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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江涛滚滚送客归帆 天网恢恢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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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如麻,有想不到的去处,还请夫人明白告诉我罢。”锦文笑道:“凤妹妹被祸之由,固出于双统领惨酷手段,然而双统领他并不知道凤妹妹是我们同党。这其间却有个人挟嫌诬陷,跑来告密,是以险些丧了凤妹妹姊弟性命。我们救出凤妹妹之后,凤妹妹已将大略情节告我知道。只是他专注重救他母亲,临行之时,尚谆谆见嘱,他却不曾托我们捕捉这奸奴。然而你既操本省生杀之权,有功者固不可不赏,有罪者亦不可不诛。万一再容这奸奴逍遥法外,所谓不除荆棘,终碍芝兰,不去鸱枭,终伤鸾凤。论私情固无情良朋,讲公谊亦有亏国法。”

    锦文尚待再说下去,竹筠早已跳起来说:“不错,不错,我如何竟将这事忘了?难得夫人提醒我。这奸奴是谁?叫甚名字?住在何所?请夫人从速告我,我立刻命人去捉进营来,迟了还须防他逃遁。”锦文笑道:“不瞒你说,我也防着这厮逃遁,是以擅发命令,刚才便在那边差遣了郁什长,带着兵士前去捕捉。(锦文姑娘所以不同郁金标一齐回帐缘故,在此点明。)不久想也该到了。原来这厮便是在九江陷害冯先生同凤妹妹的那一干人的羽党,他名字叫做萧楮卿。闻知他在先也曾受过韩老师恩惠,然而比较郁什长,则彼此心地迥不相同。古人说修德获报,照此看来,却也不可一概而论。无怪我们这位韩老师,素来抱持厌世主义,觉得社会流品,尚且不能使人满意,那政界潮流,他老先生自然是独善其身,不肯阑入这旋涡了。奇怪,这姓萧的因为九江光复,幸逃法网,谁知他这奸心不死,及至回里,转又思量?将韩老师合家一网打尽,这颗心也就算得极毒极辣的了。”锦文说话时间,俞竹筠已是怒发上指。便是帐下一班军官,也就摩拳擦掌,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想到双统领近来杀戮党人,不计其数,其间难保便没有挟嫌诬控、含冤而死的人。

    俞竹筠同众人等了一会,还不曾见郁金标将萧楮卿捕获前来,便十分焦急,登时又加派了二、三十名军士,前去帮着郁什长四面兜捕,免得奸人漏网。

    且说萧楮卿自从告密之后,又做了眼线,将凤琴内眷一齐捕入防营之后,其意本为希冀重赏。谁知当这乱世之秋,军营杀戮党人已成惯例,在先虽有酬赏名目,落后告发的人越来越多,究竟也没有人曾得过多少银子赏号。萧楮卿本是个无赖的鄙夫,他不识时务,还眼巴巴的以为建了这样大功,双统领不酬报他的金银,或者定然有个保举,博取得一官半职。他那里想到凤琴就获之后,防营里早将他这告发的人置之不议不论,且没有功夫查问到他。(为楮卿计,损人不利己,真是个何苦而已。)他不识机窍,还几次三番跑到营门外面探头探脑,打听他自家消息。起先还有些兵士用好言安慰他。后来见他跑得勤了,只管缠绕不清,而他们又谁也不敢替他向统领面前禀陈他这意思,也就十分讨厌起来。及至去到三、五次上,早被那些军士泼头泼脸的大骂一顿。

    他还晓晓不服,又被兵士拿着马棍打出来。

    萧楮卿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抱头鼠窜,溜之大吉。(读书至此,为之一快。)一头走,一头恨着自己利令智昏,何苦白白前去害人?与自己又未有一毫益处。一个转念,便想道:“与其做大清国官吏的走狗,倒不如我也去假託一个革命志士,一般还可以巴结上进。”主意已定,是以防营里若何审问,若何行刑,他一共也不去打听。他看见武昌民军声势浩大,他早鬼鬼祟祟,背地里纠合了他那一般无赖朋友,随声附和,也思量设一个同盟会支部。以为一经这支部成立起来,万一苏州光复,少不得借这名目,好向民军里面乞求一份津贴,为餬口之资。(当时如萧先生用心的人,想也不少,甚么开会呀,集社呀,总而言之,皆是懒口而已。一语抹煞,言下有无穷感喟。)

    谁知这一天刚在睡梦之中,猛然听见外边枪炮隆隆,人声鼎沸。自家一骨碌翻身坐起,已有人告诉他,民军业已破城,不由吃了一惊。旋即穿好衣服,匆匆出门,去集合他的一班同党,思量举行一个欢迎大会。不多一会,又打听得双统领逃走,全营反正,格外高兴。大家公议说:“事不宜迟,第一要赶紧向民军那里露一露面,以便将来有事好同他们接洽。”萧楮卿便用了一个同盟支部长名义,结了小小团体,一窝风飞也似的向防营赶来。(不请自到,可谓巧绝。在迷信者,几疑此公恶贯满盈,鬼使神差,教他自投罗网。其实世间一切贪夫,一举一动,无非自投罗网而已。若萧楮卿,其显然者也。)

    郁金标率领多人,及至围绕了他的住宅,却不料扑了一个空。第二起兵士同郁金标会合一处,见犯人并不曾获到,打听出他们有个秘密巢穴,大家随即跑向那里去寻获,依然又扑了一个空。大家相顾无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将他的家小先行锁扭起来。萧楮卿并不曾娶过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吓得只是怪哭,少不得随着他们奔走。(嗟乎!捕人母者,人亦捕其母。然则非自捕其母也,一间耳。果报森严,可畏也哉。)

    当时萧楮卿这一干人挟着一团豪兴,趾高气扬的,成群向街道上横冲直撞过来。百姓们偶然挡着他们道路,他们便睦转眼珠子,大声吆喝,骂道:“你们这一班死囚!全然没有知识。你们知道我是谁?我们便是顶呱呱的老同盟党。目下清朝的皇帝都没有我们尊贵,不要惹我们发起兴来,一声号召,杀得你们全城干干净净,鸡犬不留,叫你们知道我们这同盟党的利害。”内中便有好些忠厚的父老,伸伸舌头,埋怨他们:“无端的得罪了同盟党,果然一个不尴尬,他们使起性子,便杀了你们,有冤也没处去伸。”

    萧楮卿听了这些话,也不做理会,一口气直跑到防营营门外面。早见左右有十六名卫队,荷枪鹄立,气象森严。萧褚卿排开众人,昂然便想直往里走。那些卫队见这样冒失,那里容得,便上前诘问,拦着不放他进去。萧楮卿气吽吽的说道:“我是同盟支部部长萧楮卿,有话要向贵营军长面谈,你们胆敢拦着不放,是何用意?”内中有个卫队冷笑道:“本营关防严密,奉军长命令,无论何人,不得擅自入营。你先生既是同盟支部部长,有何凭证?请取出来,以便转达。至于见与不见,还须等候军长示下遵行。况且军长此时要务正多,应接不暇,任你便真是甚么部长,怕也没有工夫请见。”这几句说话,直把个萧楮卿气得暴跳如雷,不由指手划脚,大声喊道:“如今世界是共和了,各人有各人的自由。甚么叫做军长?论起平权大道理来,他也不配拿‘军长’两字来压制我们。老实说,他也是党人,我也是志士,名分相同,阶级平等,你们不引我进去,难道我便不会跑进去?那时候先同你们军长讲话,然后再和你们这班野蛮军士讲话。”(满口新名词,由他说得嘴响。世间固有摭拾几句新名词以恫吓人者,是皆萧楮卿之类也。一笑。)

    萧楮卿之所以拚命的狂喊,在他的意思,总想将这声息传入里面,惊动营里长官,不至为兵士们阻塞贤路。果不其然,那一派喧哗之声,遥遥的直达帐内。竹筠同锦文等坐在里边,虽然听不出外间是何缘故,也觉得军营重地,总不合有人哗噪。忙遣了身边一个卫队,从速前去查问,快来回报。那个卫队奉着命令,如飞的跑得近前,向他们询问。萧楮卿一眼瞧见帐内果然有人出来,心中大喜,深幸其计已遂,并不待营门口的那些警队分辩,引着他那一班同类挤得上前,拉拉杂杂,也说不出一个道理,只顾提着自家名字,左也是萧楮卿,右也是萧楮卿,好象他这鼎鼎大名提出来,便令人吃吓似的。最妙那个出来的卫队,一共也不曾听出情由,又恐怕延误时候,军长见责,好在此时满耳朵里都灌的“萧楮卿”三字,掉转头来,便飞跑入帐,禀告道:“外间有个萧楮卿,要见军长,营门外面弟兄们不肯放他进来,是以在那里哗噪。其余并没有别的事故。”

    俞竹筠此时正因为捕捉萧楮卿的人不曾回营,十分焦躁,猛然听见这句话,兀的跳起身子,骂道:“你们一班人真糊涂,太不懂事,难得他竟寻到这地方来了,如何还拦阻着不放他进来?真是可恼已极。你快快去传我的话,叫他们赶紧放这人进来,不可贻误。”那个卫队听竹筠说毕,那里还敢怠慢,又如飞的跑出营来,一面跑着,一面伸着舌头,暗想:“这个姓萧的不是军长的好友,定然是军长的至亲,你看军长这样焦急,险些不误了大事。”及至跑到营门前面,见那个姓萧的还站在那边手舞足蹈的讲话呢。那个卫队忙近前埋怨着说道:“兄弟们也太不懂事,军长听见是萧先生求见,急得甚么似的,骂着弟兄们糊涂,命弟兄们快请这萧先生进见。”当时那些军士听见这话,各各吃得一吓,只顾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互相埋怨。萧楮卿听着好生得意,忙伸出一个大拇指头儿,向那些兵士说道:“如何?”

    随着萧楮卿同来的一班人,始则见兵士们不放进去,也帮着萧楮卿嚷闹。及至此时听见军长请见,大家转噤住了,又有些羞答答的不敢举步。(绝倒。)萧楮卿瞧出他们这种神情,即便说道:“储位既然不敢面见军长,不妨在此稍等一等。好在军长是仰慕我的大名,单派人请我相见,诸位退后一步,正自不妨。”(未得好处,互相藉重;既得好处,便思独享。写小人心事如画。)众人答应了。

    萧楮卿便大摇大摆,随着那个卫队昂然走过几重营房,直入营帐。抬头一望,已见军长是位西装少年,英姿飒爽。身边坐着一位女郎,其余便都是些武装军官,肃穆无哗。大家都拿眼睛望着自己。萧楮卿在这个当儿,早把适才一番高兴提在冷水里。他在九江本是吃过女郎亏的,今日又看见锦文在座,虽然不见得就是当初在九江捕获我的,然而见他又是身作西装,眉横杀黛,眼露威风,不由浑身发出粟块起来。(故见锦文姑娘咄咄逼人,亦是萧楮卿贼人胆虚。)然而已经到了此处,少不得硬着头皮,向座上行了一鞠躬礼。

    俞竹筠也不还礼,劈口只问了一句:“你这厮可是在九江就捕过的萧楮卿么?”萧楮卿此时正鬼忑忑的深怕人知道他在九江的事迹,忽然被竹筠第一句就提着他的病根,诸君想想,他这时候有个不魂从头顶上面冒出去,胆从粪门下边溜出来的道理吗?早已面色如土,索索的抖着说道:“我、我、我不是九江的萧楮卿,我是、是、是苏州的萧楮卿。九江的萧楮卿,他、他、他是我的兄弟,得了一个瘟病,早、早、早在九江死掉了。”竹筠猛将案子拍得一拍,厉声喝道:“这厮胡说!天下那里会有哥子叫萧楮卿,兄弟也叫做萧楮卿的道理?而且你既然在苏州不在九江,九江的萧楮卿得病而死,你如何会知道这般清楚?”萧楮卿被竹筠这句话一驳,一时对答不出,赶忙辩道:“我、我、我这兄弟,确系在九江得病而死。军长如若不相信,我那时候押在九江警署里,亲眼看见他死的,一点也不敢说谎。”这一句话,将帐上帐下的人都引得笑起来。俞竹筠勉强忍着笑问道:“可知你这厮是在九江就捕的萧楮卿,不然你如何会押在九江警署里呢?”萧楮卿才猛然省悟,觉得适才的话已说错了,早扑通跪了下去,说:“我萧楮卿该死!委实曾到过九江一次。但是今日求见军长,与当初的事毫无干涉,军长又何必重提旧案?”竹筠重新喝道:“九江旧案姑且不提,我但问你:在这几日前,为何在双统领这里告密?几乎误了别人性命。你见清廷未倒,便来诬陷平民;及至义军事成,你又冒称革党。寡廉丧耻,蝮口蛇心。万一中华民国的国民都象你这样,岂不贻笑列强,留贻国耻!我早已命人去捕获你归案,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使你前来投首。”

    竹筠刚说到此处,营门外面早有郁金标同着兵士多名,将他母亲已锁扭前来。那些同党听见这种消息,早已纷纷逃窜。(收拾此辈,笔墨最为干净。)萧楮卿才懊悔自己不该妄冀好处,转弄得身家莫保,旧案齐翻,一味价只有俯首乞怜的分儿,更没有话可以辩白。

    依竹筠主意,便要立刻将萧楮卿推出辕门外面枪毙。转是锦文拦着说:“这个且缓,他既思量诬害凤妹妹,我究竟不知道这厮同凤妹妹有何不解之仇,必欲置于死地。此时便把他明正典刑,凤妹妹心里谅不舒服。最好停会子将这厮带至船上,让凤妹妹亲自讯他一讯,且可从这厮口中追究出当初在九江的同党,后来若何结局,然后让凤妹妹亲自手刃这断,庶几稍泄胸中愤懑之气。城外商船辐辏,益发将这厮罪状宣布出来,也叫一般社会上人知道,阴贼险狠,最干天忌,害人者适以自害,这厮便是宵人榜样。至于罪人不孥,古有明训。这厮所犯的罪,尚不至累及妻子,何况年高老母。便可当堂释放,昭示大公。”竹筠点头称善。便是那些营官,也觉得锦文措置有方,人人心折。恰好送薛氏回府的郁王氏,在这时候归营覆命,竹筠便命他将萧楮卿的母亲好好带下去,送他回家。又命郁金标将萧楮卿押在营仓里,听候发落。(嗟乎!押凤琴者,此营仓也,押萧楮卿者,亦此营仓也。曾几何时,祸人者适以自祸。彼欣欣然向防营告密,自以为算无遗策者,宁复料及有此一日哉?世间一切负心贼子,可以返矣。)分派才毕,先前向程抚台署里去接洽的军官,业已骑马返营。竹筠欣然迎入帐内,询问一切。正是:

    方拔鲸牙来海峤,重开虎帐展雄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郁金标在第一回书中,几使人读之灰心短气。

    而不谓在金闾城中,竟有此侠义之举。俞竹筠论功行赏,深加倚畀,宜哉。萧楮卿,一小人之尤耳。然小人之心,往往欲害君子,而君子卒不为其所害,天转若有意无意,使之颠倒迷惑。所行之事,使人可恨。又使人可笑,落后依然成其为一小人而已。然则人生世上,亦何苦乐为小人,而不乐为君子哉!

    独鹤评

    郁金标,一什长耳,寥寥数言,便能使全营反正,足见军心浮动之际,最易惑诱。不知者以为小说家言,或过轻率。实则一夫夜呼,征者四起,一部民国光复史,强半如是。仓卒成功,此国基之所以不固也。

    萧楮卿假托民党,私设支会,固是小人行径。然在光复之初,此等举动,几于到处皆是,甚有因此扶摇直上,以乡曲无赖,一跃而为民国伟人者。举世滔滔,若萧楮卿者,犹其不幸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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