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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伶俜弱质一病经年 宛转离情暂时小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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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海,同你姐夫商议,且缓放洋,叫你姐夫将上海几个有名的侦探一一请得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办去,比妹妹亲自到上海还有把握些。如若一经有了头绪,我立刻写信寄给你,让你放心。料妹妹一定相信得过你姐姐不是哄骗你。”凤琴含泪说道:“我做梦也想不到,回家来忽然摆此重病。承姊姊盛意,在此看护我多少日子,耽搁了伯母同姊夫的行期,我自知惭愧。只是论我的心,以为留着姐姐一日,我心里便快慰一日。要晓得姐姐此番同我的情谊,又不同当初偕锦文姐姐一齐结义的情分可比。我的性命,又是姐姐救护我出险的,我细想起来,生我者父母,救我者便是姐姐。如今姐姐别我而去,从此远隔重洋,又不知何时可以晤面,叫我听着,如何不寸肠俱碎呢。”娉娉听他说到此处,也不禁珠泪盈腮,搵着袖儿拭泪。

    凤琴哽咽了半晌,又狠狠的拗起身子,将娉娉扯了一扯。娉娉知他用意,便附过耳朵来,凑着凤琴香口。凤琴含泪说道:“好姐姐,我有一句心腹的话,趁这时候要告诉姐姐。并非是我做女孩儿的不顾羞耻,我说出这话来,只有姐姐能体贴我,料想不至引为笑柄。我今年已有十五岁的人了,自幼便是铁石心肠,不知道什么是幽情密恨。所以那人在先常常爱着我,被我百般呵斥,他总没有一次生嗔,便来恼我,依然是人前背后,着意护持。我总以为男子用情,大都如是,也放着不去理会。(凤琴天真,便在他自家口中补出。可知此番虽亦言情,与寻常艳女淫娃正自有别。)后来我同姐姐被那奸奴诓骗,在月儿湖里几乎丧命,偏生又是他连夜的将我救转家庭。我也以为是偶然之事,不足介意。谁知他自从此次救我之后,固然绝口不自以为功,便是对着我,也只有爱怜,而无狎亵,与当初的举动大不相同。我那时候想着我家父亲豢养他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他之救我,可以借此酬报我的父亲,我若是转去称谢他,反嫌得近于客气,这件事也就已成陈迹了。叵耐我父亲因为避奸奴凶痛,买棹东归,那奸奴偏生不肯饶恕我们父女,巴巴的还遣着刺客,一路追随下来。恰巧那人又牺牲了他的求学际遇,瞒着我父亲,暗中随我上船。他这孤诣苦心,也就可歌可泣了。谁知我因为有他相救,转获生全。他因为救我而来,反遭毒手。姐姐,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在大眼桥上,他临行时说的那几句断肠的话,我至今回想,宛如万箭钻心,非常酸痛。

    实不瞒姐姐说,万一我此病获痊,无论海角天涯,我总要访出他的下落。否则,我亦决不肯偷息世间,覥然独活。所以今日同姐姐聚一次是一次,后顾茫茫,殊难设想。”说到此处,转又哭了。

    娉娉也是泪落不已,勉强劝凤琴道:“妹妹不用如此呆想。你既存这样好心,上帝必不负你。目前之计,妹妹第一要保重这身子,便是要访冯家少爷,也不在这一时着紧。我并不是拿这话来宽慰你,我料定冯家少爷决然不至有意外之变。这是什么缘故呢?同老伯结怨的,除得芮姓奸奴,其余不过是附和他的小人,同妹妹固没有深仇,同冯家少爷更无恶感。况且刁家老妇,以及那个萧贼,都羁押在县署里,将冯家少爷掳劫而去的,全是些无知无识的羽党,便是将他杀害了,与他们这些人又有何益?我倒是虑及冯家少爷年纪尚轻,……”说到此,又含笑问凤琴道:“我虽然不曾同冯少爷会过面,料想妹妹既垂青眼,其人丰致必不鄙恶。”娉娉且说且偷看凤琴颜色,只见凤琴双颊微酢,含情不语。娉娉益发相信。(此等儿女喂喝,最足使人之意也消。)又道:“只怕他们将冯少爷居为奇货,或竟转相售卖。则姐姐当日所处地位,转把来玷污冯家少爷。(回顾当日情事,绝妙点缀。)我替妹妹设想,将来出门时候,第一上海,第二便是天津,这两处地方却是要紧。”(暗照下文,又若隐若显,似是而非,好看煞人。)

    两人正在喝喝私语,情致缠绵,忽然房帘掀处,薛氏走得进来,含笑向娉娉说道:“适才听见娘姨告诉我,说小姐明早便要急于动身,为何不在此再勾留几日?仓猝之中,又不曾备得一杯饯行水酒。我已吩咐小高,向酒馆里定了筵席。”娉娉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伯母千万不用费心,如此客气,转使侄女不安。最好就是伯母这边厨房里添几样肴馔,我同妹妹在闺房里对酌,伯母并可自便,不敢劳动伯母再来相陪。昨天听见娘姨告诉我们,说是意琴妹妹如何又发起热来?近日天时很不正常,伯母还宜格外加意。不知意琴妹妹的热,退净了不曾?”薛氏皱着眉头叹道:“我被他们小姊妹,真是闹得乏了。这一个才算略平静了些,那一个昨日夜间又将我吃了一吓,骤然的鼻翅鹅张,整整的热了一夜,转到五更时候,才觉得稍为宁贴。喂他的乳,也不肯吃,只是迷迷糊糊的要睡。清早起来,便延请了小儿科医士来诊视,据医士的口气,怕是要出痘儿。我听着很是悬心,他一个乳哺孩子,一共还不曾替他种过牛痘,万一真个闹出这件大事来,小姐你替我想想,怎不叫人急煞。”

    娉娉劝道:“伯母且放宽了心,这样事情急也无益,只要是顺顺当当的见了点儿流了浆儿,倒也好。其实象小妹妹虽在周岁之中,就是早些替他种了牛痘,也自不妨。象外国风俗,无论孩子,无论成人,不但每年须要种一次牛痘,还有一年种两次的。所以天行的痘儿,外国简直没有这事。”(我中国伯叔兄弟听者,象此等讨论,有益于社会,正自不少。)凤琴在床上,也急得什么似的,嚷着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娘他们的见解,和我们毕竟不同。我累次劝过娘,叫娘替小姊妹多种几次牛痘,娘都责备我们中了外国的毒,凡事都要仿外国去办。姐姐也来这样说,知道娘肯依你不依你?譬如寿琴弟弟在中学校里,他们每逢一学期,都要种一次牛痘。娘平时听见,还说他们麻烦死了。今日妹妹果然出着痘儿,娘不是白寻出来操心。”

    薛氏听着凤琴说这一篇的话,笑道:“姐姐你看他这病后肝火旺不旺,我又不曾说甚的,他就这样连篇累牍的说个不了。”娉娉也笑起来,说:“我们少年孩子的意见,都有些同年纪长的前辈老人家相左。譬如我的母亲,在先也不是个拘守中国成法的人么,后来在美国住得惯了,他老人家也就事事觉得外人比我们中国文明些。我不是敢笑伯母,伯母可算不曾出闺门一步的人物,自然听着我们说话,有些不大相信。将来欧风东渐,伯母们自会同流而化。妹妹你正不必替伯母着急。”薛氏笑道:“好好,你们姊妹们很是谈得入港,我们这些老顽固几乎被你们排揎够了。我就依金小姐吩咐,今天晚上的酒席,就命他们送至凤儿房里。凤儿多劝你姐姐吃一杯酒,恕我不来相陪了。”娉娉含笑,躬身相送。

    薛氏出房之后,不多一会,天色已暝,电灯齐明。早有仆妇们在凤琴卧室另外一间套房里安置筵席,酒香花气,陈设得十分绮丽。凤琴恰好今夕不值疟疾之期,精神较爽。娘姨服侍他下床,便扶着娘姨肩胛,款款的走入来。坐的椅子上已用绒毯铺叠齐整,凤琴坐下。瞧见几间尚设着几盆残菊,扶疏枝叶,楚楚可怜。开口向娉娉说道:“岁月如流,青春不再。花犹如此,人独何堪!(感怀身世,沉痛非常;况新病未瘳,离筵乍设。凤姑娘当此,宜其触口而出,不当以怀春少女讥之。不审读书者以吾言为何如也?)姐姐你可记得,当初在叶家姐姐那里,红氍毹上,曾将一枝碗大菊花,打我这不栉潘安,扫眉子建。谁知就因这件事上,我同姐姐便结下了这重香火因缘、好姐姐,你如今回想起来,可觉得好笑不好笑?”

    娉娉听凤琴说到这句话,不禁羞得脸上通红,笑道:“亏你很好的记性,怎么将这些辰年卯年的事情,还重新提起来?(旧事重提,真个令人不禁有今昔之感。)你还说呢,我那时候白白的为你害那场病儿,真是好生冤枉。”娉娉说至此处,又用手指在脸上羞着他,笑道:“好了,莫说天下事没有报应,你带累我无辜为你害病,偏生一般的也有人替我报仇。你是好人,你不该也为着别人害起病来了。”(闺房谑语,此最可听。)这句话一直戳入凤琴的心,凤琴真个羞得无地可容,自悔不该拿话去笑他,转被他奚落得去了。(人必自侮也,然后人侮之。女孩儿家发言,可不慎哉!一笑。)过了半晌,才拿别的言语搭讪说道:“姐姐你莫说辰年卯年的事情,我细想起来,好象便是前日的境况一般,可想光阴是最飞快不过的。”娉娉也自点头无语。

    两人愈谈愈觉得亲切。其时酒已三巡,又吃了好些菜。凤琴又说道:“明天这时候,姐姐好已到上海了。放洋之后,相见更不知何时。惟是雁息鱼消,姐姐千万不可忘记。要常常通着信函,我在中国才可放心。”娉娉道:“这个自然。就是妹妹将来访出冯少爷消息,也须写信告诉我呢。我虽然海角天涯,寄身海外,要晓得我毕竟是中国人,我如何有一时一刻能放祖国得下?(彼出洋留学诸君听着。)祖国强呢,我在那里也有荣光;祖国弱呢,就使我在外面安富尊荣,异常顺适,万一被人家骂起我这亡国奴来,叫我如何禁受得起?”娉娉愈说愈觉沉痛,离怀别恨,一齐把来堆在心上,端着酒杯子,转觉得恹恹无语,黯然消魂。凤琴也是涕泗交颐,寸肠欲裂。酒肴放着冰冷,彼此更不能下咽。仆妇们看见他们光景,正猜不出是何用意,只躲在旁边指指点点。(嗟乎!燕雀安知鸿鹄志哉。此娉娉凤琴所以食之不能下咽也夫。

    停了好半晌,还是凤琴勉强笑着说道:“我这个东道主人,也算太坦率了。母亲还命我多敬姐姐几杯酒,怎么姐姐连茶也懒得吃了?”回头更命娘姨将酒重新炖热,亲自执壶,殷勤向娉娉酒钟里贮了满杯。娉娉笑道:“妹妹也不必客气,委实大家都不胜酒力了,就请妹妹赐饭罢。”凤琴道:“姐姐再尽一钟,我要唱‘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了”(用古人之诗,引出今人之诗,文情绝妙。)说着,又命仆妇们将靠西边那几扇纱窗一例开放,好让月光照进来,洗涤尘障。是时刚是九月下弦,在这午夜时候,那半轮残月,果然觉得非常可爱。凤琴高兴,自家也饮了一杯酒,笑望着娉娉说道:“好姐姐,我有一句恃爱的话:值此良宵,又难得我们姊妹聚在一处,我的意思,权且将离愁别恨暂时收拾,我要姐姐将当年那怀人诗句里第三首唱给我听。未审姐姐可肯重谱新腔,曼声低度?”娉娉含羞笑说道:“亏妹妹还记得这些旧事。蟹吟蚓唱,此调久已不弹,妹妹何苦更逼着我献丑。况且夜色已深,妹妹新病之躯,未宜久坐,万一新寒中体,重为风露所欺,明日道上骊歌,转使愚姊放心不下。”凤琴笑道:“陈琳之檄,能愈头风。杜甫之歌,可驱疟鬼。我要想聆姐姐佳句,并未取快一时,正欲借君佳什,起我沉疴。姐姐你若是唱诗之后,妹子不霍然而愈,便对不住姐姐呢。”

    娉娉被他缠得没法,真个便拿着席间牙筋,击节微吟道:

    香桃瘦尽不成花,年纪惊心到破瓜。压损罗衫秋叶叶,风云大陆我无家。(凤琴强娉娉读怀人诗,偏注重第三首,读者窥其词意可知。娉娉此时已无此身世之感,而此感惟凤琴为深,怜我怜卿,真个消魂欲绝。至于回抱前文,了无痕迹,犹其余事。)每吟一字,必曼音低度。不独房间诸女仆听了,相对唏嘘。便是那树上栖鸦,不知为何,也磔磔惊飞,另栖远树。凤琴一直听到末句,益发涕泪琳琅,罗衫尽湿。(芳心感喟,可想而知。)娉娉唱毕,也就含情无语,勉强吃了一杯酒,便催着上饭。是夕两人直饮至四更时分,大家都觉得有些困倦。娘姨在旁催促,彼此才勉强吃了半碗饭。撤筵之后,又坐了一会,各自寝宿。不提。

    谁知凤琴因为夜深久坐,未免又中些新寒,就枕没有多时,重新发起寒热来。次日便不能下床。娉娉闻得此信,清晨便赶来凤琴卧室里,询问他病状。凤琴十分焦躁,执着娉娉的手问道:“姐姐今日是否决计动身?我本拟要送姐姐一程,借此呼吸些外间新鲜空气。不料病魔作恶,又同我纠缠起来。我一时愤恨,不如仰药而死,反觉得干净些,省得受此折磨,叫人难受。”

    凤琴说着,两颐上格外红晕,顿时呛咳不已,紧握娉娉的手,泪痕满面。娉娉劝道:“妹妹总须安心静养。俗谚说得好:‘病至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象妹妹这般着急,只有增加痛苦的分儿,那里能求速效?妹妹身体素来健旺,不过因外感所缠,一时困顿床褥。亏你说得出,怎么要同病魔拚起命来,岂不可笑!论理,妹妹病还不曾痊愈,做姐姐的不该舍你而去。只是母亲他们侨寓沪上,日夕盼我行旌。我仔细思量,便在此多住几日,于妹妹并无益处,转累着伯母着意周旋,使我不安。好在如今的时势,第一交通最便,我虽然暂时别妹妹而去,我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可以寄信给你;你的病如若一经好了,也须写信告诉我,让我放心。还有一句话嘱咐妹妹。妹妹病愈之后,料想不到上海,必赴天津。若是寻见冯少爷,自然不消说得,知恩报德,在地为连理之枝,在天作比翼之鸟。如今文明时代,妹妹万不可因为害羞,转误了终身大事。万一……”

    娉娉说到这句,却再不好往下直说,只得咽住了。重新说道:“还有一件可笑的事,我却不得不在妹妹前替他申明,这个便叫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呢。妹妹你在武昌城里,可还记得有个人同妹妹甚表敬慕?这个名字叫做俞竹筠,他同我叙起戚谊来。却是我的表兄,倒是一个爱国的少年。不过他是激烈一派。当初同我议论时事,我是主张稳健,他甚不以为然。他的宗旨,都说天下事不经破坏,断断不能整顿。我听他的议论,也不以他为然。我拿话驳他,说是破坏容易,整顿却难。况且破坏一次,同胞们必经一次痛苦。这些能破坏的人,又未必就是能整顿的人。中国元气,自同光以来,屡经损坏,至今犹未平复。若再去寻动干戈,弄得疮痍遍地,恐怕人民未享革命的福,先受革命的祸。平情而论,这也算不得是英雄作用。他每每听见我的话,也只笑我胆小,讥诮我是女流见识。后来我因为避祸逃往美洲,他倒也时常寄信给我。后来有好些时不通音问,我正自放心不下,谁知他又已逃往日本,他在日本有一封信叙述他近年的状况,并避祸的缘由。内中却另有一段心事,同我斟酌。(此何事耶?诸君试猜之。)我看过之后,也就一笑,搁过一旁。此番回到中国,本意到过九江之后,顺道武昌,要去访妹妹一谈,所以将此信带在身边。那里想到,便在九江意外会见妹妹芳躅。当时就想将这封信呈给妹妹一阅,一者因为接二连三的遇着这件不幸的事,闹得人昏头昏脑;二者我知道妹妹心绪如麻,这些闲话不便再取出来恼乱妹妹心曲。我不敢同妹妹取笑,及至看见妹妹对于冯家少爷这样用情,这件事更该付之不议不论之列。然而他既然有这意思,书中又谆谆嘱托我不可置之度外,我若不依着他做到了,怕他将来要埋怨着我。所以我今日临别,特地在我皮箧里将这封信函取出来,递给妹妹过目。”

    娉娉此际早从袖间取出一叠东洋信笺,递向凤琴手里。凤琴已猜着娉娉话中用意,不由双颊飞红,勉强将信接在手中,大略看了一遍,重新递给娉娉,一声儿也不言语。(书中究竟何语,娉娉未尝明言,凤琴又未尝明言,然而读者诸君固已瞭如指掌矣,所以书中亦不必明言。写来真是好看。)娉娉笑道:“你看这人痴也不痴?此事如今我们且搁着不谈,且看将来的机会罢。”(窥娉娉用心,都恐阿祥不能生还之意为多。然而难乎其为凤姑娘矣,此凤姑娘所以哭也。)凤琴听到此处,又不禁哽咽哭起来,只说了一句:“姐姐路途保重,恕妹子不能远送了。”娉娉含泪点头。正是:

    春思撩人愁与病,秋风送客水兼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江边破获奸人,偏生又将阿祥虏劫而去,致留此大大缺陷,为风姑娘致病之由。非作者故为盘旋也,然而与此时间已暗藏无数事迹。且不如是,则凤琴爱阿祥之心必不深。风雪冰霜,玉汝于成,阿祥有焉。

    俞竹筠求婚一篇信函,系书中绝妙斗榫。蓄书中金娉娉发现,尚在叶锦文之后,而终身所托,美满良缘,已先锦文而作一结束。善读书者,于此中未尝不注意锦文,以为渺渺东瀛,绝无消息,不胜雁息鱼消之感。虽然不叙锦文不可也,竟叙锦文又无此闲笔,于是从娉娉怀中出此一束。不知者以为拇指骈枝,其知者以为帷灯匣剑,是在善寻脉络者。

    独鹤评

    书中出一金娉娉之母,又出一韩凤琴之母。金母慈母也,韩母亦慈母也,身分不同,遭逢各异,而一片爱护儿女之心,彼此如一。作者于此等处,刻意摹写,是以教孝。固不同他种言情小说,专述儿女闲情,无关正旨也。

    骊歌一曲,最是魂消,而况身世之悲,今昔之感,一时并集,能勿令美人心碎耶?此凤琴于离筵话别之际,所以枨触前尘,凄惋欲绝;而阅者于此,亦不得不洒一掬同情之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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