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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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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树,伍余元卜,

    有两株,遮云伞,汲邴麋松。

    桥亭上,有石台,澹台公冶,

    桥下面,舟船过,郁单杭洪。

    农夫哥,身晒得,赫连皇甫,

    黄汗淌,黑汗流,乌焦巴弓。

    讲讲说说不经心,十佛寺到面前呈。

    十佛寺前有一条官河大港,河上有座四亭大桥,桥宽亭高,俯视十佛大殿,崴嵬壮观。师生二人在桥亭上憩息,十佛寺映入眼帘,先生随口出对:“万砖千瓦百工造成十佛寺。”

    哎,先生出得快,长生也答得爽。他对桥下一看,正好有一叶小舟从桥下而过。他答:“一舟二橹三人摇过四亭桥。”

    先生不让长生喘息,接上又以十佛寺的长窗为题出一上联:“日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长生偶见河边莲池,站起身来用手对莲池一指:“风吹荷叶片片太白李青莲。”

    先生说:“孔明又名诸葛亮,太白又叫李青莲,此联景物相宜,人名相对,妙哉佳作!”长生说:“先生,现在夕阳西下,农夫耕归,我们也该回去了吧?”二人正向桥下走去,忽遇一樵夫担柴横桥而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先生问樵夫:“请问长者,此柴从何处樵来?”樵夫对他们相相,见是不俗之人,随口答道:“此木为柴山山出。”先生一听,大吃一惊:“啊呀,这是一副上联!”先生对长生望望:“门生,你以为如何?”长生知道先生叫他对下联,乃不动声色对远处一瞧,只见村户炊烟袅袅,顿觉意境来临,遂向樵夫深深一礼,老伯,容小生一禀:“因火成烟夕夕多。”樵夫哈哈大笑:“看来是名师出高徒。”说着,担柴而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到八月,转眼中秋。

    员外捧出菱和藕,师生赏月度中秋。

    先生说:“长生,今天是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古人有衔觞赋诗之兴,我们来以经书吟联。”长生说:“请赐教。”先生眼睛白呀白,想出一个难题目。他说:“宝塔七八层中容大鹤,”长生见先生的教案上有一本通书,随口答曰:“通书十二页里记春秋。”先生自忖,这个门生竟是泰山奇峰,天下无二。于是就丢掉雅的出俗的,试试他可会对白话诗。以什么为题呢?先生一时想不出来。忽然见庭内的月季花,有的花瓣吹落满地,有的含苞待放,谢的谢,开的开,旧去新来。先生乃以此为题:“花开花谢,花谢花开,早开早谢,早谢早开。”长生公子不从心上所发,信口就嚼:“人生人死,人死人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先生随时嘴脸一变:“长生你出言不逊,恶语伤人,如若嫌我才学浅,你可另请高明好先生。”长生公子见先生生气,连忙打躬作揖,招呼不及:“先生,学生决非恶意中伤,实在是应酬先生的上联。”先生又想,长生对得不错,只怪自己惹祸,出此怪题招来门生一骂,只好自认晦气。

    先生受辱不作声,又出怪题难长生。

    先生说:“刚才不怪你,你对得不丑,我们再来一首。”接着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月最圆,我出的上联就叫‘月圆’。”长生嘴上不说心里想这叫什么上联?也就信口一塌:“风扁”。这下给先生找岔子了。“门生,这就不对了。月,是月到中秋分外圆,现在可以看到;风,何以是扁的,你怎得知?”

    公子听了这一问,哑口无言不作声。

    长生公子也觉得此句不妥,不怪先生责我。但心里不服气,就在心上记。师生二人回转书房仍旧温习文章。谁知长生运气通,那天起的进门风,直对先生的烛头上攻,蜡烛火被风吹得泻油,直往下流。“长生,去把门关上。”长生留个心,不把门关紧;中间空条缝,风归一条弄;风归一弄,风力更凶。“呼————啪秃————”蜡烛火挨风吹熄了。“长生,我叫你关门的呢,怎不关好。”“先生,门是关了,可能不曾关得严,有条罅缝。”“哎,风哪里是扁得,从门缝里轧进来的?”“先生,我原说风是扁的,你不信呗。”先生无言以对,也就记在心上,说:“冤家,替我把蜡烛点起来。”长生拿点燃的蜡烛对烛扦上一斜插,四边就泻蜡,泻蜡就泻油,从上往下流。先生说:长生,我们就以此为题:“红烛流泪莫非火烧心痛?”“长生,对呀!”长生公子料不到先生出此上联,竟一时无从对答。这时,夜交二更,庙里和尚坐功,“空嗵空嗵”撞钟。长生听到庙里撞钟,说声:“先生,我对出来了:‘黄钟吼喊定是棒打腰疼’。”

    先生一听,拍案叫好————

    黄钟挨棒敲,口喊吃不消,

    红烛听了也流泪,心上真是火在烧。

    今朝日头明宵雨,金秋过去到严冬。严冬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到了“三九”的第二天,早上天蛮好,中午云绕绕,一夜东北风,天上雪花飘。

    雪花飘飘了不得,片片鹅毛下凡尘。

    雪天寒冷,长生公子跟先生并睡一床,焐脚取暖。天窗上雪花盖得暗通通,师生二人一忽睡到小中。长生起身开门一看,口中就喊:“先生,不好了啦————

    天丧父母地悲忧,万里江山尽白头。

    日出扶桑来吊孝,家家门前泪长流。”

    先生一听,晓得今夜下了一场大雪,长生是在咏雪啊!随即也就起身,对外一望,大地银装,积雪封门。对长生说:“门生,快把门前积雪推开,扫出一条路来。”长生公子听到先生叫他扫雪,就忙得不歇。扫帚扫,翻耙推,推成一个大雪堆。他揉呀揉,做起一个人人头;扭呀扭,装起两只手;捏呀捏,捏出两只脚。先生走来一看:“哎,长生你惹什么厌?”长生说:“先生,我不是惹厌,我在作像,作观音菩萨的像。”先生说:“不像不像,观音菩萨有头发的,这个头上光秃秃,像个和尚。”长生这才明白,遂吟诗一首:

    此僧未曾入娘胎,昨晚天空降下来。

    暂借吾门过一宿,明朝日出上天台。

    时光来到春三月,梨花开放戏蜜蜂。

    蜜蜂嗡呀嗡,飞西又飞东,飞到外面找花采,飞到屋内找壁洞。长生公子伏在书桌上写字,蜜蜂来往如梭,川流不息,一下子撞了长生的写字笔,把一撇撞成一踢。这下,长生发火,站起身来追扑。哈哈,长生追得快,蜜蜂飞得远,嗡呀嗡,飞进壁洞中。长生说:“你格冤家是壁蜂,就住在墙州府洞庭村,这下看你往哪飞!”他用竹笔套,对洞口上一罩,拿根细竹梢,伸进壁洞捣。壁蜂在洞里挨竹梢捣得难受,屁股缩呀缩,就往洞口退。退到洞口,一声“咿嗡”,对笔套里一攻。长生用纸团一封,放在书桌之中,不时发出“咿嗡、咿嗡又咿嗡”。

    先生从外面散步回到案桌上哼文章。嘴里嗡呀嗡,哼的《阿房宫》。他才住口,又只听“咿嗡又咿嗡……”先生想,哪个调皮鬼学生学我的嘴?他就接耳听声,依声寻去。寻呀寻,听呀听,来到长生公子的桌旁,又听“咿嗡又咿嗡……”。壁蜂在笔套里发躁,笔套挨壁蜂拱得乱跳。先生说:“喔,机密就在这里唷。”先生是近视眼,拿笔套凑到眼皮下将纸团一拔,壁蜂透到风,向外一猛冲,一声咿咿嗡,刺了先生的“人中”。

    先生在那摸疼痛,壁蜂飞了无影踪。

    别的学生看热闹,长生羞得面通红。

    先生问长生:“你惹这个死厌是认责还是认罚?”“先生,认责是何,认罚怎样?”“认责,重打二十戒尺;认罚,做诗对一首。”“先生,我责不起,愿罚诗对一首。”先生出上联了:“三月天气暖烘烘,长生读书不用功。玩壁蜂,灌笔筒,用纸封,惹它咿嗡又咿嗡。”先生说:“长生,你对呀!”长生想,对什么呢?对不出了。

    长生横一咿来竖一嗡,诗对嗡不出影和踪。

    长生嗡呀嗡,一直想到中,千遍万遍总对不通。现在到了放中学的时候了。先生叫长生拿手伸过去。长生说:“先生,我责不起!”先生说:“你不要怕,我不打你,替你手心上号起八个字来。左手写:“饭后无诗”,右手写:“重责二十”。长生公子从师八载,从来不曾挨责受罚,这次手心上挨号了字,心上像针刺。要是将手上的字洗掉吧,先生又不饶;拿字留手上回去吧,父母又要怪。他左思右想,还是在书房门外把诗想好了再回去吧。先生将书房门一关,逍遥自在去吃中饭。饭后空闲,先生坐在案前解衣裳。员外家的懒王梅香帮先生洗衣裳,她不用热水烫,只在河里荡几荡,收起来对老棉絮堆上一放,多年的棉絮是跳蚤窝,衣缝里躲进了虱子。今天天气暖炎炎,跳蚤在身上像耕田,先生抓到背后,虱子溜到胸前,抓又抓不到,捏又捏不住。先生见屋里无人,就敞怀捕捉。横一摸竖一摸,虱子对线缝里一伏,像一粒大麦。先生说:“喔,你就逃在纱州布市里!”捉起来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兵嘣!”

    一声兵嘣不打紧,惊动门外念书人。

    门外是哪个?张长生。长生公子不曾回高厅吃饭,在门外想诗对的。他听到“兵嘣”一响,先生还在那里搔痒。长生推门而入:“先生,我对出来了。”长生进门,先生冷不及防,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把大襟对小襟上一裹,故作正经而坐:“来呀,对给我听听。”长生说:“先生,要望你恕罪!”先生说:“吟诗作对,没有什么罪,快快说来!”“先生,你上联以我为题,我下联要借你作答。”“哎,只要你对得合情合理,我先生断不怪你。”“这,我说了:‘三月天气暖烘烘,先生端坐学堂中,敞怀胸,捉半风,撂口中,一嚼兵嘣又兵嘣’。”“先生你出的上联是咿嗡又咿嗡,我对的下联是兵嘣又兵嘣,比你的响声脆豁得多哩!”

    先生一听怒气生,拨开心头火一盆。

    你对答诗联是假意,侮辱我穷鬼是真情。

    先生动火,立刻要走。来到高厅对张员外说:“你的公子天赋过人————

    我才疏学浅教不下,你另请高明好先生。”

    员外一把握住先生手,来到小书房里问:“长生,你为何冒犯先生?”长生吓得默默无言。心想,要是把事情再说一遍么,父亲、先生总在场,先生听了更无地容身,所以,只好不作回答。员外见长生不回话,又追逼一句:“逆畜,你说与不说?不说,用家法侍候!”先生见员外真的发火,要用家法处罚长生,连忙又自转弯说:“员外,大不了为虱子大的事体,请员外不必动怒,饶恕他一次是了。”还是别的学生多嘴乱舌:“员外伯伯————

    既不怪先生,也不怪长生,只怪你家梅香懒惰生。

    衣服上生跳虱,先生身上痒杀得,

    长生哥哥有见识,打趣先生捉白虱。”

    张员外一听,暴跳如雷:“你这大胆畜生,这还得了,还不替我下跪,向先生请罪!”长生公子自知出言不恭,冒犯了先生。当即“啪秃”一声,双膝落地。

    先生呀,门生言辞冒犯你,伏乞包涵二三分。

    长生公子连忙又倒杯茶来,双手捧到先生面前说:

    先生呀,千错万错是我错,不该欺你老大人。

    先生见员外在场,也不能不给东家面子,只好勉强立起,接过长生的茶杯,对台上一搁,闷闷不乐。员外见先生心上不悦,也就陪个笑脸:“先生,这叫————

    师也高来徒也巧,久炼成钢出快刀,

    只怪我门庭少家教,他不知地多厚来天多高。”

    先生见员外赔礼,也就咽下口气。说:“员外,这是为师的管教不严,过于偏才。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员外的德气。真是————

    父也好来母也好,好田好地长好苗。

    好父好母生肖子,好树好花结好桃。”

    员外回转高厅不提。再讲先生看看茶杯里的热气,越看越想心里越气:“哎,世上工匠苦,教会徒弟打师傅;教成冤家结成仇,枉同门生作对头!”从此,先生就不给长生讲诗论文,只是饱食终日混混日子了。一天,先生用张红纸写副诗对对书房里一贴,试看他长生日后可有出息。纸上写的是:

    勤俭黄金本,诗书丹桂根。

    带星耕百亩,留月读三更。

    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

    长生公子抬头一看,“哈哈,先生为前天吟诗的事他表面上接受我赔礼,骨子里耿耿于怀,记在心上,他不高兴教我了。他用这副诗联,是试看我能否自觉上进的!”好,随手也写副诗联贴于桌上。

    出交天下士,入读圣贤书。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从此,长生公子在书房勤攻苦读,只等皇上开大考,待看金榜挂名时。

    张长生,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昼夜操心。

    哪一天,不读到,黄昏之后,

    哪一夜,不读到,鼓打三更。

    天天读到二三更,金鸡一叫又起身。

    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六、观世音逼皈佛门心愚昧弃读杀生

    长生书声又高,透到九霄。大悲观音端坐洛伽高山,忽然心血来潮,坐立不宁。她掐指一算,晓得玉皇的三太子在泗洲魏岳村年已满冠,学富五车,该是他回头之日了。

    等他功成名禄就,永世不得入天门。

    当初他在灵霄殿上犯了过,玉帝要把他打入地狱永堕沉沦,是我替他求的情,让他转入东土重修前程的!现在他习得满腹经纶,功名在望,我不去指点他回头修行哪个去呢?喔,要劝长生回心,非要断他仕途之念,功名利禄之心,方能奏效,这就要————

    摘去玲珑星,换上愚昧心,才能劝他办修行。

    观音大士站起身,拿愚昧心带了下凡尘。

    仙风阵阵来得快,到了泗洲魏岳村。

    按落云头,来到长生公子的小书房,这在中饭过后的辰光。长生读书委实用功,午后有点瞌睡蒙忪,伏在书桌上曲肱而枕之。大悲观音摇身一变,变作披发道人模样。对公子身边一站,口中就喊:“长生醒来,抬头见我!”公子在梦中有点恍恍惚惚:“神明,你唤我何由?”“我问你是愿享清福,还是愿享洪福?”“神明,清福怎讲,洪福如何?”“长生,愿享清福,抛弃诗书,吃素修行,修到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春,有泗洲大圣神职。”“那洪福呢?”“要享洪福是读书高中,为官受禄,但只有转眼之间数十载光景,即堕沉沦。

    做官不得超九族,修道方可免轮回。”

    “这,我愿享清福,”观音大士说:“你要切记切记,不可忘记,吾乃去了。”

    观音使个隐身法,公子撮醒睡梦中。

    公子醒来眼睛一睁,“啊呀,刚才见一道人,是梦啊?是真?”先生问:“长生,你说什么?”“先生,我梦见一披发道人,他叫我弃读诗书,皈依佛门,还不知是假是真!”先生说:门生,春梦反也,他叫你弃读诗书,就是要你用功勤读。那个披发道人一定是魁星菩萨。

    门生呀,踢斗魁星跟随你,稳中头名状元郎。

    公子听了先生话,又翻开书本习五经。

    观音大士不曾走,看看心上就来火。“长生长生,你拿先生的话当灵天表,我说的你当耳边风,看来不下无情手,你也不知神有灵!我来给你付点灾,弄你眉毛不得开。”随手拿出杨枝净水对公子身上洒。一洒一个花闪,两洒两个喷嚏。

    洒到三洒不好了,寒寒热热病上身。

    公子立时身上发冷,头里发昏,四肢无力欠精神。

    先生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立时祸福。

    我素无患难行无患难,方才我还好得很,

    腾腾空毛病上了身。

    先生一想,真是冲犯了什么菩萨?连忙到门外撮土为香,口中祷告:“虚空神明,家堂宅神————

    如若门生触犯于你,神明要包涵小书生。

    保佑长生毛病好,重重香烛了愿心。”

    观音大士想,逼劝长生不要让先生为难,拿长生的寒热速减三分,但不曾退清。长生说:“先生,你刚才替我许了什么神,头里就不疼,毛病松了一大半哩。”先生说:“门生,你不是冲撞了什么神,是读书过分用心,伤了脑筋,明天叫安童陪你到花园去散散心就好的。”观音大士一听,妥了妥了,你且去花园散心,我去替你撤骨换筋。

    换上一颗愚昧心,好慢慢劝你办修行。

    次日天明,安童陪公子花园散心。

    张长生,进花园,放眼观看,

    桃花红,梨花白,柳绿松青。

    栀子花,秋海棠,牡丹芍药,

    玫瑰花,开得旺,血点鲜红。

    十姊妹,并蒂莲,成双作对,

    君子兰,夜来芳,喷脑真香。

    菜花开来赛黄金,倒挂杨柳绿成阴。

    芭蕉树上鹦哥叫,梧桐枝上鸟争鸣。

    墙上爬的虎儿草,盆里栽的万年青。

    池塘鲜荷初吐绿,木香花开满天星。

    公子抬起头来看,长春花相对月月红。

    公子只顾向前看,脚下不留神,攀了木香花藤,“空叮嗵”,一个倒栽葱。

    一个跟头不非轻,玲珑心飞到九霄云。

    观音大士用拨金关一道,

    拿愚昧心拨入他七窍内,立时智愚若两人。

    安童见公子一跌,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公子,你脚下没力,回屋内歇息去吧!”公子回到书房,眼张眼识,一个字总不认得。他心里发急,把书本甩了满地。先生说:“门生哎,你发什么呆,拿书往地上摔。”先生哎,

    我往常看字明朗朗,现在怎就雾腾腾。

    先生说:“我不信,你拿书来读给我听。”长生拿一本《千家诗》颠倒对先生面前一放。先生说:“你的书颠倒格。”“先生,原是今朝的。”“你读给我听。”“先生,我不识得,你教我呢!”先生长叹一声————

    你往常读书聪明得很,今朝怎愚到这功程。

    先生翻出一本长生开蒙读的《百家姓》,指在第一个赵字上说:“这读赵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赵。”长生说:“不是的,是隔壁赵老九的赵。”先生说:“好,就算是赵老九的赵!”先生教了半天,赵钱孙李四个字总记不住,先生倒惊慌起来了:“啊呀,长生是冲撞了神,现在魔到这种样子,我怎样向员外交代呢?”王居士先生也不声张,勉强呆到太阳下山,书房放学,来到员外面前:“员外,长生公子委实聪敏,他已文才满腹,学识超群,我不能再误他的前程了。

    我才疏学浅教不下,愿回南亩务农耕。”

    员外想,上次为吟诗对受了我儿奚落要辞馆回去,这是他生气要走;这次专程辞馆,可能是腹中已到山穷水尽之处,真心要走了。好,去就去罢,这叫伙计年年换,先生一年半,王先生教了八九载,也该换换先生了。于是对先生说:“蒙恩师来舍下施教数载,使我儿劣树成材,真感恩非浅。”

    戥称银子一百两,羊羔美酒谢先生。

    先生接过银子,用过酒筵又来到书房,唤出长生公子:“门生,我已教你八九载了,也该回去了。”“先生,你到走了,我一字也不曾识得哩!”先生说:“一字不识不要紧,我再教你一次。”先生拾根柴棒就地一划说:“这一划是一字。”长生说:“二划呢?”“二划是二字,三划是三字。”长生说:“先生,你走吧,我总识得了。”

    居士先生回家转,员外又另行请先生。

    员外问安童,“王先生走了,可有哪里有比他好的先生?”安童说:“有是有的,就是年纪大了。”员外问:“住哪里,叫什么?”安童说:

    先生家住东水关,他的大名叫万三。

    年纪已是六十整,满腹诗书好文章。

    员外说:“快去叫公子写请帖,把万三先生请来。”安童来到书房。“公子哎,员外叫你写请帖请万三先生。”公子一听,眼睛一盯,“我父亲何苦啊,请上许多个死尸先生,不好少请点!十三也好,百三也好,一下子请上万三先生,我的手不写断了!”长生没法,叫安童磨墨,拿出纸笔来就划。横一划,竖一划,塌上半天就划百十八。安童看看公子写的不像字啊,连忙去禀报员外说:“员外,公子不像写请帖,像是画符咒。”员外说:“ 你少说废话,你不识得他的篆体字。”“员外,不管是圈是窝,总归不像往常写的字————

    污之墨塌像盆油,不像猪子不像牛。”

    “奴才,你懂什么?当初王先生教他学的草书体,一笔拖到底。”“员外你去望望看,是草是篆,你一看就明白的。”员外跑去一看,眼睛发暗。“长生,你这写的什么东西?”长生说:“你叫请万三先生呢,我写到现在还不曾划到一万三哩。

    划不到一万三千横,请不到万三老先生。”

    员外说:“该死该死,你怎笨到如此功程!”叫一声,不好啦————

    先生才只离家门,我儿怎判若两人。

    昨日还像文必正,今朝怎像笨畜生。

    三代宗亲啊,莫非是祖上缺阴德,我张家门庭出报应?

    莫不是我求佛愿未了,佛祖换走了玲珑心。

    安童呀,可是他碰上无名鬼? 遇上邪魔牛鬼星。

    我三年求佛空作梦,十载师训枉费心。

    一个老家佣听到员外在伤心悲泪,走过来就说了:“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呗,也不要去请万三先生了。让公子出门踏踏青,散散心,也作兴把魔气退掉的。”员外说:“好的,你们陪他去也。”

    安童陪公子二进花园。

    主仆二人在花园散心,大悲观音迎头一枝净水,公子一个寒惊。

    公子一惊不打紧,顿觉心聪目又明。

    主仆二人往前行,遇到陈清猎户打生灵。

    陈清猎户身带强弓硬箭,肩背虾篓布袋,在花园里张头识眼,钻东窜西,像野猫抓鸡。只见他拈弓搭箭,“嗖————啪秃”,一只灵鸟往地上一落。长生公子一看,欢喜不过。“安童,这人本领不小,为何要打灵鸟?”“相公,猎户不种田,就靠打鸟赚钱。”“安童,鸟肉可好吃?”“怎不好吃,是山珍野味呗。肉又嫩,味又鲜,吃不完还好用盐腌。”长生听安童这么一说,起了贪心。走上前去手对猎户一指:“呸,你胆子倒不小,偷打我家养珍鸟————

    私打珍鸟该有罪,送进衙门不轻饶。”

    陈清猎户抬头一相,“啊依喂,是个花花公子,这倒闯了县官的衙门,大户人家的前门,有理也说不清。”于是就上前赔个笑脸:“公子,这是一只野鸟,不是珍禽。公子如果见怪,我就把鸟还给你,份外再赔偿你几只,请公子尝尝新鲜,小的下次决不再来了。”

    长生公子嘴上笑嘻嘻,拎了几只灵鸟往家跑,叫安童揪毛,油盐煎炒。

    放点葱蒜放点姜,生灵肉烧得满屋香。

    长生吃了生灵肉,从此天天要吃生灵。

    到了第二天,生灵肉的香气还在长生鼻孔里转。长生说:“安童,家里没生灵了,替我上街去买!”安童来到街坊,找呀找,只有猎户陈清在十字街旁卖鸟。安童从中拣壮的,剔瘦的,挑大的,去小的,捡了满满一篮。陈清猎户仔细对安童望望:“朋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的?”安童对猎户瞧瞧,“哎,前天你在我员外家花园里打鸟的,是不是?”陈清猎户想,前天在你门槛里你狠,诈我几只鸟,吃饱一顿,饱不到一世啊!“朋友,今天这个鸟不卖给你,带回去沤粪哩!”

    千两银子总不卖,情愿送给有缘人。

    安童买不到生灵,气塌塌回转。长生问:“买的鸟呢?”安童说:“街坊上没有别人卖生灵,只有他陈清一个人。他说你家有珍禽,要吃自己好动手打的,他不卖给你。”长生说:“稀见他的东西,安童,替我上街去买弓买箭,让我来勤操苦练————

    学到百步穿杨法,天天好出门打生灵。”

    这下,安童备弓备弦,在花园里设立了箭靶,让长生朝朝晚晚学得射箭。开始离三十步,后来五十步、八十步……时间不到半年,学得百步穿钱。

    一箭能穿十三个金钱眼,支支射进穴中心。

    长生公子箭法又好,天天在花园里打鸟。对那一坐,一箭一个,麻雀子总逃不过。

    乌鸦喜鹊共斑鸠,黄头鸟总吓得转沟头。

    在自己花园内打得飞鸟不敢停翅,又到陆员外家花园去射;陆员外花园里的鸟打光了,又到陶员外的花园去射。陶员外家桃树多,红半个来青半个,长生看了馋不过,就丢下生灵摘桃果。陶员外见他爬树蛮快,摘起桃来像活狲拣菜,就说张举山家出到一个活狲。隔壁王奶奶见长生天天出门打鸟,就叫他张打生。

    通州狼山张大圣,两个诨名到如今。

    员外看看长生不想读书上进,也就作退一步打算,随他去肩枪打鸟,拾柴划草,只要不为非作歹,就算造化造化。公子见家父不加严管,也就放心大胆,放马上山。他对安童说:“替我去买黄鹰、猎犬、海东青,远处寻山打猎!”

    长生骑上银鬃马,四个安童紧随身。

    左带强弓如秋月,右插狼牙数十根。

    遇到獐鹿放猎犬,看见兔子放黄鹰。

    耳听天上飞雁叫,开笼放出海东青。

    别的营生他不做,专门寻山打生灵。

    那天,来到四平高山。时值严冬,水冷草枯,鸟兽避寒,藏进草丛,一只生灵也找不到。他说:“安童,我们守在这里不要走,等到天黑放火,烧得生灵没处躲。”天色将暗,长生叫安童从山上对下烧,他从山下对上烧。四处点火,八面冒烟,干草遇烈火,四面对上裹。生灵毛羽都烧焦,飞又飞不高,“啪秃啪秃”往下抛。

    所有山中禽和兽,在数之内总难逃。

    山火一灭,长生催促四个安童收拾。生灵烧得半死半活,个个痛得抽筋拔骨,连安童也骂公子心黑。

    四个安童挑不走,马驮生灵转家门。

    这许多生灵一时吃不完,就用盐卤腌。剥皮的野兽下盐缸,拔毛的鸟儿梁上晾,张家胜过腌腊行。

    第二天才破晓,长生起大早,到四平山去捉烧残的鸟。到那里一看,下了一朝大霜,满山像雪盖的一样。耳边只听:

    长生长生你姓张,身骑白马上荒山。

    生灵打死千千万,孽障作得像雪山。

    雪山低来雪山高,不念弥陀怎得消。

    阿弥陀佛千遍念,雪山如用滚汤浇。

    长生听了不动衷,只当吹来耳边风,仍旧寻山打猎。除了下雨落雪,一下子打到十月十七————阿弥陀佛生日。这天,西方雷音寺佛老爷做蟠桃圣会,八仙赴会从凤凰山经过,憩在山上着棋消遣。八仙所乘的坐骑————八只仙鹤在前山池边饮水。铁拐李与吕洞宾对奕,其余六仙围观,嘴上还哼棋诀————

    车走直路马走斜,炮打当头隔一家。

    卒子过河沿路吃,相飞田字仕保家。

    长生打猎到此,只听其声,不见其人,找到前山,看见八只红顶白羽高脚鸟,在池边戏水洗澡。一跑一踱,浑身是肉,长生心上不知多乐。随手拈弓瞄准,手里当稳,“嗖————啪秃”————

    一只滚落池边地,七只展翅上天空。

    八个仙人抬头一望,见到仙鹤启翅,晓得时光不早,就各找坐骑准备启程。何仙姑说我有,吕洞宾说我有,曹国舅说我的不少,铁拐李说我的找不到。他抬头一望,仙鹤拎在长生手上。拐大仙没法,急得跺脚。

    长生长生你作孽深,将我仙鹤丧残生。

    我与你远无冤来近无仇,何等要同我作对头。

    他性子又躁,双脚直跳,对南天门大闹。借来五雷四闪来劈长生的头,要为仙鹤报仇。那天是观音菩萨值雷。

    只听“格楞”一声响,惊动观音得知闻。

    观音问:“哪个提雷,是何道理?”铁拐李说:“观音老母,是我借雷,去劈张长生的头,替我坐骑报仇。”观音问:“你晓他是何人?”“张举山的儿子呢。”“他的前生父母呢?”铁拐李说:“我不晓得!”“不晓得,你站站好,当心你拐大仙吓倒。

    他是玉皇的三太子,皇后娘娘是母亲。”

    “圣母,照你这样说,我这坐骑就白白挨他射死?”观音说:“这你不用愁,我来找土地神。当方土地当方灵,少掉东西他帮寻。”土地一变,变作斑斓猛虎模样。头像笆斗,脚像爪勾,眨眼铜铃,张嘴吃人。长生主仆五人见斑斓猛虎扑来,吓得拿仙鹤一丢,放趟子就溜。

    跑的跑来奔的奔,海角天涯去逃生。

    土地拿仙鹤送到观音面前。观音用灵丹对仙鹤嘴里一塞,仙鹤就睁开双眼;再向仙鹤吹口仙气,铁拐李坐上就腾空而飞。

    下界景色无心看,直奔雷音寺院门。

    佛祖见铁拐李迟到,就开他的玩笑:“你倒底是人短脚拐跑不快,迟来两个时辰了。”铁拐李气闷闷不作声。佛祖说:“生我的气啦,生气的下次不要来!”铁拐李受了冤枉气,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滴。佛祖哎————

    赴会参圣我心诚,与众兄弟同启程。

    凤凰山上碰到张长生,将我坐骑丧残生。

    多亏观音来搭救,仙鹤才得转还魂。

    佛祖哎,泗洲出了张长生,杀生害命罪孽深。

    龙华会只好来一次,下次再做来不成。

    佛祖说:“该打了呱,玉皇的三太子临凡,不思皈依佛门,反而残杀生灵,罪过罪过!”

    若不将三太子劝回心,对不起玉帝和众仙人。

    佛祖随时打发云台山鹦哥仙鸟下凡,到泗洲指点张长生从善。

    佛祖传下令,鹦哥下凡尘。

    来到泗洲地,点化张长生。

    仙风一散,对张家花园的树枝上一站,看到长生在晒生灵肉,不由口中就喊:“张长生、张长生,你是仙家后代根,残杀生灵罪孽深,应该及早修前程。”长生抬头一望,“哈哈,我当是人哩,还是只活八哥,弄下来玩玩倒不错!”长生嘴里说话脚下走,隐到一棵枯桂树后面,“啪秃”一弹子,鹦哥冷不猝防,中弹落地。长生抢步上前扑住,摸摸还活的呢。长生觉得蛮好看,就叫安童把鹦哥对笼里一关,替它养伤。

    长生出门打生灵,拿鹦哥带了紧随身。

    长生杀生灵,鹦哥看得清。

    鹰爪与犬咬,个个血淋淋。

    鹦哥不忍心再看,但又飞不出牢笼,口中就喊:

    佛祖哎,徒弟在笼中遭磨难,你在灵山可知闻。

    鹦哥一喊,惊动佛祖。他掐指一算,晓得鹦哥落在长生手中,关进了牢笼。随即召唤各路神仙说:“哪位弟子能去搭救鹦哥出笼,劝长生回心转意?”文殊菩萨说我去,普贤菩萨说我去。观音大士说:“让我去!”普贤说:“三妹子,你年纪比我小,徒弟收得比我多,这个现成徒弟让我去收!”观音说:“二姐哎,这现成师父不好当。长生他杀戮心委实重,你去劝不动。”“三妹,你放放手————

    我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到龙华会上人。”

    观音拗不过普贤,就问:“你从天上去还是从地上去?”普贤说:“回来再告诉你。”

    普贤老母下凡尘,观音做拦挡断路人。

    观音叫善才龙女变作一个蛮汉,用两颗素珠哈口仙气变成两座大山,一手托一座,对普贤去路上一站,挡她的路。普贤说:“你这蛮汉不知趣,为何搬山挡我的路?”“哎,你这师父独身下山,到哪里去做斋?”“蛮汉,我不是僧人也不是真人,是到东土来劝善的,请你让我走过去。”蛮汉说:“世上只有轻担让重担,空身让扁担,没有搬山让路的道理!”普贤说:“不求你让路,我从山上跳过去!”普贤对上一跳,跳上九霄;善才拿左山对上一托,杵到天角;普贤没能跳过。普贤又从右山跳。善才连忙拿右山对上托。普贤眼睛尖,看准左山与右山的空隙之间,猛力一攻,从山西跳到山东,跳过去了。善才对他没法,观音又来二着。叫善才变作推车汉,推一车油,油篓子用丝棉纸封头。对三叉路上一顿,人对车上一困,呼呼大睡。普贤来到身旁,喊声:“喂,好犬不挡路,知礼莫拦人,你对路中心一困,挡住来往行人,成何体统!”善才假意拿眼睛一睁:“哦,你是出家僧人,出口伤人,是何道理?”普贤自知赶路心切,出言不慎,连忙打躬作揖,招呼不及:“小僧言语冒失,望君包涵,请求让路!”“让路可以,你把我这两蒌油猜准了就让你过去。”普贤问:“怎么猜,你出个题。”善才说:

    我这两篓油是满还是空,满的空的在西是在东?

    猜中了油篓放你过,猜错了是你少道功。

    普贤想了想,猜不透。就说:“你这无赖之徒,耽误人家工夫!”说着,绕车从岔路而过。普贤她————

    过了一关又一关,前面有人又把路拦。

    前面哪个?是观音亲自变一个讨饭婆。手里拖根枯竹子,臂上挽个破篮子。普贤一到,口中就叫:“僧人师父,今朝你到哪家做斋?”普贤说:“年老婆婆,我不是东土出家僧,是西来之徒劝善人,哪有斋饭你吃?”“哦,师父你既是西来善人,可有灵丹妙药随身?”“婆婆,你要妙药何用?”老婆婆拿裤管一撩,脚膀上害得漆紫烂肿,破皮流脓。说:“我这脚开始生个细痱子,害成现在的老拐子。”“婆婆,你害了多少年啦?”“八十四载,”“你现在多大年纪?”“八十三岁。”“那这疮是胎里生。”“是的。我娘死的时候,留下这根枯竹子给我,说等到这枯竹子开花疮就好的。师父,这枯竹子可得开花?”普贤看看枯竹头上光洁洁,没枝又没叶,就说:“枯竹子怎得开花!”普贤一天挨三缠,缠到天光暗,心想,总不能半夜三更去劝善?回去了。

    普贤回转走,观音又抄前行。

    回到西天去,两下再谈心。

    观音老母先到家,对莲台上一坐,口念弥陀。普贤说:“三妹,你倒定心,还在诵经?”观音连忙站起,假装客气:“啊呀,恭喜师姐,贺喜师姐,你拿长生劝了回心啦,好到佛祖面前加封了!”“三妹哎,我转上一天,还不曾看到泗洲地边哩。”“格呗,你在哪家作客的?”“哎,不要提,东土里的人蛮得出奇。第一次遇到一个蛮汉手托两座山拦我去路,要我回答他哪山高哪山低,我不曾答得出,从山空缝间跳过去的;第二次遇到一个推油汉子又挡住我的路,要我猜他油篓子里是空的是满的,我又猜不准,是绕道通过的;第三次遇到一个年迈讨饭婆,害的烂脚膀,她要灵丹医治。我没带灵丹,她问我枯竹子可得开花,枯竹子是她娘留下的,说只要枯竹开花,烂膀就会好的。你说,天下哪有枯竹开花的怪事,叫我怎回答得出?挨这三人三缠,天色已暗,只好回来,明天再去。”

    师姐哎,这几句话在嘴边上怎答不出?

    左山不高右山高,油篓子不满到中腰。

    烂脚膀要好阎王请,枯竹开花火来烧。

    普贤说:“师妹哎,我们真似一母所生,一父所传,我也晓得是这样回答的,就是挨他们缠呀缠,心上有点乱,缠忘了。所以————

    仙间不知凡人心,需化凡人办修行。

    明天若还东土去,不防君子要防小人。”

    七、普贤神争功劝化遭利箭险伤自身

    普贤她二次下凡,随身带上许多法宝,从天上而来!

    说动身就动身,飘飘荡荡下凡尘。

    仙风一散,对张家门前一站,用引磬木鱼一敲,开口就念:“龙奔深潭,僧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布施我出家僧人,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

    安童抬头一看:“哦,和尚师父,你来有什么事?”“安童哥哥,我到张府来化缘的。”“嘿嘿,五忙六月忙得黄汗淌黑汗流,看不到你们和尚道士的脚趾头;现在寒冬腊月没事做,你们倒上门来要钱哩? 赶快走,莫让我主相公出来发火!”“你的主相公可在家?我要见见他哩,请你通报一声!”“师父,我不通报。报呀报,晓你三十门杠发跳!”“你倒底报不报? 如果不报,我拿这门口的石狮对你身上一撂!”安童说“你这鬼和尚,人虽细口气倒不小,你晓这对石狮多重?”“安童,我不瞒你。

    昨夜到了二三更,来到你家大前门。

    拿这对石狮称了称,一只狮子五百斤重,两只并起是一千斤。”

    “鬼和尚,狮子千斤重,你怎搬得动!”“安童,搬动千斤重,全靠我道功,你若不信,我搬给你看。”普贤老母只手一动不费劲,狮子托上手掌心。问声安童:“你可报?若是不报,拿狮子对你头上撂。”安童一见不妙,连忙答应通报。安童想,我对前跑,后脑勺上不长眼睛,假使他偷冷对我后脑上一掼,我不就此完蛋?还是往后退了跑为好!退呀退,看到面前顾不了背后,对门槛上一碰,“碰叮咚”,一个反扳弓,跌得头朝西脚朝东。长生说:“你这冤家竟虚到这种样子,不要拿头虚抛下来!”“哎呀呀,门口一个和尚来化缘的,他叫我向你通报,我不报,他拿石狮搬起来对我头上撂,我吓得对后退了跑的,所以撞了门槛,栽了个大跟斗。”“你可认识他是哪庙里僧人?”“主公,我不认识。”“你不认识我知道的,他是从苏州玄妙观学来的遮眼法,骗得住你瞒不过我,让我去!”长生来到门口。和尚一见,弯腰奉揖:“主相公,惊扰你了。”“和尚,你做什么来的?”“来募化的”。“募化什么?”

    一来化你金和银,二要你陪我办修行。

    “鬼和尚:你口气倒不小,既要金又要银,还要我陪你去修行。我家现成的山珍海味不吃,陪你去嚼舌根,吃十方哩!安童,替我去,长的拿门杠,短的拿棍棒,

    请他吃我五十棒,让他早点滚出去吃十方。”

    普贤说:“相公哎,你不要来火,听我说也。

    打僧骂道自造罪,诽谤佛法孽障深。

    我是佛门经弟子,不是强讨硬要人。”

    长生说:“拿石狮搬起来逼人,还不是强讨硬要?!”“相公哎,搬狮子不是吓你是劝你,叫你看看我们修行的人道功可深!你如不信,去替我取一杯净水来,我把狮子舞给你看!”长生说:“啊依喂,真会变甚鬼?”普贤用法水一喷,石狮起身;净水对石狮头上一拍,普贤拿石狮对手上一托。“张长生,化多少银子给我?”长生说:“你能把狮子舞上天,布施你二百两银子。”

    普贤拿石狮用左手撂,右手丢,像狮子衔花滚绣球。

    右手撂到左边来,如同加官出戏台。

    舞得不歇,上了屋脊;越舞越高,撂到树梢。众位,石狮在空中怎留得住?是提天王提住的,托天王托住的。张长生又不晓得是神仙在帮忙,还问:“狮子怎不会喊?”“好,喊给你听听!”刚巧二郎神从这上空经过。

    呀呀呀呀喊了两三声,吓坏他主仆两个人。

    “鬼和尚,你叫石狮下来我拿银子称给你。”普贤老母用手一招,石狮齐排排对下一抛,一边一个,原地就坐。“长生,狮子下来了,拿银子称给我!”“鬼和尚,我这狮子坐在原地不动,银子给你何用?不给!

    我家狮子坐在大门前,寒天梅香坐上晒太阳。

    夏天安童坐上乘风凉,狮子得到人身上的气。

    算它今朝要上天。”

    “长生,你真的说赖话啦?”“不是说赖话,如果你真有道功的,拿我后花园里三年不曾报芽的枯桂树,弄它发芽、开花,我再加你二百两银子。”“那你不能再生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决无异说!”

    长生前面走,普贤后面跟,

    来到花园里,鹦哥在木笼里泪纷纷。

    鹦哥见普贤老母一到,口中就叫:“西来兮,西来兮,你要教我脱笼计;若不给我脱笼计,只好枉死木笼里。”普贤老母对鹦哥说:“倒亏你有五百年道功的,竟挨张长生逮在木笼里?我对你说,等他家安童一到,你就在笼里乱跳;对下一困,浑身僵硬,眼睛一闭,装作没气,他就放你出笼的。”鹦哥见安童一到,依计而行。安童一看,连忙向长生通报:“公子哎,不好了啦,你心上一块肉不得了啦!”“奴才,我心上不是蛮好,妖声怪气,没大没小,我晓你的骨头又作痒了!”“公子,不是你身体不好,是你心爱的鹦哥断气了。”“奴才,昨天刮西北风天气冷,我叫你拿笼衣穿好的呢?你不听,是挨冻死的。快去,放出来给它晒太阳!”安童看它是死的,将笼门一开,鹦哥扑扑翅膀对外一栽,飞走了哇!这叫————

    鹦哥头上一撮毛,张家木笼赛天牢。

    不是叫它脱笼计,怎得腾云上九霄。

    不提鹦哥回天去,再讲普贤女真人。

    普贤来到花园,只见那株桂树————

    枯枝无叶又枯根,三年五载未逢春。

    普贤老母向张长生要一杯净水对树上一洒,树就摇摆,再洒一洒,报出芽来。

    三杯净水树上洒,满树金花一齐开。

    这花哪来的?普贤老母差衔花仙子,接花童子,播花娘子,一时四刻,树上花开得金黄金色。普贤说:“张长生,这下好将银子给我了?”“鬼和尚,这算什么本领,也没得我的本领好哩!你只会移花接木,不会骑马射箭。你若有本领的给我捆在桂树上对你射三箭,射中了,是你没道功,我一两银子也不给;射不中,算你道功深,我再加二百两,总共给六百两。”普贤问:“长生,你是用明箭还是用暗箭?”“明人不做暗事,用明箭。”“离多远?”“一百六十步。”“好,你射吧?”长生吩咐安童用一根粗绳,将普贤老母对树上一绑。

    上头捆住喉嗓口,下面捆紧膝盖头。

    牛结箍加薄凿扣,收得普贤气吼吼。

    “鬼和尚,我射了!”“好,你射来!”长生把弓拉拉紧,弦崩崩急,照准普贤胸膛,“嗖————”,普贤用个挡箭法,射了安童的流火脚。安童“啊呀”一声:“相公,你不曾射到和尚,射了我的流火脚,这下流火破皮,神仙难医。”长生走过来靠普贤近一些说:“鬼和尚,我射第二箭了。”长生拈弓搭箭“嗖————”普贤眼睛一眨,用个遮眼法,箭头对桂树杆上一插,又不曾射中。长生想,倒惹鬼啦,又靠近一些:“鬼和尚,我射第三箭了。”“好,快射来!”长生眼睛定呀定,这一箭想送普贤的命,对准普贤老母的心口“嗖————”,普贤使个定身法。说声定,箭头对地上一钉,又不曾射到。“张长生,射我三箭未中,总该拿银子给我了?”长生不甘心,又耍赖皮说:“我有个怪脾气,买酸醋要饶酱油,买鞋子要饶楦头,你还要饶我一支,射四支。”普贤说:“好的,就饶你一支。”“不,饶一支还带六十步。”“好,不要说六十步,再让你六十步也可以。”长生见再让六十步,他又靠普贤近一些。“鬼和尚,我射了。”

    普贤眼睛朦一朦,口里吹阵风,

    箭头射个冒天空,吹得无影又无踪。

    张长生眼见连射四箭总不曾伤到他一根汗毛,晓得这鬼和尚非凡,就吩咐安童搬弓弄箭,从四面向他放乱箭,看这鬼和尚对哪里变!普贤老母想,我只能变七十二样,

    虽说我的道功深,一人怎挡许多人。

    今日挨射死花园内,枉修功德到如今。

    普贤老母随即念动真言,唤来急风骤沙。立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抬头不得睁眼看,面东不见面西人。普贤使个急崩法,麻绳崩得碎纷纷。

    将身来到云端内,眼观园中张长生。

    安童拿弓箭搬到园内,抬头一望:“呀,和尚呢?鬼也没有!”长生说:“哈哈,给我用箭吓跑了,乘风逃走了!

    拿小小和尚吓逃走,省到我六百两雪花银。”

    普贤老母在空中倒叫起来了:“张长生,你又作下一孽了。”

    今射我四支箭,难免地狱四重门。

    安童说:“相公,鬼和尚神通大哩,上天去了。说你射他四箭,要把你打入四重地狱哩!”张长生手对空中一指:“鬼和尚,有本领再下来!”

    射你千千万万支箭,看你可有千万重地狱门。

    普贤闻听这一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我与三王妹打过赌的————

    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到龙华会上人。

    普贤老母正在空中发狠劲,下决心想法对付张长生的时候,只见前方一朵祥云缓缓而来。普贤说:“不好,三王妹来了。”观音来到普贤身旁问:“师姐,你功劳不小,将张长生劝在哪山修道?”

    三妹呀,韦林县里劝长生,几乎丧我命残生。

    他如顽石点不化, 反起祸心杀僧人。

    观音说:“我原先叫你让我去的呢,你要抢功收徒哩,怎不把这徒弟收下来!如今,我不是当师姐的面称能:

    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上南海观世音。”

    普贤老母说:“三妹,你莫去瞎子面前点灯————白费蜡,这个冤家是杀戮星,劝不醒。”观音说:“不要紧。我去是善来善劝,恶来恶劝;软来软劝,硬来硬劝,不怕他是铁石心肠!”

    八、无奈何再劝不醒设圈套魂游狱门

    观音摇身一变,变作猎人模样,口称是王教师。对坐骑说声变,变一匹银鬃白马;喝声灵芝仙草,变作强弓硬箭;善才、龙女变作安童二人。

    飘飘荡荡下凡尘,来到泗洲魏岳村。

    马对张家门外树上一系,王教师直闯进门。张员外的管门安童喊:“喂,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哪去?”王教师连忙赔礼:“安童老弟,对不起你,我与你主相公是同行世兄,熟不拘礼。”安童见说是与长生同行世兄,连忙向里通报,张长生出来迎接。

    张长生弯腰一礼:“请问尊兄鼎姓大名,贵府何处?”王教师亦一躬到底,还他一礼:“小弟姓王,舍下王家坡。”“啊呀,王家坡离这不远,我怎不曾见识过你?”“张兄,这说来话长。小弟自幼由父母送去山东舅父家读书学法,在那学法三载,访师三载,带徒三载,徒弟又留我三载。

    山东过了十二载,才从母舅家转回来。”

    来到家中,母亲问我,儿呀,你在外十二年学到些什么武艺?我就回禀父母说,能射地上獐鹿兔,能猎水中穿梭鱼,百步穿杨发发中,天空飞雁见我愁。我母亲一听,只是摇头。她说,儿呀,你这一点本领成何用,比不上张家大相公,他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眼,丢掉弓箭就用火攻。

    张兄,你是高山点灯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子深。

    小弟今特来拜访,求兄同山打生灵。

    长生一听,喜之不尽,欣然答应。随即分咐厨房热菜炖酒,用生灵肉好好款待。观音想了:我本意是来劝他吃素戒杀的,他倒反过来弄我开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于是就说:“张教师不必客气,我们山东猎户有个规矩,猎人不吃隔宿肉,在哪猎到在那剥,新兔鲜鹿才是好口福。”长生一听,觉得此话有理,随手吩咐安童备马上路。观音见他带安童随身,又想到————

    任凭我观音道功深,一人难度许多人。

    张教师,我陪不上你,我家安童带到半途中又打发他们回去的。因为今天我们是初次共事,把安童带在身边有诸多不便。如果你的本领比我好,我家安童要笑我;我的本领比你强,你的安童要笑你。最好,我你都不带安童随身。长生说:“遵王教师之命了。”

    跟手甩上银鬃马,并并排排上路行。

    观音问:“我们今天到哪山去?”“我们这里山多哩。有四平山,凤凰山、清凉山……。”长生说:“论飞禽走兽是清凉山最多。”这下,二人打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好不威风!观音老母想:张长生的手脚倒喜快的。往常打死生灵是他作的孽,今天打死生灵是我造的罪!她这就一路走一路念放生咒:“天灵灵,地灵灵,高山飞走大生灵,獐猫鹿兔归洞去,鸟雀展翅出森林……”

    我今到此地,生灵快躲避。

    欲避无情箭,远走又高飞。

    观音念动真言咒,城隍土地得知闻。

    县主城隍,当方土地赶得哨,拿飞禽走兽吆得蹦蹦跳,清凉山的生灵逃得不见一根毛。

    二人上山就寻,不见一只生灵。早上寻到中,不曾开个弓。长生说:“王教师,你不是姓王啊?”观音倒吃一惊问:“张教师,我不姓王姓甚?”“你姓邓。”“啊,我姓邓你姓梅,钝和霉,二人碰在一堆,谁也不要怪谁!张教师,你不要心急,我们再等候一刻,让生灵在外吃吃饱,好打进窝鸟。”二人又坐下来等。中午等到晚,麻雀子总看不到一只。张长生早已心烦肺躁,耐捺不住:“王教师,我少陪了,你一人在此等吧!”张长生说走就动身,

    跨上银鬃马,加鞭转回程。

    观音老母一见:“不对,如果让他回转,下次用金钩总钓他不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颗素珠,用手一搓,仙气一呵,变作三只“黄绿”对松枝上一站,口中就喊:“张教师慢走,生灵进窝了!”张长生回头一望,果然不假,三只黄绿毛羽放光,肥肥胖胖,随手搭弓,准备放箭。观音赶忙上前,一把拦住说:“张教师,慢来,要打这三只鸟,你要拿它的名字叫出来方可动手!”“这,我不认识,叫不出。王教师,你说它叫什么名字?”观音说:“这三只生灵上身是黄羽,下身是绿毛,我们打得住叫绿黄,打不住叫黄绿。我们不妨就以此三只生灵比武如何?如果你打中了,你算我的师父;我射中了,你为我的学徒。”张长生哈哈大笑:“王教师,大概你要拜我为师了!我是————

    月明星辰稀,鸿雁归南飞。

    算它盘中菜,宴客称珍奇。”

    观音问:“张教师,哪个先射?”“当然我先来!”张长生紧带弓,稳准箭,“嗖————”的一射,黄绿对旁边一跃,箭头对树枝上一插,不曾射中;长生换一个方向,第二支对准黄绿的颈项,“嗖————”,黄绿头一低,箭对空处飞,又不曾射中;长生想,今天倒惹菩萨啦,不服气,想射黄绿的蒂都蒂,又放第三支箭。

    观音老母吹口风,一箭射个冒天空。

    长生三箭未中,心里很不自在。连忙说:“王师父,失手失手,现丑现丑!”观音说:“不必客气,让我来试试看!”长生说:“王师父果真武艺精,赌你射中它眼睛?”

    观音老母笑盈盈,我一定依你射眼睛。

    黄绿在东南方,观音用箭对西北方瞄。张长生问:“王教师,我还不曾见过物在东箭射西的射法呢,这叫什么法?”“张教师,这叫声西击东,回头得中!”张长生咯咯一笑:“好一个回头得中?”只见王教师手中弓箭一发,土地老爷赶忙把三只黄绿的眼睛对箭上一插,只听“啪秃、啪秃……”三只黄绿往地上一落。观音说:“张教师,你去查一查,可是一箭射穿六只眼?”长生上前一看,丝毫不差,他举手一指:“黄绿、黄绿,你这该死的东西————

    我射你三箭都不中,硬要我二人分卑尊。

    走上前去双膝跪,师父连连叫几声。

    “师父,我既拜你为师,你要拿刚才用的箭法教会我。”“张教师,只要你不嫌我武艺笨,一定教你学本领。”

    一支灵箭射上天,名叫蜘蛛牵丝倒挂梁。

    张长生平时欢喜拈尖取巧。他对王教师说:“师父,我们把这三只鸟分分吧?”王教师说:“好的,你分也。”长生将两只大的拎在手里,一只小的丢在地上:“师父,你的在这块!”观音说:“张教师,我倒不是要说小气话,鸟是我打的,怎就分得一只小的;要是你打中的,我毛也分不到一根哩!”“师父,你是师我是徒,这一只就算给我作投师钱吧!”“哎,你倒有个搭包礼哩,认我为师还要师父出投师钱,真是天下奇闻!”

    二人争呀争,独少钢刀劈开分。

    观音说:“我你不要争,三只鸟二人没法分,我们来烧鲜的吃,哪怕你多吃几块肉我倒没意见。”“师父,用什么东西烧呢?”“这你不用愁,我在山东打猎的时候,锅子碗筷随身带的。”“师父,你去拿锅也。”观音老母来到藕池边,扯一张荷叶,放嘴上呵几呵,变出一只荷叶锅。张长生一看:“又没边子又没,这叫什么锅?”

    大悲观音笑呵呵,这就叫做荷叶锅。

    也是当年观音赐,千古流传到如今。

    观音说:“这些东西是我带来的,你去垒灶樵柴!”“师父,我不会做,我在家是饭来张嘴,觉来闭眼,总是安童梅香端来吃请来坐的,今天你权且忙把我吃一顿。

    下次拿安童带出门,侍奉我师徒两个人。”

    大悲观音忙着去拾柴划草,埋锅垒灶,临到点火烧的时候,观音故意摸摸衣袋:“啊呀,没带火石,烧不熟吃!”长生说:“这点小事在我,我去点火!师父,这里没村没户的到哪里点呢?”“你对四周望望看,哪里冒烟就到哪里去点。”观音用手一指,山脚下设起三户人家,烟囱里青烟袅袅,对上直冒。将善才、龙女变作两位小姐,一家一个在家绣花。自己变作一位年老婆婆,在棉车头摇棉,口念六字真言————南无阿弥陀佛。

    张长生见到山下真有炊烟缭绕,就问:“师父,我来过清凉山好几回怎不曾见到山下有村户的?”“你年纪轻,走路不留心,我早就知道这山下有三户叫三家村!

    内有三张桌子十二把凳,一家一个妇道人。”

    长生说:那我去啦!

    下山去点火,观音又设地狱门。

    为什么观音又要设立地狱呢?长生将普贤老母绑在桂树射她四箭的时候,普贤曾说过要罚他游四重地狱的。所以,观音是为普贤应嘴,争个面子,设起了四重地狱。

    东门设刀山,南门设火坑,

    北门奈河桥,西门油锅滚。

    长生下得山来,走进东边的人家问:“借个火给我!”善才在那缝衣,眼睛对他一相:“嘿嘿,

    外面明不明来昏不昏,你胡言乱语不绝声。

    等我亲亲丈夫来看见,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转身向西,见一位小姐在屋里绣花。长生进门:“小姐,到你家点个火。”

    哪来的风流浪子人,像个油头小光棍。

    我家不是茶馆店,请你立刻滚出门。

    依还再向西。一个年老婆婆在家纺纱,嘴上里嗦,念的“般若波罗蜜多”。“老婆婆,请你送个火把我。”“你这冤家,进门没大没小的,叫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送火给你,你倒不折福?要火自己去点!”长生进门到油盏头上去点火。老婆婆说:“这是我诵经的灯盏,不可以到这灯上点。给你一点,我修来的功德还不够你点走哩,要点么,到我家锅堂里点!”观音用沙子、黄泥、木屑拌的三昧真火,看看火蛮旺,用媒纸头一拨,火星对里一滚,点不着。长生就叫:“老婆婆,你家火虚潮的,点不着!”“冤家,是你的媒纸头虚潮的,不是火虚潮!” “格,我怎点不着?”“点不着对里攻哎,用嘴吹风也!”长生他————

    一步一爬对里攻,外锅堂攻到里锅洞。

    两脚在那扫烟囱,攻得没气不通风。

    横一吹来竖一嘘,铁罩子罩得紧箍箍。

    长生喊:“婆婆哎,我怎点不到火,灶攻倒了莫怪我!”

    高喊婆婆不答应,低喊婆婆无回音。

    长生喊声不好了啦————

    三家村上出妖怪,晴天白日鬼迷人。

    观音说:“你要见鬼了,把点鬼你看看。”她抓一把香灰一,鬼使在他四周乱舞。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观音吩咐善才、龙女变作牛头、马面捉拿他。牛头马面向西,张长生向东,对面一碰,撞了肩膀。“呸,人多不碍路,船多不碍港,哪个与我撞肩膀?”长生问:“二位老兄上哪去?”“哦,到韦林县魏岳村。”长生想,只当此路无人走,竟还遇到同路人。“请问二位姓甚名谁?”一个说,我姓牛名头;一个说,我姓马名面。长生闻听是牛头马面,吓得魂不附体,说声不好了啦,

    遇上牛头并马面,入得阴司地府门。

    长生惊问:“二位去魏岳村有何贵干?”“奉阎君之命凭票拿人。”“拿、拿哪个?”“拿张长生!”长生吓得稀稀步子就跑。牛头马面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长生?”“我、我不是的。”“你叫什么?”“我、我是叫张长生,不过,我与他同姓不同宗,他住河西,我住河东。”“那地府不乱捉人,不是你。”

    立刻溜了就动身,快从东门去逃生。

    到东门一看,是刀山剑林地狱。看那罪鬼一到,对刀山上一撂,痛得乱嚎。

    上刀山,刀千万,犹如春笋,

    爬上去,剑穿心,鲜血淋淋。

    长生到东门,刀剑地狱门。

    你在阳间杀生灵,破肚又穿心。

    长生问头儿们:“这刀山摆这块做什么?”“你不识字?这牌子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刀山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长生。”

    张长生一听,稀稀步子又跑。“喂,你可叫张长生?”“我,我不是,我叫张打生。”“那地府不错捉,你走开吧!”

    依还溜了动身走,快到南门去逃生。

    溜到南门一望,火坑地狱。罪鬼对火坑里一撂,烧得浑身起泡。

    上火坑,如炭盆,皮焦肉烂,

    野狗村,拖了去,囫囵生吞。

    打生到南门,火坑地狱门。

    你在阳间放野火,如今火坑焚自身。

    打生问头儿们:“你们还等哪一个?”

    火坑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打生。

    打生稀稀步又跑。头儿们一把抓住他:“你可就是张打生?”“我,我不叫张打生,我叫张活生。”“哦,阴间不错捉,你跑你的路!”

    依还溜了动身走,赶往西门去逃生。

    西门是油锅地狱。罪鬼一到,背去对油锅里一撂,红面鬼使烧火,青面鬼使上灶。

    滚油锅,沸腾腾,上下翻滚,

    抛进去,无救度,化作灰尘。

    活生到西门,见到油锅滚。

    如同生灵肉,油煎四翻身。

    活生走近一看,啊依喂,罪过哩!问头儿们:“这油锅等何人?”“铁面牌挂在这里,等牛头马面捉人!”“捉哪个?”

    油锅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活生。

    张长生吓得想溜,鬼使们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活生?”“不、不,我叫张卵生。”“那你走吧,地府里不错捉!“

    依还溜了向前跑,北门到了奈河桥。

    奈河桥是一尺三分阔,三丈六尺高,两头铜钉钉,中间滑油浇。罪鬼对上跑,桥身只是摇;要是向后退,马叉要倒背;如对旁边让,蛇狼虎豹又要咬。

    桥上罪鬼哀哀哭,无人搭救罪难熬。

    长生叫声双亲哎,

    可知为儿上山打猎非好事,活活闯进了地狱门。

    母亲哎,十月怀胎空养我,三年哺乳枉费心。

    双亲哎,枉枉养我成长大,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你们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谁知一场空欢喜,竹篮担水枉费工。

    观音老母想:随你怎样哭,想不修行二字总不来度你。长生又哭了————

    我要早听僧人话,免到阴司做罪人。

    早知地府有千重狱,我出娘胎就修行。

    我今愿解杀生孽,又没师父领头人。

    观音说:“妥了妥了,你这才愿修身戒杀,改恶从善!不管怎样,还得要把师姐的面子顾起来。”摇身一变,变作普贤去他家化缘的僧人一样。引磬木鱼一敲,口中念念有词:“龙奔深潭,僧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

    张长生一看,“啊唷,这鬼和尚不是在我家化缘的,他怎到阎王殿来化缘的?”观音老母又念:“地府阎王有十家,家家为我备早茶。”长生想:这和尚与阎王是亲戚?要不,阎王怎留他吃点心的!

    长生一见战兢兢,怎遇上前世里的对头星。

    观音又来到奈河桥头,说声道变,奈河桥变样,化作一座金桥。

    一头通向阳关道,一头直通到阴曹。

    桥头站立仙童仙女,手执长幡宝盖迎接僧人。张长生喊道:“僧人师父!”不睬他。“和尚师父!”不理他。“僧人师父,你可认识我啦?”观音回过头来对他看看,“不认识你是何许人氏!”“哎,你上个月在我家化缘的!”“我们就靠化缘为生,哪认得许多施主!”“不,你帮我拿桂花树弄活的。”“不要说枯树可以逢春,就是人在阴间也可以送他还阳,这些好事我做了千千万,哪记得许多!”“不,你挨我绑在桂树上用箭射的。”“哦,这我记得。你是魏岳村的张长生唷!”“师父,请你小声点,牛头马面在捉我哩!师父哎————

    你拿我带了转家门,我千家万当愿斋僧。”

    “嘿嘿,我不信你了,当初只许二百两银子还赖得光光的,现在你许了千家万当,只要我将你对家一带,将来你不是赖得更快。你是急来抱佛脚,病来许菩萨的人,不信你骗了!”“师父哎————

    开口听出你喉咙里音,就是要我罚愿心。

    师父哎,我修心就从今日起,永远斋戒不杀生。

    若是以后再杀生,披毛戴角变畜生。”

    “长生,你真回心呗,要受佛门三皈五戒!”“师父,不要说三皈五戒,六皈十戒我总是愿意的。师父,哪三皈,你快讲哎。”“三皈呀,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五戒呢?”“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诳语,五戒酒肉。”

    三皈五戒要记明,不可违犯一星星。

    吃饭想到牛耕地,穿衣不忘纺纱人。

    开戒想到罚誓愿,得道要思领头人。

    长生说:“师父哎,我记住了。从今以后,决意忏悔前愆,皈依佛法!”长生呀————

    你吃常斋我担忧,怕你修行不到头。

    如若中途开荤酒,连我功劳一齐丢。

    吃斋吃斋要真吃斋,旁人劝你心莫歪。

    船到江心把好舵,不被狂风刮转来。

    贤徒呀,我善言善语对你说,你要坚固牢落记在心。

    师父,你放心————

    学无量山上一棵松,三丈六尺透虚空。

    十万八千枝和叶,树大哪怕起狂风。

    这么,你既诚心修道,我要替你取一个法名,我们今天是有缘相遇,度你修行。

    取名叫做裕缘僧,裕缘僧人办修行。

    众位,大圣宝卷在这之前

    叫张长生,张打生……从此称他裕缘小真人。

    大悲观音说:“贤徒,你一人修恐怕难到头,要劝你父母双亲一齐修。拿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做善堂;骡马畜生放生去,安童梅香送还乡。”

    “师父,我一定依你。”“依我?你还有一笔债未还呢!”“师父,我还欠哪个债?”“你呀,这满头的青丝细发要还给生灵!”“怎样还呢?”观音说:

    若把生灵债还清,要拔尽青发办修行。

    “师父,拔得不痛?”“当初你拔生灵的毛可痛?”“这当然是痛的。”“痛呗就要还痛债!“张长生说:“师父,我不拔!”“不拔,不拔呗随你便,我走了!”“师父,你不能走,要等等我,我来拔。”这下,长生揪住一把发,咬紧牙关使劲拔,一拔“咔嚓”,“啊依喂,师父哎,痛哎!”观音说:“痛也要拔!”长生又揪住一把头发,横一拔竖一拔,也未拔出一根发。叫声师父哎————

    我自肉割不深,冷汗总痛到足后跟。

    大悲观音想:既然你晓得拔发痛呗,也算你忏悔了,我来替你拔,观音用杨枝净水洒,拔起来虚虚松松。“徒弟,可痛?”“不痛,有点麻辣酥酥。”随手用仙丹一按,鲜血打转。用一块月蓝色布一扎,鲜血溢在上面————

    兰不兰来青不青,茄花色扎巾到如今。

    两旁善人如不信,家主神轴上看分明。

    徒弟,跟我走吧!

    眼见青山绿沉沉,青凉山到面前呈。

    长生抬头一望,白马对他一声嘶叫。他走到马前:马儿呀。

    你也是头顶青天未曾修,背驮日月不抬头。

    从此各修前程路,放你到荒山去安生。

    裕缘僧人一想,我今斋戒杀生,也去劝王师父回心哩!

    裕缘僧人说得轻,观音在云端听分清。

    观音仍旧变作王教师在青凉山煨生灵肉,烧得烟绕蓬天,喷脑真香。

    裕缘来到王教师身旁。王教师问:“你去点火怎玩到现在回来的?”“师父,我不曾玩呀!”“不曾玩呢,是与人打架的!”“也不曾与人打架。”“你的头发都挨人揪掉了,还赖哩!”

    师父哎,你叫我下山去点火,不知怎闯入狱门。

    “喔,我叫你去拾柴垒灶呗你不肯,懒见阎王呢,躲到阎王家就不用做事啦?”“师父哎,天地睽睽,冤枉到底。”

    我点火来到三家村,晴天白日鬼迷人。

    闯进四重阴司府,重重要捉我张长生。

    奈河桥上过不去,幸亏遇到出家僧。

    若非僧人来度我,今世不得转还阳。

    师父哎,我已罚愿戒生杀,全部家当也斋僧。

    王教师说:“不要听鬼和尚的话。吃素吃素,干肠瘪肚。为人在则猪头啃啃,死了乘水滚滚,撞到桥桩就算自己的子孙。来,吃生灵肉!”“我不吃。”观音老母捡一块肉对他嘴里一塞,长生“吐吐吐”吐总吐不及。王教师问:“真的不吃?”“一点也不能吃。”观音说:“你不吃我把它放走啦?”“王教师总说的奇怪话,肉总煨烂了也又能放生?”“张教师,这是我山东师传的秘法,把吃剩下的东西随手就放它飞走的。”裕缘僧人说:“这真是少见,请师父作作法看!” 这下观音将“黄绿”的皮对地上一张,五脏六腑对皮里一裹,说声:“黄绿你快走!”

    拍拍翅膀伸伸腰,逍遥自在上九霄。

    裕缘僧人一见:“啊呀,师父你是仙人啊?”

    谁知真神不可道破,一露相就不见面。观音大士使阵风,来到虚空。裕缘他————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观音大士在上空说道:“贤徒,同山打猎的是我,奈河桥上度你的是我。

    是我度你转回心,我是南海观世音。

    等你修成正,再来度你讨封赠。”

    日落西山暗昏昏,裕缘独自回家门。管门安童一看,眼睛发暗。“你这鬼叫化,要千要万,没得哪个化子要夜饭。去去去,走远点!”“安童,我是你的主相公呢!”“不要冒充,我家主相公是白面书生,你是红头光棍,不要在我面前胡混!”“不,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你的主相公!”安童仔细一看:“啊呀呀,大相公呀————

    实在不是奴欺主,怎奈面目全是生。”

    裕缘来到高厅,拜见父母双亲。张员外见他头破血淋,像个血人,不觉一阵心疼。孩儿呀,

    王教师与你同出门,怎惹出连天祸临身。

    我韦林县上去动状纸,好为孩儿把冤伸。

    裕缘叫声父母大人哎————

    王教师不是凡间人,他是南海活观音。

    他说我杀生罪孽深,罚我拔发去修行。

    双亲哎,我身陷四重地狱门,门门要捉我张长生。

    我奈河桥上不得过,愿将家业总斋僧。

    张员外一听,说声:“儿呀,为父作得金钱孽,早已回心修来生;如今你又杀生灵,罪上加罪怎超升?我们就依真神之言,拿安童梅香都解散,金银财物大家分。少者替他们成婚配,老者留下管山门————

    房屋改作三宝殿,塑佛装金办修行。

    朝念千声弥陀佛,晚拜南海观世音。”

    裕缘僧人说:“双亲大人,你们在家修,我要遵师父之命,寻访白云仙山去了。”

    拜别双亲离家门,白云山上去修身。

    白云山峰连天际,青松翠柏郁葱葱,真是仙境圣地。

    山路上,弯弯曲曲曲曲弯,裕缘他,曲曲弯弯上高山。

    将身来到高山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前山到后山,房屋没一间。只有松柏蔽石洞,避得雨来挡得风,另有玲珑塔一座,身居塔下诵真经。

    饥来吞吃松柏果,渴来山泉润喉咙。

    众位呀,我不提裕缘修办道,再讲经中另一情。

    九、放铁鹞三怪出世张天师有法无能

    当年汉高祖时代每到二月初八是“虚王报”日。这一天,张良放铁鹞取乐。铁鹞放到女人国,一些女人见到男子,一个个眉开眼笑,要夺去跟他们成亲。张良心生一计说:“你们不要争不要抢,把我的奶子养凹了,肚脐养凸了,谁能做得到就跟谁成亲。”这下,一些女人为他朝鱼夜肉,饮酒作乐,天天享福。哪晓得奶子越长越凸,肚脐越壮越凹,女人心想不对,知道上了张良的当,就准备杀他,每人只想吃一块肉,分得一块皮,做个香袋挂在身上,也算是有了男人。张良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又生一计说:“你们要分我的皮可以。不过,我生性喜欢放鹞子,在我临死之前能否再让我放一回鹞子?”这些女人说:“可以,让你放一回鹞子给我们看看?”张良他拣了一个刮西风的日子,把鹞子放上天,他乘着鹞子的尾绳也上了天。这时,韦驮菩萨从上空经过,见到鹞子的绳索是个妖怪,拔出随身的降魔杵将鹞绳一打三段。一段落在西太湖变成铁索精;一段落在通州北门变成顽石精,还有一段落在北海高邮坝变成鲇鱼精。

    三个妖精分三处,各在东土苦修行。

    三个妖魔成了精,扰乱江山不太平。

    哪个妖精先出世?通州北门顽石精。它修行多年,成为石纪娘娘。它半段在土里,半段在地上,当地农夫种田的钉耙用脱了到这石头上去一砧,锄头用脱了也去一筑。砧砧筑来筑筑砧,冤仇作得海能深。妖精是吸甘露细雨日月精华的,天天吸呀吸,四周五十里地方的禾苗得不到雨露滋润,庄稼枯槁无收,百姓怨声载道,怨气冲到九霄,惊动了玉皇大帝,打发哪吒太子捉拿石纪娘娘。哪吒太子用钢叉一戳,叉齿将石纪娘娘穿心而过。

    将它丢在东大海,峨眉山下丧残生。

    石纪娘娘身上戳穿一个洞,没有死。哪晓镇江一支水,对准金山鹅眉嘴,冲成一旋涡,聚成一团沫。沫越聚越多,地方越积越大,八仙在西天赴蟠桃圣会打转,从上空见到一团黄沫就说,这东西是一大妖精啊!

    八仙说话不留心,封作水魔怪妖精。

    旋涡水头急,把顽石冲洗成一只大玉镯,对鹅眉滩上一搁。巡海夜叉出来巡海看见了,捡起来套在手上带到宫中。龙王的公主娘娘见到玉镯放光发亮,就向巡海夜叉要过去戴在自己手上。

    公主戴了三月整,面黄肌瘦少精神。

    那天,公主起身对镜梳妆,看见镜内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男身女相。公主一吓,玉镯对地上一脱,跌成两段,现出一个绝色美女。

    双膝跪到尘埃地,生身老母口内称。

    公主说:“大胆妖孽,竟敢胡言,坏我名声!”随即大喊:“捉妖啊,捉怪啊”!这时,巡海夜叉在宫外值日,听到公主娘娘喊捉妖,立即回宫相助。水魔妖精向外逃,巡海夜叉对里跑,二人一碰面,水魔双膝落地,对下一跪。叫声————

    巡海大哥恩情深,帮我玉镯转成人。

    巡海说,你不要走,我们去见龙王爷。龙王掐指一算,晓得一半,说不能拿这妖孽放走,放出去要招祸的。就对巡海说,你是单身汉,她是孤独人,

    我来从中把媒做,你们二人配成婚。

    巡海跟水魔成婚,只有年把光景就怀孕在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生下双胎。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妖精还生妖精。生下来落地会跑,浑身长毛。一个取名叫胡立,一个取名叫胡鬼。

    两个妖精后代根,总在水府里长成人。

    此话丢开,再讲北海鲇鱼妖精。它抬头一望,是成宗皇帝端坐金殿。“好哇,当初你与我同修一道,是师兄师弟,如今你身居皇位,独掌乾坤,我还埋没在北海高邮,隐姓埋名不封我神职!我来跟你作吵,拿你高邮坝拱倒,看你江山可牢!”于是它在高邮坝下也筑起龙宫洞府,用眼睛一眨,翻你的高邮坝脚;尾巴一挤,高邮湖见底。

    高邮坝一倒水连天,黎明百姓哭哀哀。

    地方官着百姓筑坝,忙上一夏。才只几天,坝又翻腔,里面向外泛泥浆。开始碗口大,后来箩口大、盘篮大……,越泛越大,“轰隆隆”豁出去一丈八。

    二次倒坝不得了,高邮邵伯变汪洋。

    广陵王吓得没主意,赶奏表文送进京。

    成宗皇帝接过告急表文一看,吃惊不小。连忙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上殿。问声:“众位文臣武将,谁能去广陵高邮擒妖治水?”

    三百文臣二百武,总像泥塑木雕人。

    吏部天官执笏当胸,上前三拜:“启奏我主万岁,江西龙虎高山有张天师道人,他吃了皇上俸禄是专门拿妖捉怪的,此时不用,等待何日!”万岁随用圣旨一道,召张天师入朝。

    天师奉皇命,路途急急行。

    只为擒妖事, 连夜赶进京。

    张天师来到金殿,拜见成宗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应召见驾!”成宗天子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张爱卿,召你非别,只因高邮坝下妖精作吵,淹没良田,民成饿殍,召你前来安抚社稷!”“万岁,您解解罗带放宽心。

    提到拿妖两个字,是我传家旧营生。”

    万岁就问了:“爱卿,你去高邮降魔呗要带多少兵马,多少法宝?”“万岁,我自带照妖镜,斩妖剑,朱砂三钱,佛表三张,黑狗血三滴,净笔一支。而外,再请钦赐三千御林军助威!”

    这下,张天师校场点兵。马用山东赤兔马,兵用河南御林军。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九十八春。

    老兵弱将都不用,个个是擒龙伏虎人。

    刀房里发刀,箭房里发箭,旗房里发旗,枪房里发枪。一龙旗、二虎旗、三面百脚旗,四面埋伏旗,五员将官旗,六合浑天旗,七星北斗旗,八方玲珑旗,九龙降魔旗,十面大堂旗。旌旗开路,兵马随行。

    号炮连天上路行,惊动南海观世音。

    大悲观音一算,知道张天师奉皇命捉妖。她想,论张天师的道术之高,降一个小小鲇鱼妖精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鲇鱼妖精被张天师降伏,我徒裕缘僧人就失去创绩立功求得成宗皇帝敕封的时机!哎,这一功不能让张天师抢去!

    观音来到北海高邮,对鲇鱼身上一站,鲇鱼陷下去几丈。鲇鱼精说:“圣母,我又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要我丧生?”观音问:“你可知张天师领兵前来斩你?”鲇鱼说:“小妖不知,望圣母赐一条生路!”观音说:“求生路可以。你拿眼闭起来,头埋下来,我将你踩入青沙底下十八丈,张天师的照妖镜就照不见你,斩妖剑就斩不到你————

    等我裕缘徒弟修成正,带你到南海坐莲台。

    再讲张天师带领三千兵马,浩浩荡荡来到高邮城安营扎寨,将高邮湖围得水泄不漏。又指令地方官高搭祭台,自己登台,步罡踏斗,画符讷咒,用朱砂狗血喷洒鲇鱼妖头,斩妖剑、慑妖符作法三天,也现不出妖精的一点影子!张天师说:“这倒怪了,妖精逃哪去了?”他又用照妖镜四下照看。对东照见扶桑国,向西照见昆仑山……;上望九天仙女过,下看水底青沙流,也见不到妖精一根毫毛。天师说:“此妖道功小,见我符水法宝,已化为乌有了。”于是,河港官又着百姓搬土筑坝。

    男子筑坝挑成痨,女子提饭泪纷纷。

    高邮坝筑得如铁桶,张天师收兵回京城。

    京城打起逍遥鼓,百姓唱起太平歌。

    总说张天师神通大,当今天子笑呵呵。

    鲇鱼妖精深埋青沙底一年,百姓相安无事。来年,“谷雨”刚过,雨季来临。大雨像瓢泼,小雨不断滴,一下落到端午节。这下,湖里水满,海里浪大,鲇鱼妖精活了水,从青沙底下用一个鹞子翻身,立时海水奔腾,湖水翻滚,漫过高邮坝,水没泗洲城。

    兴化盐城也遭难,百姓逃荒泪纷纷。

    地方官用鸡毛文书火烧角————

    连夜催马上皇城。

    成宗天子拿鸡毛文书拆开一看,龙心大怒,只指一指:你大胆天师,诓骗圣上,欺君盗功————

    小小妖精总降不下,枉吃俸禄到如今。

    遂用召文一道,将张天师召入午朝,

    用上重枷锁,押入天牢做罪人。

    十、揭皇榜降魔伏怪裕缘僧讨封显圣

    鲇鱼妖精作吵,百姓生命难保,圣天子忧心如焚。遂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六部大臣就启奏了:“万岁,我们文官只能动笔,武将只会拖刀,哪个能去捉妖?

    要能除妖保太平,张挂皇榜选能人。”

    这下,将皇榜张挂到十三省,各州府县总知闻。不论你是何等人,哪怕是拾柴划草,掮枪打鸟,操腰箩说好,只要能降妖伏怪,男到七岁封官职,女到十二受皇恩,没有这双高妙手,不要走进午朝门。

    皇榜挂在午朝门,看榜官看得紧腾腾。

    众位呀,不提午朝门外挂皇榜,再提修行裕缘僧。

    观音老母见时来运转,随即来到白云高山将裕缘僧人度到通天银河脱过凡胎换仙胎,带到御宰台参拜玉帝。玉主问:“观音弟子,他是何人?”观音说:“他就是你的三太子转世修成。”“哪里出世?”“韦林县魏岳村。”“哪里罚誓?”“泗洲城。”“在哪修成?”“白云高山。”玉主说:“如此嘛,该敕封了。”

    魏岳村上裕缘僧,魏岳禅师你当身。

    泗洲城里罚誓愿,泗洲大圣受皇恩。

    白云仙山修正果,国世皇菩萨受香烟。

    玉主又赐他禅杖一根,御钵一樽,袈裟一件,法华经一卷。

    观音老母又将他带到王母宫,求王母娘娘重封,并赐他钻天帽、腾云鞋、聚风带、慧眼镜和百般仙法随身。观音又想:光有天皇封,没有凡皇封,还是不成功。要讨凡皇封,只有到凡间立大功。于是将泗洲大圣带到京都皇城去揭捉妖榜文,奉旨去降伏鲇鱼妖精,治平高邮水患,才能立功,讨得皇封!

    泗洲大圣来到午朝门外,对皇榜下一站,抬头观看皇榜。看榜官对他相相喝道:“这里不是小户人家篱门,大户人家前门,也不是县太爷的衙门,你这个小小僧人,站在此地作甚?”泗洲大圣彬彬有礼,一躬到底:“启禀老爷,此地不是张榜集能,降妖伏怪吗?”看门官道:“你有何能?”

    泗洲大圣一个旋风三丈六,拿皇榜揭在手中说道:“请速速奏与天子万岁,允贫僧入朝见驾!”看门官一见,岂敢怠慢,随即奏与成宗天子。万岁传旨:

    出家僧人听封赠,钦赐圣僧入朝门。

    泗洲大圣得封圣僧入朝,就一步三拜,拜上金殿。成宗天子开口问道:“你家住何地,姓甚名谁,修悟何山?”“回禀万岁,贫僧是————

    姓氏西北风,法名度虚空。

    修行白云山,降妖讨皇封。”

    万岁一听,说道:“圣僧既有拿妖之术,需带哪些法宝随身?”“万岁,贫僧亦需朱砂三钱,佛表三张,狗血三滴,净笔一支。”万岁一听,不大相信。说道:“这是张天师的故伎,不行、不行!张天师也是用这些法宝,妖毛不曾拿到一根,反而祸害了良民百姓!”圣僧禀奏:“万岁免费龙心,毋用置疑,这叫各有各法,各庙是各庙的菩萨。

    贫僧不拿高邮坝治太平,愿伏皇法不求情。”

    成宗天子龙心大喜:“圣僧真有如此道功,要带多少兵马相助?”“万岁,贫僧素来皈依佛门,不熟兵法,到时自有天兵相助,妖孽就擒。”

    泗洲大圣奉皇圣旨来到北海高邮,高搭醮台,祭天三日,念诵法华真经,惊动东海龙王发三千水兵前来相助。他用慧眼镜一看,照见鲇鱼妖精端坐假造的水府洞宫,在那闭目养神。大圣用禅杖一震,变作一条青龙,潜入鲇鱼的水府洞宫与妖精斗法。大圣似蛟龙入海,鲇鱼如猛虎下岗。大圣布天门阵,三千虾兵守天门;鲇鱼设套龙圈,圈圈锁住青龙身。朝上杀吞云吐雾,对下杀海水翻腾。鲇鱼妖精妖道深,三千水兵守不住门,它用尾巴一鞭,高邮坝底见天。大水往上涌,真是洪水如猛兽,来势不可挡,三千水兵被冲得东零西散。大圣喊声不好了————

    妖精道功彼来深,我还差它二三分。

    师父你在南洋海,徒在急中你可知闻?

    一声怨气冲天,惊动大悲观音,知道泗洲大圣敌不过鲇鱼妖精,立刻驾起祥云来到北海高邮。仙风一散,对醮台上一站:“贤徒,有我到此,你胆大心宽!”这时,大圣与鲇鱼正斗得不可开交。鲇鱼越战越有劲,青龙法术欠三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降擒之力。观音大士喝声住手,小青龙对上空一钻,鲇鱼正想抬起头追赶,观音大士往下一站,踏在鲇鱼妖精身上,如负万座高山。妖精说:“真神,这么重我怎驮得动!”观音说:“妖孽,驮不动你熬住点!”

    一个熬字改了姓,脚踏鳌鱼观世音。

    从此鲇鱼改名鳌鱼,

    拿它带到南洋海,永世不准眨眼睛。

    观音大士将鲇鱼脱层壳,给大圣入朝请功讨封。泗洲大圣送走师父又登台念动法华经,召请东海扒沙符使,涨沙将军,虾兵蟹将扒的扒,推的推,百里沙石推成堆。良民百姓男不知女不晓————

    连夜筑起一座高邮坝,万顷良田保收成。

    大圣得胜回朝,献上鲇鱼妖壳,成宗皇帝龙心大悦:“圣僧,尔为当朝治水功臣,愿领文职还是愿做武将?”“万岁,提到做官,我出家人不贪。”“这不,赐你金银。”“万岁,提到发财,我万万不来,伏乞万岁准僧一请。”“圣僧,请者何求?”万岁呀————

    天牢里罪人赦一半,钱粮国课减三分。

    张天师道人免治罪,官封原职回山门。

    贫僧别无他求请,赐我神职度黎民。

    成宗天子不知封他何种神职为好,正欲与左右殿臣商议,玉皇大帝将后续封神榜用穿云箭送到成宗皇帝的金銮宝殿。成宗一见,开口就念:————

    圣僧前来听封赠,泗洲大圣治乾坤。

    大圣谢过龙恩,退后百步,辞朝回白云高山。

    他在午朝门外望一望,通州山岭放毫光。

    大圣一阵仙风来到白云山上,依还端坐玲珑塔下诵经。观音在虚空叫道:“贤徒,你不去东海通州登山显圣,还在此作甚?”大圣说:“师父哎————

    欲去通州显神灵,丢不下玲珑塔七层。”

    观音说:“你把它背了随身走嘛!”“师父,玲珑塔这么重,我怎背得动?”“噢,我来替你作法!”

    大悲观音吹口风,玲珑宝塔变蒸笼。

    徒弟你背它随身带,好到通州显神通。

    大悲观音一算,从白云山到通州要经过如皋地方的桑果河。桑果河河宽水急,河上没桥,大圣身背宝塔不能过河。于是就打发张班鲁班下凡在桑果河上造桥。桥才只造好,泗洲大圣来到。大圣站来桥头一看,桥虽高大,还怕经不住玲珑塔重压。就问:“木匠师父,这座桥可经得起我从上过?”“鬼和尚,不要说一个人,

    千军万马总好走,何在乎你黄胖小僧人。”

    大圣说:“你且慢夸海口,让我跑过去再说”。大圣将左脚对桥上一踏,桥身响得吉吉呷呷。“哎呀,你身上的东西分量太重,不能上桥!”大圣退后两步,丢下两座蒸笼,用脚一蹬,四边生根,变成两座歇脚墩。

    也是当年留古迹,歇脚墩流传到如今。

    大圣依还上桥。才只对上跑,桥身只是摇。张班、鲁班赶得哨,对河里一跳,用肩膀一人托住一个桥墩。大圣来到桥中间一顿,桥桩陷下去九寸。大圣问:“师父,是你的力大,还是我的法大?”鲁班说:“僧人师父,我的力也大,你的法也高。”

    取名就叫力法桥,四十五里到如皋。

    鲁班仙师仔细一望:“哎呀,我还只当是一般僧人,哪晓他就是泗洲大圣。真是枉长一双铜铃眼,有眼无珠不认人!”急得用画匙对眼珠上一插,插瞎了自己一只眼睛。

    从此闭上一只眼,独眼弹线到如今。

    大圣肩背玲珑塔,经过荒滩,走过草场,带看带跑,来到平潮。平湖对东奔,来到唐家村。大圣一看,唐家村有陈、马二姓的祖坟葬在一块活龙地上。陈家后代要出皇,马家后代要出帝,如果两家都出皇帝,两皇相争,江山必定大乱,百姓不得安宁。大圣就托梦给地方官开凿三十里河道,把活龙地改掉。哪晓活龙地土活的,白天开,晚上涨,天亮时分原复旧样,河港开不下去,大圣变作民夫来到河港工场说:“今晚收工的时候,我们把千百把钢锹插在河里过夜,不准老龙翻身!”哎,这一着还就灵哩。待到半夜子时刚过,初交三更,只听“咔嚓嚓”一声,老龙翻身,斩成十三段。后来————

    三十里河口也开成,十三节龙灯到如今。

    三十里河口改造了活龙地。陈家不曾做到皇,出到一个陈都堂;马家不曾得天下,出到一个马探花。

    大圣来到海边,只见五座高山相连,屹立在他的面前。他想,我上哪座山呢?对左一望是马鞍山,向右一看是剑山,对前一望是军山,对后一望是黄泥山,还有一座无名山,前低后高,控江濒海,山峰奇秀,古木刺云,是一座好山。大圣肩背玲珑塔,直奔这无名山而去!他来到前山一看,见一老和尚在那诵经。这个和尚把箩样大的木鱼敲得剩个框框,斗大的锤子敲得剩个柄榔。大圣想,这老僧道功深哩!于是取出慧眼镜一照:啊,原来是个老狼精。他走上前去叫声:师父哎————

    你在此山修道功,借块地方我暂安身。

    老狼对他一看,心上盘算:啊,是一个小秃,我等候几年才守到这块肥肉。就说:“前山不空,到后山去!”大圣跚跚步子向上跑,老狼就放声嚎。这一声大嚎,唤出了狼子狼孙一大淘,呲牙咧嘴,要吃大圣的肉。大圣随手掐根灵芝草,变作许多花花帽,一路抛散。小狼见了花花帽好玩哩,就去抢帽。拾起来对头上一戴,不小不大,每狼一个,还多一个。老狼赶来说:“多一个给我!”一群狼子狼孙头戴花花帽,个个舞呀跳,高兴得不得了。老狼问:“你要借多大的地方?”大圣说:“我只借片衫之地。”“什么片衫之地?”“喏,我身上披的袈裟大的地方。”老狼想,衣衫大的地方没多大,且借给他。说:“你拿衣衫摆下来划一块地给你。”大圣拎住袈裟一舞,城隍、土地帮他一箍————

    全山箍得紧咕咕,还多一片衣小。

    大圣用禅杖一敲,狼子狼孙痛得不能直腰;大圣念动法华经,花花帽箍得狼子狼孙头上冒青筋。一个个喊:“真人哎,救命啊!”

    高抬贵手饶性命,放我们回家见娘亲。

    大圣便问:“家在哪里,娘在何处?”老狼精用手一指:“喏,在山中间的树脚下。”大圣走去一看,只有碗口大的一穴洞。大圣说:“我不信,你们这么大的身块怎得进?”“不,我们能变小的。”“变给我看看!”这下,一个个打滚,驴子大变成犬儿大,犬儿大变成猫儿大,猫儿大变成松鼠大。“霍落霍落,”对洞里鱼贯而入。大圣又用禅杖往里揩,一个个对里直栽。老狼说,让我数一数,可有这么多!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个。嗯 ,总进来了。大圣说:“我也到你家去玩玩哩。”老狼想,在外弄不住你,吃不到你,进了我的家可以定心吃你的肉。于是就说:“真人,前面请!”大圣说:“你家的路我不熟,师父你前面请。”老狼放心大胆,领先而进。大圣待老狼进得洞去,将肩上剩下的五层玲珑塔放下来,对洞口上一顿,平平正正,洞门塞得密密层层。老狼对外一看,乌漆黑暗,喊声:不好了

    我大狼占山数百春,未曾遇到对头人。

    此番道门被堵塞,我千年道功化灰尘。

    这下,老狼在洞里求饶了:“真人,何时放我出去?”“容易的,等我在你狼山上断了烟火就放你出来的。”“那半夜间如果断了烟火也要放我出去了。”大圣说:“这要从我接受烟火的时候才能启算。”为此,留下偈文————

    泗洲大圣最为尊,身镇狼山治乾坤。

    金炉不断昼夜火,玉盏常明万载灯。

    狼山不断香烛火,狼精不得出洞门。

    大圣收拾好狼精,安定了百姓,一心想把这山修成江东名山,于是就云游四海,医民治患,感动地方官宦,豪绅富士前来朝山进香,香火日益旺盛。山上只有玲珑塔五层,缺少禅寺让大圣定神入座,地方官又奏本进京,成宗皇帝发下缮银万两,大兴土木,建造前山门、钟鼓楼、大佛殿。从此满山楼台亭阁,画栋雕梁。

    又造巍巍大雄殿,大圣入座受香烟。

    泗洲大圣仙登狼山显圣,名驰四海,百姓求子得子,求财得福,求医得消灾,求功名得俸禄,此话暂且不表。

    水魔妖精在东海水府将胡立、胡鬼两个孩儿抚养长大,想到要去通州报仇。她对丈夫巡海夜叉说:“当初我在通州北门受人敲敲笃笃,砧砧筑筑,这种凌辱之仇,我不能不报!

    拿两个孩儿交与你,我到通州去找仇人。”

    巡海夜叉说:“妻呀,你别去了。自古道,冤家宜解莫宜结。到那里,如报仇不成,反倒惹火烧身,自找苦吃。若是去祸害百姓,被龙王爷知道,龙主也不容情,不如就在家安守本份吧!”水魔说:“你只知守份守份,不想雪仇洗恨,困在这水晶宫到何年何代超升!此番我去报仇得成,就在通州立庙显圣,若不成,回来————

    搬动四海三江水,淹没通州一座城。”

    水魔妖精上岸,来到通州北门一棵银杏树下栖身,她昼没夜出,吓坏北门众多行人,寒寒热热病缠身。

    仙丹妙药医不好,呜呼哀哉丧残生。

    这下,北门的老百姓闹起来了。说北门外面出妖怪,黑夜暗星鬼迷人。闹得家家户户未晚且将门户闭,日出才敢出外行。

    得病人家哀哀哭,云集到狼山求真神。

    大圣菩萨用慧眼镜一照,哦,是水魔妖怪精上岸作吵,扰乱社稷。大圣他随即下山扮作乡间走方郎中,肩挑药担,手摇串铃,走街串村送医药,消灾祛病抚良民。

    药到病除人心定,妙手回春显神灵。

    这时,韦驮天尊从通州上空经过,见到北门一棵白果树上杀气腾腾,妖雾弥漫,他定眼一看,是一妖怪附于树身。他抽身将降魔宝杵往下一鞭,

    哗啦啦一个响雷阵,白果树打得碎纷纷。

    水魔妖精见势不妙,将身潜入东海水府与巡海夜叉合计,到龙宫里偷了一副水桶。这水桶是一件宝贝。叫————

    小小水桶尺多高,五湖四海一担挑。

    她要淹掉通州城,让大圣香火受不成。

    龙宫失了一副水桶,龙王知道不好,随手着虾兵蟹将寻找。说:“我这一副水桶是旱来放水,涝来收潮,能容三江水,五湖一担挑,哪个偷去必定要惹事!”一个甲鱼精跑来禀告:“龙王老爷,我见到水桶挨水魔娘娘担走了!”龙王掐指一算,晓得水魔妖精偷了上岸,去跟通州百姓作对!龙王立即晓谕狼山大圣,要他提防水魔上岸卖水。大圣随即着县主城隍,当方土地托梦给四城良民,叫大家小户要备足三天用水。三天以后有个女子挑水上街,百姓不能买她的水,如果买了她的水,全城老少要成淹死鬼。一个晓谕传得快,全城老少都当心。三天之后,真有一男身女相的女子挑水来啦:“卖水唷,卖水!”

    东街叫到西街卖,南城叫到北城门。

    肩膀担得酸酸疼,利市不发一分文。

    水魔妖精把水担对十字街口一歇,心上发急,说我这一担水没人要,只好对十字街上倒了!大圣随即将袈裟、御钵、禅杖带了随身,来到水魔妖精面前:“女子,这一担水可卖?”“卖!”“卖多少钱?”

    要得生意成,我十成当八成。

    早上要卖二十四,现在只要二十文。

    大圣问:“可愿把水挑送到我家里?”“送到哪里?”“我师父在狼山管香火,送到狼山上。”“不去、不去,狼山大圣与我是前世的冤家今世里对头,我不送去!”“那就送到西门可行?”“行,离这里有多远?”“不远,二三里路。”水魔妖精挑起水担跟着大圣后面跑。跑了二三里路就问:“可曾到啦?”“不曾呐,还有五六里哩!”水魔妖精听说还距五六里,知道是受骗了,就说:“不送了,把水倒给你!”大圣说:“不愿送,就倒给我吧!”大圣用袈裟对地上一摊,御钵对下一顿,平平正正。“女子,在你倒水之前,我是腌菜烧咸粥————有盐在前,倒漫出来我不怪你,倒泼出来我不饶你!”水魔想,你这小小钵子想装我江湖大海的水,不漫出来才怪哩!就说:“一言为定,决不倒泼出来!”水魔提起水桶往下倒,一桶倒到底,御钵还不曾够铺底。水魔一见不对,晓得遇上对手,连忙说赖话:“还有一桶不卖了!”“不卖呀?俗话说,说卖堂屋地,连夜拆不及,不卖也得卖!”这下两人扯住水桶争呀抢,溅出了一水点,

    一个水点溅开花,西门冲起个白汤湖。

    大圣菩萨手脚哨,拎起水桶往湖里撂,立时长起一座氽氽庙。水魔妖见计失败,就耍胡赖,抽出扁担就打和尚。这下,水魔用扁担,大圣用禅杖,立时就开仗。水魔边打边退,大圣紧追不舍。众位,水魔不是打不过大圣败阵而退,她是想把大圣引到东海边,打他下海。大圣呢,要拦截她,不让她向东海逃跑。二者混打一场,胜负难分。大圣眼见快到北门离海边不远,晓得在岸上难以取胜,脱口就喊————

    师父哎,通州百姓要遭难,你在灵山可知音。

    大悲观音肉跳心惊,知道大圣在通州遇敌,战不胜水魔妖精。随手带了善才、龙女来到通州北门,用手一指,在大圣与水魔交战的路旁设下三间茅屋。开一爿饺面店。善才上灶当烧煮,龙女店前任走堂,观音变作一位年老婆婆当管家。这时,水魔与大圣正打得起劲,杀到观音的面店门前。观音站在门口用手向大圣一招,大圣知道是师父来了,就放下水魔直奔面店而逃,水魔乘兴就对面店里追。大悲观音一把揪住水魔说:“女子,你可怕羞?”

    自从盘古及到今,不曾见到女子打僧人。

    水魔说:“老婆婆,我与这个和尚素不相识,请婆婆不必多心。”观音说:“他是我的穷鬼外孙,你们既不相识,为何要两下撕打,想必是我外孙的不是?”“老婆婆,他既是你的外孙,我就告诉你听听,给我评个理!”她说:“我也是个穷女子,手上没钱用,挑水为营生,你外孙买了我的水不给钱,还把我的水桶甩掉,你说怪我还是怪他?!”观音说:“小姐哎,男子是盆火,女子是盆水,为女子的火气要放小点,我外孙有不是之处,老娘来赔你礼!”说着,就对里喊:“端一碗面来给这位小姐压压惊。”这碗细面是观音菩萨用鹦哥衔的铁索变的。善才在锅上束呀束,落呀落,盘上满满一碗。龙女连忙从灶上端出来说:“大嫂你不要客气,吃碗热面点点饥唷。”

    一碗水面细柔柔,干子百页做浇头。

    恐怕有点铁性气,又加酸醋和酱油。

    水魔妖精腹中饥,一碗面用筷上去几叉几绞,倒有半碗下肚了。连三想到嚼,一嚼“咔嚓”,“哎呀,你这面里怎有沙子的?”“嗯,新打磨子不曾刷,磨起面来石沙夹,今朝请你包涵点,下次请来吃好面。”水魔想,不管它好与丑,吃饱了再打!哪晓得水魔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个直肚肠,鹦哥铁索又有垂劲,上头吃,铁索从肠里倒漏下来了。

    大圣连忙弯下腰去扯住铁索头,观音走过去帮收碗,从碗里抓住一个铁索扣————

    两人齐往中间收,水魔妖精皱眉头。

    观音回转南洋海,大圣拖她上通州。

    东街拖到西街,南街拖到北城,十字街上来经过,就像叫化子调活狲。

    南来北往的人像看灯,还不曾见过和尚拖女人。

    大圣把她拖到城北门,手里拖得有点疼,对一口枯井台上一顿,水魔妖精以为是一口有水的活井,就想————

    我水里长来水里生,得水就可转家门。

    于是她发狠,对井里一滚。大圣说,你要下井,就让你去!他用禅杖一梗,水魔对井里一滚。是口枯井无水,大圣用水魔挑水的铁扁担穿进铁索对井上一横,铁索扣对上一绕,拿她对井里一吊,水魔妖精急问:真神哪,

    拿我挂在枯井里,何年放我转家门。

    大圣说,快的————

    扁担头上生丫枝,放你妖孽转回家。

    妖精说:“我这是铁扁担,怎得生丫枝哩?”大圣说:“那好,

    扁担头上开红花,放你出来享荣华。”

    事有凑巧,陈百万员外请了十几个做短工的农人在田里锄棉花草,厨房里做面烧饼送到田里给锄草的人当上茶吃的,做烧饼的娘子手段高,她是————

    谢家娘娘指头尖,做起烧饼照见天。

    苍蝇衔动团团转,蚂蚁搬到树洞边。

    梅香将烧饼送去对田头一放,说声:每人一只,不能多吃。谁知锄得快的人先到田头,他头尖眼快,拿两个烧饼卷在一起当一个吃,锄得慢的人迟到田头,走过去一望,一个也无项。没有吃到烧饼的人急得撒野,揪住多吃的黄毛丫头就打,哪晓得他打人不在行,一记打了她的性命堂,遭了人命啦,事情闹开了,报到通州知府衙门。

    州官身坐一顶轿,仵作子骑马紧相跟。

    红黑帽衙役十六个,来到尸场锁犯人。

    州官来到尸场离鞍下马,察看尸场。衙役跑得黄汗冒冒,将红黑帽子脱下对枯井上扁担头一撂,吹风纳凉。水魔妖精在井里见到就叫了————

    真神哪,扁担头上开红花,怎不让我享荣华。

    妖精见无人理睬她,就在井里翻腔,捣动泥浆,冒上半天。一班衙役吓得手足无措,捡起帽子对头上一戴就溜。大圣菩萨扮作僧人走来对妖精喝道:“扁担头上一无丫巴,二无红花,你何以作吵!”官州就问了:“僧人师父,这井下是何物兴妖?”“知府大人,这是一水魔妖精,她与通州百姓有仇,要发水淹没通州百姓,被狼山大圣降伏压在这枯井之下。如今她又作吵,要大圣放她归海!”府官说:“不能放,放出去通州地方不得太平,等到明年三月初三大圣菩萨圣诞开光,我去参拜大圣,放炮显威。

    轰掉狼山一个角,塞掉通州北城门。

    枯井压在石城下,妖精永世不翻身。”

    来年三月初三州官发动百姓搬土运石,拿北城门一塞,水魔压得不见天日,在井下哭起来了。

    可恨哪,我遭泗洲张大圣,压入通州北城门。

    一来拆散我亲夫主,二来丢下胡立胡鬼两亲生。

    我万年大计成乌有,千年道功化灰尘。

    胡立、胡鬼听到母妖在井下呼喊,对狼山大圣顿起报复之心。他们兄弟两个作法,设法变一条船,在海里拦截香客,想断狼山香火。香客坐上他的船,行到江心,他眼睛一鞭,船底朝天,香客丧身鱼腹,吓得江南人不敢上狼山烧香。大圣菩萨在狼山之巅看好了的,认定是水魔的后代在与他作对。大圣也就扮作一名香客,乘坐他的船,船行到江心,他用禅杖对舱中一插,听凭你妖魔眼睛多眨,船身动也不动!胡立胡鬼晓得不妙,就对海里一跳,想脱身逃跑。大圣喝声:二小妖道,往哪里而逃!然后用御钵到海里捞了两杓。

    一杓捞上一块条石,一杓捞上一个石鼓。大圣说:“冤家,先是你载我,现在我反要载你啦,送你远乡去!”

    扯篷摇橹动身走,来到北海徐州城。

    徐州城南正在造迎春桥。为何叫迎春桥?徐州地方只迎春不打春,所以叫迎春桥。桥造得将好,大圣用手指一点,断掉一个桥枕,石匠没法装套,眼见和尚船里有一块条石,倒很合适,就问:“僧人师父,你这船上的条石可卖?”大圣说:“我们出家人素以积善为本,不作生意买卖,如你看中成用,我就送给你修桥补路,方便众生。”石匠见和尚愿送桥枕,真是省时省工又省钱,打灯笼火总寻不到这种好事。工匠搬了去往桥桩上一顿,四平八稳。妖精问大圣:拿我压在桥身下,何年何月来放我?大圣说:“容易的,

    等到徐州打了春,放你这冤家转家门。”

    是么,徐州地方只迎春不打春,妖精永世也不能翻身,地方也就永久安宁。

    大圣依还又动身,行到南京石头城。

    南京正在修城楼。城楼修得将好,猪子精一拱就倒,而且是今天修明天倒,修上几年总修不好。这猪子精哪来的呢?当初,观音菩萨到南京去,试看南京有多少孝顺父母的人。她变成一个老太婆,开了一爿汤团店,那时南京卖汤团的,只此一家,所以来买的人非常多。

    凡是来买汤团的人,观音菩萨都要问一句:“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带回家吃?”人家要带回家吃,她又问一句:“带回家给哪个吃?”人家就说了:“你问这些做什么?”她说:“这有个讲究,要是给父母吃,就要花三个钱买只小的;要是拿回自己吃,或给小孩吃,我劝你花一个钱买三只大的,小的是素的,大的是肉的。”人家想,当然买大的合算,所以大家都买大的。

    有个人叫见遭瘟,专门惹事捣蛋,他想,小的贵,大的便宜,便宜没好货,这里面一定有名堂,我今天不妨买贵的吃。他去买汤团了,观音菩萨照样问他:“你是买给哪个吃?”见遭瘟说:“这你不用管了。”观音说:“不,你要买给父母吃,我卖小的给你,三钱买一只;要是买给自己吃,卖大的给你,一个钱买三只。”见遭瘟说:“你只管卖团,何必多管这些,我就是要买小的自己吃!”观音菩萨说:“那不行,不卖小的给你。”“为什么不行?我偏要买小的吃!”二人吵起来了,见遭瘟把案板一掀,汤团都抛到街上。

    这时,对门豆腐店走来一只猪。南京人养猪,不是关在圈里,而是放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猪可不管大的小的,一口一只,一下吃下七八只,还在地上拱了寻吃。原来小团里面包的是金丹,给父母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这猪吃了许多小汤团,长得特别快。一天长个头,三天像小牛,最后成了猪子精。猪子精食量大,到处拱了寻吃,拱呀拱,攻进了城楼底下入地九尺,到四更天饿了就拱得要吃,头一摇,城楼就倒,所以朱太祖下旨修城。这时,狼山大圣来到南京,见此情景,用慧眼镜一照,是猪子精作吵,就托梦给朱太祖说:“要得楼修成,必向沈万山借聚宝盆。聚宝盆里盛满猪食料,埋在城楼下,让猪子精在地下永远吃不了,它就不摇头拱城的。”朱元璋把梦中之语给详梦官一圆,觉得此梦有理,就宣旨向沈万三借聚宝盆。沈万三见圣命难违,也就答应借给皇上。不过,他只肯借给皇上用一夜,到明晨五更天的时候必须送还,朱太祖说:“好,敲五更鼓送还!”六部大臣就向皇上进言了,聚宝盆埋下城楼,不好拿走,五更天还不出宝盆啊!况且您君无戏语,不可食言,这怎么是好!朱太祖说:“这很容易,传旨下去,从此南京不打五更是了!”

    大圣菩萨想,有办法了。他扮作工匠将船上的石鼓搬来往聚宝盆下一衬,聚宝盆对石鼓上一顿,城楼对聚宝盆上一镇,胡鬼妖精就问:“大圣真神,几时放我出去?”大圣说:“快的————

    南京打了五更鼓,放你妖精转家门。”

    它哪晓得,南京从此只打四更不打五更,石鼓妖精永世不得翻身。这叫————

    徐州不打春,通州没北门。

    南京不打五更鼓,沈万三要不到聚宝盆。

    水魔妖精母子分三处,一个个不得回家门 。

    再讲西湖铁索精。铁索精与鲇鱼精、水魔精同是当年张良放铁鹞的鹞索绳,被韦驮神一鞭三段,身落三处,是干姐妹相称。铁索精知道两个干姐姐都被狼山大圣镇伏,心中万分气愤,发誓要为干姐报仇。她说————

    不为干姐雪仇恨,我在西湖也难安身。

    她来到狼山变团火,从四周对山上裹,烧掉狼山就让我。她想得倒蛮好,就是做不到。大圣菩萨在西门白汤湖边守好她的。妖火一亮大圣菩萨用禅杖一梗,火球对御钵里滚,“吱————”,火被白汤湖的水灭掉啦。妖精对御钵里一伏,现出原身是一根铁索。妖精眼睛一闭,又生诡计,说:“真神哎,你不要害我,愿意替你管香火。”大圣说:“好哇,你既顺我,我来封你。

    要你重修心,不准在狼山上眨眼睛。”

    妖精她可听话?不听,表面替大圣管香火,骨子里盯好了山下的香客。她见香客上山,只用眼睛一鞭,香客就七窍生烟,跑不动上山烧香,都坐在山下讨水吃。大圣说,你这妖孽,钻到我身边来作怪!走过去用手一挤,拿妖精的头挤了朝里。

    身子朝外面朝家,斜里斜巴看巷车。

    狼山大圣降伏了三大水怪,安定中原,声扬四海。

    风调雨顺民安乐,江淮大地富收成。

    他又想到,父母还在家修道呢。就仙风一闪三千里,云头落下魏岳村,替父母双亲脱了凡胎换圣身,到玉皇面前讨封赠,封为圣父圣母。

    家庙敕封为大圣殿,端坐莲台受香烟。

    京都皇城一些风流才子,孔门书生,就将张家的甜中之苦,苦中之乐,降妖伏怪,造福黎民,一情等因,

    写出一部《大圣卷》,讲经说法劝善人。

    大圣菩萨年纪轻,不曾留下大圣经。

    众位听了《大圣卷》,胜到狼山了愿心。

    从此,轰动了三洲泗洲人,兴化、盐城、如皋、靖江人,不分春夏秋冬,善男信女,跋山涉水,登舟步行,径往通州狼山敬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狼山香火日夜不熄。

    大圣菩萨是泗洲人氏,泗洲地方来的香客,狼山上的和尚称他们是大圣老爷的娘家人,和尚对他们格外亲热厚待,替泗洲人点烛焚香,件件送到佛前,而且不收香火钱。靖江人去狼山敬香的人比泗洲人多,香烛纸马近不得佛前,都把和尚和管香火的收了去变钱,发大圣菩萨的财。这下,靖江人商议商议,合计合计,说大圣菩萨是靖江人,靖江人是菩萨的娘家人。哪晓得如皋人也帮靖江人争,总说菩萨是靖江人。管山和尚想,靖江、如皋的香客多,山上厚待不起,就用姜黄纸条写一告示贴出————

    菩萨天天受香烟,我们天天收香钱。

    不管哪洲哪县人,此后认钱不认亲。

    泗洲人见了告示不服气,就与和尚争理,说菩萨是我们的,你们靠他发财,我们拿菩萨对家抬,抬回去管泗洲地方。

    大圣抢到泗洲去,不在狼山受香烟。

    这样,狼山成了空山空殿,百姓没处烧香,和尚收不到香钱,就扶乩求玉皇大帝降旨。玉帝发下婆娑木一株,从东海氽到狼山脚,狼山主僧捞起来雕塑成神像身,又向地方乡绅豪门募化金钱,铸一紫金头,身内按上金脏银腑。

    婆娑树身紫金头,一尊塑像狼山上留。

    真身还在泗洲城,神灵在狼山应人求。

    成宗天子为方便百姓朝圣,下谕各州府县————

    造成大圣殿,塑起大圣金容相。

    普天同敬好烧香。

    陆满祥演唱

    吴根元、姚富培搜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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