起，我们的名望声誉就差到了极点了呀！希望提督能怜悯我们，况且我们航行了几十天，已经为提督尽义务了呀。陆地找不到，罪责不在我们身上。我们一百二十人，最终也不能为了遵从提督的空想，而牺牲我们的性命呀。”

    哥伦布就对他们说：“我之所以前来，是奉了女王的命令。女王任命我担任提督，命令我寻找陆地。现在如果半途而归，只是白白浪费国家资金，事情又没办成，女王一定会怪罪于我，因而询问我返回的原因。如果女王知道返回的原因是因为你们，那么女王一定会因为你们违背命令而发怒，从而惩罚你们。被惩罚处死和冒险而死想比，哪一种死法更好呢？这是没有智慧之人也可以知道答案的啊。更何况冒险也未必就一定是死，倘若一旦找到陆地，那么就能把那里的金银财宝带回去，那岂不是既得到了宝贵的财富而又得到了荣誉吗？”众人听了哥伦布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自己思量觉得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就继续前进吧。从此以后各人各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哥伦布也经常用言语来宽慰他们，使他们情绪安定。

    一、希望的迁延

    哥伦布所坐的船，名叫山茶。第二条船，名叫宾他，由船长亚伦率领。第三条船，名叫尼那，船长名叫耶勒。

    船走了几天，宾他船上的众人忽然喧哗了起来，都直呼有陆地有陆地。于是六只船上的人都非常高兴，跪下感谢上帝，现在成功了。等船走近以后，才看见前面是云层，浮现在地平线上，而并非陆地。众人又很失望，悲叹不已。有一天尼那船上的众人又呼叫说前面有陆地。船上的人们渴望陆地已经很久了，一听见说有陆地，没有时间仔细查看，就欣喜若狂，把旗帜树起，来表示欢喜庆祝的喜悦。等走近了一看，原来又是云，众人又失望了，都说是提督误导了我们。

    哥伦布因为航行已经很长时间了，始终不见有陆地，也暗中担心不已，并且还担心没有办法继续安慰船上众人。于是站在甲板旁边，在夜晚远眺海水。忽然发现有沾了土的芦苇漂流到了船的近旁，生长果实的树木也随波飘来。又看见有木板浮在水面上，木板上有很多斧子的痕迹。还看见有一支木杖，木杖的一头有雕刻。哥伦布十分欣喜，赶紧把它们捞起来，把它们给船上的人看了个遍，说这个地方离陆地肯定不远了，不然沾了泥土的芦苇、生长果实的树木从何而来呢？又对船上众人说，前面不只有陆地，而且也有人居住。木板上的斧子的痕迹，木杖头上的雕刻，不是人力所为是什么呢？于是众人这才心安了，人人都鼓足勇气向前进。十月十二晚上，船航行在海上，山茶船上的众人都站在甲板上远望，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片陆地的影子，并且隐隐约约看见中间有灯火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又熄灭。其他的五只船，也说都看见了。于是船以更快的速度驶向前去。天快亮的时候，宾他船忽然打响一炮，报告各船，各船上的人都赶紧跑到甲板上看，果然看见了陆地。于是新大陆终于被发现了。

    二、新世界

    等靠近陆地，船上众人都称赞是提督的功劳，并且为前些日子的无礼举动向哥伦布请罪。然后哥伦布与船上众人都登上了陆地，看见那个地方风景优美，靠近海岸一带都种植了树木，青翠欲滴，惹人喜爱。岸上的土著居民看见有船到了，都大吃一惊，认为是神灵降临。又看见船上悬挂的旗帜迎风飘舞，以为大概是鸟的翅膀，这船应该是从天外飞来的。土著人生性朴实热情，性格柔顺，皮肤像铜一般，呈红黑色，长发及肩，看上去非常活泼，像小孩子一样。

    哥伦布与同行的数人，手捧十字架和国旗，登上陆地，把十字架和国旗插在海岸边的砂石上，跪下行礼，感谢上帝。这时哥伦布穿着提督的服装，样貌非常威严，船上众人都尊敬服从他，围着他身边跪下，为之前自己的罪行忏悔，并且发誓从此以后一定对提督竭尽忠诚。哥伦布也宽恕了他们的罪行，然后把这个地方命名为沙尔巴托尔。沙尔巴托尔，是救世主的称呼。西方人迷信宗教，认为找到陆地应当归功于救世主，因此给它起了这个名字。土著人说，这个地方本来名叫古亚那哈尼。哥伦布认为这个地方在东印度的极端，就把它的海岸取名为西印度，并且称那里的人为印度人。后来美洲虽然改定了自己的名字，但西印度的名称仍然没有改。土著人没有多少智慧和见识，不知道黄金到底有多贵重，就算是铜铁等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用。他们看见西方人的佩刀，都感到很稀奇，拿起来戏耍，结果大家都因此而受伤。又看见西方人所用的玻璃以及染了颜色的绢布等等，都很喜欢，但是却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就用黄金来和他们交换。西方人见土著人有很多黄金，他们的耳鼻腰脚都戴了黄金做的饰品，就问他们黄金的出产地，土著人用手指向南边。于是船上众人都想要得到黄金，便把船向南方开去，寻找黄金的产地。

    三、欹优巴的发现

    从这个地方向南前进，海中有很多小岛。每看见一座岛屿，他们都把船停下登陆去寻求食物。向岛上的人询问黄金的产地，都说远在南方。十月二十七日，船到了一座小岛，它的名字叫做欹优巴，风景异常美丽。岛上的土著人特别胆小，看见西方人来，都赶紧逃走躲避他们。西方人赠与他们物品，以使他们安心。跟他们说话，语言又不通，就用手脚指着图画表示意思。又问土著人黄金产于何处，都指向东边。于是众人又向东航行，到了仙托托岛。哥伦布把这个岛取名叫做小西班牙。

    这时宾他船的船长亚伦，想要夺取哥伦布的功劳，就私自驾驶航船回到西班牙，想要先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政府，希望独自享有这些名誉和赏金。

    欹优巴人容貌美丽，性格温和，对人十分诚恳，言语举动没有任何欺瞒。这个地方物产丰富，住所也没有墙壁作为阻隔，没有盗窃没有纷争，也没有设长官和法律，但事事都治理得很好。世界乐土，这里可以说是第一了。

    一天，哥伦布刚刚睡着，让舵手驾船，误触了礁石。船上众人赶紧把船停在岸边，然后各自乘小船到了尼那船上。哥伦布醒来，才知道船已经漏水了，就自己抱着一块浮木，漂到了岸上。土著人生性正直仁慈，看见哥伦布的船漏了，可怜他的不幸遭遇，甚至有的人为此流泪。于是帮助哥伦布把船上的东西都运到陆地上。土著人的首长那贾里，见哥伦布遭到了难处，就给了他一个地方，让他住在那里，以躲避风雨。西方人所有的物品珍宝，都放在岸上，没有一人去偷盗。

    那贾里告诉哥伦布说，这个岛上的土地盛产黄金。哥伦布想如今既然已经找到黄金的产地，不如先且回到欧洲。于是哥伦布请求那贾里，用破船作为材料，在这个地方建一座寨子。那贾里答应了他。寨子建成以后，取名叫做那比打特托，留下四十个人居住在这里。哥伦布嘱咐这四十个人，要与当地的土著人亲近，不能够任意虐待他们，致使土著人惧怕他们、恼怒他们，否则黄金的产地最终还是找不到，并且有可能性命不保。又把枪炮和武器放在寨子里，准备了很多欧洲的物品，使他们能经常有东西拿来与土著人交换食物。1493年1月4日，哥伦布乘坐尼那船回到欧洲，中途与宾他船相遇。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而别，亚伦说是因为遇到狂风吹袭才漂流到这个地方的，不敢背着提督先行回西班牙。哥伦布明白亚伦是想要争夺自己的功劳，也没有怪罪他。

    四、返航欧洲

    于是哥伦布就与亚伦同行，中途突然遇见大风浪，船的桅杆都被吹断了，船上众人非常恐慌。哥伦布也很担心，自己思量着回去的路途还很远，假如狂风仍然不停止的话，船一定会沉没，那么发现新大陆的信息最后仍然不能传到欧洲，海洋仍然会一直保守它的秘密。于是哥伦布就把发现新大陆的事迹写在纸上，然后把纸条装在玻璃瓶中，封闭瓶口，再把瓶子扔到海里，就算船沉没了，假使瓶子能够飘到欧洲境内，一定会有人捡起来看，然后就知道他的事业了。数百年后，这个瓶子终于随着海浪飘到了欧洲境内。

    当时海风很大，尼那船危在旦夕，船上众人都说是因为哥伦布发现了海洋的秘密，惹恼了神灵，只要把哥伦布投到海里，风浪就会平息下来了。但是众人因为哥伦布的威严，又不敢加害于他。哥伦布奋力驾驶他的船只，漂泊到了葡萄牙岸边。3月13日，船只到了拍罗斯港。这个港口就是之前哥伦布航海的出发地，之前为他们送行的人都认为船上众人一定会死，都很悲痛地为他们送行。现在听说他们回来了，都前来欢迎。而尼那船迟了很多天都没到。船长亚伦回到西班牙，没有多久就病死了。西班牙女王伊沙卑，听说哥伦布回来了，很是高兴，召见了哥伦布，并且给他赐座。女王问哥伦布新大陆的事物，哥伦布就把他带回来的果实植物都呈上给女王看，并且献给女王一顶纯金的皇冠和各种金银首饰。女王赞美不已。而西班牙人也人人称赞哥伦布的功绩，对他是赞不绝口。之前教会中反对哥伦布和嘲笑谩骂哥伦布的人，这时候也都改变了态度，跟随众人拍手喝彩。

    【评论】

    自从哥伦布从拍罗斯港出发以后，船上众人中途想谋反叛变，这是何等危险！途中误把云彩当作是陆地，走近了发现并不是真正的陆地，如此反复，何等的失望！然而哥伦布面对危险最终敢于冒险，面对失望而最终能够有所忍耐，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真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美洲的土著人，用满腔热忱款待西方人，而不知道西方人最后使得他们的国家灭亡，种族消灭。我们这些人如果不求学问，不懂得爱国，将来也难免像美洲土著人一样。现在国家到处开设了租界，西方人反客为主，像奴役和虐待牛马一样奴役和虐待我国百姓，我们已经有了美洲土著人的征兆了。能不让人感到寒心吗？能不让人猛然醒悟吗？

    当新大陆没被发现的时候，船上众人认为哥伦布欺骗了他们，谋划着把哥伦布杀了然后回国。等到发现了陆地，他们又惊叹佩服哥伦布，自为之前的罪行忏悔。然而一个英雄豪杰与一些庸人共同谋事，肯定会碰上这等遭遇。现在的人们未必都没有自己的见解，未必都不想做点实事。但他们一遇到庸俗之人的反对，就灰心丧气，或者对他们心生怨恨。他们的见识远在哥伦布之下啊！船上众人在为之前的罪行自我忏悔以后，发誓会对哥伦布竭尽忠诚。然而，当船触礁的时候，他们竟然不告知哥伦布，而是自己乘坐小船，逃到了尼那船上，他们的用心是何等的凶恶！在回去的途中遇到强风，他们又说是因为哥伦布发现海洋的秘密触怒了神灵，想要把他扔到海里。由此可见，没有智慧学识的人，也没有道德可言。这些人真是可笑又可恨！亚伦想要夺取哥伦布的功劳，私自解开缆绳先行回国。哪里料到半路遭遇大风，归国时间反而在哥伦布的后面，弄巧成拙，没多久便死了。可见凡是做事，都要凭借良心去做，假若违背天良，最终一定没有便宜可占。

    第一次航海，哥伦布从拍罗斯港出发，当时为他送行的人都认为他没有生还的希望，都很伤心地为他送行。等到他归来之时，又前来欢迎。一悲痛相送，一欢喜相迎，都没有价值可言。庸人没有学识，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